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姆加入巴伐利亞地區的自由軍團,出任司令官埃普(Ritter von Epp)的副官。1919年5月,埃普指揮部隊殘酷鎮壓慕尼黑的左翼革命政權,贏得軍方的信任,被任命爲巴伐利亞地區國防軍的司令官。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羅姆也因此謀得一份重要軍職,成爲慕尼黑屈指可數的實力派軍人。國防軍和自由軍團其實是相互利用的關係。以羅姆爲代表的自由軍團實力派非常鄙夷國防軍的貴族老爺們,認爲他們輸掉了戰爭,出賣了前線浴血奮戰的將士。在政治立場上,羅姆和大多數自由軍團官兵一樣,信奉極端民族主義,幻想通過軍人革命推翻現行政權,建立軍國主義極權統治,伺機向協約國複仇。他宣揚自己的政治目標是“爲德國軍人爭取管理國家的權利,並保證他們的理想和意志在國內政治中取得主導地位。”
納粹黨的轉機出現在1929年。由於一戰以後德國的經濟一直不太景氣,沒有能力按照凡爾塞條約償還戰爭賠款,1929年戰勝國召開第二次賠款會議,會上美國代表揚(Owen D. Young)提出一個新的償還計劃,將德國的戰敗賠款定爲263億美元,分58年還清。每年償還本息4億3千萬美元,其中三分之一必須賠付,其余可以推延到次年。“揚計劃”在德國激起衆怒,德國國民黨領袖胡根堡(Alfred Hugenberg)聯合包括納粹黨在內的幾個右翼黨派組成“全國反對聯盟”,號召舉行全民公決抵制揚計劃。長久以來納粹黨一直處在德國政治舞台的邊緣,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希特勒立刻抓住這個舉國關注的機會,頻頻在反對聯盟的集會上亮相,極盡蠱惑煽動之能事,在抨擊揚計劃的同時也大力鼓吹納粹理念。希特勒的表演讓德國民衆印象深刻,納粹黨的支持率開始上升,而幾個德國財團也開始向納粹黨提供資助,在他們身上壓賭注。
這次大選以後不久,屬於少數黨天主教中央黨的德國政府總理帕彭(Franz von Papen)爲了建立黨派聯盟,謀求納粹黨的支持,向希特勒提供副總理的職位,遭到拒絕。希特勒堅信納粹黨能夠最終成爲議會多數黨,名正言順地獨掌大權。不過此時經濟危機的高峰已經過去,納粹黨的支持率開始下滑。1932年11月舉行的大選中,納粹黨只獲得33%的選票,丟失了34個議會席位。曆史有時著實令人慨歎,納粹黨上台執政並沒有獲得德國多數民衆的支持,而是德國民主體制本身的漏洞給了希特勒這樣一個機會。
這次大選以後,帕彭因爲無法建立黨派聯盟而被迫辭職,軍方背景的施萊切將軍(Kurt von Schleicher)被總統興登堡提名出任總理。施萊切爲了建立黨派聯盟,向社會民主黨和左翼工會聯盟發出邀請,此舉得罪了代表保守勢力的總統興登堡。不久施萊切組閣失敗下台。在帕彭的說服下,走投無路的興登堡最終同意讓希特勒出任總理,聯合德國國民黨和天主教中央黨一同組閣。1933年1月30日,興登堡在總統府召見希特勒,授予其執政大權,也給歐洲以後十幾年懸而未決的命運劃上一個沈重的句號。
納粹黨的前身是德國秘密社團“遒力會”(Thule Society)。遒力會原名“日爾曼古典研究會”(Studiengruppe für germanisches Altertum),由塞波騰道夫(Rudolf von Sebottendorf)創建。塞波騰道夫醉心於蘇非教神秘主義學說,他對古代雅利安人傳說的研究是納粹思想中神秘主義成分的來源。納粹黨早期的一批重要人物,如赫斯(Rudolf Hess)、埃卡特(Dietrich Eckart)、羅森堡(Alfred Rosenberg)等人都出自遒力會。遒力會的另一個特征,就是類似中世紀兄弟會的組織性質,而其中同性戀者不在少數。
1930年,納粹黨成爲德國政壇舉足輕重的力量。此時希特勒認識到,納粹黨要想奪取政權,就必須贏得傳統精英階層的支持,這意味著向保守勢力的政治價值觀靠攏,發揚納粹理念民族主義的內容而淡化革命性的社會主義成份。希特勒因此改頭換面,竭力和德國上流社會周旋,拉攏他們入夥,以改變納粹黨“造反派”的形像。希特勒的努力頗見成效,1931年一批顯要貴族加入了納粹黨,其中包括德皇威廉二世的兒子奧古斯特(August Wilhelm of Prussia),以及黑森親王(Prince Philipp von Hessen)等人。值得一提的是希特勒邀請奧古斯特和黑森親王加入沖鋒隊,而不是新成立的黨衛隊,表明希特勒對沖鋒隊的器重。
希特勒這一係列講話其實就是在間接警告羅姆。羅姆置若罔聞,繼續口無遮攔到處散布革命言論。1933年底,羅姆正式向希特勒提出擔任國防部長的要求,準備實施他醞釀已久的改革軍隊方案。這一直是羅姆的夢想,也是他千裏迢迢從玻利維亞趕回來接手沖鋒隊的原因。國防軍已經成爲反革命勢力的大本營,必須進行大清洗,由獻身納粹運動的革命軍人組成的軍隊取而代之,而他們將成爲國家的主人。雖然希特勒對國防軍有大致相同的改造計劃,但他執政伊始根基尚淺,現在遠不是向軍頭挑戰的時候。羅姆不依不饒,和希特勒發生激烈爭吵。副總理帕彭的幕僚切爾希奇(Fritz Gunther von Tschirschky)正好到總理官邸辦事,記錄了下面的一幕:
一戰以後,德國按照凡爾賽條約的要求縮編國防軍,並撤銷參謀部。1920年,馮-塞克特(Hans von Seeckt,1866-1936)出任國防軍總長,主持軍隊的重組。德國一戰之前有常備陸軍78萬人,一戰結束時有3百萬人,此時必須大幅度縮減到10萬人。馮-塞克特的工作卓有成效,德軍的精華完整保留下來。魏瑪時代國防軍不介入國內政治動蕩,深刻檢討一戰教訓,加強對新式戰法的研究和發展。二戰期間德軍一批風雲人物,如古德裏安、曼施坦因等人,都是這個時期成長起來的。從另一個角度看,新編國防軍也全盤繼承了容克貴族對軍隊的控制。只要浏覽一眼國防軍軍官團的名冊,你會發現絕大多數的名字都帶一個“馮”字。
興登堡是一個老派軍人,對羅姆傷風敗俗的行爲甚爲厭惡。他曾經私下對人說,在公共場合和羅姆這種“後膛裝填”(Breechloader)的家夥握手是一件讓人惡心的事。如果在德皇時代,羅姆早就身敗名裂,被趕出軍隊了,豈能讓他這樣的人染指國防軍?事實上,出任國防部長的布隆堡(Werner von Blomberg)和武裝部隊總司令的弗裏奇(Baron Werner von Fritsch)都是興登堡信得過的資深軍人。盡管興登堡對羅姆缺乏好感,迫於希特勒的壓力還是同意讓羅姆擔任不管部部長(Minister Without Portfolio)。
雖然蓋世太保搜集了羅姆材料在希特勒公案上堆積如山,希特勒仍然不忍心對昔日的老戰友動手。從4月初希特勒向國防軍承諾罷免羅姆,兩個多月過去了,羅姆依然毫發無爽,納粹黨內外的“倒羅”勢力早已按捺不住。1934年6月17日,代表保守勢力的副總理帕彭在瑪爾堡大學(University of Marburg)向學生發表演講時指出納粹黨內極端份子嚴重危及保守黨派的利益,提醒希特勒不要忘記上台之初和黨派聯盟達成的協議,並號召德國人民抵制又一次納粹革命浪潮。帕彭的講話立刻得到總統興登堡、國防軍、大資本家以及大財閥的響應支持。這其實就是給希特勒發出的最後通牒。與此同時,蓋世太保提供的最新材料顯示,羅姆正在策劃一次政變,準備在6月底發難。雖然希特勒明白這種材料通常水分不少,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於是痛下決心。
長刀之夜行動中被殺的並不限於沖鋒隊頭目,一些政界要人也遭毒手。6月30日早晨兩個秘密警察來到前總理施萊切家門外按鈴,然後推開迎接的女傭,沖進客廳槍殺了施萊切和他的夫人。另外一位被害的軍方人物是前軍情局局長布裏多(Ferdinand von Bredow) 。納粹黨早年的領袖之一施特拉賽(Gregor Strasser)被槍決時子彈射穿動脈,血湧如噴泉,但沒有立刻就死。海德裏希冷酷地說:“這頭公豬居然還沒死,那就讓他把血流幹吧。”
納粹黨執政初期的武裝部隊總司令弗裏奇非常反感納粹黨的所作所爲,和同僚的談話中也毫不掩飾對希特勒的輕蔑態度。弗裏奇在1938年遭到蓋世太保陷害,被指控和一個男妓保持密切關係,希特勒以此爲理由迫使弗裏奇退休。弗裏奇憤懑異常,堅持由軍事法庭審理此案,甚至要求和希姆萊決鬥以挽回名譽。軍事法庭很快宣布弗裏奇無罪,但希特勒沒有再起用他。二戰爆發,希特勒給了弗裏奇一個炮兵團的指揮權,派他參加波蘭戰役。弗裏奇在進攻華沙時陣亡。弗裏奇是國防軍德高望重的老將,被蓋世太保用如此下流的手法構陷,激怒了一大批軍方要員,其中包括總參謀長貝克將軍(Ludwig Beck),軍情局總長卡納裏斯海軍上將(Admiral Wilhelm Canaris),陸軍元帥威茲勒本(Erwin von Witzleben),以及後來出任西線總指揮的克魯格將軍(Günther von Kluge)等人。這些軍頭組成密謀集團,開始了長達6年的地下抵抗運動,策劃了幾次刺殺希特勒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