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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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tesukaami

【長篇小說】 【BL】标准武侠小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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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你以为悦来客栈的掌柜是谁都能当的?
教主回来的时候,发现客栈里安静得有点过分,抬起头看了看客房的方向:“这么早就已经睡了?”

小二立马跪下了,砰砰砰地直磕头:“爷,您明鉴啊。按您的吩咐,小的备了酒菜伺候楼上的小爷,可是不知怎么的,一开酒坛子,小爷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小的去买酒的地方质问过,自己也闻过,还请掌柜的一起尝了一口,酒里没下药啊,可小爷就是醒不过来。爷,小人一条贱命不值钱,可是家里上有……”

“你还买了酒?”教主打断小二。

“是。爷临走前吩咐要伺候好小爷,小的就去沽了咱们这儿最好的酒,五十年的……”

“噗……”教主忍俊不禁,见小二一脸莫名,才勉强把笑压下去,“是他自己酒量太差,闻到酒味都会醉,不怨你。”大侠一口酒酿,都会醉得胡言乱语,闻到烈酒的味,就直接醉得不省人事,也不算太出人意料。不过幸好大侠已经醉了,教主不用担心他会听到响动,跑下来多管闲事。

客栈大堂已经成了空荡荡的一片,桌子椅子全没了,只剩柜台还立在那里,就连柜台后面放满酒坛的架子也已经空空如也。掌柜见教主打量周围,便走上前来:“爷,小店里的桌椅家具,几个破酒坛子,值不了多少钱。可要是这些东西破了烂了,发出什么响动,惊了楼上的小爷睡觉,小老儿的罪过可就大了。”

分明是生怕人家打坏东西,掌柜嘴一张,舌头一翻,倒成了一番好意。小二越来越觉得掌柜只是在悦来客栈做个掌柜,简直是暴殄天物。

教主点了点头:“那我们都轻点。”一边说,一边抓过柜台上的一个小茶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茶杯就成了一把小指甲大的碎瓷片。

我的爷啊,东西都收拾成这样了,您老还能找到东西砸。小二对教主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好被弄坏的只是一个茶杯而已,还是到处能买到的粗瓷,弄坏一个也不心疼。

被晾在一边的赌坊打手以为终于到了自己上场的时候了,刚要喊些狠话,就被飞过来的小瓷片点了哑穴。

“嘘……轻点。”教主一边说,一边用手中的碎瓷片毫不留情地打他身上的穴位,打得他倒在地上抽来跳去,“这位大哥是不是有羊癫疯的毛病?怎么突然就抽起来了?还口吐白沫。你们谁倒是往他嘴里塞点东西,别让他咬到舌头……”

看到教主拿一个茶杯,就把领头的打手打得满地打滚,其他人还有哪个敢上前?

教主终于打完了手中的碎瓷片,满脸悲悯地看了看地上的打手:“可算是抽完了呀?得赶紧带他找大夫。”说着掂起另一个茶杯。

打手立刻呼啦啦逃了个精光,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教主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便上楼回房,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招手示意掌柜和小二一起跟来。

大侠还趴在桌边睡,身上盖着小二给他披的衣服,一桌子山珍海味早已经凉透。

教主看了看桌上的菜,示意留下一盘红烧狮子头和两盘素菜,其他的全部端走。掌柜和小二来来回回端菜时,他拿出一个钱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床铺上,明晃晃的真金白银晃花了小二的眼。

掌柜说了,悦来客栈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等的就是这些把银子当铜板花的江湖客。小二看见教主把碎银子都捡出来,忍不住猜想会不会都是给自己的赏银。搬完了菜,拿走了酒,小二腆着笑脸等打赏,结果教主把碎银子放进了自己的腰包。小二正失望,想不到教主一扬手,把剩下的金锭银锭全都给了掌柜,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掌柜作了个深揖,随手把装满金银元宝的褡裢给小二,却不走:“爷,小老儿与这小子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一家老小都在本地,得罪不起地头蛇。”

原来戏台子上两个人就拎得动装了几千两银子的箱子都是做戏。刚才看掌柜和教主都拿得轻松,小二还以为褡裢不会很沉,想不到一入手,别说是走路了,连腰都直不起来。

“爷,您看要不?……”掌柜铺纸研磨,把笔递给教主。

教主想了想,提笔在宣纸上一翻龙飞凤舞,但是写下的东西画不像画,字不像字,根本看不懂到底涂了些什么。小二看得莫名其妙,掌柜却是千恩万谢,和小二一起退下以后,都来不及等第二天,扔下话让小二看店,就跑出去找裱工将教主画的鬼画符裱起来。

等掌柜和小二走了,教主喝完了酒,才把大侠叫醒:“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先吃完饭再睡。”

“我睡着了?”大侠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还在犯迷糊,“只有这几个菜?我怎么记得小二端上来一桌子好吃的,鲍鱼,海参,鱼翅,燕窝……”不等教主作答,大侠自己就忍不住笑,“大概是做梦吧。就算他真的端来,我们哪里吃得起?别说是吃饭了,我们连今天的住宿费都没法付。”

“有办法。”教主把一堆碎银子倒在大侠手里。

大侠吓了一跳:“你哪弄来的那么多钱?”

“问掌柜借了点本钱,然后从赌坊里赢的。”

“你就不怕输?”

“反正我们总归付不起钱,就算输,大不了被扣在这里再多洗两天盘子。”

大侠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虽然都是碎银子,这些加起来也该有十几两了。你赢了这么多钱,赌坊不会找你的麻烦?”

“我赢够了就回来了,没太惹人注意。再说就我这长相,往人堆里一钻,没人认得出来。”

大侠终于放下了心,随即惭愧不已:“原本打算要代替你姐姐好好照顾你的,结果都是你在照顾我。”

“既然打算把我当自家人,就别计较那么多了。”教主给大侠盛饭,“赶紧吃,吃完了早点睡。”

大侠放下心中的疑虑,胃口也跟着好起来:“这狮子头真好吃。不知道是掌柜还是小二做的,和酒楼里烧的有得一拼。以后谁家的姑娘若是嫁给他,真是有口福了。”

以后要是谁家姑娘嫁给他,可真是有福了。小二一边和掌柜一起就着女儿红吃教主让他们端下来的山珍海味,一边想着拿到钱以后媒婆踏破门槛、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寡妇都吵着要嫁给自己的情形。环肥燕瘦,任君挑选,岂不是像皇帝老儿选妃一样?说不定拿到的钱不止能娶一个媳妇,还能再娶一个小老婆。这样的人生真是想想都要在半夜笑醒。

“笑什么呢?”掌柜看不下去小二满脸淫笑的模样,“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掌柜,这次我能分到多少钱?”小二搓着手。教主一下子给了那么多,掌柜再抠门,自己至少也能分到一个金元宝吧。然后回乡下老家买房买地娶老婆生孩子……小二也能过上地主老爷的日子了。

“等事儿完了再说。”

“这事还没完?”小二分明记得大侠和教主只住一晚上,明天天一亮就走了,这事还不算完?

掌柜捋了捋山羊胡子,一脸高深莫测。

不出掌柜所料,赌坊的人不敢得罪教主,但是也咽不下这口气。一等教主和大侠离了客栈,出了城门,便来找客栈的麻烦。

小二看到那么多持棍棒刀剑的人冲进来,吓得都快尿裤子了,掌柜却是不慌不忙,一摸柜台下的一个机关,柜台便开出一道暗门。掌柜把小二推进去,取了挂在墙上的鬼画符,自己也跟着钻进去,不管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反正就是躲在里面不出来。

赌坊的打手说教主在赌坊出老千,在外面叫嚣着要掌柜替教主还钱,骂人话从掌柜和小二的十八代祖宗问候到十八代重孙,可掌柜和小二就是不出来。打手想打碎柜台,想不到这柜台不知是什么做的,别说是用棍子打,就算用刀子砍,都是把刀子砍卷边了,柜台照样纹丝不动。打不到人,打手只能砸其他的桌子椅子家具泄愤。

虽然性命无虞,小二还是被外面的声势吓得心惊肉跳,不停地发抖。

“出息。”掌柜躲在柜台里面,照样喝着小酒,记着账本,拨着算盘珠子,只当外面的人都不存在,“这么点阵势就吓成这样。想当年我在龙门客栈当小二的时候,天天都是这阵势,一年到头没一天消停的。”

“我们这里还有龙门客栈?”小二听都没听说过。

“城北从何寡妇的豆腐坊到张寡妇的冥器店原本就是龙门客栈,不过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掌柜像是想起了他自己的青葱岁月,“当年江湖客爱去的客栈除了我们悦来客栈,排第一的就数龙门客栈了,一时间也是开遍大江南北,繁华一时。”

“后来呢?”小二来了兴趣,“怎么客栈就变成豆腐坊、冥器店了?”

“倒闭了呗。”掌柜一声长叹,“龙门客栈的名字起得太凶,所以江湖客到悦来客栈是打尖住店的,去龙门客栈全是去打架的,每次都把店堂打得一片狼藉,还从来没有人记得付钱。所以开了没多久,龙门客栈就一家接一家地倒闭,现在只剩总店还勉强支撑着,供江湖客打架用。”

“那我们这……”小二指了指结实得不像话的柜台。

“随着龙门客栈一家一家倒闭,来悦来客栈打架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大侠打架,难免殃及无辜,可若是三天两头地死小二、死掌柜,以后谁还敢来悦来客栈干活?所以为了避免悦来客栈步上龙门客栈的后尘,总店下令,给每一家分店都装了这么一个柜台,保证掌柜和小二的安全。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柜台就这么点大,只够躲两个人,外加装点打发时间的东西。”掌柜不知从哪里一本一本地摸出《封神演义》、《三国演义》、《隋唐演义》、《搜神记》、《西厢记》、《三侠五义》……就连春宫都有。“你也到了可以娶媳妇的年纪了,这东西可以看,但是看了不准脱裤子。”掌柜把春宫放到小二手里时,特别叮嘱了一句,“如果是在京城,或者是什么客商往来较多的大城市,柜台就只是个入口,通往地下室,里面还存有足够十几个人用一个多月的水和干粮。所以尽管来悦来客栈打架的人越来越多,悦来客栈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受殃及送命的掌柜和小二。”

小二原本以为掌柜已经像是诸葛再世了,想不到总店的大老板更厉害。

“想看热闹也行。”掌柜反手拉开后面的一个暗格,上面露出两个透光的孔洞,“上面镶的是西域的黑水晶,从外面看不到里头,从里头看外面清清楚楚。在总店,还有用西洋银镜做的潜望镜,方便观察外面。”

“水晶……”小二忍不住伸出手。

“你怎么抠它,我就怎么抠你的眼珠子。”

小二连忙缩回手:“掌柜,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让他们砸。”掌柜记完了账,拿了本《资治通鉴》开始看,“等砸完了,我们再出去。”

等到整个客栈除了柜台以外全都变成一片狼藉,打手们才离开。掌柜拉着小二离开藏身处,记下当日的损失,吩咐小二重新置办家具陈设。小二还算麻利,只花了两天时间,就让客栈恢复如新,想不到重新开业的鞭炮还没放完,赌坊的打手又来砸。掌柜依然拉着小二抱着鬼画符重新藏起来,等砸完了再重新买家具,然后继续被砸。……客栈虽不大,除了柜台以外全都重新置备,也不便宜。教主留下的钱虽多,但是经不起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腾。小二劝过掌柜,不如干脆把钱交出去算了,就当买个太平。不然这样下去,早晚也得在重装店铺上把钱花完,招不来客人,还白白得罪了赌坊,结了个冤家。掌柜却是摇头,一脸高深莫测。

小二一开始以为掌柜是在等什么惩恶扬善的大侠来匡扶正义,正想说掌柜怎么一把年纪还如此天真。赌坊老板是当地县令的外甥,赌坊有官府罩着。正道大侠既然是江湖正道,就不会与朝廷做对;不与朝廷作对,也就不会与官府作对,否则就难免落了个反贼的口实。再说江湖上的大侠就算富甲一方,就算当上了武林盟主,依然是无官无爵的布衣百姓,民不与官斗,纵然武功盖世,也不敢轻易得罪官府。除非这大侠本就是朝廷官员,背后有个包龙图撑腰,否则谁会来替掌柜、小二这种龙套出官府的头?可惜第一个包龙图早已作古多年,第二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出来。

后来时间长了,见赌坊日日来砸店,掌柜像是猪油蒙了心一样,什么话都听不进,小二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店里管事的是掌柜,天塌下来也是他顶着,砸不到小二头上,以后的事轮不到他咸吃萝卜淡操心。

作者有话说:
古代的一两大约相当于现代40g,一百两银子就相当于现代四公斤,至于四公斤是什么概念,大家可以拿超市里五公斤包装的大米体会一下。所以对于电视剧里面两个人就拿得动一整箱银锭子的情节,只能表示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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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道上混,长眼很重要
就这样过了二十来天以后,店门前来了辆马车。

赶车的男子面容俊朗,器宇不凡,一身华贵的锦衣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却在干赶车的粗活。小二正好奇赶车的都是这气派,坐车的该是什么样的人,男子在店门口停好马,跳下车,从车中扶出一个宫装丽人。这女子明眸皓齿,粉面桃腮,一举手一投足都是万种风情。小二盯着女子看傻了眼,不想赶车的黑衣男子又从车上抱下一个人来。那人一身白衣胜雪,及腰长发比衣服还白,虽然下车需要人抱,但是行走自如,应该是个年轻的文弱书生。小二正好奇这莫非是哪位皇亲国戚,来乡下地方找偏方治少白头,赶车的车夫都像个大侠,伺候的丫鬟都像个贵妃,少白头书生一抬头,小二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我的个亲娘诶!快来看神仙啊。

来人正是魔教的鬼医和左右护法。

“呼……热死我了。”刚跨进门槛,左护法就忙不迭拉开领口,用手掌往里面扇风,“小二……”

小二像是中了定身术,只会盯着鬼医看。

“小二!”左护法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又在他耳边连着拧了好几个响指,“小二!”

小二还是毫无反应。

“逼我出绝招啊。”左护法卷起袖子。

“你力气小点!”右护法还没来得及说出后面半句话,小二已经被左护法一个耳光抽倒在地,“他经不起你一巴掌……”

“谁啊!”小二总算回过神,刚想开口骂娘,就看到眼前是个微微敞开的衣领,里面有一条很深的沟,很深很深。

左护法勾起小二的下巴:“姐姐我漂亮吗?”

小二看着左护法,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漂亮……”被这么一个大美女的纤纤柔荑打,简直是足够让小二回味一辈子的艳福,别说是一个耳光,十个耳光他都愿意挨。

“乖,看着姐姐,别看那边。”左护法领着小二转了个圈,让他背对鬼医。

小二终于完全回过神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弄壶茶,来几样点心,我们就歇歇脚。”

“客官,真对不住,我们这儿不是茶馆,没有茶,只有酒。”

“永远只有女儿红和熟牛肉的悦来客栈,我早该料到。”左护法朝天翻了个白眼,“拿你们这儿的女儿红来。”鬼医已经累了,要是继续赶路,只怕会先把他累垮,然后一行人被拖累得更慢。左护法想想都头疼。原本按照她的计划,应该是只有她和右护法两个人一起出来找教主回去,然后她就能一边愉快地赶路,一边愉快地调戏右护法,然后愉快地把教主连同大侠一起带回去,愉快地继续她自己的生活。

教主离家出走,除了左右护法,恐怕没人有本事把他劝回来。右护法不敢放左护法一个人出去撒野,更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魔教闹腾,只能带着她一起出去找教主。可是三个徒儿都不在,万一老教主发起失心疯,没人镇得住,左护法便去询问鬼医能不能暂时代为照顾老教主一阵子。想不到鬼医听说他们要出谷,也来了兴趣,非要出来“见识见识一百年后的江湖变成了什么样”。左护法怕自己一个人分量不够,拖过右护法压阵,一起对鬼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劝说他打消念头,最后却是他们自己双双败在鬼医“金枪不倒/葵水不断一个月”的威胁之下,然后就是准备马车干粮换洗衣物……原本两个人两匹马就能轻装上路,最后带了一马车的东西外加一个弱不禁风的鬼医。要不是教主不认路,一开始带着大侠在山里转了半个多月,双方绝不会只差二十天的脚程。

“我不喝酒。”鬼医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老人家年纪大了,喝不得烈酒。”

左护法咬了咬后槽牙:“有茶叶铺吗?去买些茶叶来。”

“不是顶级的大红袍我不喝。”

左护法几乎咬碎一口银牙:“鬼医,出门在外,能不能请您‘老人家’稍微将就一下?”

“将就?”鬼医继续气死人不偿命,“老人家已经活到这般年纪,剩下的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嘴里的东西是吃一口少一口,你还要老人家将就?”

过一天少一天?吃一口少一口?你已经活过六代教主了老妖怪!左护法的一张脸几乎扭曲成恶鬼,越来越怀疑自己别说是活到寿终正寝,恐怕都活不到打道回府。她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答应了带这老妖怪出来,只为了不至于连续来一个月葵水?分明是哪怕连续来一年葵水,都比伺候这老妖怪强好吗?

“幸好老人家有先见之明,自己带了茶叶。”鬼医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茶罐,“小二……”

左护法的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他是要天山上的雪水、清明前的雨水、日出前的露水泡茶,想不到他要的只是烧开的井水。

“出门在外,没法那么考究。”即使是用的粗瓷杯,鬼医一手茶道功夫依然赏心悦目,“磨刀不误砍柴工,过来歇会儿再走。小二……”

“来了来了。”小二立刻屁颠屁颠跑过来,“爷是要打听什么?”身为悦来客栈小二,必须无所不知,因为不管是大道新闻还是小道消息,小二永远是大侠们最快最灵通的信息来源。当然,打听到了想打听的事以后,大侠给的赏钱也是非常大方的。小二从上岗之日起,便深谙此道,天天含着小石子练语速、练口齿,时时关心城内城外发生的所有事,就为了有朝一日,某位大侠问起的时候,他能当一个不给悦来客栈的招牌抹黑的小二。不料小二如此努力,老天爷却像是偏偏和他过不去,偶尔往来的大侠也不过是正常地打尖住店,偶尔打听个事,也不过是店里的牛肉怎么卖得那么贵,女儿红是多少年的,现在是什么时辰……别说是关心他每天费心打听的旧闻新闻,连正儿八经问路的都没几个。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小二在悦来客栈孜孜不倦了两年,终于遇到了一个来打听消息的,就算没有赏银也罢,小二只想过一把当“无所不知的小二”的瘾。

“笔墨伺候。”鬼医毫不留情地当头一盆冷水浇下去。

小二欲哭无泪地铺纸磨墨,心想就算不是问路,有什么机密文件要他送的话,他也算是略感欣慰了,不料鬼医写下一长串药名:“去把这些药全都买来,缺一样、少一钱都不行。”随手扔给小二一个银锭子,“找下来的零钱算你的。”

看来他这辈子就是擦桌子跑腿的命,永远不可能成为梦寐以求的无所不知的小二。小二认命了,随便瞄了一眼鬼医写的东西,发现上面写的不少药材都是论斤买:“这是要抓了给几个人吃啊?”

鬼医根本不搭理他。

小二以为他是没听见:“客官,这些药要分多少副?”

“全都放一起。”

“一起?!”小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么多?一起?这位客官,这里是不是写错了?把‘两’写成了‘斤’?”

“老人家年纪大了,可还没老眼昏花到连斤两都分不清。”鬼医捋着雪白的鬓发,分明是二十来岁的面孔,却比七八十岁的老寿星捋胡子还有架势。

“可是……”

“老人家当了一百多年的大夫,怎么开药,还要向小哥你请教?”鬼医露出戏谑的笑容,“这世道果然是变了,老人家都没威信喽。”

小二还想多嘴,掌柜一记眼刀甩过来:他忘了掌柜千叮咛万嘱咐,江湖上有三种人最不能惹——出家的,算命的,白发的。剃光头的都可能是少林弟子,任何一个其貌不扬的和尚都可能是扫地僧;穿道袍的都可能是武当弟子,说不定哪个看起来落魄的道士就是武当版的“扫地僧”;算命的哪怕是平时招摇撞骗,一旦遇到主角,说出来的话必定应验;白发的那就更惹不起了,很可能是世外高人,如果是鹤发童颜的更惹不起,那绝对不是老神仙就是老魔头,甚至可能两个都是。

小二重新打量了一下鬼医——鹤发童颜,举止优雅,浑身上下都冒着仙气,非常符合老神仙的形象;左护法和右护法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好像说错一句话就是万劫不复,这绝对是老魔头的气势。又是老神仙又是老魔头,这样传奇的人居然被小二遇到一个。

鬼医品了一口茶,抬起狭长的眼睛,似乎不解为什么小二还杵在原地。小二被他看得一个激灵,撒丫子直奔药房,宁愿被药房老板骂得狗血淋头,也不要面对这么一个恐怖的人物。

既然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左护法也安安静静坐下来品茶:“我还以为你要打听教主的下落呢。”

“就教主这过目即忘的长相,见过他的人有谁记得住?”鬼医吹开茶水上浮的浮沫,“几处分坛一起派人四处打听,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一个小二怎么会知道?”

“你别说,悦来客栈的小二消息可比探子还灵通,真不知道他们几个不会武功、不走江湖的普通百姓是怎么做到的。”左护法趴到了桌子上,“收费也黑得很,比天机楼还贵。”

“何必打听?”鬼医努起嘴指了指柜台后面挂的东西,“不觉得眼熟吗?”

“好像是有点眼熟。”左护法直起身,拿着茶杯踱到挂的那幅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的东西前面,往左边歪头侧看,看不懂,再往右边歪,还是看不懂,“掌柜,这东西是哪来的?”

“前一阵子住过的一位客官留下的。虽然小老儿也看不懂,毕竟是客人留下的墨宝,就裱起来挂着了。夫人看得懂?”

左护法蹙着眉头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摇头。

右护法看不下去左护法扭来扭去,取下墙上的东西,整个倒过来,再挂回去。

“原来是教主留下的暗号!”左护法终于看懂了。

“上面写了什么?”

“大致上就是说他在这里住得挺不错,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以及……”听到店门外传来赌坊打手的吆喝声,左护法笑靥如花,“我终于可以好好地放手打一架了。”

鬼医写的药分量太大,而且很多都药性相冲。小二被药店的人骂得狗血淋头,软磨硬泡了半天都没用,最后请教了药房的小伙计哪些药不能配在一起,跑了几家药房分别买药,才算是把鬼医写的药买齐。等小二回来的时候,只见店堂里一片狼藉,除了无坚不摧的柜台以外,只剩鬼医面前的一张桌子还是完整的。左护法还在姿势优雅地品茶,只不过屁股下面的板凳换成了个被打得鼻青眼肿的赌坊打手。

“你们敢过来,我就杀了他。”一个赌坊打手拿着刀架在鬼医脖子上。

右护法从茶杯里拈了片茶叶,小二以为自己会见识到武林高手落叶飞花皆可杀人的绝技,鬼医却开了口:“你敢糟蹋老人家的茶叶试试。”

右护法立刻把茶叶放回去。

“你还担心他?”左护法倒是优哉游哉,“唉,我说那边的小子,你算是瞎了眼,抓了最不该抓的人。刀拿稳喽,别伤着他,不然我包你巴不得他直接灭了你的九族。”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就他不会武功,但是你们最紧张他。”打手手中的刀又贴近几分,“臭娘们,识相的就乖乖地自断经脉,跟我回去伺候我们大当家的,说不定他一高兴,饶你不死,还让你当个如夫人。”

“死鬼,人家要抢你的老婆呢。”左护法凤目流转,瞥了右护法一眼。

右护法赶紧转头,全当没看见。

左护法立刻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睡完了就不认账?”

“什么睡,那是你强……”右护法不好意思说出口。

“‘强’什么?你倒是说啊。”左护法不依不饶。

“哎呀呀,你们新婚燕尔,以后有的是时间厮守,就不能晚一些再打情骂俏,先救了老人家?”鬼医摇头叹息,“老人家虽然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岁数了,可还有半截身子没入呢。”

“都一百七十多岁了,才‘半截身子入土’?你是打算活到三百四十岁吗?”左护法忍不住吐槽。

“一百八十岁,老人家昨天前刚满一百八十岁。”虽然刀架在脖子上,鬼医还是只顾着和左护法扯皮,“看看,活到一把年纪有什么意思?六七十岁的小屁孩过个生辰,一群人来庆祝,老人家一百八十大寿,反而连个记得的人都没有。”

六七十岁还是“小屁孩”?左护法朝鬼医竖大拇指:“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和谷中的其他老人来往了。”

“本以为和你们出来,能学学时下流行的东西,回去也能和那些五六十岁的小屁孩有点话题唠唠嗑,想不到跟了两只白眼狼。也罢也罢,老人家自己了断罢。”

打手以为鬼医要寻短见,只防着他往刀刃上抹脖子,反而松开了些,想不到被他迎面泼了一脸的水。那水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钻心的痒。打手把自己的脸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一直抓到能见骨头都没停。

“想当年你师父带你入谷的时候,谷中找不到奶妈,你又一喝羊奶就上吐下泻。要不是老人家想出煮羊奶的法子治好了你的奶藓,你能有现在的花容月貌?现在老人家落难了,你倒忍心见死不救。”鬼医对打手把自己脸上的皮肉一块块扯下来的惨状熟视无睹,还在和左护法打嘴仗,闻到尿骚味,转过头,看到是小二吓得尿了裤子,“小二哥回来了。真对不住,老人家年纪大了,刚才忘了几味药,还得劳烦小哥再跑一趟。”

小二连连点头,大气都不敢喘,远远地拈了鬼医另外写好的药方,就忙不迭逃之夭夭,都没敢再要钱。

“你为什么存心要他跑两趟?”左护法不解。鬼医会忘记东西?笑话!这老妖怪的记性比谁都好,尤其记仇。

“老人家的秘方要是被哪个庸医偷师了去,岂不可惜?”鬼医轻笑,“所以我特意写了几味相冲的药。小二哥在上一家药店肯定被骂得很惨,断然不会去第二次。”

可惜鬼医没料中,这一次小二学乖了,一包梨膏糖就哄得药房的小学徒帮他把方子上必须分开抓的药标识出来,然后分几家药店买,等他回来的时候,赌坊老板也来了。

穷乡僻壤,县令就是土皇帝,赌坊老板身为县令的外甥,自然是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惯了,一看到左护法,顿时两只眼珠子都牢牢地黏在她的身上,见右护法不吭声,更加肆无忌惮,拿些下流话挑逗她,完全忘了他先前派来的手下还在茶馆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爷,真坏,净欺负奴家。”左护法故意娇嗔,纤纤玉手在赌坊老板的衣服上游走。

“你别跟着那个没用的男人了。以后你跟着我,保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再也不用跟着那废物颠沛流离。”这么个美女投怀送抱,赌坊老板已经飘到天上去了。

“爷不介意奴家做过别人的人?”左护法的手从赌坊老板的前胸一直移到下腹。

“嫁过人的会疼人。”感觉到左护法的玉手已经摸到自己胯下,赌坊老板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突然胯下一疼。

“奴家倒是不介意风里来雨里去,倒是很介意这个呢。”左护法满手是血,手上还抓着个血淋淋的子孙根,“这么小,可入不了奴家的眼。”

赌坊老板疼得脸色发青,满脸是汗,裤裆里一片鲜血淋漓,倒在地上抽了没几下,就晕了过去。

先前看到左护法倒贴,右护法毫不领情,小二还挺纳闷。虽然右护法的模样也不差,左护法这样的美女倒贴上来,谁都架不住,右护法居然能毫不动摇,莫非是净过身不成?现在小二终于明白了——以左护法的脾气性子,长得再倾国倾城也没人敢要。

左护法似乎还没呈够威风,粉拳握紧,所有人都听见了貌似鸡蛋被捏碎的声音,更多的鲜血顺着她的藕臂往下淌。在场的男人光是看到眼前的场景,都觉得某个部位无比的疼痛,只有鬼医依然神色如常:“没关系,就算全都捏烂了,我还能照原样给他安回去。”

“然后我就能再扯断一次吗?”左护法扔掉已经被捏烂的子孙根,用掌柜端来的清水毛巾擦手,“果然贴心。难怪教主特意留下暗号,要我们多关照一些。”

“夫人满意就好。”这一次别说是小二,就连掌柜都在发抖。

“爷……”小二好不容易才勉强让自己定住神没晕过去,闭着眼睛摸着墙,才总算走到鬼医身边,“您的药。”

鬼医另外给了小二一个银锭子,拆开药包取走几味,然后把剩下的一股脑全都给小二,叮嘱好煎药的前后顺序:“全都煮了,煎到一桶的量即可。”

小二唯唯诺诺应了,见鬼医站起身,拿了个小瓶子在赌坊老板的鼻子下晃了晃。可怜的赌坊老板立刻醒了过来,捂着裤裆满地打滚,疼得脸色煞白,满脸冷汗,却再也晕不过去。小二咽了口唾沫,从衣服上扯下两根布条塞住耳朵,闭紧眼睛提着药一路摸索去厨房。

掌柜说了,白发的人惹不得,尤其是鹤发童颜的。小二以为是鬼医年纪大了需要喝补药,但是路上不方便煎,于是让他一次性全部买好煎好,路上慢慢喝。一百八十岁的老寿星让他煎补药,那是大大的看得起他,小二不敢有半点马虎,塞在耳朵里的布条一直没敢拿出来,生怕被前堂的声音分了心,用沙漏记着时间,完全按照鬼医的要求煎好,拿了十几个竹筒分装,出来时,看到外面天都黑了,县令带着一帮衙役堵住客栈唯一的大门,密密麻麻的火把让人看了就头皮发麻。

“年轻人就是不懂得体谅老人家,这么多火把,晃得老人家眼睛疼。”鬼医揉着太阳穴。

右护法拿过左护法擦手的手巾,蘸饱了水,一下子甩出去,衙役手中的火把霎时间灭了大半。

县令做惯了土皇帝,虽然被右护法的好身手吓了一跳,但一时半会儿还改不掉呈官威的习惯:“哪来的乱臣贼子?报报报……报上名来。”

“青天大老爷真是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我们都是不服王法的乱臣贼子。”左护法屁股下面坐着个人,还拿赌坊老板当脚垫,翘着二郎腿修指甲,“小女子不才,在魔教当个小小的左护法。顺便说一句,那两个是右护法和鬼医。魔教除了教主,就我们三个最大,要是提了我们的脑袋去见武林盟主,那可是大大的功劳。”

只是江湖中人,不是在府衙有官职的武林高手。县令稍稍放下心来,虽然突然意识到自己放心得太早了——如果是普通的武林正道上的人,他可以拿官威来压;如果是在朝廷任职的大侠,他可以拿朝廷法度来开脱;可对方是魔教里的人,是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的魔教!别说是来个县令了,就算来个皇帝,他们照样敢说杀就杀。

“魔……魔教的人来干什么?”县令的声音都打着颤。

“没什么,教主和人私奔了而已。我们正向掌柜打听他们的去向,这人就跑来砸店。”左护法站起身,一脚就把身材魁梧的赌坊老板踢得整个儿飞出去,直接掉在县令脚跟前,“县太爷,他说他是你外甥,虽然不是你亲儿子,你这做长辈的好歹也管管,在老人家面前这般不懂规矩。我和右护法都是习武的粗人,看惯了打打杀杀,就算要动手,他打不到我们,也吓不着我们。可鬼医这把年纪了,又不会武功,要是吓出个好歹来,谁也担待不起。”

他能吓出个好歹?小二忍不住腹诽。刚才左护法生生把赌坊老板的子孙根扯下来,就连右护法都被吓得白了脸色,只有鬼医神色如常。

“姨夫。”看到县令,赌坊老板赶紧抱住他的大腿,“姨夫明鉴啊。前几天有个人在赌坊出老千,赢了许多钱,还打伤了人。我不过是来打听那无赖的去向而已,掌柜和小二这两个刁民却百般阻挠,我一时气不过,才派人来砸店。姨夫,一定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青天大老爷明鉴啊。”掌柜也对着县令跪下了,“小人不过是本本分分的平头百姓,岂敢得罪官府的人?小人和那位客官不过是萍水相逢,客官怎么会告诉小人他去了哪里?只留了一幅墨宝说明去向。小人天天把墨宝挂在墙上,任人观看,岂有阻挠之理?”

“这么一幅鬼画符,谁看得懂?”赌坊老板跳了起了。

“老人家设计的魔教暗号看起来像鬼画符,可真是对不住你。”鬼医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

赌坊老板立刻瘫下了。

“这么多年了,师弟的习惯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呢。”左护法掩着嘴咯咯直笑,“师兄,还记得小时候吗?师父带着我们三个出去玩,大江南北的悦来客栈住了个遍,但是从来不带钱。每次钱花完了,就找个赌坊赢得庄主倾家荡产,然后拿赢来的钱带着我们继续玩。师弟七岁时,师父就让他上赌桌了,没有钱,就拿我当赌资,吓得师弟都不敢输。当时你还在旁边说风凉话,说谁赢了我回去谁倒霉。真怀念啊……一转眼都二十多年过去了,师弟还是老习惯,出门只会住悦来客栈,钱不够了就去找赌坊。”

“尊师弟是……”县令咽了口唾沫。

“你外甥口中的‘无赖’,我教的现任教主。”左护法招招手,“掌柜,他砸坏了多少东西?”

掌柜立刻捧来账本,算盘珠子拨得噼啪直响:“一共来砸了五次,每次重新置办家具,花费大约四十两银子,总共二百两纹银。”

“这完全是敲诈!”赌坊老板大叫,“他都记着账,分明是为了敲诈。”

“小爷此言差矣。”掌柜直呼冤枉,“总店年年派账房巡视各分店查账,小老儿记账记得仔细,只是为了方便查证核实。不然一下子多了这么多开销,让总店误以为是小老儿私吞公款,小老儿的饭碗就砸了。店里的家具都是城东李木匠的作坊做的,材料、人工、搬运的开销都在上面,小老儿还留着收据呢。若是不信,还可传李木匠前来对质。望青天大老爷明察。”掌柜装模作样抹了把眼泪,“总店让我们自负盈亏,此处分店本就经营不佳,还一下子亏损这么多,怕是下次查账的时候,就要关门大吉了。小老儿一把年纪,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大不了一根白绫自己了断,这孩子可是家中独苗,还指着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呢,这下平白无故背了一身债,以后可怎么办?”掌柜指着小二。

“这闲事还真让人没法不管啊。”左护法认同地点了点头,“这客栈和我们是非亲非故,你们要砸店,要杀人,我们也管不着。可这毕竟是教主和未来的教主夫第一次一起出远门住的店,要是几十年后他们想重温旧梦,再走一遍私奔时的路,客栈却没了,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可担待不起。所以只能请当地官员多担待了。”

“什么‘教主夫’,八字还没一撇呢。”右护法小声道。再说“教主夫”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

“什么叫‘八字没一撇’?”左护法一手叉腰,一手点得右护法步步后退,“就算咱们的二十四孝师弟为了个男人,可以一走了之撇下师父都不管,这都还算不上私奔,两个人都在悦来客栈住一间房、睡一张床了,这还叫‘八字没一撇’?这分明是八字的一捺都已经写完了好吗?”

在悦来客栈过过夜,亲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小二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工作的客栈还提供这么权威的服务。

“掌柜,你们总店叫你们各分店自负盈亏,赔了的钱自己贴?”

掌柜点了点头:“小老儿自己不求什么,只求别让这孩子背上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债,小老儿就算是烧高香了。两百两银子啊,这么多钱,有几个人见过?就算是借高利贷还了,以后钱滚钱,利滚利,到头来还不是被债活活逼死的命?还不如先自己了断算了。”

“才两百两银子?这么少?”左护法想了想,“这样吧,咱们也不心黑,翻个五倍。其中两百两银子平账,剩下的给掌柜和小二压压惊,这事就算翻篇了。”

“一千两!”赌坊掌柜跳起来。

“嫌少?”左护法眉开眼笑,“就是嘛,区区一千两银子,怎么拿得出手?哎哟,这年头这样的正人君子可不多见了。这样吧,小女子斗胆做个主,再翻个五十倍,赔五万两好了。做外甥的要是钱不够,姨夫就先帮他垫垫,反正都是一家人。”

“五万两?”县令都吓趴下了,“下官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哪来那么多钱?”

“你有没有听说过县令九吃这道菜?桃花谷的名吃啊。”左护法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地打量县令,“这道菜一定要取穷乡僻壤的县令,从上任起就山珍海味吃得脑满肠肥的那种。从来不装东西的脑子用来串火锅,比猪脑子还肥;颠倒黑白的舌头做成卤门腔,嚼劲十足;肚子上一层一层的五花肉裹上面粉用油一炸,外酥里嫩;手掌上拿金银财宝练出来的脆骨放上椒盐,比鸡爪上的脆骨还好吃;骨头里的熬出来的油色泽金黄,够烧几十道菜;肠胃做成的菜尤其难得,天天人参灵芝补出来的肉,用来炖汤下面,比什么都补;从来只坐轿子不走路的腿做成火腿,挖上二十四个洞放进豆腐球一起蒸,这做出来的‘二十四桥明月夜’才鲜而不柴;担不起事的脊梁放在火上烤干,松得连骨头都能吃下去,专治老人腿脚不利索,小孩个子长不高;剩下的肉剁碎了做成包子馅,肥而不腻,齿颊留香。哎呀,这一个县令就足够做一桌子菜了,可惜离桃花谷最近的县只有这一个了呀。”

看到县令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小二在旁边捂着嘴,不敢笑出声。

“你还漏了一个。”鬼医似乎还嫌吓唬得不够,“县令的黑心黑肝都是难得的药材,用来做毒药再好不过……”

两个人一唱一和,别说是县令,连右护法都听得冷汗直冒。

“各位大侠饶命啊。”县令跪下了,“这些都是他一人所为,不干下官的事啊。”县令指着赌坊老板,“下官一定督促他把钱补上,绝不敢差一分一毫,逾期不还,就抄他的家。”

“姨夫……”赌坊老板傻眼了。

“别叫我姨夫!”县令一脚踹开赌坊老板,“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姨妈,搭上你这赔钱货。我这就回去写休书,休了她!”

最后是赌坊老板写了五万两白银的欠条给客栈掌柜,逾期不还的按照一年三分利加价,双方签字画押,由县令做公正,这件事才算结束。

等人都走了,小二才敢出来,恭恭敬敬地奉上装在竹筒里的药:“爷,您的药。”

“哦,”鬼医连头都不抬,“拿去喂马。”

“喂马?”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种粗劣药材,不是用来喂马,难道是给人喝的?”

“是,爷。”小二欲哭无泪地走了。

“你怎么就没看上他呢?”刚才看左护法和鬼医一唱一和,右护法越来越觉得他们两个才是天生一对——一样的恶趣味。

“老人家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好意思和年轻小伙子抢女人?”鬼医慢吞吞地站起身,“天都黑了,干脆住一晚再走吧。”

“谁会看上自己的克星呢?”左护法拍了拍右护法的肩膀,“就像我们两个,你会愿意和我一辈子在一起吗?不会啊。因为我们两在一起,永远只有我欺负你的份。同样道理,我和鬼医在一起,永远是鬼医欺负我,我怎么会乐意呢?你说是吧?”

“知道我不乐意,你还……”

“我就喜欢你心不甘情不愿又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左护法一挑右护法的下巴,“你要是乐意了,主动来迎合我,我还未必乐意呢。”

他乐意了,她就不乐意了?右护法听到了一丝希望。于是半夜里,右护法溜进左护法的房间,把她摁在床上热情如火了整整一夜,第二天醒过来,只见左护法不但没有一丝厌恶,反而正趴在他怀里上下其手得不亦乐乎。

“醒了?”左护法在右护法的下巴上亲了一口,“昨晚表现不错,今晚继续?”

“今晚你还有兴趣?”说好的主动迎合就未必乐意呢?

“有啊。老是我霸王硬上弓你,多没意思,偶尔反过来也挺好玩。”左护法趴在右护法的耳边,说话时带着脂粉香的气息都吹进他的耳朵里,“我的风情万种的师兄啊,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右护法终于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又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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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主角光环太好用也是个问题
惩奸除恶、惩恶扬善是每一个大侠义不容辞的责任,在不得罪官府的前提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是年轻侠客们博得名声、成为真正的大侠的最佳途径。虽说是在“逃亡”的路上,后面还有魔教的追兵,越早到武林正道的地盘,两人就越安全,听村民说附近的山上有个强抢民女的土匪,大侠作为一枚初出江湖年轻气盛的大侠,实在是无法置若罔闻。

一旦两人被魔教抓回去,性命不保的不止是大侠,还有他的“小兄弟”。尽管很想留下来拔刀相助,毕竟事关的不止是自己的身家性命,大侠还是征询了一下教主的意见。

教主本就是气愤右护法不经他同意,就把大侠扔出去,外加不放心大侠带伤赶路,才会“离教出走”。教主原本的打算不过是把大侠送回到武林正道的地盘上,随后自己就回魔教,既然出都出来了,自然要玩得尽兴再回去。

见教主如此“识大体顾大局”,大侠感动不已,想不到下一刻两个人就吵翻了。

事情的起因是土匪山大王只抢女人,不抢男人,而且山上地形复杂,谁都不知道他的老巢在哪里,以及把抢走的女人都藏在什么地方。为了先找出人质的下落,大侠和教主必须有人扮女装,然后假装被山大王抢走,但是两个女人单独赶路,实在是容易让人起疑,因此只能是两人中的一人扮女装,然后到底由谁扮女装就成了个问题。

“你长得比我好看,扮女装比我像。”教主的理由十分充分。

“我一开口就露馅了。你的嗓音比我好听,你扮女装比我好。”大侠寸步不让。

“我的嗓音再好,也是男人嗓音,一开口照样露馅。倒是你,只要不说话,应该看不出破绽。”

“我穿男装模样好,穿女装也未必好。倒是你,戴上面纱,只听嗓音,采花贼除非聋了才会不抢你。”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扮,找个大妈大婶给你化化妆,照样能让采花贼看上你。”

“你怎么不让人给你化妆?”

“你底子比我好,更容易化妆成美女。”

“我个子太高,身形不像女人。”

“我也不矮。”

“我肩膀太宽。”

“我不比你窄。”

“你武功比我好,救出人质以后更容易脱身。”

“你穿男装太惹眼,一看就是来抓采花贼的,会让他起戒心,我扮普通村夫比你像。就算你被抓了以后逃不出来,我也能进去救你。”

“你没听他们说有一对侠侣夫妇也中招了吗?就算知道我是侠客,采花贼也照样会下手。再说万一我被抓以后,你也弄丢了我的下落怎么办?”

“你一个男人,就算落到采花贼手里,他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万一那采花贼男女通吃怎么办?”

“既然我们争执不下,掷骰子赌大小决定吧。”

“不行!凭你的赌术,我不是输定了?”

“那么掷铜板?”

“也不行!”

“两面不一样的铜板。”

“铜板的两面分量不一样,凭你的武功,控制掷到哪一面,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知道你自己武功不行,还要乱管闲事。”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这‘闲事’可是你也答应要管的。”

“我只答应管,没答应扮女装。只要你穿女装,我就帮到底。”

“凭什么一定要我扮女装?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就不能牺牲一下?”

“我都救了你几次了,你就这么对救命恩人?”

最后是村长听不下去了:“二位英雄,可否听老朽一言?”

大侠和教主终于都住了口。

“两位光是说,也说不出一个高下,不如委屈两位英雄,都扮一下女装试试?看谁扮得像,就由谁扮女装。”

大侠和教主视线交会的地方火花四溅,最后总算两个人都点了头。

事实证明男人穿男装是否好看和扮女装是否好看完全是两码事。大侠穿男装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换上女装以后唯一能用来形容他的词是“惨不忍睹”,即使化上妆,按照村中大妈大婶教他的方法以小碎步走路,依然让人笑痛肚皮。最后是村长看不下去,拿了个带面纱的斗笠给他戴上,再往他胸前塞了两个苹果假装胸部,依然觉得他太高太壮,怎么看都不像女人,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更是让一心盼望他救出女儿、打死都不敢得罪恩人的父母都浑身鸡皮疙瘩。

教主戴着面纱出来的时候,还是一看就是个穿女装的男人。

“看来我们两个都不行。”教主摊了摊手,“另外想办法吧。”

听到他开口,周围却是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怎么了?”教主不解。

“听到这样的嗓音,谁还会关心你是男是女?”大侠掀开教主的面纱,感觉像掀起新娘的盖头,可是看清他在面纱后的模样时,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盖回去,“好了,就这样了,我们走吧。”

为了避免教主的身高成为破绽,村民还贡献出一匹小毛驴给他骑。为了像个女子,教主不得不横着骑毛驴。

一路上大侠牵着驴子,还在喋喋不休叮嘱:“既然只是占山为王,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本事,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解救出被掳走的女子,而不是打败山大王。不然万一把他打死了,问不出被掳走的女子的下落,我们还是白忙一场。所以不管山大王的武功再烂,也要装出不敌的样子,争取被掳走。”

“既然能占山为王,他不会只有一个人,未必是亲自上阵,多半是派手下喽啰出来抢人,真正来和我们动手的武功应该更差。我要装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他才更可能把我抢走,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动手都是你上。不能赢过他,但是也要小心你自己的安全。”

“嗯。”大侠看教主的眼神中满是痴迷。

“你存心在引我说话?”

大侠低下头,脸上有了点可疑的红晕。

“我掀面纱了啊。”

“别!”大侠赶紧按住教主的手。

“我长得那么惨不忍睹吗?”教主知道自己长得算不上好看,但也还没到不堪入目的地步。

“不是……只是……”心理落差太大了而已。

大侠正搜肠刮肚地想辩解之词,教主悄悄拉了他一把:“有人来了。”

路旁跳出了山大王的第一个喽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老婆来。”

听到最后一句,大侠的脸抽了抽,逼着自己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孔:“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抢俺的老婆?”

听到大侠存心装出来的乡下口音,教主硬是憋住笑。

“等你中了我的毒烟,动弹不得,交不交就由不得你了。”喽啰开始摆出各种姿势,一副要喷毒烟的模样。

“不好!”大侠赶紧捂住口鼻,“武功不济的喽啰肯定有些下三滥的手段,我早该料到的。”

教主倒是不慌不忙:“把毒烟含在嘴里,他就不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咽下去?”

路旁突然蹿出一只兔子。

喽啰吓了一跳,一个不小心真的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随即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抽搐不已。

大侠愣了半天,最后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教主:“我都没动手。”

“看起来要存心输,比我想象的困难得多。”教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走了没多久,第二个喽啰跳出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老婆来。”

这次必须上了,要是不上,连被打败的机会都没有。大侠拔出剑迎上去。

“还是个练家子?”喽啰冷笑,“没关系,看我的墨蝶凤舞!”

喽啰挥手间,几百枚黑色的蝶型梭镖便一起向大侠袭来。大侠没想到这次遇到的喽啰还有点本事,一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梭镖都到眼前了,都还没反应过来,拿剑在面前随便比划了几下,剩下的只能求老天爷保佑。想不到所有的梭镖都完美地与大侠和教主错身而过,唯一被大侠的剑打中的梭镖甚至弹了回去,正中喽啰胸口。

一行黑血从喽啰的嘴角蜿蜒而下,喽啰瞬间倒地身亡。

“原来上面还淬了毒。”大侠后知后觉。

“名字起得太好听的武功招式多半没什么用,尤其是由小喽啰使出来的时候。”教主摇头叹息,“居然愚蠢到用暗器。”

“他那个暗器看起来还挺厉害。”虽然没做什么,就又解决了一个敌人,大侠还是挺敬佩这个喽啰的——毕竟能一下子发那么多暗器呢,大侠自己都做不到。大侠只是运气好,才能继续站在这里,如果刚才的毒镖中有任何一个打中大侠自己……大侠想想都后怕。

“没有人在旁边挟持我来分你的心,怎么可能有暗器打得中你?”大侠的运气必须是极好的,魔教教主的运气必须是不好的,所以魔教教不论是武功还是心机,都要胜过大侠无数倍,才能有一线生路。在这方面,教主深有体会。

“还有这道理?”大侠毕竟初出江湖,对江湖上的很多潜规则都还不太明白,“还有些什么?”

教主想了想:“比如哪天你要是捡到什么绝世神兵,那基本上就是一劳永逸,永远不用担心会出现剑刃卷边、刀刃生锈之类的问题。”

“不会吗?”大侠记得自己练习时,已经不知道弄钝过多少把剑了。

“如果需要保养,还是能流传千百年的绝世神兵吗?”

“也对。”大侠觉得好像确实有道理:“还有呢?”

“与人决斗,在出绝招以前一定要先敷衍地打两下,这对双方都是个热身。”

大侠想象了一下决斗的时候因为某一方没有充分热身,结果打到一半脚抽筋的样子……确实太不雅观了。

“如果看到对手要出必杀技,做出很花哨的动作,绝对不能打断,非常不礼貌,当然,如果出必杀技的是你,对方也绝不会打断你。”

“原来江湖上的决斗这么君子?”大侠的师父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些潜规则。

“不止是正邪两道的大人物会君子,小人物也会君子。如果你被很多人围攻,不用担心,围攻的人肯定是一个一个上,在前一个被你一招结果以前,后一个绝不会上,其他人只会在旁边挥着武器摆样子——毕竟小喽啰也是有点小心气的,车轮战已经很不君子了。”

孔圣人云,三人行,必有吾师焉。小喽啰身上也有值得大侠学习的君子之道,大侠受教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如果有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角色来挑战你,你绝不能用刀剑或者其他的武器,只能用树枝,不然会显得你自己很没本事,也很没风度。”

对付小喽啰,绝对不能用武器,不然很丢脸。大侠赶紧在心里记下。

“招惹朝廷中的人也有学问——招惹县令没关系,反正不是糊涂官,就是恶贯满盈的地方一霸,糊涂虫随便你怎么捉弄都不会生气,更不会记仇;恶官就算被你收拾了,朝廷也不会因为一个芝麻官来找你的麻烦。招惹武官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就算做到大将军,也不会是什么有本事的人,如果你能在皇帝面前和御前侍卫、大将军比划两下,基本上以后他们就是你的下属了。朝廷中的公公才是一等一的高手,尤其是东西两厂的,绝对不能惹。”

这点师父倒是提点教过大侠。民不与官斗,不管是糊涂县令还是高手公公,都是无官无爵的江湖人士绝对绝对惹不起的人。

“最重要的是只要你还是大侠,老天爷就永远都是向着你的,落难的时候永远会有人来救你,想暗算你的永远会被你知道所有的阴谋诡计,想害你的永远有人做你的替死鬼。”

“就像我在魔教遇到你,却无意中害死了你姐姐?”

教主赶紧扯开话题:“其实有些事我也不太能理解,比如死的人都要嘴角流血。那么小的一个梭镖,应该连胸肌都穿不透,怎么会打破食道,让血从嘴里流出来。还有那些被一剑捅在肚子上的,也会嘴角流血。理论上而言,血应该不会顺着肠胃倒流到嘴里去。”

“大概是嘴角流血的模样看起来比较凄惨吧。”

“就像你们大侠打起架来都是用剑甩光圈一样道理?”

“难道还有别的武功招式?”

教主发现自己不能继续说了,再说下去该露馅了。

过一过二不过三,下一个出场的就该是山大王本人了,要是再一个不小心打败了他,就彻底没有希望救出被掳走的女子了。大侠下定决心,下一次必须失败。

不出大侠所料,第三个来拦路的果然就是山大王本人——披散着乱糟糟的头发,整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嘴唇是极深的紫红,像是中了什么毒一样,配上高帽宽袍,活脱脱一个无常鬼。

“他的脸色怎么是这样?”大侠悄悄问教主。

“大概是练什么邪功走火入魔了。”

“可是他的脸明显是画出来的。你看额头上面,都没抹匀。”

“大概是想假装自己练了什么容易走火入魔的邪功,让人心生畏惧。”

“可是他的脸没抹匀,让人看了只想笑。”

“严肃点。”教主悄悄踢了大侠一脚,“把他当成真正的大魔头,许败不许胜。”

“你自己都在笑。”大侠很冤枉。

“我戴着面纱,只要别发出声音,笑了他也看不出来。谁让你不肯扮女装?乖乖憋着吧。”

“能连续打败我的两个手下,来人也是高手。”山大王阴阳怪气地说道,“在下XXX,江湖人称XXX。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大侠按照江湖规矩报了万儿,然后按照教主先前说的规矩和山大王打起来,先敷衍几招热热身,在对方出绝招时绝对不能打扰,自己出绝招时对方也一定不会打扰,一切都和教主说的一样。可惜大侠忘了自己身上的主角光环,一个不小心把山大王打败了。

“你……卑鄙……”山大王捂着胸口,一口血吐出来,随即开始跪地求饶。

大侠赶紧退到教主身边:“怎么办?”

“按照我的经验,他既然能求饶,伤势一定不重,求饶是为了把你吸引过去。一旦距离他太近,他就可以趁机暗算你。”

“可是我是正道大侠,他暗算能成功吗?”

“肯定不成功。”

“那他为什么还要暗算?”

“不暗算,怎么能显示出他的卑鄙?再说正道大侠对着一个已经投降的人痛下杀手,传出去总归不好,可如果不杀,又难免变成放虎归山。这时候就需要坏人诈降,趁机反咬一口,让大侠可以名正言顺地处死他们,又不会有损名声。”

“他为什么要顾忌我的名声?”大侠越来越听不懂了。

“光明正大说自己是反派的人多半坏不到哪里去。”真正的坏人都道貌岸然地躲在武林正道之中,而且往往位高权重。不过对大侠而言,知道这样的事实,未免太残酷了些。教主最后还是把后半段话吞了回去。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靠近他,受降,假装中招,然后我们就能被他带回去了。”所幸为了省钱,两个人一直都是徒步,这里距离桃花谷还不算太远。万一大侠真的中招,教主还来得及带他回桃花谷找鬼医。

大侠点了点头,靠近山大王,跪在地上求饶的山大王果然突然一跃而起,一口白烟喷在大侠脸上。大侠屏住了呼吸,但还是不小心吸了一点进去,身子一软,倒在了山大王身上。

“成了?”山大王接住大侠,一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吓死我了。连续过了这么多关,我还以为遇上的是个主角,原来不是!太好了太好了……”

教主正犹豫普通女子遇到这种情况,应该尖叫还是哭喊,山大王却只是远远地打量了一下教主,觉得他从头到尾只会袖手旁观,应该只是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便不再多加理睬,抱着大侠兴高采烈地跑了。

一直等到山大王抱着大侠跑得没影了,教主突然意识到一件很神奇的事:“他居然含着迷魂药还能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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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这年头当个山大王容易吗?
大侠醒过来的时候,以为自己会在柴房或者地牢,想不到自己是躺在一间布置得富丽堂皇的卧室。一个称得上相貌英俊的男子正坐在床头,一脸痴迷地看着他。

“你醒了?”看到大侠睁开眼睛,英俊男子笑眯眯地递上一杯水,“多喝点水,容易把药排出来。虽然只是迷药,对身体没什么大碍,留在体内总归不好。”

“谢谢。”大侠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觉得英俊男子的嗓音说不出的耳熟,仔细打量了他一下,看到他的眉梢还有一点没卸干净的油彩。眼前的人就是山大王!大侠惊得把嘴里的水全都喷到了他的脸上:“是你!”

“这样都能认出我,你果然是我命中注定的人。”山大王用袖子抹了把脸,不但没生气,反而像是很享受被大侠的口水喷了一脸的感觉,“我的宝贝,我就知道月老在我们身上牵了红线,我总有一天会遇见你。”

大侠听得一身鸡皮疙瘩,差点以为让教主男扮女装只是自己昏迷时做的梦,真正男扮女装的是自己,赶紧低头打量自己的衣着——穿的是村里人给他的粗布短打,就和任何一个农夫一样,所有的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千真万确是男装,自己这张脸应该也没有被认错性别的可能。尽管如此,大侠还是不太确定:“你能看得出来我是男人?”

“还是个很幽默的美人啊。”山大王忍俊不禁,“我真是等不及要和你拜堂,共度余生了。”

大侠忍不住抖了一下。

“不过你放心。在你完全接受我以前,我绝不会强迫你。我们可以先从朋友做起。”

“你……喜欢男人?”

“是啊。”山大王毫不避讳,“你喜欢女人吗?其实比起和女人在一起,和男人在一起的乐趣更多……”

“你喜欢男人,为什么要抢女人?”

“历朝历代占山为王的土匪都是抢女人的,有谁会抢男人?就算我喜欢男人,也不能坏了规矩啊。”

大侠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不过这样也好。我把女人都藏起来,附近的男人找不到女人结婚,就只能找男人。我觉得凭我的相貌身家,看上我的人应该不会少。”山大王颇为自恋地捋了一下头发,发现大侠一脸别扭,才自嘲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么做特别傻,但是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可以光明正大地与男人在一起,想不到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会想出这么个蠢主意,原来是因为这么做会吸引你来找我,你我才能相遇。”

“所以你……那个……”大侠指他脸上的油彩。

“要是让人知道女人都是我抢的,只怕都来找我要人了,哪个男人还肯嫁给我?所以我出去抢人的时候,必须先化个妆,掩饰身份。”

“那么那些女子……你都没碰过?”

“我对着女人根本硬不起来。”山大王直言不讳,“那些女人我都好吃好喝地养着,还有丫鬟伺候她们,花了我不少钱,要不是家底厚实,怕是早就被她们花得倾家荡产了。原本我只能安慰自己,如果能就此坐拥十里八乡的所有美男,花这点钱也值得,直到我遇见你,才知道坐拥面首三千,不如只取一瓢。我已经派人把她们全都送回家了,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只爱你一个。”

大侠身上的汗毛全都竖了起来。

“别担心跟着我会吃苦,我有钱。我们家数代占山为王,攒下的产业早已不需要做刀头舔血的买卖。从这里极目远眺,触目所及的田产都是我的,都是做正经买卖赚的银子。我还捐了个员外,这里山高皇帝远,县太爷都听我的。”山大王拍拍手,立刻有喽啰心有灵犀一般端上房契地契供大侠过目,“只要你跟了我,不管你想要什么,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星星,我都能给你弄来。”

“我想要个自己的亲生骨肉,你也能给我弄来吗?”大侠忍不住吐槽。

“这容易。庄上的美貌侍女随你选,要是都看不上,附近十里八乡所有青楼楚馆里的清倌花魁随你挑,钱我来出。不论生下来是男是女,我都会视如己出,以后这大家大业都属于你的子孙。”

“你就不怕我睡过女人以后不肯和你睡?”

“其实睡男人的感觉比睡女人好千万倍,等你尝过个中滋味就知道了。”

山大王如此慷慨,大侠倒不好意思拒绝他的求欢了。可是大侠不喜欢男人啊!而且比起被一个男人求欢,大侠更担心的是魔教追着他找过来,连累山大王也丢了性命。现在看起来,山大王并不是什么坏人,大侠不能连累无辜。可是该怎么回绝他?说自己已经订了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有什么感情可言?还不是两家互相退了聘礼嫁妆,就能老死互不来往。说自己有青梅竹马的恋人?可如果山大王追问青梅竹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父母营生……大侠肯定编不圆谎。大侠正发愁,就听见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接着房门被踹开。教主已经换回男装,正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外,手上还提着个被打得鼻青眼肿的喽啰。

大侠计上心头,跳下床扑进教主怀里:“你总算来救我了。”随即对着他挤眉弄眼,示意他配合一下。

“你这是……”山大王没看懂。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就是他。”大侠把头靠在教主胸前,“别担心,他没有把我怎么样,我还是你一个人的。”

“就他?”山大王满脸嫌弃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教主,“如果是个女人也就算了,你居然要他?不要我?我不信!”

“我们都在悦来客栈住一间房、睡一张床了,我早已经是他的人。”

山大王一脸的“敢不敢把谎撒得再大一点”。

大侠想了想,为了摆脱山大王,豁出去了,咬咬牙下定决心,搂住教主的脖子,吻上他的嘴。

“你为什么要他?”山大王崩溃了,“我要权有权,要钱有钱,要貌有貌,哪里比不上他?”

大侠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你的宝贝肯定没他大。”“小兄弟”只是魔教的小厮,权力、财产要什么没什么,甚至长得都算不上好看。除了这个,大侠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是教主能和山大王比的。

“我不信!”山大王不死心。既然大侠也有龙阳之好,他绝不会放这么个美人走。“那小子,有本事咱们比比。”

这下就连教主都没法淡定了:“你不会真的要我跟他比吧?”

救我离开这儿。大侠对着教主比口型,眼神比小狗还可怜。

“我要是输了,你就乖乖留下。”教主把大侠从怀里提溜出来。

你一定要赢。大侠在心里默默祈祷。两个人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大侠知道“小兄弟”的“小小兄弟”还是长得挺争气的。这次他能不能保住名节,全靠“小小兄弟”了。

教主和山大王走到屏风后面,山大王正要解裤子,教主冷不防掐住他的脖子。

“虽然我不太喜欢拿身份压人。”教主在他耳边冷笑,“你打算和我这魔教教主比权比钱?”

“你是魔教教主?骗谁呢?”山大王颇为不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教主,“魔教教主都是要么美极,要么丑极,怎么会长成你这样?”

长成这样是教主的错吗?他长得这么不像魔教教主,可真是对不起看书写书的人。教主想了想,懒得再多做解释,一掌劈在山大王脑后。

大侠在外面提心吊胆等了半天,看到教主把昏迷不醒的山大王扛出来:“你赢了还是输了?”

“要比你自己和他比。”教主随手把山大王扔到大侠身上,“反正被掳走的姑娘都已经安全地送到家,把他交出去,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你根本没和他比?”大侠手忙脚乱地接住山大王,“这样……是不是不太君子?”

“要君子,你自己和他比,要是你比他小,就乖乖留下来压寨。”

大侠连忙把山大王扔回给教主:“我们赶紧回去向父老乡亲们交差,然后尽快离开这里继续赶路。后面毕竟还有魔教的追兵,我们多留一会儿,可能就会殃及无辜。”

人是教主救的,山大王是教主抓的,大侠从头到尾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被山大王掳走。如今被掳走的女子能平安回家与家人团圆,完全是教主的功劳,大侠连沾光的资格都没有。回到村子时,大侠很自觉地让教主带着山大王去领功,自己就在村外等他,结果等了许久都不见教主出来,只听见村子里面一片闹腾。

大侠扒在村口的土墙悄悄望了一眼,只见村子里面家家户户都闹翻了天。年轻夫妇吵着要离婚,待嫁闺女哭着问父母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更多的女人围拢在一起。

大侠见没人注意到自己,悄悄摸到教主身边:“出什么事了?”

“我有些理解他为什么会喜欢男人了。”教主抹了一把脸上的臭鸡蛋,掸掉衣服上的烂菜叶,顺便庆幸了一下村子里的农妇虽然力气比深闺千金大些,到底不能和真正的习武之人相比,拳头打在身上还不算很疼。

“我的爷啊……”人群正中不知哪个女人一声长嚎,“员外,你醒醒啊。你要是被这恶人打死了,我也不活了!”

爷?人群正中间的莫非是……大侠向教主投以询问的眼神。

教主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带回来的山大王,当地女人上至五十岁下至五岁人人想嫁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家财万贯、只手遮天的员外郎。看到教主扛着人事不省的山大王回来,这些女人立刻炸开了锅,把教主当做挖她们家祖坟、拆她们家祠堂一般。纵然教主武功深厚,躲闪规避,也没出一柱香的工夫,就成了大侠现在看到的满脸鸡蛋满身菜叶的狼狈模样。

“我就要嫁给员外,我就要我就要我就要……”一个看起来不过刚满十岁的女孩坐在地上对着父母撒泼,“在家里只有粗布穿,还要自己织布自己做,在员外家穿的都是细布,还不用我自己洗;在家里逢年过节才能开一次荤,在员外家天天都能吃到肉;在家里我什么活都要干,在员外家还有丫鬟伺候我;在家里什么好东西都要让给弟弟,在员外家好东西都是我自己的;……别说是给员外做妾,给他做通房丫鬟我都乐意。”

“什么叫员外看不上我?!”另一边,年轻的少妇正对着丈夫吼,“员外带了我回去,就是要我伺候他,到现在还没来找过我,是因为他还没找够伺候他的女人。员外神勇,这么多人一起上,都未必伺候得了他,哪像你这废物,进去捣腾三两下,就只会在旁边打呼噜了。”

还有不少女人一边趴在山大王身上哭喊,一边趁机对他上下其手。

大侠吓得咽了口唾沫:“如果换做我是他,与其应付这些女人,我也宁愿喜欢男人。”

离他们最近的女人听到大侠说的话,回过头来。

教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了不知哪家晒的黄豆,用晒豆的簸箕挡住大侠的脸。

那女人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我这兄弟小时候生过天花,满脸麻子,丑陋不堪,怕吓着姑娘。”教主说谎都不打草稿。

那女人被他吓了一吓,也忘了自己原本想说什么来着,只能随便支吾了一声:“这种知趣的丑八怪倒也少见。”便继续回去和别的女人抢夺“她的”员外。

“大恩不言谢。”大侠虽然被泼了一脸的黄豆,头发上还挂了根豆叶,依然对教主感激不尽。论模样,大侠还长得比山大王好看些,如果让这些女人看到他的模样,到时候被围在正中间吃尽豆腐的就不是山大王,而是他了。

教主正想说什么,刚才那女人又回过头来:“这位小哥的嗓音也不错啊。”

教主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顾不得解释,抓起大侠就逃得头都不敢回,一直到跑出村子很远,确定没人追来,才敢放慢脚步:“还好,虚惊一场。”

大侠被颠得七荤八素,此时终于有机会问一个他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我们两个不是轻功都不错?直接跑,一般人也追不上。”

“确实。”教主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骑着驴子跑?”

教主刚注意到自己情急之下随手抓来的坐骑,就是先前村民借给他用来扮小媳妇的小毛驴,难怪跑得那么慢:“你说驴子认路吗?”

“不知道。”

“一头驴子,也不值几个钱。”

“你怎么能这么说?”大侠义正言辞,“虽然只是一头小毛驴,对贫苦人家而言,也是一大笔财产了。”

“那么你送回去?”

“是你带出来的,要送也是你送。”大侠远远地望了一眼还在鸡飞狗跳的村子,“再说要是我折返回去,你还得来救我。”

“这个我还真没信心能救你出来。”教主以前一直以为绝大多数女人都还是挺可爱的,只有左护法特别可怕,现在看来,其他女人不是不可怕,只是不太会像左护法一样坦率,在他面前轻易暴露可怕的一面而已。

驴子不能不还,但是两个人谁都没勇气回村子,最后在附近兜到太阳下山,才遇到一个牧童赶着牛回家,能顺便把驴子带回去。山大王已经醒过来了,于是女人混乱的喊叫声中又多了他的哀嚎声。落日勾勒出土地庙前旗杆的剪影,只看到一个人影三两下爬到旗杆顶,就巴拉在上面死活不肯下来。

“我的美人……”山大王的衣服早就被扒得凌乱不堪,下面还有一群如饥似渴的女人扒着旗杆,吓得他打死都不敢松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侠和教主的背影渐行渐远。

“你的头上还有一根草。”教主示意大侠低下头,从他的头发里把草剔出来。

“你脸上的东西也没擦干净。”大侠用袖子给教主擦脸,越想越觉得好笑,“那山大王真是有眼无珠,抢我回去有什么好?抢你回去才有意思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么开心。”

“你不会真的有龙阳之癖?想和个男人在一起。”教主和大侠拉开距离。

“其实刚才亲你的感觉还挺不错。再来一下。”大侠不依不饶地粘到教主身上,作势要亲他,“你不躲?我真的亲了啊。”

“我被你亲的还少吗?”教主拍开大侠的脸。

“诶?什么时候?”大侠完全不记得。

多少次了?喝醉酒的时候,昏迷不醒的时候,睡着的时候……躲都躲不开。以至于大侠意识清醒地亲过来时,教主都忘了要躲。

“既然都亲过了,我就要对你负责。”大侠搭着教主的肩膀,勾过他的下巴,“从了我吧?”

“真打算和我过一辈子?你就不怕我真的是魔教教主?”

大侠笑倒在教主身上。

“我和你说认真的。”

“好,说认真的。”大侠直起身子,假装板下脸,“如果你是魔教教主,我就跟你回魔教给你压寨。”

“我对男人没兴趣。”教主推开大侠。

“我不管!抱都抱过了,亲都亲过了,你要对我负责!”

“你有病!”教主赶紧逃开。

“你有药!”大侠在后面紧追不舍。

“我的美人……”山大王看着两个人打闹着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上,吸了吸鼻子,抱着旗杆欲哭无泪,“明明是我的美人,你们魔教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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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谁允许你们英雄救美以后不把“美人”带走的?
鬼医给马吃的药里面不知加了什么东西,马匹吃过药后,跑起来像疯了一样,每天拖着马车跑上千里都不知疲倦。右护法在外面赶马车,整天吹着风,没觉得有什么不适,鬼医更不会有什么不适,只可怜左护法每天在马车里被颠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下马车,就扶着车轮干呕不止。

右护法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你有了?”

“你才有了。”左护法好不容易才止住呕吐的欲望,白了他一眼,随即扶着车轮继续吐。

“如果有了就告诉我,我一定会负责。”虽然桃花谷中对女子的贞洁看得比不外面的世界重,女子未婚先孕,总不是光彩的事。更不用说左护法贵为魔教护法,即使看不惯她的行事作风,右护法也不会听任别人在背后戳她脊背。

“有了才会负责?”

右护法没想到左护法会这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前面有个村子,我们过去休息一会儿,讨点水喝?”被左护法一打岔,他已经完全忘了车上还有个鬼医。

前面确实有村子,村子里的人还不少,但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围着土地庙前的旗杆,对进来的陌生人理都不理。旗杆上抱着个人。

“员外,下来吧。”村长在下面喊,“你都在上面抱了一天一夜了。下来喝口水,吃点东西吧,这样下去,身子会熬不住的。”

“我不下来!”被称为“员外”的男子听声音还很年轻,嗓子都哑了,发软的手脚几乎抓不住旗杆,就是死活不肯下来,“要是下来了,我还有命吗?”

“员外,你先下来,其他的事好商量。”

员外看了看把旗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女人,死命摇头:“这事没得商量,我不要就是不要!”

“员外!”下面一个女人扯着嗓子鬼哭狼嚎,“我已经是员外的人了,怀了员外的骨肉……”

“放屁!”员外才想哭呢,“我都没碰过你。”

“员外,爹娘说我坏了名节,若是不能嫁给员外,就要浸猪笼。”妙龄少女哭哭啼啼得文雅一些。

“你把我浸猪笼算了。”员外一下一下地用额头撞旗杆。

“员外,我夫君说我不守妇道,要休妻。若是不能跟了员外,我就唯有死路一条了。”年轻少妇可怜巴巴地抱着旗杆,“员外,就收了我吧,哪怕是干粗活也行,就当是救我一命。”

“你老公就在你后面求你回去,你当我看不到?!”

左护法拽过一个看热闹的小伙子:“这是怎么回事?上面的是什么人?”

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年轻姑娘即使仗着青春靓丽有几分颜色,也像路边的野花一样,很快就会被贫苦的生活折磨成引火的枯草,绝不会有左护法的国色天香,更不会有习武之人的英姿勃发和上位者的俾睨天下。看到左护法,小伙子几乎以为是仙女下凡,愣了半天才说得出话来:“上面的是本地的员外郎,大财主,姓钱,名叫钱多仁。”

“傻?”左护法很顺口地接了下去。

右护法悄悄拱了她一下。此次出行,目的主要是找教主回去,更不用说两人还带了个不会武功的鬼医,路上的麻烦能少惹还是少惹为妙。

“可不傻吗?”小伙子却像是恨不得举双手双脚同意,“你说这钱员外,论相貌,论家底,论身份,哪个不是万里挑一?更不用说他为人也不坏。十里八乡待嫁的姑娘别说是给他做妻妾,就是想给他做丫鬟,要贿赂管家还得排队。可这钱员外不知怎么的,鬼迷了心窍,竟假装土匪拦路抢劫,只劫人不劫财。别说是村子里的姑娘,哪怕就是打这里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不管是一枝花还是丑八怪,全都被他抢了去。村子里一度以为真的来了什么山大王,有闺女的人家都吓得不准闺女出门。昨天来了两位大侠,村长还专程委托他们去救人,谁知道抢人的就是钱员外,而且抢去了也没非礼过,就好吃好喝地供着。谁家不想让闺女嫁给员外?女儿被抢走的爹娘都说干脆把女儿嫁给员外算了,就算是做小,也是吃香喝辣,比嫁个庄稼汉不知强多少倍。就连被他抓去的小媳妇都一哭二闹三上吊地吵着要丈夫写休书,连名节都不要了。可钱员外也是奇怪。好吃好喝地养着一群只吃饭不干活的女人他乐意,真要他娶了她们,他反而爬在上面不肯下来了。”

“男人就是矫情。”左护法身体不适,连带着脾气都比往常暴躁,扒拉开围着旗杆的女人,直接抬脚把旗杆踹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钱员外的惨叫声在他跌入一个怀抱时戛然而止。看着俊美如同天神的右护法,钱员外顿时眼睛一亮:“世上竟有如此绝色。”

右护法作势要把他扔进女人堆里面。

“我只说你长得好看,没别的意思啊。”钱员外死死地抱住右护法的胳膊不放,“英雄,好汉,有话好说。”要是把他扔过去,那群女人非把他五马分尸不可。钱员外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一眼,发现所有女人都死死地盯着自己……身后的右护法。钱员外放开手,悄悄地挪到离右护法远一些的地方,果然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

得救了!钱员外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以前总觉得左护法没一点女人样子,果然是因为没有比较吗?面对众多似乎恨不得把他的衣服烧穿的火辣目光,右护法咽了口唾沫,赶紧拽过左护法挡在自己面前:“我娘子——未过门的。”

“谁是你娘子?”左护法拍开他的手。

“等这次的事了了,回到桃花谷,我们就成亲。”右护法就是躲在左护法身后,死活不肯出来,“不管你有没有,我都会对你负责。”

“你说成亲就成亲?问过我吗?你对我负责?我还懒得对你负责呢。”

那个总是追在他屁股后面调戏他的左护法呢?右护法突然发觉自己格外想念左护法对着自己死缠烂打的时候:“娘子,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回去以后跪搓板跪钉板,顶水缸顶火盆,计时的香用线香用盘香,都是你说了算,我绝无二话。”

“用少林寺的高香,最高最粗的那种。”

那香可有两层楼高、大腿粗!但是比起被这群女人生吞活剥……右护法咬咬牙:“高香就高香,你说了算。”

“我亲亲的娘子啊,看你把这些个老少娘们迷得。”左护法换了副公鸭嗓子,活脱脱一个扮了女装的粗鲁莽汉,“出门在外穿男装方便,你还非要你扮男装,为夫扮女装,你做夫,我做妻。瞧瞧,闯祸了吧?”说着双手在右护法的胸膛上游走,“不过也怨不得她们眼拙,娘子的酥胸用布裹上,摸着还挺像男子的肌肉。”双手向下,摸到右护法的翘臀,狠狠地一把捏住,“好在这里摸起来还和原来一样。踮着脚走路累不累?回去以后为夫给你捏捏。”

一开始看到右护法拿左护法当挡箭牌,还有人想仗着年轻争上一争,左护法突然用男人的声音说话,倒是唬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别说这乡下地方,倒还是有不少姑娘有点姿色。”左护法摸着下巴色眯眯地打量眼前的女人,看的全是胸和屁股,“娘子,帮为夫挑挑,哪个瞅着像是会生儿子的。为夫娶了回去做小,免得你遗憾你自己不能生育,断了为夫的香火。姑娘们这是怎么了?刚才追你们员外的劲儿呢?老子是魔教的护法,只在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老儿都不在老子眼里。只要跟了老子,金银珠宝、丝绸锦缎,要多少有多少。”

传说中吃人肉喝人血的魔教护法?钱再多也没人敢嫁啊。还有个不能生育的正妻在头上压着,对生了孩子的妾室还不嫉妒得发疯,见一个害一个?要是跟了他做小,别说是过好日子,只怕是连命都没了。更不用说这嗓音。如果长相和嗓音一样,这人必定其丑无比,还喜欢扮女装。真是想想都让人一身鸡皮疙瘩。

“怕老子长得丑?老子模样俊着呐,比你们钱员外有男人味儿。”左护法做出要掀人皮面具的样子。

谁要看虬髯大汉穿女装?别说是女人了,就连男人都尖叫着逃了个精光。

先前刚吐过,一口水都没喝到,还得变了嗓子说一大通话。左护法放松下来,顿时觉得头重脚轻。

终于得救了!钱员外对着左护法和右护法一揖到地:“多谢二位英雄救命之恩,钱某没齿难忘。”

“谢就免了。”右护法扶住左护法,“附近有没有什么能坐下歇息的地方?她身子有些不适。”

“寒舍离此处不远,如承蒙不弃,不如让钱某略尽地主之谊?”

右护法打横抱起左护法,总算想起来还有个需要伺候的主子留在车上,怕是不去也不行了。

很久以前,一个喽啰刚进魔教的时候,问了一个很深奥的问题:“俗话说男左女右,为什么左护法是女的,右护法才是男的?”很多人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还是这个喽啰自己找出了答案——左护法是女的,但是比右护法更爷们!

右护法能轻轻松松把左护法整个人抱起来,应该不会是女的,可是左护法到底是男是女?钱员外也算是江湖中人,知道易容术可以真假难辨,左护法学男人的声音、神态又莫不惟妙惟肖,即使亲耳听见鬼医说左护法病恹恹,是因为来了葵水气血不足,钱员外还不太敢确信她到底是男是女。

鬼医一直在车里,没有露过脸。钱员外在外面给赶车的右护法指路,越听越觉得心惊——听嗓音,车里坐的人不正是把他的心上人抢走的教主?不对,嗓音一模一样,但是说话的口气绝对不像。而且教主没有夺了美人去而复返的道理。莫非车里是他的孪生兄弟?

等到了目的地,钱员外先跳下车,等着看“教主的孪生兄弟”到底和教主有多相像,是否能劝教主把属于他的“美人”要回来,一看见鬼医,顿时把大侠忘到了九霄云外,直到鬼医转过脸去,右护法还在他肩上狠狠地拍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手忙脚乱地请客人入内。

“是否方便再备些红枣汤、红豆汤?”落座以后,鬼医叫住去拿茶水点心的下人,转头看到钱员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是老人家嘴馋,是这姑娘非要来了葵水还坚持赶路,若是不吃点益气补血的东西,怕是熬不住一路颠簸。”

“去熬碗枣泥红豆沙。”钱员外打发走下人,看了看鬼医,一声长叹,“不是钱某舍不得招待,是贵客的嗓音让我想起伤心事。”

“你见过嗓音和我一样的人?”鬼医来了兴趣。

客人虽然没有通报姓名,看模样打扮、行事作风,便知不是武林正道的伪君子、卫道士。钱员外直言不讳,把所有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你看中的那个模样俊俏的年轻大侠真的说他们俩是一对?还当着你的面亲了?嘴对嘴的?”一碗红豆沙下去,左护法总算活了过来,向右护法伸出手,“我就说他们有戏!愿赌服输,拿钱来。”

右护法乖乖地掏钱。

鬼医也乖乖地掏钱。

“你的钱我可不敢收。”左护法躲得远远的,“现在占你一点便宜,以后还不知道会被你怎么整。”

“老人家这把年纪,还能赖你的钱?”鬼医直接把钱扔给左护法,“再说现在不把账算清了,让老人家欠了你的人情,老人家以后还怎么心安理得地作弄你?”

左护法乖乖收了钱,总觉得格外烫手。

“你们……认识他们?”钱员外来来回回地打量三人。

左护法万分同情地拍了拍钱员外:“那个真的是魔教的教主。”

“怎么可能?”钱员外嗤之以鼻,“你说他是魔教教主还差不多。”钱员外指右护法。

“我是右护法。”其实右护法挺想不明白,分明已经在桃花谷外面,为什么他还是得时不时地重复每天都必须在魔教重复无数遍的话。他就长得那么像教主吗?

“我可以凭魔教左护法的身份向你保证,对你横刀夺爱的人虽然看起来十二万分不像,但是千真万确如假包换真的是魔教教主。”左护法说得十分诚恳。

“真的是魔教教主……”也就是说他比权比钱比武功,什么都比不过人家。难怪美人见他生得俊俏都不要他。钱员外的嘴唇开始哆嗦,眼看着眼泪就要下来了。“你们魔教欺负人……”

“至于吗?”左护法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下定决心把手绢捐献出去,“咱们未来的教主夫虽然长得不差,但也算不上什么天姿国色。江湖上美男那么多,你舍得放弃一片森林,非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说得轻巧。”钱员外在手绢上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左护法顿时不想把手绢要回来了,“你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什么样的美男不是随你挑选?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一个年轻侠客,还是个好龙阳的……”

“这还不容易?”鬼医轻笑,“你若是不信‘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套,我能把你也变成她的模样。”

“真的?”钱员外瞪大了红肿的眼睛。

“老人家的脸像是天生的吗?”鬼医送上倾城一笑,“你若是喜欢,不止是相貌嗓音,老人家能让你除了不会来葵水、不能怀孕生子,其他都和真正的女子一样。”

这都能改?钱员外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又开始吞吞吐吐:“能改自然是最好,只是……”

“只是什么?”鬼医以为他是怀疑自己的医术,语气中流露出一丝不悦。

“只是……我……比较喜欢做……插别人的那个。”钱员外越说声音越低。

原来是为了这个。鬼医哑然失笑:“只改上半身更容易。”

“可是我变成了那样一副不男不女的模样,还有哪个大侠少侠肯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钱员外依然有些顾虑。

“不肯就用抢的嘛。你是山大王,不是抢来的压寨夫人那还叫压寨夫人吗?”在霸王硬上弓方面,左护法一直是坚信魔教和山大王的行事原则是一样的。

“可是抢了年轻的大侠少侠回来压寨,不会引得武林正道追杀我吗?”钱员外虽然也懂些武功,但是绝对架不住江湖一流高手的围堵追杀。

“这好办。”左护法勾勾手指,示意钱员外附耳过来,“所以,就别再打我们教主夫的主意了。”

“一定一定。”钱员外听得眉开眼笑。

就这样,几个月后,一个名叫“钱姗姗”的女侠横空出世。

钱姗姗不但貌美如花,身材妖娆,更是智勇双全,嫉恶如仇。其他女侠都是闻采花贼之名丧胆,生怕坏了自己的名节,钱姗姗偏偏反其道而行,哪里有采花贼就去哪里。没有人知道钱姗姗对落到她手里的采花贼做了什么,唯一为外人所知的是采花贼一旦落入钱姗姗手中,即使没有自寻短见,多半也是精神失常,甚至从此下落不明,以至于江湖上的采花贼闻钱姗姗之名丧胆,一度绝迹,不知挽救了多少江湖女侠和平民妇女的名节和性命。

钱姗姗自从在江湖上现身,连续十年荣获由武林各大门派共同选举出来的“年度最佳女侠奖”。仰慕钱珊珊的大侠少侠巨侠无数,钱珊珊也乐于与他们谈情说爱,但是一旦有人提亲,她立刻会逃之夭夭,连个解释都不留下。有人猜测是否钱珊珊曾经惨遭采花贼摧残,以残花败柳之躯苟且偷生,专杀采花贼,只为不再有人遭到和她一样的厄运。钱珊珊没有当面否认传言,于是整个江湖都对此信以为真,虽然对她更为敬重,提亲之人倒是从此绝迹。

钱姗姗终生未婚,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和采花贼斗智斗勇的伟大事业,因高龄隐退江湖时,还荣获“江湖终生成就奖”。直到百年以后,钱姗姗的大名还在江湖人中口口相传,只是没几个人听懂她的获奖感言“爆采花贼的菊感觉格外爽”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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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媚药的解药这么不科学的东西怎么可以存在呢?
路上几经波折,左护法一行追上教主的时候,已经到了武林正道的地盘。鬼医和右护法都长得太惹眼,只能由左护法易容成小二,等大侠离开以后,悄悄地去与教主接头。

大侠已经平安无事地回到了武林正道的地盘,教主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可是一提起回桃花谷,教主却是沉默不语。

“教主舍不得他?”易了容的脸也掩盖不住左护法眉飞色舞的样子,“这好办。虽然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绑人不能太随心所欲,这次右护法也来了,帮个忙搭把手,把他绑了套上麻袋带回去不是难事。”

“师姐……”

“不喜欢霸王硬上弓?那也容易。”左护法越来越起劲,“反正鬼医也来了。一把药下去,管他什么三贞九烈,到时候照样缠着你索求无度,完事儿了还没法赖在你头上,毕竟是他自己主动的。”

“我不是这意思。”听左护法越说越不像话,教主不得不打断,“我说的是……”

“他把在桃花谷的所见所闻全都说出去了?”左护法开始考虑到底是把大侠抓回桃花谷找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关一辈子,还是干脆灭口算了。作为一个心慈手软的女人,左护法还是比较倾向于前一种——抓个正道大侠回去当禁脔,这才像是魔教的行事风格。然后教主每天好吃好喝地哄着,就是得不到他的心;大侠每天以泪洗面,就是逃不出黄金打造的牢笼……真是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教主毫不留情地戳破左护法的白日梦:“又没让他看到什么要紧的,说出去也无妨。只是……”只是教主一直都知道大侠心性单纯,但没想到他居然单纯如斯。

见到武林盟主的时候,大侠绘声绘色地把他眼中世外桃源一样的桃花谷描绘了一番,天真地以为凭他几句口舌,就能打消武林正道与魔教为敌的念头。不料到了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口中,他说的一切都变了味:魔教允许女孩和男孩一样读书是败坏女德,允许女人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外出工作是逆天而行,提倡婚恋自由是寡廉鲜耻,坚持男女平等是大逆不道,鼓励寡妇再婚是淫荡下贱,遵循一夫一妻是礼乐崩坏,接纳私奔的情侣是不忠不孝,收留孤儿孤老是别有用心,就连与朝廷无异的征税比率都是意图谋反的铁证。总而言之,就是十恶不赦的魔教如今罪证确凿,武林正道就算主动出手剿灭魔教,也是师出有名。而且之前武林正道苦于无法进入桃花谷,大侠带回消息,说魔教会接纳私奔的小情侣,倒是大功一件——如果由两位大侠假扮成因为龙阳之癖被家人棒打鸳鸯的情侣进入桃花谷,然后与外面接应的人里应外合,就能一举铲除魔教。

如果这么简单就能进桃花谷,魔教早就被灭了不知多少次了,教主听他们的计划像听笑话。反倒是大侠生怕武林正道毁了世外桃源一样的桃花谷,百般劝阻,被武林正道的几位泰山北斗骂了一通“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善恶不辨”,要不是大侠的师父出来开脱,大侠几乎就要被当成魔教的奸细,当场囚禁起来。

教主和武林正道的不少人交过手,虽然天生一张让人记不住的大众脸,他的嗓音太令人印象深刻,因此被问及魔教内的事,只能装哑巴。大侠一直以为教主是打杂小厮,还被“魔教教主”杀了相依为命的姐姐,装聋作哑,只是因为气愤大侠居然帮着魔教说话。一离开武林盟主的山庄,大侠就对着教主连连道歉,一再地强调自己对桃花谷的评价只是就事论事,没有为他的“杀姐仇人”魔教教主开脱的意思——尽管“魔教教主”杀“小兄弟”的姐姐,只能算是清理门户,免得别人学她的样引狼入室,也算不上恶行。

教主哪里是气愤?分明是感动。魔教十几代教主兢兢业业,才有了如今桃花谷的盛世太平,十几代人的心血换来的却是武林正道口口声声的“不知廉耻”、“礼乐崩坏”。面对一边倒的反对声,大侠即使寡不敌众,依然据理力争为魔教分辨,哪怕被血口喷人的武林泰山北斗污蔑为魔教奸细,都不改口。有生之年能听到一个人大胆地站在武林正道面前面无惧色地为魔教说话,教主觉得已经仙逝的十几代前教主在天有灵,都该欣慰了。

“所以你不想走了?”左护法插了个嘴。

“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教主现在在武林正道上的身份是从魔教逃出来的小厮,而且和魔教有血海深仇,也就是说他就是一张能带领武林正道进入桃花谷的活地图,就算大侠放他走,武林盟主、少林方丈、武当掌门这些人也绝不会放过他。更不用说大侠信誓旦旦要“代替你姐姐照顾你一辈子”,教主不交代清楚下落,大侠绝不会放他离开。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揭穿自己的魔教身份?到时候教主可以一走了之,大侠的“魔教奸细”身份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何况朝夕相处那么久,教主知道大侠的心性,如果放任这么一个单纯善良的孩子和武林正道的伪君子们相处,只怕最后会被利用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甚至就连身后之名都要被泼上脏水遗臭万年,一来可以为道貌岸然的武林正道“不得不”草菅人命找个合适的借口,二来还能避免大侠的身后之名盖过武林正道名门子弟的光辉。如果留下大侠一个人,只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师父做靠山,师徒两一起被武林正道的伪君子害死,不过是早晚的事。与其如此,还不如当初在桃花谷就任由他死去,好歹还能留个“为铲除魔教牺牲”的好名声。

左护法正想劝不如干脆绑了大侠回去压寨算了,就算让他在教主的羽翼下记恨教主一辈子,也好过被利用得尸骨无存,让教主追悔莫及,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左护法连忙换回青年男子的嗓音,像个真正的小二一样恭恭敬敬地垂着手:“小爷的晚膳就要这些?”

门被粗鲁地推开,几个武林名门的世家子推开不起眼的“小二”,压根就没朝“他”多看一眼,直接把大侠往教主身上一扔:“你的救命恩人,好好伺候着。”说完便大笑着扬长而去。

左护法觉得蹊跷,和教主交换了个眼色,悄悄跟出去,只见那几个名门子弟出了门,就齐刷刷躲到窗沿下偷听。

“唐兄,你那药有效吗?怎么到现在都没反应?”一个油头粉面的世家子悄悄地问另一个。

“我巴蜀唐门的媚药不行,难道你少林寺的和尚师父有更好的?”被称为“唐兄”的少年鼻子尖朝天,“还是你打算让你弟弟问他的武当道士师父讨?”

“和尚师父未必没有,道士师父有的还未必比你差。”少林俗家弟子嘿嘿淫笑,“你真该看看我师父当年写给峨眉掌门的情书,一提及武当掌门,就是口口声声的‘小杂毛’。后来我弟弟把他师父的情书也偷出来给我看,我才知道这两个互相捧臭脚的老头以前居然是情敌,两厢里‘小杂毛’‘小秃驴’地骂得那叫一个欢腾。”

“你弟弟那道士师父炼炼仙丹还行,炼媚药就拉倒吧。你的和尚师父更没用,用的全都是从我们巴蜀唐门买的。”唐门子弟不服气,“这金风玉露散可是我自己研制的独门秘方,服用后要过一柱香的时间才起效,足够我们先逃得远远的,免得让人起疑。你就瞧好了吧。别管是男人女人,只要吃了我的药,哪怕只沾到一点,一炷香过后,保证满脑子都是那事,别说是见了个人了,看见头猪都想上,连公的母的都顾不上管。”说到这里,唐门弟子发出阵阵阴笑,“什么第一个从魔教活着走出来的少年英雄,什么第一次从魔教带出活口,等他强暴了他自己救出来的人,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把他当英雄。”

“原来是媚药啊。”一个女声突然插进来。

“什么人?”几个世家子连忙回过头,却没看到什么女人,只看到店小二摸着稀稀拉拉的唇髭,一脸兴味盎然。

“失礼了。”注意到所有人都一脸愕然,店小二像女子一样福了福身,说话完全是女子的声音,“在下魔教左护法,见过诸位公子。”一群世家公子都还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就都被点了穴。

完了。这些世家子平时都只会仗着师门的威望作威作福,最多也就是和同门师兄弟切磋切磋,和其他正道大门派的子弟点到为止,以为自己已经是了不得的少侠,此时遇到真正的魔教中人,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己方有五六个,对方只有一个人,想不到只需要一个照面,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出手,就都成了砧板上的肉。

左护法完全是以逛街挑首饰的眼神打量眼前的几个任人宰割的少年,挑了半天,最后挑中唐门公子,轻轻松松就把人抓起来放在肩上,扛进房里:“教主,是他下的药。”

妈妈呀,魔教教主都出来了。唐门公子都快被吓尿了,又不敢真的尿在左护法身上,只能死命憋着。他知道他错了,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不长眼到想下药暗算魔教教主。可是谁想得到这么个其貌不扬、怎么看都像个路人的人居然是江湖第一大反派呢?

“我都听到了。”教主手忙脚乱地抓住在他身上乱摸乱蹭的大侠,“一群孩子罢了。让他交出解药,绑到明天就放他回去吧。”

对对对,魔教教主大人有大量,怎么可以和一群孩子一般见识呢?唐门公子正想说解药就在他怀里,不用绑到明天,他保证做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绝不会对任何人泄露他们的身份,左护法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他的哑穴。

“教主,巴蜀唐门的行事作风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解药呢?”

他有解药啊。唐门公子欲哭无泪。他不想做安安静静的美男子了,能容他说句话吗?解药就在他怀里啊。唐门公子没法说话,只能想尽办法在被点穴的情况下侧过身子,争取让解药瓶子自己掉出来。

“鬼医不是也来了吗?他就不能弄出解药?”

“这孩子虽然年纪不大,好歹是巴蜀唐门的人,研制出的媚药又不是青楼楚馆到处有的蹩脚货,怎么可能一时半会儿就研制出解药?就算是鬼医,恐怕等他研究出解药,也为时已晚。再说你也知道鬼医的德行,要是落到他手里,下场就不是误服媚药那么简单了。”

他研制的媚药除了有一炷香时间的潜伏期,和青楼楚馆到处看得到的蹩脚货还真没什么两样。唐门公子努力地倾过身子,眼看着解药就要掉出来了,左护法趁教主不注意,飞快地把解药结结实实地塞回去。

“要是没有解药,后果会怎么样?”

“估计是多少时间内不与人交合,就会七窍流血而亡之类的吧。”左护法继续信口开河,“巴蜀唐门的行事风格你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唐门公子暗暗叫屈。虽然他好大喜功、爱慕虚荣、夜郎自大……基本上世家子的缺点在他身上一个不少,可真要他害人性命,他还没这个胆子。唐门公子研制的媚药就算没有解药,在冷水里泡泡,一样能抑制药性发作。就算不作处理,最多也就是精虫上脑半个时辰,不管是与人交合,还是自己动手,甚至完全置之不理,过半个时辰就完全没事了。再说巴蜀唐门虽然专门研制暗器毒物,好歹还算武林名门好吗?会给人下不与人交合就七窍流血而亡的媚药的分明应该是魔教才对。

“教主,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为了救他的命,你就献一下身吧。”左护法拍了拍教主的肩膀,“他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说完便扛着唐门公子出去,顺手把窗台下偷听的那几个人形木桩全都搬走,还没忘记从外面闩上门。

虽然不是什么特殊配方的媚药,也足够让人神志不清。大侠扒在教主身上,已经失去思考能力,发现教主的皮肤可以平息他体内翻滚的火焰,就随着本能使劲拉扯教主的衣服。教主生怕伤着大侠,没敢太激烈地反抗,左护法还没出去时,教主的衣领就已经被他扯开了大半。左护法走后,教主松开对大侠的钳制,于是大侠更加肆无忌惮。天气算不上炎热,教主身上一层层的衣服太多,扒到肩膀就脱不下来了。大侠把头埋在教主的颈窝,发出可怜巴巴的呜咽声,灼热的呼吸一直喷到他的衣服里面。

“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教主松开衣带,任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落到地上。

另一边,左护法扛着被点了穴的唐门公子进客栈后面的柴房,从他的衣服里面掏出一个小瓶子:“这就是你做的媚药的解药?”

唐门公子没法动,没法说话,只能用眼神表示肯定。

“你这孩子……”左护法坐到柴堆上,把唐门公子面朝下放在自己膝头,撩起他的长衫下摆,总算还记得眼前已经是个半大不小的男孩,没有脱他的裤子,但是落在他屁股上的巴掌毫不留情:“你这熊孩子,做媚药怎么可以有解药?!”随即又是一巴掌,“你不知道媚药对需要人撮合的情侣有多重要吗?”接着又是一巴掌,“要是有了解药,他们还有戏吗?”又是一巴掌,“还好我发现得及时。”又是一巴掌,“不然我们的教主夫跑了,你让教主怎么办?”又是一巴掌,“打一辈子光棍?”又是一巴掌,“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研究媚药顺手做了解药是很严重的原则性错误吗?唐门公子至今没明白自己除了给大侠下药、打算暗算大侠和教主以外,还做了什么坏事。可是貌似在左护法看来,用媚药暗算教主是小事,给媚药做了解药才是重罪。不过唐门公子此时也无暇思考。左护法虽是女子,毕竟是习武之人,手上的力气一点都不小。唐门公子已经不知多久没有这样被按在膝头打屁股,喊也喊不出,动也动不得,直到整个屁股火辣辣的疼,左护法才高抬贵手,还顺手解了唐门公子的穴。唐门公子一下子瘫软在地,试了好几次才勉强爬起来。

“好了,接下来我们去找找你的几个好朋友,商量一下把你们的师父们写的情书交出来的事。”左护法又找到了新的乐子。

唐门公子闻言,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女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那多没意思。”左护法挑起唐门公子的下巴,“此次出行,鬼医也跟来了。要不要送你去和他切磋切磋下毒的技艺?让人生不如死的媚药你配不出,他那里可有的是。给你和你的好兄弟们灌点药,一起关进一个小黑屋子里,保证你们从此亲密无间,不分彼此……”

唐门公子咽了口唾沫。他早该料到,暗算魔教教主,还落到魔教的人手里,绝不会被打几下屁股就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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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巧合这东西总是难免的
将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名门正派子弟好好敲打了一番,收获比左护法想象的还丰厚。左护法把几个孩子都点了穴,一起关进柴房,拿着战利品回房,看见大侠的师父和右护法、鬼医坐在一起。

“这小二怎么进来连门都不敲?”大侠的师父不满道。

左护法刚意识到自己还是易容成小二的模样,正考虑到底该是装小二,还是干脆揭穿身份,右护法开口了:“师公,这是二丫头。”

“师?公?”老教主年轻时看上的武林正道大侠?最后被师祖棒打鸳鸳的那个?左护法的眼珠子几乎掉到地上。

“二丫头?”大侠的师父同样吃惊,“几年不见,你怎么成了这样?”

“这个……这个是易容。”左护法连忙解释,“师公稍等。我去换换衣服,一会儿就来。”

大侠的师父看到左护法还是风风火火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若是我没记错,二丫头都快有三十岁了吧?还是这般毛毛躁躁的样子,怎么嫁得出去?”

“她快结婚了。”右护法给大侠的师父添上茶。

“有婆家了?”大侠的师父甚是欣慰,“挺好挺好。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早点把她嫁出去,你和三儿也能松口气。是哪个倒霉鬼要娶她?”

“我。”

大侠的师父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口了。

“在说我什么坏话呢?”说话间,左护法已经换回女装,轻衫罗裙,略施粉黛,就已经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在说二十五年没见面,你们都已经长得让师公都认不出来了。”大侠的师父无限感慨,“你们大了,师公也老了,只有这老妖怪还和以前一样。”

“老人家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怎么变?”鬼医不以为意,“再说若是老人家变了,你们谁还认得出彼此?”

“都二十五年了……”大侠的师父似是想起了年轻时与老教主在一起的事,“他真的疯了吗?”

“真疯了。”左护法大点其头。

右护法看了鬼医一眼,不说话。

“真是报应……”大侠的师父像是想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这就是他对我始乱终弃的报应!”

“师公不怨师弟造孽?”

“怨他做什么?”

“他把师父逼疯啊。”

“你真当师公老糊涂了?你们的师父只会被你气疯。”大侠的师父轻而易举就拆穿左护法的谎话,“你们的师父收了你们三个徒弟,三儿模样最不济,但是心最好。他会把你们师父逼疯?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三儿这会儿正在给你徒弟开苞。”

大侠的师父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喷了个干干净净:“你说什么?”

左护法想了半天,才想出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三儿这会儿在和你徒弟行周公之礼。”

“是谁给他们下的药?”

他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下药呢?准备了一肚子歪理的左护法像用尽全力的一拳打了个空,只能实话实说:“几个武林名门的世家子嫉妒他去过桃花谷,不但毫发无损,还带了个人回来,存心要毁他清誉,媚药是巴蜀唐门的孩子做的。”说到这儿,左护法瞥了一眼鬼医,“这种不伤及性命的事,鬼医肯定见死不救,所以师弟只能献身了。”

“知我者左护法也。”鬼医给自己重新倒了杯茶,“没错,老人家从来不屑在研究雕虫小技上浪费时间。”

“分明是没本事解,连失心疯都治不好的庸医。”大侠的师父嗤之以鼻,“你要真是名不虚传的鬼医,他会疯到现在?”

“你可知什么样的人叫不醒?”鬼医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大侠的师父想了想:“死人?”

鬼医笑着摇头,不再言语。装睡的叫不醒,装疯的治不好。鬼医拿粪汁、活刺毛虫给老教主做“药”,拿金针专挑最痛的穴位刺,什么方法都试过,老教主依然坚持装疯到底,鬼医也是真的束手无策了。

“师弟那边应该都快完事了,后悔也来不及。干坏事的那几个孩子都被我点了穴绑在柴房里,师公要不要去教训教训他们,出出气?”左护法在一旁乱出主意。

“他们知道你的身份?”

左护法点头。

“那我还去干什么?”大侠的师父冷不防一掌拍在桌子上,“生怕没人知道我和魔教有瓜葛吗?”

右护法连忙接住茶壶茶杯,生怕溅出茶水烫到鬼医。

“知道就知道了,又没什么大不了。”左护法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师公,不如你们师徒两个干脆都和我们一起回桃花谷吧。虽然是被人下药暗算,师弟绝不会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你徒弟已经是魔教的教主夫了。师公你一把年纪都没在江湖上混出什么名堂,不如一起跟我们回去,和师父亲上加亲,以后就留在桃花谷享清福。师祖已经作古多年,我们三个又都是你看着长大的,以后没有人会再反对你们在一起,还有我们四个一起服侍你们二老……”

“我不会回去!”大侠的师父出言打断左护法,“当初我就对你们的师父说过了,要么和我私奔,要么再也别想看到我。他既然选了再也不见我,我怎么还能去扎他的眼?”

“可是……”

“别说了。”大侠的师父握成拳头的手微微发抖,“我说不去就是不去,没那么多‘可是’。”

“分明心里还有师父。”左护法小声嘀咕,“我还纳闷怎么会有人傻到真的来闯桃花谷。原来是师公你自己挂心师父,一听说师父疯了,就想来打探消息,不好意思自己来,就派徒弟来。明明知道师父不肯跟你私奔,是生怕离开桃花谷以后没法养活我们三个,还和他怄气,都二十五年了。师祖仙逝后,师父就一直带着我们三个走南闯北,说是给我们长见识,其实还不是为了找到师公你。最后人没找到,自己倒疯了——不是被我气疯,是找不到师公你急疯的。事到如今,师公难道还指望一个疯子会继续找你?”

大侠的师父紧闭着嘴,不说话。

左护法唠叨了半天,发现不过是自讨没趣,也就不再多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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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所谓秘密就是用来戳穿的
天亮了,大侠迷迷糊糊地醒来,感觉却像是春梦未醒。触手可及是豆腐般滑嫩的肌肤,甚至难以启齿之处还包裹在一个妙不可言的地方,让大侠留恋其中,不想从梦中醒来。

“你能出来了吗?”耳边响起教主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痛苦。

大侠一下子惊醒,发觉被他抱在怀里的是教主,两个人均未着寸缕,自己最要命的地方还插在教主体内。

“这个……我……”大侠根本想不起来两个人怎么成了现在的情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该不会插在教主体内过了一晚上吧?一念及此,大侠就羞愤欲绝。可是插在里面的感觉真好怎么办?根本不想出来怎么办?但是总不能一直保持这样。大侠硬逼着自己退出来,不小心刮擦到甬道内的一个小突起。

“嗯……”教主突然整个人蜷成一团,指甲在大侠的脊背留下三道血痕,痛苦中夹杂着愉悦的声音近乎哀求,“别碰这里。”

越来越不想出来了怎么办?想不到其貌不扬的教主一身冰肌玉骨,摸上去的感觉简直会上瘾,泫然欲泣的模样甚至让平淡无奇的五官都增色不少,天仙般的嗓音发出的呻吟更是直接往大侠的欲火上浇油。

“不要碰哪里?这里吗?”大侠又在那个地方顶了一下。

教主一口咬上大侠的肩膀:“出去……”

想狠狠地欺负他,想看他欲仙欲死的模样,想听他用天仙般的嗓音哭着求饶……向来以正人君子自居的大侠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产生那么多龌龊的念头,为自己的下流羞愧不已,理智却战胜不了本能。大侠温柔地吻去教主眼角的泪水,下手却毫不留情,盯着目标猛攻,直到在教主体内一泻千里。处子落红般的鲜血混着白浊,在洁白如新雪的喜帕上开出一朵艳丽的花。

床上怎么放着婚礼时用来验新娘落红的喜帕?等等,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是他到底干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欲火消下去了,大侠总算恢复理智,想到刚才自己干了些什么,恨不得就地挖个洞把自己活埋。

“你是被下了药,我不怪你。”教主喘匀了气,把大侠搂进怀中,说话还是有气无力,“巴蜀唐门的药向来阴毒,我怕你不与人交合,就会有性命之忧……不是你的错。”

“如果只是与人交合,为什么不是……”后面的话听起来像是在邀请教主以牙还牙,大侠说不出口。

“你当时已经被药得神志不清了,我怎么能趁人之危?”

“可是……”刚才大侠可是在意识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又那啥了一遍。

“我若不愿,凭你那点功夫,还勉强不了我。”

莫非他心中想的也是一样?大侠试探性地在教主嘴上啄了一口,想不到教主张开嘴,任由他长驱直入,在唇舌间继续与他抵死缠绵。

两个人朝夕相处了那么久,日日耳鬓厮磨,夜夜同床共枕,大侠不由得汗颜自己竟然粗心大意如斯,若不是误打误撞被人下了一把媚药,恐怕至今都不会发现枕边人是个深藏不露的尤物,让人想与他缠绵一辈子都不够。所幸现在为时未晚。大侠抓过教主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待会儿梳洗一下,和我一起去见我师父。”

“见他做什么?”刚把人家的徒弟睡了,教主有些心虚。

“我要娶你。”大侠顺着教主的胳膊一点一点往下吻,“我无父无母,师父是我唯一的高堂,婚姻大事虽然我自己擅自做了主,好歹也要知会他一声。”

“这里又不是桃花谷。你我都是男子,如何嫁娶?”

“我不在乎。”

“我无法为你生儿育女,你就不怕娶了我以后断子绝孙?”

“我的生身父母要是指望我传宗接代,也不会在我一出生就把我扔了。既然他们都不在乎,我还在乎什么?”

“你就不怕我真的是魔教教主?”

大侠哑然失笑:“你若真是魔教教主,我就跟你回桃花谷给你压寨。”

虽然知道这话不能当真,教主心中莫名的甜蜜。够了,有他这一句话就够了。刚才他就听见有人在窗外偷听,大侠醒过来的时候,那人就跑了。教主偏偏被大侠弄得连床都下不了,更别说去追。被人发现就被人发现吧,和大侠在一起的美梦到梦醒的时候了,待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教主一定会保大侠周全,然后就是从此山高水远,后会无期。

等到两个人收拾停当,一出房门,就被武林正道的几个年轻后辈七手八脚地押到武林盟主山庄的会客堂。座位上坐的全都是武林正道的泰山北斗,俨然一副三堂会审的架势。

“你……你……你……”先前看到大侠居然能活着从桃花谷回来,武林盟主还以为武林后辈中总算有了个可造之材,欣慰于江湖正道后继有人,做梦也没想到昨天还让他赞不绝口的年轻侠客今天就做出如此令人不齿之事,还被抓了个正着。看到教主走路都有些踉跄,明显是被折腾得不轻,大侠还毫无愧色,武林盟主气得花白的胡子直抖,“你”了半天都没“你”出第二个字。

大侠虽然被压得跪在堂下,腰板却挺得笔直,抓过教主的手,想坦白两人的关系,当众宣布要与一个男子永结秦晋之好,想不到教主一巴掌拍开他:“好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居然用这般下作的方法来破我的童子功。”

“魔教教主!”武当掌门认出教主的嗓音,忍不住叫出声。

一下子满场哗然。

“装,继续装。”教主一节一节地站起身,冷冷地打量眼前的一群各门各派掌门,“你们不是早就发现我的身份了吗?不然会如此折辱于我?”

魔教教主虽然年轻,能成为武林第一的大反派,而且相传还是逼疯了前任教主以后才坐上魔教教主的宝座,谁也不敢因为他的年龄小觑他。满座的掌门也都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好像生怕输了身高会输了气势,站起来以后才发现一群老头老太,哪怕站直了,比教主高的人还真不多。

“这么多对我一个?谁先来?”教主依然捂着腰,走路蹒跚如同耄耋老者,冷眼打量众人,却是毫无惧色,“我都这样了,还没人敢和我动手吗?”

“对付这种魔头,不用和他讲什么江湖道义,”最后是峨眉的掌门师太女中豪杰,第一个拍案而起,“大家一起上!”

如果是一对一,教主对上这些掌门中的任何一个都未必会落下风,但是一个人面对一群一流的武林高手,而且之前还被狠狠地折腾了一夜,教主绝无胜算。看到教主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慌,武林正道的泰山北斗们顿时信心倍增,正打算群起而攻之,门口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亲爱的小婉:……’”

跑在第一个的峨眉掌门师太脚下一个踉跄。

离她最近的武当掌门立刻扶住她,手指门外的人:“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哎呀,‘小婉’已经变‘老婉’了呀。”左护法笑呵呵地福了福身,“晚辈魔教左护法,特意来接教主回去。这闷葫芦是右护法。”

右护法抱拳为礼,根本不屑言语。

“来得正好。”少林方丈上前一步,“尔等武林败类,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右护法发出一声冷哼,好像他们三个人面对几乎整个武林的顶尖高手,都胜券在握。

“方丈别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有什么事,等我说完了再商量也不迟。反正你们那么多人,我们就三个,等我说完了,到时候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见少林方丈没有反对的意思,左护法清了清嗓子,拿着手里的信继续念,“‘亲爱的小婉:自从上次武林大会以来,我心中时时萦绕着你的倩影,挥之不去。但每每见……杂毛’这两个什么字啊?算了,跳过去。‘但每每见某某杂毛对你纠缠不休,便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这下不止是峨眉掌门,就连少林方丈都是脸色大变。

“看落款,是五十多年前的吧?真想不到,堂堂少林寺方丈,年轻时一手狗爬字。”左护法摇着头咋舌,“哎哟,都五十年了。这‘某某杂毛’也该有六七十岁了吧?”

武当掌门对着少林方丈怒目而视。

“武当掌门倒是从年轻时就写了一首好字,都能做字帖给小孩练描红了。”左护法掏出另一封信,“这口口声声的‘缺德小秃驴’。方丈的法号是‘德怯’吧?倒过来念还真的挺像‘缺德’。还‘出家人见色起性,败坏佛门’,说得好像道士就不是出家人了一样。”

这下轮到少林方丈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武当掌门。

“其他人也别着急,我这里还有不少。”左护法掏出一叠纸,“华山派掌门写给昆仑派掌门夫人的,丐帮长老写给巴蜀唐门主母的,唐门主母写给昆仑派掌门的,昆仑派掌门写给崆峒派掌门……还是写给崆峒派掌门本人的!还有回信!这你来我往浓情蜜意,你们的夫人知道你们其实是这样的关系吗?”

眼看着各大门派掌门几乎要自己打起来,武林盟主不得不挺身而出:“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有话好说。”左护法收起信放回袖子里,“把教主还给我们,从今往后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偶尔见面了,不妨继续切磋切磋,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

“否则呢?”

“否则也好办。我已经把信都抄录好交由人带走,今天只要我们三个中有任何一个走不出这里,明天,大江南北所有的书摊上都能看到这些信印刷成册,两文钱一本。”左护法满脸媚笑,“当然,相信以诸位在武林中的威望,这种东西就算流传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大家最多也就随便看看,图个乐子罢了。”

“你卑鄙!”峨眉掌门师太怒斥。

“那是自然。”左护法大点其头,“我们是魔教嘛。要是不卑鄙一点,怎么对得起魔教的身份呢?诸位说是吧?”

魔教的教主和左右护法就在眼前,被一群武林正道一流高手包围,教主还元气大伤,简直是铲除魔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无奈把柄都被左护法捏在手里,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左右护法带着教主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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