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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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冷漠的世界,高樓大廈林立著,冰冷的鋼鐵叢林沒有任何靈魂。人們穿梭在街道中,沉默得如同他們只是沒有心的人偶。這樣的世界,究竟為何存在?映照在我眼中,就像一幅顏色晦暗的山水畫,冷血無情。

  視線從窗外拉回,重新面對空無一人的房間。我獨自居住的公寓有著樸素的擺設,完全找不到一絲女孩子的氣息。凝視著房內唯一的鏡子,冬日微弱的陽光反射出一張蒼白的臉。鏡中的少女擁有白皙如雪的膚色,細長的眉毛彎曲成美麗的弧度,小巧粉嫩的雙唇,以及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瞳,彷彿可以吸收所有光明,無神的雙眼宛如深不見底的深淵。

  無論是誰,都會認為這是張美麗的臉,但是它在我眼中卻毫無意義。我走向窗戶,底下是整齊規劃的道路,川流不息的汽機車如江水般流逝。人類是一種自私、冷漠的種族,凡事只考慮到自己,這十六年的人生讓我深刻領悟這一點。

  我厭惡這個世界,尤其是這些自以為是的人類。他們巧妙地用華麗的衣裳包裝自己,隱藏醜陋的本性,真是虛偽的生物。儘管在外人眼中,我所經歷的歲月不足以讓我做出這種評價,但它卻是我內心真正的想法。

  我沒有朋友,對我來說所謂的友情不過是虛無的存在,每當我聽見「羈絆」之類的詞彙時,總是會發出諷刺的笑聲。朋友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必要,親情也是,更不用說愛情,那都只是表面上的空話罷了。我不曾感受過感情的溫暖,甚至不瞭解幸福的滋味。我永遠不會感到快樂。

  「只要這個世界,沒有任何改變……」喃喃低語著內心的想法,把全身的重量倚靠在椅背上,仰望純白的天花板。令人煩悶的景色,讓我不自覺回憶起陰暗的過往。醫院裡硬梆梆的床鋪,進進出出的醫護人員輕聲談論某些事,他們面無表情地靠近我……。

  一股閃電般的電流滑過頭腦,彷彿要將我撕裂的痛楚傳遍全身,腦中霎時一片空白。等到我回神時,自己已經顫抖地蜷曲成一團,冷汗早已浸溼衣物。大口喘息著,我無力地攤在冰冷的地上,右手按著仍然陣痛的太陽穴。

  夜幕籠罩城市,宛如一股詛咒的氣息。我拖著疲憊的身軀,漫步在吵雜的街道上。喧鬧的聲音無比刺耳,我加快腳步。對我來說,沒有任何人也無所謂,即使地球上只剩我自己,仍然可以生存下去。根本不需要這些無意義的情感,我如此認為著。路人的眼神是如此冷漠,機械化地做著同樣的事情,我彷彿看得見他們面具下的醜惡。

  回到了寂靜無聲的房間,所有的一切在我眼中似乎被抽去顏色,化為黑與白的單調世界。冷冽的夜風陣陣吹拂,寒冷的空氣將我凍僵,保暖衣服完全無法抵抗穿透力強大的冷意,接近零度的魔掌包覆著臉龐。

  窗外飄下一朵白花,我輕柔地接住,花瓣在手掌的溫度下融化。下雪了呢!我靜靜望著散落的雪花,冬之女神降下覆蓋大地的白雪,把萬物染成美麗的銀白色。我輕閉雙眼,感受這個失去生氣的季節,如同我所生活的地方。

  「如果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我會更快樂嗎?」

  沉默不語,因為我沒有答案。就連活著本身都無比醜陋,即使真的只剩我自己,恐怕也會被厭惡自身的情感壓潰,終日飽受折磨,最後自我了斷。抱著令人絕望的情緒,我躺在毫無溫度的床鋪上。如果可以永恆地沉睡,該有多好……


  我睜開雙眼,矇矓的景象映入眼簾,眨了幾下眼睛,試圖對準焦距。視線移向掛在牆上的時鐘,比我平時醒來的時間早了三個小時,我卻意外地毫無睡意。下床時感覺一陣虛軟,似乎累積已久的疲憊仍未消除。隨便弄些東西當早餐吧!正當我打算付諸行動時,一種異樣的違和感朝我襲來。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我環視著一如往常的房間,沒有發現任何異樣。儘管如此,不安感逐漸在心中擴散,宛如一滴墨水滴入清澈的水池。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答案浮現在腦海裡,我再次閉上雙眼。

  好安靜……

  我走向窗戶,望著一向吵雜的街道,眼前的景象卻出乎意料。沒有任何人,竟然完全沒有人的氣息,連一點影子都看不見。我瞇起眼,仔細搜索著底下的街道,卻仍然毫無斬獲。彷彿所有的人一夕之間消失無蹤,冷清的城市給人一種不習慣的氣氛。

  滿腹疑惑,我來到了熟悉的地區,完全沒有人們存在的跡象。怎麼一回事?我猛然停下腳步,絕對的靜默包裹著我,寂靜如同毒藥,逐漸腐蝕我的理智。不止人類,就連動物和昆蟲的影子都沒瞧見,這是一個毫無生命的世界。

  風聲、小狗的吠叫聲、市場那些大嬸的叫賣聲、汽車的聲音,全部都不存在,彷彿有某種力量將一切從世上抽去,只殘留一個死寂的空殼。我的呼吸聲,以及心臟鼓動的聲音被放大好幾倍,迴盪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中。這是夢境嗎?如果是的話卻又太過真實,令人難以置信。

  祈禱。這個詞突兀地浮現在腦中,是啊……我曾經祈禱世界上只剩我一個人,難道是我的願望實現了?不對,事實到底是世界只剩我自己,還是我被原先的世界遺棄了?哲學性的問題讓頭部刺痛,我放棄思考毫無解答的問題。這個城市只有我一個人,這件事實我必須接受。

  徹底了解這一點後,我的心情變得無比輕鬆。已經沒有必要過著厭惡人類、刻意遠離人群的生活了,從現在起,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當我自己。在這個沒有人類的世界,完全不必受到拘束的地方,我第一次感到喜悅。

  飢餓感隨著身心的放鬆,悄悄爬上我的身體,人最基本的慾望迫使我放下正在思考的事情。我在現實中不可能出現的空曠街道上漫步,景物完全沒有變化,唯一的差別只有這揮之不去的靜默。雪花依然不停息地飄落,地上積滿厚厚一層白雪,更加深了「空城」的意象。

  就在我抵達第十間深鎖大門的店面時,我放棄繼續毫無意義地搜尋,等到我找到那唯一可以進去的店面,早已因為飢餓而葬身雪地了。彷彿為了呼應這個想法,氣溫正逐漸而穩定地下降,維持體溫所需的能量已經瀕臨耗盡,沒有悠閒尋找的時間了。

  一踏進溫暖宜人的房間,有種死而復生的感覺。用凍僵的手指開啟暖氣,寒冬中的溫暖是人間一大享受。舒展僵硬的筋骨,順便打開久未整理的冰箱,儘管確實很混亂,應該有的食材一應俱全。我沒有烹飪的經驗,一直以來都吃外食,開學後幾乎沒開過瓦斯爐。

  下場正如我的猜測,午餐變成慘不忍睹的模樣,光用眼睛注視就有種莫名的反胃感。空氣中飄散著奇怪的氣味,我低頭望著難以下嚥的食物,而且它還是出於自我之手,有種自卑的感覺。

  戰戰兢兢地夾起一塊肉,緩慢地靠近嘴,我打算忽略它散發的異味,強迫自己輕輕咬下自製的午餐,在口中咀嚼著,有種嘴中嚼著蠟的錯覺。味道五味雜陳,很難確切地描述。

  「不好吃。」聲音凝結在空氣中,在絕對靜謐的空間中分外突兀,彷彿打破了某種和諧。放下碗筷,剩下一半以上的食物,我已經沒有吃完它的意願。果然從沒下廚的人,要做出好料理還是太困難了。

  改天請教別人吧……我的思緒突然中斷,兩眼無神地望著空中某一點,漆黑的情緒幾乎將我的一切吞噬。請教別人……找誰?這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是專屬於我的自由國度,完全不會被打擾。但是,為什麼有種不協調的感覺,像是本應存在的某樣東西消失了,留下難以填補的黑洞。

  搖搖晃晃地走向頂樓,飢餓導致的頭暈目眩令我寸步艱辛,光是維持平衡就耗盡僅剩的體力。白雪冷漠地飄落,銀月不發一語地凝望著我,彷彿在嘲笑我的愚蠢可笑。倚靠著欄杆,我靜靜俯瞰著被雪包圍的城市,一個就連聲音也不存在的世界。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還是說這一切只是我的夢境,終究有一天會甦醒的幻夢。

  矛盾的心情在心中交纏著,眼前的一切曾經是我夢寐以求的世界,如今卻帶給我無比的空虛。我一度這麼認為:就算地球上只剩我一個人,仍然可以存活下去。如今我依舊這樣相信著,但是事實卻沒有符合不切實際的理想。高興與寂寞同時在腦中並存。我也會寂寞嗎?不對,這不是寂寞,只是因為這裡太過安靜,不太習慣罷了。

  什麼也沒有,這個想法成為這一切最中肯的總結。我癱軟地倒在床上,折磨肉體的飢餓迫使我爬回桌子,狼吞虎嚥地吞食著味道噁心的食物,由於暴露在寒冬中過久,甚至比原本還要難吃。

  「真的好安靜呢……」不習慣這麼寂靜的世界,彷彿就連靈魂也要被無垠的黑夜吞沒,我用雙手環抱自己。夜越來越深,本應明亮的街道如今毫無光明,這個城市的一點一滴正逐漸被漆黑蝕去。黑暗令人畏懼,即使我很清楚這裡一個人也沒有,仍然有種說不出的戰慄感。孤寂如同惡魔的觸手,緩慢地纏繞我的靈魂,讓我墮入絕望的深淵。

  雙手抱著膝蓋,孤獨地蜷縮在牆角,試圖抵抗刺骨的寒風。這樣下去,我會怎麼樣呢?因為沒有食物餓死?還是說脆弱地昏倒街頭,在白雪的懷抱中永眠?盡是一些悲傷的念頭,我甩開這些想法,輕閉雙眼。

  睡不著,無論我再怎麼疲憊,始終無法墜入夢鄉。我睜開沉重的眼皮,想起身走動卻沒有力氣。四肢冰冷得如同屍體,我緩慢地活動僵硬的手指,它們彷彿不再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就連移動都無比緩慢。血液無法抵達末梢神經,甚至連觸感都不存在,我懷疑手部的肌肉已經徹底壞死。死神就要降臨了吧……眼前的畫面變得模糊不清,最後復歸黑暗。


  這裡是天堂嗎?映入眼簾的仍然是空無一人的房間,因為昨晚忘記關上窗戶,屋內飄進不少雪。我還活著,這個想法明確地投射在腦中,不知道應該高興還是悲傷。強迫沉重的身體起身,情況似乎沒有想像中的糟,至少可以遲鈍地活動,昏沉的頭腦像是塞了鐵塊一樣重。

  孤獨感排山倒海地湧來,幾乎將我纖細的軀體壓潰。經歷了昨晚的死亡恐懼,我突然渴望有人可以陪在自己身旁。從來不曾浮出心底的脆弱情感,一下子全部出現,令我難以承受,胸口如同被什麼揪住般痛苦。

  「有誰可以聽見我的聲音嗎?」徒勞無功地說著,微弱的嗓音隨即被靜默包覆,消逝在空氣中。絕望戰勝了理智,我呈大字躺在積雪的地板上,思緒一片混亂。這種狀況就好比一個人在孤島流浪,我曾經以為那是件幸福快樂的事情,但是現在似乎不這麼認為了。

  掉在地上的鏡子,反射出我蒼白、憔悴的臉龐,彷彿已經過了好幾個月,快要辨認不出鏡中的少女了。那雙無神的眼睛,失去了屬於生命的活力,我只在垂死的病人身上看過那樣的眼睛。也就是說,此刻的我和他們已經沒有什麼差別了嗎?我,要死了嗎?

  擠出僅剩的力氣,我扶著牆走下階梯,來到飄雪的街道。我有股衝動,想盡情地放聲大喊,可是身體早已不聽使喚。虛弱地踏出幾步,雙腳深陷在雪中,我已經無法踏出下一步了。

  當我發覺自己連把腳從雪地抽出的力氣都沒有時,身體已經仰倒在雪海裡,深陷其中無法動彈,只能望著雪花逐漸將我覆蓋。我想開口說話,只吐出雪白的煙,除此之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我快要死了,對死亡的恐懼令我全身顫抖,眼中散發狂亂的氣息。但是下一刻,這些情緒從腦海抹去,剩下來的只有無比平靜的心。我憎恨世上的人,真的是如此嗎?還是說僅僅是我逃避的想法?我沒有朋友,是因為我畏懼被她們拒絕,因為我的個性天生就令人厭惡、疏離。

  不對,不是這樣的。事實上我只是一直等待著,希望有人可以說她願意接納我,對我這個不善與人交往的人露出微笑。我天生患有一種疾病,它讓我的體質虛弱,隨時都有死亡的危險。正因為如此,同學們總是遠離我,不想讓我加入她們的團體,彷彿我是個易爆的炸彈。

  還是說其實不是她們疏遠我,而是我無意識中遠離所有人?總是一個人望著窗外,散發難以親近的氣息,一個人悶在角落憎恨人類。所以才欺騙自己的情感,認為自己不需要任何朋友,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屑一顧。這一切其實只是我單方面地折磨自己,讓我的思想變得偏激,只注意人性的黑暗面,摒棄世界上所有的光明。

  在我無比接近死亡的這一刻,我終於醒悟了,悔恨之心在心中劃出數不盡的傷口。我也想要和平常人一樣聊天、和三五好友逛街、一起朝共同的目標努力、有困難時互相扶持,我也想要和大家一樣交男朋友,經歷美麗的愛情……

  淚水奪眶而出,視線模糊不清,溫熱的液體順著臉頰滑落。我沒有力氣擦乾它,只能任由忍耐已久的眼淚流淌著。一直以來的冷漠面具徹底崩潰,顯露出來的只是一個柔弱的少女,一個畏懼孤獨與黑暗的少女。我還不想死啊……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量,我輕輕地把手指在胸前交叉,然後緩慢地握緊。有生以來第一次,我閉上雙眼,虔誠地祈禱著。淚水在寒風中凝結成冰,我沒有出聲禱告的力氣,只是在心中祈求著,渴望那些直到最後才醒悟的事情。

  為什麼人總是要到最後一刻,一切都無法挽回時,才了解到這一生所做的傻事。殘忍的命運只會在死前宣佈真相,留下永遠無法彌補的傷痛。像我這樣的人,竟然還渴望著救贖,祈求這十六年來不曾享有的幸福。儘管如此,我真的很希望自己的祈禱,可以像童話故事一樣成真,哪怕這終究只是幻夢。就算最後只是一場夢,讓我在結束之前,握緊錯過一輩子的希望之光吧!

  在這個沒有生命的城市,一名孤獨的少女,祈禱著……

  我在哪裡?一道光穿越黑暗,照亮了我身處的空間。身體被包覆在輕柔的光芒中,披星戴月而來的光點給人一股熟悉感。對了,我認得這個地方。心臟初次鼓動的感覺,一個小生命的誕生。在這個舒適的空間裡,我安詳地沉睡,耳邊迴響著母親柔和的搖籃曲。

  明亮的陽光直射眼睛,逼得我無法睜開雙眼,好刺眼的白光。緊接著這道光化為冬日和煦的朝陽,全身輕飄飄的,彷彿時光回溯到很久以前,而我躺在母親溫暖的臂彎裡。最後,我靜靜地,睜開了雙眼。


  一個星期後,我在同學們熱烈的迎接中出院。一切都顯得很不真實,彷彿那個下雪的城市只是一場夢,或許現在我經歷的美好時光才是夢也說不定。聽我父母說,當時我被發現一個人昏倒在房間裡,送到醫院時所有人都以為沒救了,在加護病房待了彷彿永恆般漫長的二十四個小時,醫生好幾次請我父母做好心理準備。

  彷彿上天降下的奇蹟,我從垂死的狀態中脫離,就連醫生也覺得不可思議,畢竟我的呼吸和心跳一度停止。儘管熬過了危險期,我仍然沉睡了兩天才恢復意識。當時圍著病床的親友們喜極而泣的神情,我想我一輩子也無法遺忘。

  現在我的身旁有了許多朋友,就像是神給了我第二次機會,讓我重新感受世界的美好。我相信自己確實死過一次,無論是夢中還是現實,但是最後我活了過來,光是這一點就令我雀躍不已。我從來不知道活著是這麼幸福的一件事。

  大口吸氣,我邁開步伐。這一次,我不再迷惘,因為我知道,自己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生命的奇蹟。我再次祈求上天給我救贖的機會,如今我將帶著這份信念,勇敢地活下去。無論在前方等著我的,是什麼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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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澀樣,甜檸檬  很棒... :)  發表於 10-4-24 21:54 聲望 + 2 枚
宮俊和香    發表於 10-4-2 00:56 聲望 + 3 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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