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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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沙姆索

時序進入了秋季。
當華銀之月在夜空中失去跡影的時刻,也就是一個季節的結束;暗青之月的出現則象徵著另一個季節的開始。於是,淡藍的月牙高掛在秋夜的星空之間,揮灑出朦朧的魔性光澤。
這股藍色光芒遍撒大地,卻照不進幽深的地底。正待在塔薩克地下迷宮的法師公會會長拉加斯,無緣享受靜夜裡的神秘月光,大陸上唯一咒靈術士沙霍克也是同樣的情況。
這兩個老人正在進行不為人知的會談,一種肉眼看不見的沉鬱毒素飄浮在通風不佳的地底空間,並且充斥著黑色的活力。
「……你要我去對付冰色魔女是嗎?拉加斯。」
「是的,只有尊者您能夠完成這件事,請務必出手協助。」
「哼哼……只有我做得到?」
沙霍克發出輕蔑的冷笑,彷彿是在嘲諷著法師公會的無能,這陣冷笑使得拉加斯的胃部感到一陣不舒服。
夏茵‧佛蕾朵的力量有目共睹。要剷除她不是犧牲幾個魔法師或狂戰士就可以了事的,拉加斯不希望再失去手底下的戰力,因此才要求沙霍克出手。當然,這其中也包含了希望他們兩敗俱傷的可能性吧?沙霍克看透了這一點,他的冷笑不是為了法師公會無能人,而是針對拉加斯的三流策略。
「拉加斯,其實你根本不用理會佛蕾朵啊!」
「咦?」
「夏茵‧佛蕾朵……我承認她的確是個天才,甚至有可能成為第二個艾洛斯‧威森,可是這是用她的雙眼換來的。」
「尊者的意思是……」
「還不懂嗎?她以自己的視力換取強大的力量,但是她的表現卻超越了應有的界限,這樣說你懂了吧!」
沙霍克做出了逼近事實的推斷。
佛蕾朵的力量早已引起沙霍克的注意,就如他所講的,冰色魔女極有可能成為下一個艾洛斯‧威森。但是,佛蕾朵並沒有直接威脅他,因此沙霍克有時間耐心的御使死靈觀察夏茵的表現,然後他發現了這件事──夏茵的異常強大!
假如夏茵能夠成為賢者是憑著自身的實力;在審判會上凍結大批魔法師是犧牲雙眼而換取的力量;那麼,能夠對抗屍骸遊騎兵的力量又是從哪來的?沙霍克敏銳地發現了這一點。
「佛蕾朵犧牲的不只是雙眼,她越強大就代表離死亡越近一步而已。」
「原來如此。」
「現在該注意的是『塞菲娜之柱』何時才能夠解開?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已經盡了全力,舊時代的魔法的確高明。雖然在您的幫助下破解了二十四道封印,但是剩下十二道封印,我想盡各種方法也解不開。」
「……看來有必要再挑戰一次綠皇森林。」
「您是指用妖精的秘寶來輔助嗎?」
拉加斯一下子就聽出了沙霍克的弦外之音。
當初由於妖精族擁有對狂戰士計畫有所助益的寶物,所以在光之祭時他們才會幫助撒拉襲擊綠皇森林,這個襲擊計畫在修與艾斯的介入下而失敗之後,就這樣一直被擱置在記憶的角落。現在為了解開塞菲娜之柱的封印,拉加斯與沙霍克又重新將這個塵封已久的計畫給拾回。
「不過妖精族已經有所防備,要攻奪可能不太容易。」
「是嗎?上次闖進去的時候,倒是沒有費我多少力氣。」
當撒拉被蕾亞捉回綠皇森林時,就是由沙霍克出面搭救。拉加斯搖了搖頭,表示他的不贊同。
「您千萬不可小看妖精族。他們具有長久的壽命,修煉魔法的時間遠比人類還要多上好幾倍。要是太過輕忽的話,可能會栽在他們手裡,我想還是詳細的策畫一下比較安全。」
「慢慢來吧,反正有的是時間,我要走了。」
沙霍克對著耀眼的水晶柱嘆息,接著他的身體慢慢的沉入自己的影子中,咒靈王的氣息從地下迷宮裡徹底消失。當拉加斯確定了沙霍克的離去之後,他的眼神恢復了銳利的光芒,那是有如食肉獸一般的危險目光。
「……果然是麻煩的傢伙,他也發現了佛蕾朵的異常。」
將刻意表現出來的低姿態解除了之後,這個男人又變成了那個統御法師公會數千法師的拉加斯。他的偽裝完美無缺,連咒靈王也被他的演技所騙。
拉加斯並不認為沙霍克是個「可怕的人」,而是看成「麻煩的人」。假如真的衝突起來,他有自信不會輸給沙霍克,畢竟他手下有將近數千的法師可供調動,而對方只有一人,但是,他還是採取了低姿態。拉加斯的目的在於:「利用對方的能力」和「使對方小看自己」。
咒靈王沙霍克的出現的確擾亂了他的計畫,但是無能的人是不可能坐上六葉樹的位子。他和沙霍克締結了變相的盟友關係,就如沙霍克利用他一樣,他也在利用沙霍克來解除「塞菲娜之柱」的封印。
狙殺夏茵的行動、找罪龍來試驗參型狂戰士的威力、對臺面上的妨礙者進行剷除,這些只是在施放花火前的準備動作而已,隱藏在這些行動之下的,是另一個蘊釀已久的計劃。
「艾洛斯‧威森……超越他才是我真正的目標啊……」
拉加斯望著閃耀的水晶柱,眼神裡射出狂熱的迷戀光芒。這股狂熱不是因為柱子裡的美麗女子,而是其背後所隱藏的強大魔法。
(早該作古的老人,即使你能御使死靈,但是能夠探究到我的真意嗎?)
拉加斯在心中對剛走掉的咒靈王冷笑。他的真正計劃一步步的在實現,到目前為止尚未出現任何妨礙,即使是自己的手下一一死去他依然覺得無關痛癢,得力的養子遭遇橫禍他也表現得漠不關心,在他的計劃裡,只要自己仍然存活著就足夠了。這個極度危險的老人在心中不斷確認著計劃的步驟,盤算下一步該走的棋路。
(……做為踏板的狂戰士加納洛克已經完成了,接下來該是讓比洛夫丁揭開戰爭之幕的時候了……)
拉加斯籌畫了未來的戰火,而且這項未來的腳步已經不遠。臨行前,法師公會的會長意味深長的看了水晶柱一眼。
(一切的一切,只為了魔法啊……)
隨著狂熱的思緒,他的身影也消失在自己一手建起的堡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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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秋之女神腳步的邁入,菲瑞克斯大陸的北方也開始飄起薄薄的雪幕,淡藍的月亮與銀白的世界相映成輝,構築出一幅失去生機的無機圖畫。位於大陸北端的比洛夫丁比其他國家都還要更早接受風雪的洗禮。這場薄雪只是冬之響歌的序曲,再過不久,比洛夫丁將深深地被冬雪所擁抱。
法師公會的位置處於比洛夫丁的西南方,而以法師公會為起點向北方畫出一條約一百法里達以上的漫長延伸線,會遇見一座聳立的廢棄碉堡。這座碉堡是昔日比洛夫丁為了對抗外敵所建立的,在擴張領土之後便不經意的留了下來,最後成為被人遺忘的大型建築物。
今日的碉堡四周並非被孤寂的氣息所覆蓋,而是籠罩著極度濃厚的黑色邪氣,一種足以使常人為之窒息的沉重壓力構成一圈又一圈的結界圍繞碉堡,使得任何生命皆無法在碉堡的周圍生存或潛匿。這座死氣沉沉的碉堡就是大陸最後的咒靈王沙霍克所居住的地方。
在沙霍克刻意的作為下,碉堡的四周被污黑的泥沼所包圍,不僅有著濃厚得連肉眼都可見到的紫色瘴氣飄浮留滯,在沼泥裡還潛藏有腐屍來捕捉任何膽敢踏入沼地一步的生命體,咒靈王沙霍克真正讓這塊土地變成了「人畜絕跡」的境界。
沙霍克站在鋪滿了皚皚白雪的沼地之前,無數的骨頭──不論是人類的或是其它動物的──有如浮木般從雪中立起,形成一座白色的骨橋。在沙霍克踏上骨橋進入碉堡後,白骨再度沉入雪中,繼續保持著防御外人的狀態。
無風自動的大門迎接了咒靈王的歸來,室內的蠟燭自己燃起了青色燐火,在充滿不祥感的空間裡,有兩個人正弓身迎接沙霍克。這兩個人赫然就是理應死去多時的魔法師──唐‧辛納金以及古納‧古雷!
原為法師公會四葉樹的兩個法師臉色呈現出奇異的慘白,皮膚下的血管似乎沒有任何血液在流動,宛如用白蠟所塑成的人偶,他們的身上嗅不出活人的感覺,彷彿是從墳墓裡被挖出來似的毫無生氣。
沙霍克坐進柔軟的躺椅,疲累的身體感到一陣舒適,壁爐中爆出紅白色的火光,溫暖的火焰驅走冰冷的空氣。
「古雷,把鎮魂杯拿來。」
「是的,尊者。」
古雷的語氣飽含著一種像是絕對的上與下之關係的敬意。他那臃腫的身材依然健在,但是配上死屍般的灰白臉色後便發酵成一種令人作嘔的不協調感。
古雷雙手捧著一個人類的頭蓋骨跪在沙霍克腳前,做出呈上的姿勢,沙霍克珍而重之的拿了起來。被喚為「鎮魂杯」的頭骨貼滿了寫有不知明文字的符文,額上鑲刻著殷紅如血的菱石。沙霍克扳開下顎的部位,右手食指與中指挾住一張符文伸了進去,將白色光點強拉出來。
光點立刻變成了馬休‧拉加斯。他是拉加斯的養子,也是被稱為繼夏茵之後年輕一輩裡最具天份的法師。
「很好……看來已經屈服了嘛。」
沙霍克露出無聲的笑容。鎮魂杯能夠收集靈魂,同時也具有馴服靈魂的力量。能力越強者越不容易馴服,馬休被收進鎮魂杯裡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相較於古雷和辛納金,馬休算是難以駕御的人物。
「辛納金,把鎮魂杯放回去,晚一點我再讓他復活。」
在說到句子的尾端時,沙霍克的音量不經意地加重了一點。因為這種「復活」並不是像字面上的意思般,真正使亡者變回生者的力量,而是造出近似於「活死人」的恐怖法術。
咒靈術士是一種擅長操縱死靈的變相法師,而身為咒靈王的沙霍克能夠使用比御使亡靈更高段的「返魂秘儀」。這種法術能夠將死者的靈魂融入塵土之中,使其化身為生前的模樣,不但記憶、能力會完全被保留下來,還有著對施術者唯命是從的特點,但由於這是會剝奪施術者生命力的高段咒靈術,即使是已成為咒靈王的沙霍克也不敢經常使用。
然而,為了打探到拉加斯的真意,沙霍克還是冒著極大的風險讓死去多時的辛納金和古雷復活了。御使死靈所探聽到的情報也是有限,他需要更多的消息來推測拉加斯的目的,而他的部下理所當然的就成為最好的情報管道。
彼此刺探的盟友關係就是拉加斯與沙霍克的寫照,他們就有如由脆弱的絲線所連繫的兩塊大石,不論是有預想之內抑或預想之外的力量來破壞,只要輕輕一觸就會立刻崩潰吧。這種不穩定的均勢會由誰先打破呢?沙霍克冷笑的期待著。
在古雷等人退下後,昏暗的室內變得沉默起來,只剩下壁爐內的木柴燃燒聲充斥著。沙霍克在躺椅上閉目沉思,整座碉堡裡的時間彷彿就此停滯了下來,形成異樣的寧靜。
「……是沙耶嗎?」
沙霍克張開雙眼瞪視屋內的一角,只見一個矮小的人影正站在黑暗中。沙霍克輕彈了一下手指,一團青色燐火立刻冒出來捕捉黑暗角落裡的人影,在詭異的火光照耀下,一個十分漂亮的小孩子靜靜佇立著。
被喚作「沙耶」的小男孩有著黑色的頭髮與眼眸,十歲的身體被略嫌寬大的黑袍給包裹住,宛如和黑暗真正地溶為一體。「漂亮的小孩」與「深寂的黑暗」兩者交織成奇妙的視覺效果,令人覺得這個名為沙耶的小孩似乎根本不存在,但卻又能夠看得見他的身影。
「你最好不要無聲無息的待在我身邊,小心我失手宰了你。」
沙霍克的口氣挾帶濃厚的威脅。
「假如你如此希望的話。」
沙耶只留下一句話就再度溶入黑暗中,青色燐火也隨之自動熄滅。
「哼……雖是我的嫡傳弟子,卻是個對我毫無敬意的小鬼。」
沙霍克不滿的喃喃抱怨著,然後望向碉堡的小窗口。青色月光毫無阻礙的射入了室內,沙霍克看著倒映於雪地的月光,露出不吉利的笑容。
「戰爭的號角即將吹起,這幅安詳的景象也持續不了多久啊!」
沙霍克感嘆似的吐出灰色的不祥預言。
血與火的未來即將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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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逆光者、再臨!
由四匹馬與五個人所組成的旅行隊伍正朝著夕陽墜落的方向前進。他們奔馳於一望無際的荒野之上,掀起陣陣塵煙。
太陽越過了天頂,將人與馬的影子漸漸拖長。一向氣候炎熱的塔薩克終於脫離了夏季的掌握,屈服於秋天的裙襬之下,挾帶著沙塵的涼風從西方吹來,令這群策馬奔馳的人們感受到破風而行的快感。
「前面就是塔薩克最大的都市,班提沙。」
一位走在隊伍最前端的男子頭也不回的大喊。他的名字是卡羅‧雷納克,身為全大陸最強傭兵團副頭目的他,為了尋找下落不明的哥哥而遭到原隸屬傭兵團的追捕,因此被其他傭兵團視為避之唯恐不及的災星。
希莉與朧各自騎著一匹馬緊隨其後。這兩人是比洛夫丁首屈一指的賞金獵人,由於接受了「高高在上的不明人物」的委託,不得不展開幾乎跑遍半個大陸的調查之旅。
位於隊伍最尾端的是亞羅‧雷納克,同時也是現任的夜鬼。持有魔劍的他,是菲瑞克斯大陸上懸賞金額最高的通緝犯之一,平凡的市民聽見名字之後會慌張的跪地求饒、兇惡的混混會畏縮地躲到路邊、哭泣的小孩會哭得更為大聲的極惡人物。偶然撿到的少女卡蜜兒正坐在亞羅的前面,靠著他的胸膛進入睡眠狀態。
這群乍看之下完全不相干的傢伙之所以會湊在一起,其實只是基於「順路」這個再簡單不過的理由而已。
卡羅一行人的目標是位於邦萊姆境內的西法神殿,他們的計畫是先通過塔薩克的西方邊境關口,接著直直往南前進就可以到達目的地,而朧與希莉將要前往的班提沙恰好位於他們的行進路線上,於是結伴同行。
在告別了皮亞洛琳與正義四騎兵之後,他們花了四天的時間奔馳到了這裡。原本空曠的大地上出現了經過修整的道路,班提沙由一個黑色的小點逐漸擴大,最後成為眼界無法容納的龐然大物。當卡羅等人風塵僕僕地進入班提沙時,距離黃昏只剩下兩小時。
班提沙是塔薩克南部地區最大的都市,除了擁有豐富的地下水脈,還有春季融化的雪水沿著蛇骨山脈延流而下。班提沙同時也是個貿易興盛的都市,商旅遠從各地帶來獨特的商品聚集於此地。
在班提沙的市集裡,可以見到由南方運來的海狗牙項鍊、鯨骨小刀以及海貝耳環,也可以買到西方獨有的各式葯草與香料,包括難得一見的火菱子、藍茉花、風香草、千日薰以及青荷球根。從東方運來的絲綢與絹布價錢要價不斐,北方的蠟染布和紗巾則是便宜得讓人心動。
此時農人們也正忙著在市集裡販賣秋季最後的收穫,顏色鮮豔的甜瓜與蜜棗發出誘人的果香,翠綠的波提亞與橘紅的可羅可里(兩者都是根莖類植物,塔薩克的獨有蔬菜)成為攤位上最常見的點綴。乳酪和雞蛋、燻肉和魚乾、馬鈴薯和小麥粉,各式食材應有盡有。
卡羅在擔任傭兵時曾經來過班提沙,於是由他帶領眾人尋找旅店。當卡羅穿梭了數條市街,最後在一家名為「破靴與鐵砧」的旅店前停下腳步時,立刻引來眾人狐疑的目光。
「……你確定要找這家?」
希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家旅店。
聳立於眾人面前的,是一棟老舊的兩層樓式木造建築,不論是牆或招牌看起來都像是經過了千錘百鍊的歲月洗禮,彷彿只要遇上一陣強風就會傾倒似的。跟四周的房子比起來,這家旅店散發出年代久遠的氣息,一眼就看得出是極有歷史的建築物。
「別傻了,這是班提沙的觀光景點之一吧?可能是著名的鬼屋或古蹟之類的吧!」
朧依照一般常識提出自己的看法,但是卡羅翻身下馬的行動粉碎了他的推測。亞羅皺起眉頭望向卡羅。
「卡羅,我想我們的財務狀況還沒有拮据到這種地步……」
「只看外觀的話是不可靠的。雖然看起來不怎麼樣,但是這裡的確是個好地方。相信我吧,哥哥。」
卡羅笑著對眾人提出保証。就在這時,旅店的門突然打了開來!一把刀子以驚人的高速從旅店內飛出,穿過眾人刺入了後面的牆壁,同時旅店裡傳來了激烈的吵架聲。
眾人先是回頭望向在牆上兀自搖晃的刀子,然後看了看似乎氣氛不妙的旅店大門,最後將充滿了強烈疑惑的視線射向卡羅,然而被注視者只是搖手說道:
「啊,這也算是這家店的名產,請不用在意。」
卡羅若無其事的將馬綁在店門口的馬椿上,其他人面面相覷,最後也只有照著做。當他們帶著像是受騙般的心情進入「破靴與鐵砧」後,立刻見到難得一見的景像。
一個左眼戴著黑色眼罩的眇目老人正揮舞著手中的酒瓶,隔著櫃檯與兩個矮人進行帶有豐富肢體動作的激烈爭吵。
「所以我說這裡沒有『古寇里格』那種鬼東西!這裡不賣三流的酒!」
「這種淡得跟水沒兩樣的玩意兒就是你說的一流?別笑死人了,沒有欣賞的眼光就不要在這裡鬧笑話!」
「所以說矮人的舌頭就是有問題。連古寇里格那種東西也配稱為酒嗎?你們乾脆直接喝酒精算了!」
「你們人類的味覺才是怪得可以,把這種程度的酒當寶?真是可笑!」
兩個矮人分別展現了不同的吵架姿態。一個看起來年紀較輕(也就是鬍子較短)的矮人坐在椅子上,不發一語的對老人射出挾帶威脅感的目光,另一個年紀較大的矮人則是拿著大手把的啤酒杯在桌子上跳來跳去。整個旅店的大廳空蕩蕩的,沒有其他客人在。
他們口中的「古寇里格」指的是一種由矮人所釀造的烈酒,古寇里格是矮人最喜愛的酒,但是它的威力對人類來說太過強勁,不熟悉的人只要喝了一杯就會當場醉倒。這時,爭執已經邁向白熱化的階段。
老矮人突然用力把啤酒杯往地上砸,跳下桌子舉起一直放在椅子上的斧頭。
「混帳!看來有必要用武力矯正你那不入流的思想!」
獨眼老人同樣把酒瓶猛力往地上一砸,接著彎腰從櫃檯底下拿出一把長劍。
「我會怕你?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旅店老闆的尊嚴!」
「賭上我矮人執盔者──迪亞莫爾‧火星的名字,我要讓你了解到世界有多大!」
「老子是傑古‧巴多拉,今天就讓你知道這個社會沒那麼好混!」
卡羅一行人無言地看著眼前這場爭執。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實在不太想介入頑固旅店老闆與頑固老矮人的爭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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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羅、卡羅、朧、希莉、卡蜜兒、迪亞莫爾、坎博爾,總計五個人類與兩個矮人,正圍著圓桌坐在一起,進行著氣氛詳和的談話。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一片平靜,不過這其實是暴風雨之後的陽光。就在十分鐘之前,迪亞莫爾差點與旅店老闆生死相搏。
紅石山脈矮人部族的執盔者──迪亞莫爾‧火星──是個年齡高達兩百歲以上,其頑固程度與鬍子長度呈正比,而且特別喜愛熱鬧、烈酒與大聲喧嘩的剛毅矮人。另一個矮人坎博爾‧鋼槌則是頑固程度與迪亞莫爾相較之下有過之而無不及,遵從矮人古風行事,沈默寡言的年輕矮人。
所謂的執盔者,意即「執有頭盔的崇高者」,身負思索、處理與決定當地矮人的行動方針以及重大事件的任務,雖然從外表上很難看得出來,但是迪亞莫爾的確是紅石山脈地位最崇高的矮人。身為執盔者的迪亞莫爾離開了紅石山脈,表示矮人族群裡發生了緊急的重大事件。坎博爾則是隨行的保鑣。
至於為什麼會選中這家旅店呢?兩名矮人表示「絕非因為沒錢或是素行不良」的關係,而是基於「店名取得非常有格調」這項理由才會進來的。雖然聽起來十分缺乏說服力,不過眾人還是姑且當真。
「哎呀呀,竟然會在這種地方碰見你們,看來這是依曼威森的旨意吧,哈哈哈哈!喂,老闆,再來一杯啤酒!」
迪亞莫爾彷彿完全忘了剛才與旅店老闆的爭吵內容,豪邁地把「淡的跟水沒兩樣」的啤酒一飲而盡,然後彈指要求再來一杯。旅店老闆用鼻子冷哼一聲,倒了一杯啤酒給迪亞莫爾。矮人執盔者仰頭喝了一大口,用手擦去嘴邊的泡沫,露出滿足的表情。
「呼──伊曼威森之眷顧與吾等同在。呃,那個,你叫朧對吧?我有點事要問你。」
「若是要向人請教事情的話,態度應該要謙遜一點吧!」
「你以前向我請教事情的時候態度更差哦,器量狹小的傢伙是成不了大事的。」
當初朧與希莉在邦加拉村調查關於狂戰士的事時,也曾經跑到紅石山脈的矮人部族裡找尋線索,當時朧差點與一大群矮人打起來,幸好同行的希莉及時展現了「和平交涉」的手腕,最後才得以見到迪亞莫爾並與之攀談。
「你想問什麼事情?」
「關於紅色魔獸,也就是那個叫什麼狂戰士的,把你知道的事都說出來吧!」
「為什麼?」
「我也把我知道的事告訴你,如何?」
「……可以。不過要由你先說。」
「喂!別太囂張了!」
一直沈默不語的坎博爾猛然站起身來,眼中燃燒著戰意的火焰。迪亞莫爾揮手阻止了他。
「安靜點,坎博爾。現在還輪不到你出場。」
坎博爾狠狠地瞪著朧,重新坐回椅子上。迪亞莫爾以嚴肅的眼神看著朧,緩緩說道:
「現在我是以紅石山脈矮人執盔者的身份在跟你談話。以依曼威森之名,我將秉持著誠信與你交談,你願意同樣以誠信的態度回報我嗎?」
朧的地位一下子就提昇了數個等級。若是以人類社會來比喻的話,執盔者就等同於一地的領主。迪亞莫爾的態度感染了所有人,氣氛頓時變得肅穆起來。朧凝視了迪亞莫爾數秒,然後點了點頭。
「以我的名譽起誓,我願意。」
「很好。在火焰的誓約下,依曼威森將成為你我的見証。」
迪亞莫爾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說出了他所知道的事情。
原來狂戰士的陰影也覆蓋到了其他的矮人部族,牠們襲擊矮人礦坑並劫擄晶礦,至今已經有十個以上的矮人部族遭受到攻擊。狂戰士明顯的是針對矮人族進行攻擊,這批前所未見且力量強大的紅色魔獸已經對矮人造成了嚴重的威脅,於是矮人王哈克發出了召集令,菲瑞克斯大陸上各個矮人部族執盔者都將前往西邊的蛇骨山脈,想出對應的策略與方法。
「真搞不懂,那些魔獸搶走晶礦到底是想幹嘛?託牠們的福,現在晶礦可是嚴重缺貨。」
「……我想是用來吃的吧。」
「喂,現在不是講拙劣笑話的時候。」
「我是說真的,我看過牠們吃晶礦。」
朧的話成功的使迪亞莫爾與坎博爾嚇了一跳,接著他說出了截至目前所調查到的事情,包括在坎德薩斯的所見所聞、法師公會與狂戰士之間的奇妙關係。迪亞莫爾聽了露出咬牙切齒的表情。
「嘖,魔法師!那些鬼傢伙竟然製造出魔獸?真他媽的混帳!」
迪亞莫爾的臉孔因為情緒激動的關係而’脹成深紅色,坎博爾則是一臉恨不得現在就殺去法師公會的樣子。卡羅環顧了一下眾人面前的杯子,以手勢要求旅店老闆再拿點飲料過來。
「嬰兒失蹤事件跟狂戰士好像也有關,不過目前為止還找不出其中的關連性。」
「嬰兒失蹤?那是什麼?」
「最近很多地方都發生了人類嬰兒大量失蹤的事件,而且是未滿一歲的嬰兒,大陸各地都有傳出類似的消息。」
這時旅店老闆正端著三杯啤酒與一杯果汁前來,他一聽見朧說的話,立刻插口說道:
「嬰兒失蹤?這裡也有啊!」
旅店老闆瞬間成為所有人的目光焦點。卡羅訝異的問:
「這裡也發生了嗎?」
「是啊。你是熟客才敢跟你講,不然會引起外地人的恐慌。前天與昨天都有嬰兒失蹤了,大概有十幾個吧!」
獨眼老闆說出了他所知道的事情。在誰也不知道原因的情況下,黑色的不祥之風乘著月光降臨了班提沙。每個晚上都會有富有士紳或貧困人家的嬰兒失蹤,至今仍然查不出犯人的身份與動機,警備團為此頭大不已,恐慌的陰影已經悄悄覆蓋了整座都市。
「……這麼說來,逮住犯人的話,或許可以知道更多的事情。」
朧支著下巴喃喃自語。雖然他一直懷疑嬰兒失蹤事件與狂戰士之間有一條看不見的線連繫著,但是卻一直找不到証據。迪亞莫爾聽見了朧的話,用力拍了桌子一下。
「很好!把那個犯人捉來拷問!我們就用埋伏的吧!喂,那個獨眼的,這附近哪裡有剛出生的嬰兒?」
「我怎麼會知道。」
旅店老闆冷冷的拋下這句話,然後轉身走往櫃檯。就在迪亞莫爾作勢要把啤酒杯往老闆頭上砸去時,卡羅及時出聲阻止了他。
「不一定要埋伏在嬰兒附近,還有其他方式可以用。」
「哦?」
「只要知道對方的特性與行動的話,這並不是什麼難事。」
卡羅露出微笑,接著走到老闆身邊與他交談。老闆不時點頭又搖頭,最後逕自走入裡面的房間抱了兩大張長筒狀捲紙出來,卡羅把其中一張捲紙攤開來,上面畫的班提沙的街道鳥瞰圖。眾人好奇的圍了過去。就在這時,卡蜜兒拉了拉亞羅的衣角。
「怎麼了?卡蜜兒。」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捉犯人嗎?」
「……恐怕不行。」
卡蜜兒一臉失望。亞羅摸了摸她的頭,露出溫柔的微笑。
「我不會有事的。」
「嗯,你一定要沒事哦。」
「我會的。」
接著,卡羅也開始說明他的計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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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月牙高懸於夜幕,在星辰的點綴下散發出朦朧的光暈。冰冷的風徘徊於無人的街道上,班提沙正沉浸在黑暗所帶來的寧靜。一條黑色的人影無視於四周的寂靜,輕巧地穿梭在深夜的小巷之間。
人影的奔跑速度很快,但是他的腳步卻悄無聲息。他的身上同時帶有長劍與妖精族的尖耳,手上提著一個以竹藤編成的籃子,一個嬰兒正沈睡於其中。
人影的名字是撒拉。
「真是討厭的工作……」
撒拉一邊輕聲抱怨,一邊奔馳於班提沙的街巷裡。他的抱怨其來有自,他對於劫掠嬰兒這種行為並未存有絲毫的罪惡感,他只對自己的利益與目標有興趣,人類遭到任何不幸他都無關痛癢。撒拉之所以會抱怨,純粹只是因為這種瑣碎的基礎工作竟然還必須由自己來執行,因此感到厭煩罷了。
原先負責這項工作的溫拿被派去對付皮亞洛琳,結果不但任務失敗,還負傷而回。火傀儡被擊破造成溫拿極大的創傷,需要長時間休養才能恢復。基於以上的理由,撒拉只好擔負起蒐收原料的任務,使狂戰士計畫的進度不致於落後。這位妖精族的逆光者就這樣一邊在心底詛咒拉加斯屬下的無能,一邊心不甘情不願的擄走嬰兒。
撒拉先以探測生命氣息的魔法搜尋嬰兒的所在位置,再利用魔法讓礙事者陷入沉睡之後,就能夠輕鬆劫走嬰兒,就算路上遇到巡夜的警備隊,他也能事先避開。雖然不是多困難的工作,但是一想到必須靠自己一個人擄走全城的嬰兒,無論如何都會感到厭煩的。
(拉加斯的部下充其量都是一些無能的貨色啊……)
撒拉在心中發出無奈的感嘆,但是他的嘆息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當他走出巷子轉往大街後,赫然發現有兩個人影正佇立街上。
(希莉.塔夫雷爾……還有朧?)
憑藉著妖精的優異夜視力,撒拉一眼就認出了對方是誰。而朧與希莉雖然無法看清楚來者的臉孔,但是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成功堵到了對方。
「看來那個傢伙的預測還挺準的嘛。」
朧一邊暗讚遠在另一條街埋伏的前任血徽傭兵團副團長,一邊往嬰兒失蹤事件的幕後黑手衝過去。對方很有可能是魔法師,絕對不能給他任何施法的時間。同時希莉吹了聲尖哨,通知其他同伴前來。
朧剎那間便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驚人的衝剌速度讓撒拉不得不放棄施法,接著一記凌厲的側踢拉開了戰鬥的序幕。撒拉閃避並同時拔出腰間的長劍,轉身揮出由下往上的斬擊。倒映了淡藍月光的銀刃堪堪擦過了朧的臉頰,造出了一條細微的血痕。
對方竟然會使用長劍,而且劍術造詣顯然還不低,這讓朧著實吃了一驚。但是當朧看見對方的尖耳時,更是感受到十倍於方才的震撼。
「你是妖精!」
撒拉看穿了朧因驚訝而露出的破綻,一劍刺傷了對手的左臂,接著展開了兇猛的攻勢。被搶去先機的朧只有步步後退,這時希莉趕了上來,雙短劍舞出兩圈白光逼退了撒拉。
就在這時,亞羅、卡羅、迪亞莫爾與坎博爾也同時趕到。就這樣,由四個人類與兩個矮人所組成的包圍網困住了撒拉。
「妖精……!」
「為什麼妖精會擄走嬰兒?」
「等一下,他真的是妖精嗎?」
驚訝化作無色的波浪吞沒了眾人。撒拉不動聲色的環顧四周,暗中衡量要用何種方法才能打破面前的困境,對方都是自己曾單方面見過的傢伙,而且個個實力堅強,想要突圍的話,必須耍點手段才行。
撒拉暫時垂下了長劍,低聲問道:
「……我想知道,你們是怎麼知道我會在這邊出現的?」
「哼,那實在太簡單了!」
迪亞莫爾露出得意的表情,大聲轉述卡羅的推測:
「嬰兒不是一次全部失蹤,表示你們人數很少。將發生過嬰兒失蹤事件的地區排除,就可以知道你下一次的犯案區城。接下來只要把守住必經的市街要道,就一定可以逮到你。」
「哦……真了不起,看來你們之中有頭腦很不錯的傢伙。」
撒拉聳了聳肩。自己的行動模式這麼容易就被看破,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看來我是太過鬆懈了啊……不過這也未嘗不是件好事。」
撒拉眼神轉為銳利,將手中的籃子放到地上,重新舉起了長劍。
「我就在這裡把所有礙事的傢伙一次解決吧。」
同一時間,撒拉發動了心之痕。
妖精逆光者的身影化為疾風,瞬間竄到了朧的身後。下一秒,長劍便由朧的後背穿至前胸,銀白的劍刃立刻染上了深紅的鮮血。接著撒拉倒轉劍尖,順勢狙擊希莉的咽喉。
藍紫的閃光劃破了空間!
極光飛梭第一時間襲向了撒拉,逼使他不得不放棄殺掉希莉的機會。人形的疾風這次吹向了迪亞莫爾,撒拉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欺近了矮人執盔者,並朝他的脖子施予一記水平斬擊。此時坎博爾忠實地完成了他身為保鑣的任務──他及時推開了迪亞莫爾,成為撒拉之劍的餌食!
「嗚啊!」
坎博爾發出了痛苦的低喊,身上的鎖子甲讓他免於提早接受死亡的召喚。這時亞羅與卡羅也終於看見了敵人的身影,大劍與長槍敲出協奏的音符,將撒拉捲進充滿殺意的圓舞曲。
「你這混帳!」
迪亞莫爾發出大吼,加入了混戰之中。撒拉陷入了由槍、劍、斧所構成的三角激流,面對黑榜排行第五的夜鬼、血徽傭兵團的前任副團長以及紅石山脈的矮人執盔者,即使再強悍的戰士也不可能安然無事,然而在「默契不足」和「敵人用魔法提昇速度」這兩個前提之下,撒拉依然能夠不慌不忙地周旋於三人之間。
「朧!朧!你沒事吧?朧!」
希莉噙著淚水,呼喊著同伴的名字。朧維持著倒臥的姿勢,發出輕微的呻吟。
「……吵死了……還沒死啦……嗚……」
朧在劍刃貫體的那一瞬間轉動了身軀,以毫釐之差避過了撒拉的致命一擊,長劍雖然刺穿了肺,但是並沒有傷及心臟。
(媽的……太大意了啊……)
朧暗暗詛咒自己的愚蠢。一開始就先入為主的以為敵人是魔法師,再加上撒拉的妖精身分讓他嚇了一跳,不由得放鬆了原有的警戒心,最後沈溺於「已經把敵人包圍了」的優勢,才落得被人一劍穿胸的下場,差點成為橫死異鄉的屍體。傷勢不至於致命,不過要戰鬥卻是有所困難。
這時另一邊戰鬥也已經邁向了最高潮。亞羅、卡羅、迪亞莫爾都是戰鬥經歷的戰士,他們以技巧與經驗彌補了默契的不足,撒拉開始應付得有點吃力,勝利的天平漸漸傾向了他們。
撒拉突然撞向迪亞莫爾,將三角包圍網硬是突破了一個缺口。但是撒拉並未就此逃逸──他已經決定在這裡把所有的阻礙者全部剷除。
撒拉再度發動了心之痕。淡綠色的閃光爆了開來,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束縳了所有人的行動!每個人的動作全部僵在當場,完全無法動彈。
撒拉所使用的是名為「精靈封檻」的高級精靈魔法,能夠將一定範圍內的生物行動封鎖住,範圍大小則隨施術者的能力而有所不同。撒拉張開了約六法爾米左右的封檻,成功捕獲了在場所有的人類與矮人。
「呸,真是一群難纏的傢伙。」
撒拉甩動長劍,接著走向被他撞倒在地的迪亞莫爾。矮人執盔者此時正努力想要擺脫魔法的束縳,他的表情因為全身用力而脹成鮮豔的赤紅色,額上青筋隱隱浮現,身體與手臂的肌肉不斷顫抖著。撒拉看見迪亞莫爾的掙扎表情之後,露出冰冷的微笑。
「沒用的。這個魔法在暗青之月下可以發揮最大效力,像你這種貨色是絕對掙脫不了的。」
撒拉高舉長劍,泛著銀光的劍尖對準迪亞莫爾的咽喉用力下刺。
就在這一瞬間,兩把飛刀從側面射向撒拉的腦袋與右手!
夜晚的街道響起了清脆的金屬交擊聲。撒拉驚險地彈開了狙擊的飛刀,以略顯狼狽的眼神注視著大街彼端。
「其一、世上沒有免費的正義。」
伴隨著奇妙的話語,有一道人影從黑暗的街道上緩步走近。
「其二、魔法師與債務是最討人厭的東西。」
人影前進到一定距離後便止步不前,並未跨入撒拉的魔法影響範圍。
「其三、意想不到的人總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現。」
月光照亮了人影手中的武器,造型奇特的匕首泛起了尖銳感十足的光芒。
「……原來是你!」
撒拉咬牙切齒地擠出了短促的話語。乘著暗青月光翩然降臨的人,正是有意無意間屢次妨礙撒拉的人。從一開始的佛美迪村,然後是綠皇森林,接著是紅石山脈與邦加拉村,如今這是第四次交手。
人影的名字是修‧坎特‧葛羅西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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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撒拉吧?真是久違了啊,雖然我一點也不想再見到你。」
「哼,那是我想說的話。」
「雖然我很想問你為什麼會在這邊出現,不過你大概也不會回答吧?」
「廢話!」
撒拉轉身面對修,眼眸裡充斥著濃厚的殺氣。
「既然在這裡見到你,以前的帳就趁這個機會好好清算一下吧,我會讓你知道多管閒事的後果。」
「好!那就把你捉到蕾亞那邊去領獎品吧!」
修甩動手臂,匕首化為銀鞭之刃襲向對方。撒拉翻轉長劍,巧妙地將它格檔開來。
被擊開的災鱗在虛空中畫出銳角的銀色軌跡,以違反運動法則的方式再次狙擊目標,撒拉頭也不回,再一次以長劍擋開了。
災鱗的行進路線開始出現複雜的變化,速度也隨之加快,撒拉彷彿被銀色的流星群所包圍。眩目的銀鞭之刃以各種詭異的角度咬向撒拉,妖精逆光者則是以右腳為軸心轉動身體,揮舞手中的劍刃。
即使修將攻擊的節奏加快,但是現在撒拉身上正附著「風速之影」的魔法,兩人之間的速度差異可說是並不存在。連續的金屬交擊聲敲開了寂靜,響徹於深夜的大街上。
修的攻擊繁複迅捷,但是撒拉卻以高明的劍術徹底封鎖了災鱗的攻勢。無法分出勝敗的戰鬥僵持了約一分鐘之久,最後是修率先停止了攻擊。
「小女孩,那種招式不適合對我用上第二次。」
撒拉將劍尖遙指敵人,然而他的話卻截斷了修的理智線。獵寶者突然從腰間掏出了鑲有紫水晶的匕首。
「兇襲牙!」
灼目的閃光爆發了!沒料到對方竟然會使用如此激烈的攻擊,撒拉驚險地及時閃開。閃光之牙劃破了虛空,同時也擦過了迪亞莫爾的鬍子,他驕傲的長鬍有十分之一從這個世上完全消失。
「混蛋!你在打誰啊?瞄準一點啦!」
「兇襲……」
無視於迪亞莫爾的哀嚎,修準備擊出第二道閃光。
「等等!冷靜一點!」
此時一道人影及時出現,將獵寶者給架了起來。這位及時解救了所有人危機的勇者,正是艾斯‧奇瓦拉。
「住手!男的死多少都沒關係,可是不能把美麗的淑女也捲進去!」
雖然阻止了修的狂暴化,但是艾斯的發言更讓人感到憂心。乍聽之下似乎只是玩笑話,但是其中卻可能包含了一定程度的真實性,實在無法聽過就算。如果希莉不在場的話,艾斯搞不好真的會放任修隨便攻擊吧?眾人心中不禁浮現了這項恐怖的臆測。
就在這時,撒拉行動了。
乘著艾斯架住修的機會,妖精的逆光者窺見了稍縱即逝的勝機。撒拉的身影如同旋風般逼近了兩人,長劍準確地刺向修的心臟!
突然,撒拉面前出現了一道冰牆。劍刃深深刺入了冰之障壁,由此可看出這一劍的力道之強。撒拉機警的放開了劍,立刻轉身準備逃逸,他差點忘了,修與艾斯的出現,代表另一個更為危險的人物就在附近。然而當他才剛跨出第一步時,眼前的人影讓他不得不停下腳步。
「夏茵‧佛蕾朵……」
撒拉以略帶顫抖的語氣低聲喊出了對方的名字。
冰色魔女不知何時已經出現,而且正以冷淡的表情面對妖精逆光者。
「咦?哦?我可以動了?」
迪亞莫爾突然發現他已經可以隨意動彈,立刻從地上彈了起來,然後高興的手舞足蹈一番,其他人也發現他們同樣獲得了自由行動的能力。於是除了重傷的朧之外,眾人極有默契地圍成了一個圓陣,撒拉一下子就被八個人包圍了。
(精靈封檻竟然這麼容易就被破解……)
撒拉以眼角餘光審察四周,將內心的震驚巧妙地掩飾住。
「精靈封檻」是一種同時對身體與心理造成影響的雙效性魔法。除了能夠壓制住對方的身體行動之外,還同時下達了「無論如何都無法動彈」的暗示,由於身體的確不能動彈的關係,暗示所造成的影響也會隨之加強,在身體與心理的交互影響下,能夠確實地將敵人給束縳。
能夠不被精靈封檻所影響,甚至還能無聲無息地將之破除,撒拉已經可以推斷出夏茵的魔法造詣遠比自己還要高上許多。再加上由人類與矮人組成的包圍網,妖精逆光者可說是陷入了最危急的狀態。
「在巴爾巴拉低谷時,從背後偷襲我的人就是你吧?」
面對夏茵的質詢,撒拉做出無法理解的神色,不過看起來太過刻意,反而顯得不夠自然。
「……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想繼續裝傻的話也沒關係,我不介意用強制性的方法讓你說出真話。」
夏茵的語氣宛如吹拂於雪地之上的冰風。撒拉仔細注視著四周的環境,冷靜的尋找能夠脫身的契機,風速之影的魔法尚未失去效力,而且身上還帶著瞬動的銀羽,加上尚有一個心之痕可以使用,目前能夠對他造成威脅的人只有冰色魔女,想逃離並非不可能的事。
「我勸你還是不要隨便亂動比較好。」
彷彿看穿了撒拉的心思,夏茵平靜的說道:
「不然我無法保証你的死活,不過如果只是斷了一隻腳的話,或許還是問得了話吧!」
就在夏茵吐出沒有溫度的威脅後,撒拉才赫然發現他的身體已經被無數細微的冰索給纏住。
「這是『冰索縳殺』。你會用心之痕吧?要不要試試看哪個比較快?」
撒拉的表情頓時覆上了一層厚厚的挫敗感。冰色魔女的動作比他想像的還要來得快,逃脫的念頭此時已成為遙不可及的夢想。
「你是誰?」
夏茵突然微微偏頭,對著理應無人的虛空提出了詢問。
空氣中充斥著莫名的沉鬱感,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某種不尋常的氣氛,彷彿有隻看不見的手揪著他們胸口似的令人難受。然而對撒拉而言,這股壓迫感並非全然陌生。
咒靈王──坦迪亞‧沙霍克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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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第一章、咒靈王
隱匿於街角的人影染上了暗青色的月光,灰袍的衣角隨風飄揚。即使隔著一條街道的距離,沙霍克的存在仍足以令空氣變得沈重不已,就算夏茵等人無法親眼見到這位菲瑞克斯大陸上最後的咒靈王,但是他所帶來的壓力依然絲毫不減。
「一刃、二索、三劫難,生死無畏,接續灰暗太古之路。四方、五伏、六災臨,界境不存,喚動宿靈於此憑降。七險、八破、九道滅,無常之喻,月燈闢道申命夜行。靈磨百轉,神硯千動。」
沙霍克從袖中抽出十二張符文,並吟誦出旁人難以理解的咒語。沙霍克將符文朝天空一灑,紙片在暗青之月的照耀下違逆了重力的法則,宛如被無形的釘子給固定似地飄浮於虛空之中。
「赦!殤鬼夜行!」
沙霍克的雙手燃起森藍色的火焰,十二張符文失去了原有的形態,由紙片化為骷髏,迅速竄進沙霍克的影子裡。
下一秒,骷髏從夏茵等人的影子裡突然衝了出來!
無預警的突襲獲得了良好的成效,這波攻擊來得太過突然,以致於所有人都無法及時做出迴避或防衛的反應。骷髏咬住了敵人的手腳與身體,並將足以讓血液為之凍結的冰息注入傷口,把行動能力與知覺一同剝奪。
撒拉把握了沙霍克為他創造出來的機會,趁隙轉身逃離。在咒靈術的糾纏下,夏茵來不及出手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消失於月色之下。
「可惡!這是什麼鬼東西?」
迪亞莫爾揮斧往咬住他右腿的骷髏用力砍下去,但是斧刃卻穿過了骷髏,差點砍斷自己的腳。坎博爾在地上滾來滾去,想將咬住他屁股的骷髏給壓扁,不過顯然是徒勞無功。希莉拼命甩動右手,艾斯發出奇怪的叫聲四處亂跑,至於無法動彈的朧則索性躺在原地什麼都不管了。
「不要動!小心刺到你!」
卡羅喝止了坎博爾胡亂打滾的行為,一槍刺穿了咬住吟遊詩人側腹的骷髏;附有雷神之加護的長槍能夠擊破沙霍克的法術,而亞羅的魔劍、修的七曜之牙也具有同樣的能力,他們在解決了自己的麻煩之後,立刻分別幫忙解除同伴的危機。
夏茵是唯一沒有被骷髏咬中的人。她在異變發生的那瞬間便收回冰索,將襲擊她的三顆骷髏全部斬斷。冰色魔女已經準備好應付下一波的攻擊,但是沙霍克並未繼續施術,他之所以會出現於此地,並非為了打倒夏茵。故當他見到撒拉成功逃離之後,便潛回自己的影子裡,離開了班提沙城。
咒靈王所帶來的沉鬱氣息隨著他的離去而消失,空氣再度恢復成原來的清冷。夏茵發現對方已經不在之後,便回頭審視其他人的傷勢。
艾斯皺著眉頭,對夏茵說道:
「佛蕾朵小姐,我覺得被咬中的地方好像怪怪的。」
「你哪裡被咬中了?」
「就是腹部這邊,妳看一下……」
「修,讓我看看你的傷口。」
夏茵直接走向另一旁的修。吟遊詩人就這樣維持著準備將衣服拉起來的動作,露出憂鬱的眼神默默地感受著吹拂在身上的秋夜之風。
夏茵觀看修的左手腕,被骷髏所咬過的傷口呈現不祥的青紫色。夏茵用手指輕輕戳了一下,並詢問修有何感覺。
「如何?會痛嗎?」
「不,沒有感覺。總覺得好像變成不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似的。」
「……看來事情有點棘手。不過現在還是先逃再說吧。」
「啊?」
正當眾人對夏茵的話感到不解時,遠方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燈火與斥喝聲同時劃破了深夜的寂靜,班提沙的警備隊終於出現了!
「嘖,竟然現在才來啊?這些傢伙真會挑時間。」
「雖然我們算是正義的一方,不過我可不想被他們帶回去盤查。」
「修,你想太多了,『正義』這個詞彙離我們遠得很。」
修與艾斯在對談間正確的察覺了自身所處的立場。雖然他們並非誘拐嬰兒的犯人,但是他們的真實身份卻是||黑榜排名第五的通緝犯、遭到原隸屬組織追緝的落魄傭兵、被法師公會下達格殺令的邪惡魔女、坎德薩斯市長殺人事件的重大涉嫌者、來路不明的矮人、看起來絕非善類的賞金獵人。這群人的可疑程度之高,確實與「正義」二字顯得格格不入。
當認真篤實但是警覺心略嫌不足的士兵們終於趕到現場時,只見到空無一人的大街以及放置於大街上的藤籃。藤籃裡正有一個嬰兒沈睡著,士兵們發現這個嬰兒之後,彼此交換了安心的神情。

[ 本文最後由 沙姆索 於 06-8-21 10:23 A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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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羅一行人帶著修、艾斯與夏茵回到了「破靴與鐵砧」。雖然修等人住在另一家名叫「星之短劍」的旅店,不過要在半夜裡把六個不速之客悄悄帶進去,在技術面上實在有所困難,因此他們便決定先到亞羅一行人落腳的地方。
當艾斯看到眼前這棟古意盎然的建築物時,露出了無法用筆墨形容的微妙表情,連夏茵也為是否要進入這家旅店而感到躊躇,光就外表來說,「破靴與鐵砧」確實具有成為鬼屋的雄厚潛力,暗青色的月光營造出令人望而生畏的視覺效果,彷彿隨時會有非人生物衝出來。
「啊,是傑古的店啊?原來你們住在這裡。」
修的話語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原來修以前在班提沙附近的地下迷宮獵寶時,曾經在這家旅店住過一陣子,在獨眼老闆的低廉收費下,修那時曾暫時捨棄了成為簑衣蟲的念頭,渡過有床可睡的快樂時光。
「……這家店真的沒問題嗎?」
艾斯皺眉問道。面對具有此等驚悚氣氛的旅店,即使一向自詡膽量過人的吟遊詩人也不禁惴惴不安。修搖搖手回答:
「雖然房子跟老闆都有點問題,不過這無關緊要。」
「……我覺得關係很大。」
「可是價錢很便宜哦。」
「有時我認為,你關注事物的焦點實在是獨特到異於常人的地步。」
「……聽起來不像是讚美哦。」
「不,我是在讚美你啊。」
「真的嗎?」
「當然、當然。」
修與艾斯交換著無益也無害的對話,跟著眾人一同進入了風格獨特的詭異旅店。獨眼的旅店老闆傑古‧巴多拉正坐在漆黑的旅店大廳裡,手中的煙斗燃著暗紅色的光輝,照亮了他滿佈傷痕與皺紋的臉。黑暗、火光與老人有如恐懼的染料,繪成了一幅名為「深夜之驚悚」的畫面,所有人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傑古‧巴多拉緩緩抬頭,以低沈的語調迎接這群夜遊歸來的客人。
「哦,你們回來啦……好像多了幾個人?」
巴多拉瞇起雙眼。他的視線逐一掃過夏茵與艾斯,最後停留在修的身上。
「咦?啊!妳不是……去年那個女孩嗎?哎呀,好久不見了啊,妳找到爸爸了嗎?」
「呃,啊……承蒙關心,還沒有。」
「是嗎?看來妳還是過得很辛苦啊!」
旅店老闆與修就這樣互相進行旁人難以理解的對話,最後巴多拉表示他要把大門鎖起來,撂下一句「房間隨便你們選」後,就直接把大家趕上了二樓。旅館的客房與外觀截然不同,每個房間不僅樸素而且十分整潔。
二樓總共有八個房間,除了四個單人房之外,還有三個雙人房與一個可容納六個人左右的通舖。夏茵說要治療其他人的傷口,於是她挑了最大的房間,然後逐一審視大家的傷勢,並且刻意跳過坎博爾與艾斯兩人。當吟遊詩人提出抗議時,夏茵冷淡的以「我對人類的肚臍與矮人的臀部沒興趣」這句話,將艾斯的不滿壓下。
在檢視過大部分人的傷口之後,冰色魔女不禁蹙眉。
「不是普通的傷口。」
夏茵以凝重的表情陳述她所發現的事實。咒靈術所造成的傷害絕不簡單,沙霍克的攻擊除了給予肉體上的損害之外,還具有能夠腐蝕傷口的特殊效果。夏茵的治療術主要是藉由提高人體自癒力的方式使傷勢復元,但是無法驅逐咒靈術的侵蝕力。
修、亞羅與卡羅的情況還算輕微,他們在被骷髏咬中後的第一時間就將之擊破,咒靈術的腐蝕並未對他們造成太大的影響,但是其他人就沒這麼好運,其中以朧的狀況最為嚴重,他的四肢已經開始喪失知覺了。
「我只能暫時抑制,要完全治癒的話還需要一些特殊的藥草,幸好這裡是大城市,應該不難買到。」
夏茵轉頭面向因為椅子不夠而坐在地上的獵寶者。
「你曾經來過這裡,知道去市場的路吧?」
「……通常在這種情況下,應該是讓沒有受傷的人擔負這項任務吧?」
「我必須盯著他們,防止傷勢出現變化。你的症狀比較輕微,所以沒關係。」
「真是不重視傷者人權的發言啊。好歹也得給我必要的經費吧?」
修提出了略嫌小家子氣的常識性問題。一旁的卡羅立刻表示醫療費用由他全額支付,並且明天也會一起去市場買齊所需的東西。修聽了便露出惋惜的表情,原想趁此機會浮報經費的邪惡野心就此化為泡影。
「雖然已經很晚了,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趁早把事情釐清。有人覺得疲倦,想先休息的嗎?」
不知不覺間,夏茵成為主導現場氣氛與話題的核心,不過也沒有人對這種情況提出抗議。雖然眾人經過了激烈的身體勞動,不過沒有人表示出疲倦的樣子。今晚發生的事件使他們的情緒一直保持在亢奮狀態,高昂的精神壓倒了肉體上的疲勞。
夏茵環顧眾人,確認沒人反對之後,便緩緩開口:
「那麼,先來自我介紹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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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班提沙城約六百步之遙的荒野上,有一大片因秋天的腳步而轉為枯黃的櫸樹林。在理應無人的深夜,卻有兩道不合時宜的人影出現在這個地方。
「蒙您再次的搭救,不勝感激。」
妖精逆光者難堪地低下頭,對與自己年齡數字剛好相反的老者表達感謝之意。雖然撒拉的態度略嫌缺乏誠意,但是沙霍克並不會在意這種小事;如果因為對方的態度不夠謙卑或恭敬就勃然大怒,是器量不足的一種表現。
「這是第二次幫你了啊,撒拉。上一次是在綠皇森林吧?」
「讓尊者您看見這樣的醜態,真是不好意思。」
撒拉的話語與他的眼神截然相反,低垂的臉上充滿了屈辱與不滿。
撒拉十分討厭眼前這個老人,這與個人的喜好或對方的外表無關,純粹是因為沙霍克身上永遠飄散著令人身心不快的危險氣味。撒拉總覺得眼前這位七十四歲的枯瘦老者像是一團邪念與惡意的聚合體,光是有他存在的地方就會讓空氣變得污濁起來。從外表來看,沙霍克不過是一個瘦弱的老人,但若是單純到被眼睛所接收到的訊息所蒙蔽,那麼無異是將自己推入破滅的深坑。
撒拉極力將心理上的厭惡感壓抑住,然後抬起頭以恭敬的表情注視沙霍克。他很清楚眼前這個衰老之人的實力,就算是形式上的反抗也是相當危險的行為。
「竟然被一個年紀還不到自己一半的小女孩整成這樣,該說是太過托大了,還是太不小心了呢?我不希望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竟然選了一個無能者當盟友啊!」
「那麼你就自己去跟她打打看啊!」
這句話只是潛藏於心中的無聲吶喊,撒拉並沒有蠢到真的講出來,取而代之的則是「佛蕾朵不是易與之輩」這句話。然而沙霍克光是從撒拉的表情就能夠猜得出他正在想些什麼了,眼前的混血兒雖然能力優秀,但是人生經驗還太少了,對他來說就跟剛孵出的小雞一樣,嫩得很。
「呵呵,只是開開玩笑罷了。剛剛的情形我都透過亡靈的眼睛看到了,對方人多勢眾,你的表現已經很了不起了。」
(我可不需要你這傢伙的安慰!)
撒拉一邊在心裡暗暗咋舌,一邊裝出欣慰的神色。沙霍克回頭望向班提沙城,在深夜裡呈現灰黑色的城牆正努力抵擋著荒野之風,咒靈王的視線穿過了厚重冰冷的石牆,然後發出冷笑。
「哼,佛蕾朵沒事嗎?反應倒是比我想像的還要快。不過其他人就不一定了,這可以讓他們忙上好一陣子。」
沙霍克透過亡靈之眼得知了佛蕾朵等人的情況。他先前所使用的「殤鬼夜行」能將詛咒之力注入血液中,屬於遲效性的緩殺咒靈術。他刻意不使用殺傷力強大的法術,是想看看佛蕾朵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佛蕾朵的腳步已經被我絆住了,接下來你就自己看著辦吧。小心一點,我可不是每次都能及時出現的。」
「多謝您的幫忙。」
撒拉飛快地在心中策畫下一步的行動。是要趁機襲擊佛蕾朵等人呢?還是繼續劫掠嬰兒的行動?撒拉暗暗衡量著兩個選擇所帶來的效益與風險,然而這時沙霍克所說出的話卻凍結了他的思緒。
「我們想要再重新闖一次綠皇森林,有空的話就先回拉加斯那邊吧!」
「要闖綠皇森林嗎?」
撒拉先是一愣,竭力撫平臉上的訝異,然而語氣中卻潛藏著難以掩飾的興奮。咒靈王的眼中掠過一道疑惑的光芒,然而這道光芒一閃即逝。沙霍克開口說道:
「要解開塞菲娜之柱,或許有必要借助妖精秘寶的力量。」
「是,這是合理的推想。那什麼時候要動手呢?」
「或許你認為只要我們一出現,妖精就會雙手奉上來吧!」
沙霍克的語氣中蘊藏了尖銳的嘲諷,撒拉立刻察覺到自己的表現實在太過激動與無知。經過接二連三的事件,綠皇森林的妖精們恐怕已經拉起了滴水不漏的警備網吧?再也沒有比貿然闖入更愚蠢的事情了。撒拉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微微低下了頭。
「是我太過心急了。因為解開柱子的秘密是刻不容緩的事,所以我才會這麼緊張。」
「你的勤勉讓我感到十分欣慰啊。」
沙霍克掛起了虛假的微笑。
「那麼我就先離開了,你把事情處理完之後就去拉加斯那裡吧。」
身穿灰袍的老人逐漸沉入自己的影子裡。不一會兒,荒野上只剩下人類與妖精的混血兒獨自佇立。撒拉抬頭仰望夜空,暗青之月高懸於舖滿星辰之鑽的黑色天鵝絨上,有如一彎閃耀著妖異色澤的月牙石。撒拉的視線投向天空,心思則投向不同的地方。
「綠皇森林……」
撒拉反覆輕聲唸誦著自己成長之地的名字,不自覺地緊握住雙拳。
身為人類與妖精之混血兒的他,自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待在綠皇森林,那裡可以說是他的故鄉。然而他卻背叛了這個地方,搖身一變成為遭到妖精們追捕的對象。為什麼要成為逆光者?這個理由只有他自己清楚,旁人無從得知。
「佛蕾朵的事,只有先放下了啊。」
撒拉喃喃自語地說著,然後取出了瞬動之羽,搭乘著夜風的步伐悄然離去。
這幅景象全被樹上的烏鴉看在眼裡。
烏鴉的羽毛漆黑,卻有著一對藍紫色的眼珠。
然後,烏鴉拍了拍翅膀,沒入了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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傑古‧巴多拉現年四十七歲,是個不論外表或性格都與「和藹」二字扯不上任何關係的人。
年輕時曾以傭兵為職業的他,在長年的戰鬥生涯中磨鍊出強健的體魄,同時也讓他失去了一隻眼睛。巴多拉在結婚後便拿著積攢已久的薪水退下第一線,與妻子一同開了這家旅店。
後來妻子因難產死去,於是巴多拉獨力撫養女兒,將失去妻子的遺憾化為疼愛加諸於唯一的愛女身上,但是她在八歲時卻因為熱病而投入普路托的懷抱,跟著母親的腳步離開人世。傳言巴多拉從那一天起就不再整修旅店的外觀,故意將它維持在令人望而卻步的模樣,以此悼念死去的妻子與女兒。以上這些消息的可信度不明,不過至少「外表令人望而卻步」這一點無庸置疑。
「破靴與鐵砧」到底是怎麼經營的?這是每個經過旅店門口的人都不禁浮現的疑問。
事實上,巴多拉有收集各地名酒的嗜好,除了以前的收集品之外,以前的傭兵同伴在經過班提沙時也會順道帶來。在這間鬼屋般的旅店地下酒窖裡,擁有全菲瑞克斯大陸最齊全的酒類收藏,從南方列島的水果酒到北方國度的辛辣烈酒,巴多拉的酒窖裡一應俱全,不過範圍僅限於人類的釀造品。
只要巴多拉放出賣酒的消息,就會有一堆富豪、收藏家與貴族派人前來收購,光是拍賣一樽酒的價錢就足以維持一整年的開銷,「破靴與鐵砧」也就這樣繼續以破敗的外觀聳立於班提沙城內的一角。以旅店同業的眼光來看,傑古‧巴多拉可說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甚至有人私下稱他為「鬼屋的主宰者」。
而現在,這位鬼屋的主宰者正以飽含感動的視線望著修,眼角充盈著淚光。
「果然,女孩子還是適合穿裙子啊……很漂亮哦!」
巴多拉感嘆地點了點頭,露出欣慰的表情。
「……謝謝。」
對於旅店老闆的讚美,修以略顯僵硬的笑容做為回應。現在的他正穿著亞麻布的白色裙裝,上面還以銀線縫上了迷迭香、百合與鼠尾草的刺繡,看起來就像個出身高貴的良家女孩。巴多拉看著修的裝扮,喃喃自語地說著:
「我的女兒如果還活著的話,應該也像妳這麼大了……」
旅店老闆的眼神陷入恍惚,意識脫離現實進入了自我的世界裡。
修與巴多拉的相遇是在去年的事情。由於貪圖低廉的住宿費,因此修便選擇了這家旅店,後來還謊稱自己是「尋找失蹤已久的父親而出外旅行」,巴多拉為此感動得幾乎要流下淚來,只象徵性地收取了微薄的住宿費,還另外送他水與乾糧。
基於以上的緣故,修多少對這位從外表上很難看出富有同情心的獨眼老闆懷有罪惡感,因此當巴多拉把裙裝拿到她面前,並且表示「把衣服跟心情都換過來,好好休息」的意思時,葛羅西亞家族有史以來最天才橫溢的美少年也只好帶著惶恐的微笑,穿上了他生平最恨的女裝。
一來對老闆心懷愧咎,二來對老闆喪失妻女的遭遇感到同情,再加上巴多拉純粹是出於善意,因此修也無法像往常一樣,露出美麗臉孔下的猙獰獠牙將這間店給拆了。
「那麼,我們出門了。」
就這樣,卡羅與修一同離開,到市集採買必要的藥草。亞羅、艾斯與卡蜜兒悠閒地坐在旅館大廳裡,夏茵則是在二樓注意朧的傷勢惡化情況,順便盯住迪亞莫爾與坎博爾這兩個矮人,以防他們做出任何會讓傷勢更加嚴重的舉動。當然希莉也在旁邊一同照料著||雖然她可能什麼也不能做。
空曠的旅店大廳裡只剩下三個人在閒聊。他們的話題自然而然地集中在昨晚的事件上面。雖然有些消息或多或少還是被隱瞞起來,但是在經過一整晚的情報交換之後,零散的拼圖碎片也逐一湊齊。
法師公會、狂戰士、妖精逆光者,這三者被一條由陰謀與野心所編織而成的絲線所串連。拉加斯創造了兇惡的生物兵器,而撒拉則基於至今依然不明的理由協助他,這是很容易就能夠推斷出來的事,而這也就能夠解釋為何撒拉能夠在嚴密的看守下逃出綠皇森林。
然而,這些也只不過是整塊拼圖的部分而已,尚有許多難解的謎題橫亙在他們面前。拉加斯創造狂戰士的意圖為何?坎德薩斯市長為何會幫助法師公會收集晶礦?這些問題尚待釐清,在資訊不足的情況下恣意判斷是危險的事,「假設」與「事實」兩者間必須要有「証據」才能畫出等號,胡亂猜想只會把自己推入迷惑的泥沼。
「話說回來,昨晚救走撒拉的人到底是誰呢?竟然連佛蕾朵小姐也看不出對方的來歷……」
艾斯一邊隨意撥弄手中的銀豎琴,一邊皺眉沈思。夏茵不論在精靈魔法、黑魔法與白魔法上都具有相當高的造詣,但是就連她也無法看穿偷襲者的身份,可見對手使用的是超出她知識領域之外的技法。
精靈魔法即是利用精靈力量的法術。黑魔法則是以六魔王為對象借用力量引起超自然奇蹟。白魔法其實指的就是祭司們的「權能」與「神祈」,這只是一種相對於以魔王為祈禱對象的黑魔法所衍生而來的稱呼罷了,祭司們從來不會稱自己使用的是白魔法,只有法師才會這麼形容。
「是秘術嗎?我曾經見過會使用這種奇妙法術的人……」
亞羅指的就是與他一同被列為黑榜上的危險人物,以秘術與秘葯擾亂世間的極惡老太婆||莎嘉莉‧皮亞洛琳。艾斯停下撥弄琴弦的動作,搔了搔臉頰。
「唔……這麼快就下定論還太早了點。我雖然不太清楚魔法的事,不過多少看過類似的書籍,這世上還是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法術。」
精靈魔法、黑魔法、白魔法,以上三者算是最為常見的法術系統,但是並非魔法的一切。除了秘術之外,尚有其他特殊的法術系統在暗地裡流傳著。這時艾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拍了一下手。
「哎呀,說到這裡,卡蜜兒是藉由秘術才恢復正常的吧?」
乍見話題突然轉移到自己身上,一直坐在旁邊安靜聆聽兩人對話的小女孩不禁一愣,當她發現亞羅與艾斯的視線集中到自己身上時,先是微微露出慌張的神情,最後略帶羞怯地點了點頭。
「啊啊,在聽到這麼多令人心情不快的消息之後,就只有這件事最值得慶幸了。為了祝賀,妳想要什麼禮物?艾斯哥哥會買給妳的。」
艾斯特別強調了「哥哥」這個稱呼。除了迪亞莫爾與坎博爾之外,目前的隊伍組合裡就屬他的年紀最大,即使沒有人發覺或刻意強調這件事,但是吟遊詩人還是感受到了彼此間年歲差距所造成的隔閡。
卡蜜兒看著亞羅,尋求監護者的意見。黑髮的年輕劍士笑著對她點點頭。卡蜜兒猶豫了一下,然後小聲說道:
「……歌……可以嗎?」
「咦?」
「……我想聽你唱歌……可以嗎?」
「喔!」
艾斯的表情與動作出現了三點六二七秒左右的停滯,接著他閉上眼睛握緊雙拳,幾乎要流下淚來。
「喔喔喔喔,就是這個……就是這個啊!年紀輕輕就懂得欣賞我的存在價值,前途真是不可限量!是的,沒錯!完美無缺的俊雅外表、不求名利的淡泊個性、巧妙機智的臨場反應,再加上天下無雙的一流歌藝,這才是我真正的存在價值啊!卡蜜兒,妳真是一位有眼光的美少女啊!」
卡蜜兒無法理解艾斯的話語,只知道最後一句應該是在稱讚她,於是羞澀地笑了一下。這時吟遊詩人的十指滑過了琴弦。
「聆聽吧,純潔的小仕女,這是為妳一人而吟唱的詩曲。在晨風的吹拂下,請容我為妳獻上這首『天遊浪詩』。」
叮叮噹噹的音符以大氣為舞台輕巧地跳躍著;艾斯唱起了歌。

洗褪灰鬱的無垠天空 蒼鷹展翼飛翔
遙望未知的彼方 邁開追尋的步伐
劃過天際的虹 是連接夢想的橋樑
拂動蘆葦的風 是傾訴秘密的耳語
遊走四方 浪跡天涯 足下沾染茉莉花香
旅人啊 哪裡才能讓你停下腳步 莫非你已遺忘了故鄉
一望無際的遼闊大地 旅人漫遊其上
注視空白的地圖 勾勒前進的方向
雷雨交加的夜 行進之路難免滄桑
白霧茫茫的晝 心嚮之道偶有迷失
遊走四方 浪跡天涯 足下沾染金雀花香
旅人啊 哪裡才能讓你停下腳步 莫非你已遺忘了故鄉
詢問亙古不變的月光 其實你已了解如何回答
水瓶 風鈴 爐火 木窗 何必懷念過去的時光
萬物終有滅亡之刻 不滅的是存續於心的景像
逝去的往昔已成種子 永存的記憶已在心中發芽
風無定 雲無常 靜止是鞋履 飄泊是衣裳
吟唱吧 遊走四方時記得放聲高歌
吟唱吧 浪跡天涯時務必儘情引吭
人生是追尋 人生是探索 人生是冒險 人生是狂想
吟唱吧 遊走四方時記得放聲高歌
吟唱吧 浪跡天涯時務必儘情引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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