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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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頭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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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 留頭魔

「至於為什麼要蒐集身體,我也不清楚。相信各位都有看過最近的一部片叫:『人魔』,這部片的前一集叫『沉默的羔羊』,該劇中的凶嫌也是蒐集死者的身體,將他們的皮膚一層層的撕下,然後黏貼在一個人型模特兒上…我不是在臆測凶嫌是不是也在做同樣變態的事情。不過這些變態的連續殺人魔的行逕本來就不容易了解,更遑論要弄清楚他們真正殺人的意圖…」李秉強語帶保留的說。

說到這兒,底下開始響起一陣噓聲,一大早把手上的工作放下,來到市刑大,已經有點老大不爽了,又聽見這個國外回來的人「大放厥詞」、「無地放矢」,更影射所有偵辦此案的員警都是酒囊飯袋、一事無成,也難怪講台下的人會紛紛發出不平之聲了。

「大家請安靜,有問題舉手發問,李督察也說了,這只是他從我們同仁們在這一年之中辛苦所偵察下來的重點、照片、資料所做的凶嫌剖析,我想,李督察只是將他在美國辦案的經驗給我們做一個參考而已…」市刑大刑警大隊長劉永松深諳這些警員的自尊和顏面,如果單刀直入,完全否定他們之前的偵辦方向,實在說不過去,不過對於李秉強的說法,他又有點半信半疑,所以站起來打圓場,一方面安撫在場所有辦案人員的辛勞,如果沒有他們的努力,李秉強也只是個『名譽神探』,如何能做出這些凶嫌人格、身份的分析?而在話裡頭,也暗指李督察的「經驗」大家拿來參考就行了,照不照著做,就看辦案人員自己願不願意了。

李督察何等精明,當然聽出來劉永松的話中有話,他只是淡淡的說:「國際知名的鑑識專家李昌鈺博士也說過:想破案就像要一張桌子,四隻桌腳缺一不可。這四隻桌腳誰知道?」

一個員警語帶諷刺的說:「左腳、右腳…還有…兩腿中間那隻『爛腳』…哈…!」話一說完,所有人笑成一團,還有人趁機亂喊:「我還『豬腳』咧!」看大家笑到叉氣,李秉強也不生氣,靜靜的拿起麥克風,然後趁大家笑鬧不休的時候,語帶平靜的說:

「四隻桌腳是:現場、人證、物證和運氣。很幸運的,前三個桌腳在在座所有同仁的努力之下,我們都已經蒐集齊全了…」說到這兒,所有的人也都安靜下來,凝聽李秉強的談話:「現在…我們就差運氣了…不過,這案子要破,我想已經是十拿九穩的了!」

我看大夥沉默下來,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連忙揮揮手,問一個彆在心裡許久的問題:「李督察,據我們所知道,這些連續殺人犯都是希望自己的所作所為,被社會大眾注意,或者引起眾人的目光…不過目前為止,凶嫌並沒有向警方投遞任何訊息,或是任何聲明,有點點像…『錦衣夜行』的感覺,這是不是也透露出什麼與以往不同的訊息呢?」

「這個問題問的好,坦白說,昨晚何逸蘭的命案時,我已經安排了幾個員警,把現場所有圍觀的人全部用攝影機拍下存證。據我以往在美國辦案的經驗,這些變態的連續殺人狂通常會把自己犯案的過程,或者動機,或者死者死亡的經過用各種方法公開,來吸引旁人,或者警方的注意…我個人以為:他將死者的頭留在家中的用意可能也在此…挑釁社會常理的意味頗濃。」

他停了停,喝了口水,接著繼續說:「至於將所有圍觀人全部拍下的原因,就是這些殺人凶嫌極有可能會回到現場,觀察現場民眾驚惶失措的模樣,和警方處理此案的過程,藉此滿足心裏莫名的快感。換句話說:凶手有可能會出現在錄影帶裡面。」

這番見解,更讓在場所有人一陣嘩然,李秉強接著更說了一件讓大家驚訝到闔不攏嘴的假設:「但是今天早上,我也想到一個可能性:要能搬運屍體而不為人所發現,此人必然身材高大,要不就是孔武有力型,不過…」李秉強微吟的說:「也不排除有兩個人以上的凶嫌共同犯案!」

不知過了多久,邵文杰醒了過來,整個人昏沉沉的,也搞不太清楚自己身處何地,他下意識的想動,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就連移動一根手指頭也不能,不過,就算意識不是很清楚,一陣涼意襲來,他才發覺自己身上光溜溜的,全身上下,除了眼珠子之外,什麼也動不了。

然而,過人的警覺心讓他的意志逐漸清醒,他用眼角的餘光瞄到眼前的景物,這才明白自己是躺臥在冰涼的地板上,他的眼珠轉啊轉,卻怎麼也不曉得他究意躺在什麼地方,不過隱約可以知道:眼前觸目所及,都是一件件衣服,有的掛在牆上,有的丟在地上,有些扔在沙發,有的隨意棄置…

「我為什麼會在這兒?」邵文杰開始苦思,一時之間卻什麼也想不起來,直到從「那天晚上」開始想起……

「那天…我和美君看到那則新聞快報後…我們幹什麼了?喔!對,我們…」

在看到自己和胡哲慶(天台幫)合照的相片被所有的電子媒體,用「新聞快報」的方式來回放送之後,邵文杰清楚的知道:他最後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這回是胡哲慶擺了他一道,而且是致他於死地的一道。他的心情煩悶到了極點,想找人來發洩出氣,他以為,在他身旁的美君會開始號淘大哭起來,他希望美君能這樣做,因為,他可以藉機吼罵她,順便一吐心口上這股鳥氣,不過令人意外的,美君從看到新聞到結束,不發一語。

這樣的沉默讓阿杰十分難受,他把手上的搖控器往牆角一摔,站起來不住的來回踱步,美君仍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淡漠模樣,這使得阿杰更加氣惱:

「妳…妳幹嘛不說話?妳說話啊…?喔,我知道了!妳在打算怎麼離開我,丟下我一個人不管,是不是?」

美君轉頭,看了看阿杰,眼中的阿杰已不復以往帥氣自信的瀟灑,反而一臉氣急敗壞,驚惶失措,阿杰原本還想再罵,但看見美君眼中所透露出的堅定,剎那間他想罵出來的話,硬生生的噎了回去。

「我想…我們先逃到東部吧…偷渡這一條路…我看慶仔是不會為我們安排的,就算有,也是個陷阱,不是死在慶仔的手裡,就是被警察抓個正著,你的槍…還在吧?」

聽到美君這樣說,阿杰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腰間,那是把六發子彈的史密斯左輪手槍,是胡哲慶知道他要幹掉沈森時,交給他的,這把雖說是改造槍械,但也貼身放在胡哲慶身上許久,遠距離的準度有待商榷,但十公尺以內的殺傷力也蠻驚人的。

想到自己可以「擁槍自重」,阿杰開始恢復以往的冷靜:「嗯…搶來的這輛計程車是不能坐了,為了省錢,我們也不能坐車…對了!我們可以再搶一輛車…對!」當阿杰的心中已經有了盤算,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膽量也隨之增長。

「好!就照妳說的,我們走吧!衣服、行李也不用拿了,走到哪兒算哪兒!」阿杰一起身,就見美君也拍了拍裙子下擺,甜甜的回他一笑:「對!你到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兩個人概略的計畫了一下:要閃人絕不能在白天,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多,正是閃人的最佳時機,而且要搶車,就得搶一台能跑長途的好車,兩人商議好了,趁人不知鬼不覺的時候,躡手躡腳的離開旅館房間,按了電梯,兩個人誰也沒說話,只是兩個人的手握的好牢,好緊。

電梯從十二樓逐層往下,每下一樓,阿杰和美君的心頭就一陣輕鬆,到了九樓時,電梯忽然間一震,兩個人的心就彷彿要從嘴裡跳出來一樣!門一開,阿杰直覺的往腰間插放的手槍處摸,一個約一百七十五公分的男子,吹著口哨的走了進來,手指頭上的汽車鑰匙不住的轉圈著。阿杰和美君兩人馬上很有默契的背過轉身,低著頭怕對方認了出來。

阿杰微一抬眼,從電梯的鏡子中,看見那名男子竟不停的從電梯裡的鏡子偷瞄著美君,上下打量,那副色瞇瞇的模樣讓阿杰看了就「肚爛」,他猛一轉身,冷笑的說著:

「先生,你…開車嗎?」

「嗯…」那男子嚇了一跳,連忙把眼光收回,隨意的答著。

「開什麼樣的車?」阿杰再問。

「嗯…開Cefiro…有事嗎?」男子鼓起勇氣問。

「我們想去一個地方…方便載一程嗎?」

「方便哪!我這是計程車呢!」那男子眉頭一鬆,呼了一口氣的說著。

「我們…」阿杰看了美君一眼:「要去花蓮!」

那男人大吃一驚,口中不禁大喊:「花蓮?!有沒有搞錯,花…」

話還沒說完,一把左輪手槍已經抵上他的下巴,阿杰側著頭,慢慢的靠近那男子的臉:「第一,車,我自己開,不過,你的頭應該會被槍穿個洞;第二,你幫我們開,只是呢…」阿杰忍不住笑了出來:「委屈你自己開回台北。」

從槍管上傳來的抖動,阿杰知道對方的上下牙齒正在打顫,平時他最擅長的,就是對毫無反擊能力的人,施展他那讓人無法抗拒的威脅。那男子只不過稍一遲疑,阿杰就用右手大姆指撥動手槍上的板機,男子抖的更厲害了,眼睛一閉,激動的點了點頭。

叮了一聲,一樓到了,阿杰用槍抵著那人背後,叫他先往前帶路。他和美君兩人東張西望了一下,就跟著男子走向他的計程車,卻沒想到當他們三人出電梯的側門時,被剛好上完廁所的大樓管理員陳老伯給瞧見這一幕。

上了計程車,阿杰忍不住皺了皺眉,指著前座儀表控台上那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神像罵著:「你是『吃菜』的啊?怎麼車上這麼多神像?」

那男子開始慢條絲理的綁上安全帶調整後照鏡、整理稍微凌亂的領帶和衣服,隔了半響才回過頭來,輕聲細語的說:「我不是『吃菜』的。我信的是密宗一種支派,在馬來西亞、印尼東南亞國家十分有名哦,別亂說話,會得罪了神明。」

阿杰和美君兩人對看了一眼,彼此的眼中,盡是說不出的迷惑?就見那人把身子轉回去,當他發動車子之後,也不急著上路,在熱車的同時,這男子小心翼翼的從前座置物箱中拿出一個小罐子,戰戰競競的將罐子打開,用裡頭的塑膠湯匙輕輕的挑了一些粉末,再好像捧著珍寶一樣,躡手躡腳的放進一尊神像手中所捧著的一個鼎裡…

「好了好了!我們趕緊出發吧,別再裝神弄鬼了!」阿杰見他不住的在東摸西弄,猜想這男子或許是在拖延時間,等待他人發現求援。

混了江湖這麼久,阿杰當然不是笨蛋。

他知道,如果自己一人開車到花蓮,那是件非常耗費體力的工作。而在路上,不巧遇上了警方的路障盤查等緊急狀況時,他們也需要一個人質來保護自己,讓他們趁亂順利脫逃,阿杰往後一躺,把板機撥了撥:「哼!快開車!」

「好了,好了,就快好了。」那男子根本不理會阿杰拿槍在後座的威脅,反而把粉末放好後,再拿火將它點燃,隨著嬝嬝升起的焚香,阿杰和美君都聞到一股淡淡的薰衣草味道,有點清香,卻不黏滑,讓整個人從頭到腳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暢快。

「先生,您的殺氣太重了,我的這種檀香哩,可以讓人身心解放,並且降低火氣,更能讓人心胸寬闊、消除疲勞…」這男子一邊溫柔的解釋,就像電視購物頻道的主持人一樣淘淘不絕的說著,一邊打開了音響,放著時下最流行的「basa nova」音樂。

當輕柔的樂曲配合著舒緩的歌聲慢慢洋溢在車廂裡,而清爽微甜的香氣又圍繞在兩人身旁。阿杰和美君多日來的緊繃、疲憊、痛苦、失望,就在那一瞬間蕩然無存。阿杰甚至在那一秒鐘就閉上了雙眼,連睜開的氣力都沒有了。

勉強睜開雙眼,阿杰發現車子早已上路,而身邊的美君早已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那男子似乎發現阿杰醒了過來,微微一驚,不過很快又恢復了笑容。

「你們…睡了很久了耶。」

「是嗎?這是哪裡?」阿杰強打起精神,撐起身體邊看邊問。

「咦,你們不是要去花蓮嗎?我現在在往北宜公路上走啊?」

「是喔…」阿杰想伸個懶腰,卻發現自己渾身無力,手腳就像綁著千斤重的石頭一樣,怎麼舉也舉不起來,他勉強利用後座沙發的弧度撐起身子,腦筋呈現的是一片空白。

「先生…你的女朋友,身材挺不錯的喔。」男子忽然冷冷的說出這一句話來。

阿杰心頭一緊,卻只能淡淡的用鼻子「嗯」了一聲。

「有沒有人…找她做模特兒啊?」那人又小心的問。

阿杰用盡全力睜開雙眼,眼前的人影卻始終模模糊糊的:「我…我不知道…你…問這幹…幹嘛?」

那人輕輕的一笑,並不回答,阿杰隱約覺得事有蹊蹺,卻又起不了身,一咬牙,把舌頭用力一咬,滿嘴的疼痛和鮮血的鹹味讓阿杰的精神微微一振,他再問了一次,不過這次,話說的更說不清楚了,在那人陰沈的呵呵笑聲中,阿杰終於失去了自己最後的意識。

會議結束後,所有的人都爭先恐後的擠到台前,向李秉強詢問自己手頭上目前難以突破的案子,不論是凶殺案、性侵害案、竊盜搶劫案、經濟犯罪,甚或是貪瀆案,每個人都在剛剛的會議裡,不知不覺中把李秉強視為破案的關鍵人物…彷彿在他的指點之下,所有的難題都會迎刃而解。

直到會議完畢,燈光亮起,我才發現不僅是李組長和歸霖競在現場,就連石法醫和黃檢察官也都在現場參與會議,我馬上上前和他們打招呼,黃檢察官看見我,不知為什麼臉上一紅,輕輕點了點頭,算是打完招呼,隨後就一直低首不發一語。

「喂,沒想到你除了通靈之外,就連辦案也挺有一手的嘛」石景城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說。

「哎,別笑我了,剛好誤打誤撞…」我皮笑肉不笑的回答著,畢竟,這點廉恥心我還是有的,總不能告訴他,我原先的目的,只是想胡說八道一陣,讓台上的李秉強出糗而已。

「不過…照李督察這樣說,我們在辦案上也有了個依據的方向,我們現在也在找邵文杰逃逸時搭乘的那輛計程車…如果陳老伯所言屬實,邵文杰現在手頭上就有一個人質:計程車司機,另一個女人應該是他的女朋友才是。」李組長沉吟的說。

歸霖競點了點頭,舉起手頭上的傳真:「如果沒錯的話,邵文杰的老大胡哲慶也透露,他手底下有人猜測到阿杰會經由桃園、苗栗一帶沿海偷渡出境,在那裡,我們也請海巡部幫我們嚴加戒備,以防他們趁機偷渡,畢竟,邵文杰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凶嫌,而且手頭上聽說還有幾把『噴子』(槍械)哪…」

就在我們談論案情的同時,李秉強督察忽然穿過重重人牆,往我們這兒走了過來。我原先還以為,他會過來讚揚我剛才的表現,沒想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重重的拍了李英才的背:「下次我再看到這個記者,我就降你的職!」說完,他也抬頭看了大家一眼:「誰都一樣!誰在洩露案情給他,我就開除誰!」哼的一聲,就背著手走了。

剎那間,我的心情盪到了谷底,過了半天,才發現大家都看著我,顧不得臉上一陣發燒,我露出十分尷尬的笑容:「既然這樣,我先告辭了…」

提著袋子,我真是委屈到渾身無力,卻又不能如何,沒辦法,我本來也就不是警務人員,實在也不能過度參與案情。下了樓後,正當我走到停車場時,我的手機忽然響了:

「喂,你還好吧…」
雖然聲音壓的很低,不過我勉強聽的出來,那是黃欣樺檢察官。

我回頭看一眼,所有的員警都神色匆匆的忙著,沒人理我。我馬上假裝很開心的說著:「嗨,黃小姐,我下午正準備去採訪妳呢…怎麼樣?有最新的消息嗎?」我隨即把聲音壓低著問她。

「我人在女廁裡…鬼靈精要我跟你說:如果有任何進展,會由我來打電話給你的…不能多說了,再見。」

真沒想到竟然會演變成這個樣子…想想自己的確也涉入太多了,在那一瞬間,我幾乎有個衝動,施個魔法或者叫小鬼什麼的來惡整一下這個李秉強,但那都只是個想法,因為一直到後來,這個念頭都沒有成真。

事後,就在我離去沒多久,歸霖競告訴我,李秉強把所有相關人員都集中在四樓的會議廳裡…

「好了,各位,查到那個計程車司機的資料沒有?」李秉強問。

一名員警站起來回話:「是!報告督察,已經查到了:他叫溫今豪,今年三十五歲,他開的是靠行的計程車,根據他靠行的計程車行說呢,目前為止,這輛計程車還沒有回去報到,他們也是聽到電視台報導才知道這輛車出了事情…」

「這樣子啊…那車上有沒有無線電,這個人有沒有手機呢?有嘗試聯絡上他嗎?」市刑大大隊長劉永松馬上接著問。

「關於這點…」另一個員警馬上站起來:「他們車行也有無線電叫客的服務,車上的確配有無線電…不過他們聯絡過好幾次,也在我們面前嘗試過幾遍,對方一直都沒有回音,而且…而且這個溫今豪平常不善交際,他們撥了他的手機給他,但是車行是說啦,這個人不愛開手機,因此撥了也是白撥,但我們已經在手機裡留言,請他如果『方便』的話,務必和我們聯繫!」

李英才站起來:「有沒有可能和之前的那個計程車司機一樣?邵文杰只是搶他的車子,而把司機放行了呢?有沒有聯絡他的家人?有沒有打電話到他家去?」

「是…這點我也要報告一下:」先前的那名員警站起來表示:「我們也問了其他的司機:這個溫今豪和和其他司機的交往不深,因此大家也搞不太清楚他家裏的狀況如何?有人說,他家好像是住在深坑附近,我們也有打到他留在車行的家裏電話,不過並沒有人回應,他每天工作的時間都很長,好像很缺錢的樣子…」

李秉強沒等他把話說完,馬上伸出手止住他的發言:「等一下!你說,他住在哪裏?」

「深坑啊…而且是一個人住…」員警不明究裏,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

「喔!一個人住…住深坑…車行中有沒有人知道,這溫今豪之前是做什麼行業的?」李秉強馬上追問。

「有!有!」另一名員警急忙拿出筆記本,翻到記事的那一頁:「有人說,他自命清高,不太愛和那些司機聊天,有一位是中年被裁員轉行的,和他比較有的聊,他說,溫今豪之前是服裝設計師…」

「這就是了,我猜的沒錯!他靠行靠了多久了?」李秉強又再問。

員警回答:「嗯…一年多了,大概是去年五月多才開始開車的。」

李秉強馬上在講桌上翻了翻了「留頭魔」案子的資料:「第一宗:民國八十九年六月十四日…王瑤敏…酒店女子…沒錯!就是他!」

「各位!」李秉強站在講台前,十分嚴肅的看著底下所有的人:「邵文杰的案子,我們可能先放在一旁…因為,真正的『留頭魔』,我想,我們己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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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 留頭魔

昏昏沉沉又睡了好一陣子,邵文杰再度醒了過來,這回,他的意識更加清楚,不過渾身上下還是無法使力,但這次比前次好上一些,至少,他的頸部恢復了感覺,而他用盡全身的力量,花了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才讓自己的頭部轉向另一邊。
一樣熟悉的音樂在耳際響起,邵文杰聽來耳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聽過。他試著轉動著眼珠,卻發現自己所看到的景物,讓他不由得一股涼意從頭頂直竄向腳底板…

一個赤裸的女人,坐在一張十分漂亮、美麗的躺椅上。那張躺椅的椅背和坐墊呈六十度角,那女子就這麼舒舒服服、毫無戒心的躺在上面,一動也不動,彷彿陷入冬眠一樣。

那個女人,阿杰一輩子也不會忘記,她叫楊美君。

在那豪華精緻的躺椅上,躺的是阿杰的最愛,阿杰想呼喚她,不料自己的嘴就像被人緊緊按住一樣,想張開一下也不行,那副迷人有緻的嬌軀,有如上帝親手雕塑般的完美體態,如今就這麼大剌剌的躺在躺椅上,她高聳的胸脯,依舊誘人的高低起伏著;那微翹的紅唇,好像在玫瑰花般的嬌豔;長而捲的睫毛,正微微顫抖著,好像在期待,期待一個能夠全然投入、粗暴狂野,卻又直接放肆的充實著她那來自身體最深沉的慾望…

一種來自人類最原始的慾望。

忽然間,門「呀~~~」的一下打開,從地板傳來一陣陣「篤、篤、篤」的響聲,阿杰用盡力氣往下看,就看到一個人哼著音樂,邊搖邊晃的閃了進來,手上端著一杯咖啡,另一隻手臂上,則掛了不少件衣服。

濃郁芳醇的咖啡香味,一下子就佈漫了整個房間,儘管阿杰的身軀無法動彈,但是身體的自然反應,還是毫無遮掩的曝露出來。

「咕嚕~~咕嚕~~~」飢腸轆轆的阿杰,才想到自己有許久沒進食了。

那人原先優雅自在的動作忽地停住,轉頭找尋雜音的來源,這才發現躺在地板上的邵文杰已經醒過來,兩眼大大的直盯著他看。他的臉上先出現一陣驚恐抽搐,不過當他確定邵文杰除了眼球之外,其他都無法動彈(要不然早就移動身體)的情況下,他的臉上,竟露出爽朗的笑容。

將衣服放在美君旁後,他語帶挑釁的說:「你…醒啦?看來,我的藥下的還不夠重哩?」

接著,那男子緩緩的走近阿杰,蹲了下來,一邊啜飲著咖啡,一邊端詳著阿杰,另一隻手,就在阿杰光滑粗糙的身體上來回撫摸:

「你們兩個真是得天獨厚,好比造物者完美的傑作啊…一個身材火辣標緻,一個體型高瘦結實,剛好都符合我的需求,嘿嘿…」

阿杰直覺的想移動身體,躲開他的觸摸,不過身體就像早已不屬於他的一般,完全無法聽從他的指令,他只好緊閉著雙眼,任由這名男子恣意的在他壯碩的臂膀,硬挺的胸部和結實分明的腹肌上,不住的掐捏游移著。

那男子在一陣撫摸後,摸著下巴想了一下,他走到阿杰的身後,把他一把抱起,阿杰才驚覺此人的臂力是如此的強健。他將阿杰放置在一張椅子上,不知從何處拿了一捲黑色寬面膠帶,把阿杰的手、腳背在後面,用膠帶層層圍住,再心滿意足的走到阿杰面前:

「你是我第一個觀眾。」他微笑的看著阿杰;「不過很抱歉,因為藥效的關係,不能讓你坐的很舒服,我又怕你跌了下來,只好用膠帶把你固定在椅子上…你,不介意吧?」說完後,就自顧自的開始放肆大笑。

阿杰有很多話想問,不過,就是說不出口。那人看到阿杰的眼中盡是迷惘,便輕輕巧巧的坐在美君的躺椅上,掏出根煙,用極為優雅的動作把煙點燃,深吸了一口:

「你一定很奇怪,我是誰?為什麼你和她…」他輕輕拍了拍美君白皙修長的小腿:「會在這裡呢?」

阿杰不能說話,也沒有回答,只是不斷的用眼皮眨著眼。

這男人把煙用嘴叨著,靜靜的看著阿杰,半晌,他才冒出一句話: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你們兩個,剛巧搭上我的計程車。坦白說,在你們上車之前,我還以為這回,我死定了,不過你們上車之後呢…就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了。」

他繼續吸了口煙,翹了個二郎腿,繼續說著:「你們一定不知道我是誰,也好,反正你遲早會知道。我呢,從來沒有讓人看過我施展降頭術的過程,而且也沒有人活著見過。今天你運氣好,我先向你的女友下手,讓你親眼目睹我多年精研降頭術的厲害!你…」

他拍了拍阿杰的臉頰:「可別說出去喲…不過,你有這機會嗎?哈哈哈!」

一陣淒厲駭人的笑聲完後,這男子迅速的跳起來,把雙手輕放在美君的肩上,輕輕的往後一帶,美君就像被人牽了線一般,身體自然而然的往前坐,就像剛剛睡醒、慵懶無力的坐著一樣。

那人繞到美君身後,從她的右肩探出頭來,貪婪的仔細掃描過美君身上每一吋細緻白嫩的肌膚,然後再抬頭看著阿杰,一邊看,一邊用自己的雙手由後方環抱著美君…

「讓我好好教你,怎麼展現女人真正的性感…」他輕聲說道。

他的右手,開始大膽的放置在美君的右乳房上,像撥弄水花般旋轉的輕撫;而他的左手,則由美君的左胸,逐漸的往下滑動,晃過了平坦光滑的小腹,來到了黝黑濃密的森林,在這時候的阿杰,眼中彷彿快噴出火來,但更讓阿杰不能理解的是:沉睡多時的美君,就好像正被男人挑逗一般,嘴角泛出欣喜的微笑…

面對阿杰驚恐交雜的眼神,那男子露出勝利的笑容。他一面繼續上下其手,一面得意的笑著:

「怎麼樣?你沒有這樣的經驗吧?沒有看過你馬子出現過這樣淫蕩的神情吧?」

阿杰氣憤到太陽穴的青筋不住的突起跳動,卻也對眼前荒唐淫穢的景況無能為力。在那男人調情的動作持續了近三到五分鐘後,阿杰察覺到出現在美君身上的異樣:她的臉上出現些許的紅暈,而額頭上也微微冒出汗來,就連她的呼吸聲,也逐漸變得沉濁而急促。

「嗯…她,開始急了呢…真是一個好女人…不是嗎?」

那男人一陣自言自語後,更加強了左手在美君雙腿間的動作,他緩緩的伸出手指,開始在那誘人的神秘處不住的扣弄。美君更加濕潤了…不但呼吸愈發誇張用力,就連原先合併的雙腿,竟然也慢慢的往外擴張;而她那美豔的臉龐,也不自覺的靠在身後男子的胸膛上,因為難耐刺激而微張的豔紅雙唇,也從喉頭間散發出輕輕的嘆息。

在這男人囂張而又大膽的進擊下,美君毫無防備的被他攻陷了整個靈魂,就連白皙柔嫩的嬌小身軀,也忍受不住他那游蛇般的深入,開始放肆的不停扭動、發抖。臉上的神情,也由舒服、快活,轉變為皺眉、鬆軟。這在在看到阿杰的眼裡,直覺的想將眼睛閉上,卻又無法抗拒眼前來自美君肉體上的渴求呼喚。

這世上,竟有一個對於女人性感帶如此熟悉的男人!

阿杰甚至感受到,從美君的身上,居然散發出一陣陣從來沒有察覺到的香氣…那是一個成熟女子,在經歷一次次的高潮後,才會釋放出來的特有氣味。

「看到沒有…?這才是一個擁有性感火辣身材、女人味十足的美女才應該呈現出來的媚態!」男子對於自己的手法十分自戀,就像在欣賞一尊剛雕刻完成的美女塑像一般,他看著美君,不時的喃喃自語:

「真是太美了!你看看…看那堅挺圓翹的胸脯,看那穠纖合度的腰身,看那修長細嫩的美腿…再加上我的…呵呵…『帶領』之下…這女人…已經有了最棒的『經驗』了!」

就在阿杰難耐眼前煎熬時,那男子忽然坐定了身子,說了一句:「時候到了!」他將還在不停嬌喘,呻吟,雙腿大開呈現M字型的美君扶正坐好後。從一旁的小冰箱裡,拿出一個長條型約十多公分長的冰棍,他拎在食指和大姆指間晃了晃,十分驕傲的望著阿杰說:

「這個呢,叫做冰符,這也是我師父教給我的不傳之秘,只要用了這個冰符,任警方、法醫再怎麼縝密細心,他們也查不到這冰符的存在。」

就在美君不住的左右搖晃中,這男人站了起來!他雙手握著冰符,口中開始唸唸有辭,就在美君一陣急促的喘息後,他驀然間將這冰符筆直的插入美君的頭部!短短的幾秒鐘,美君原先還在擺盪的身子,忽然間不動了,整個人就像被冰封住一樣,全身僵直。

「嘿嘿!這才是我要的身體!」那男子再端詳了美君一會兒,就從旁邊拿出一長條銀亮的線,他輕輕的環繞住美君的脖子,一邊繞著,一邊對著邵文杰說:

「我最喜歡的這部份來了,仔細看喔!」

一說完,他用力將銀繩往左右一拉,繩索馬上成為一件利刃!咻的一聲,美君的頭應聲彈出!先是在半空中翻了幾個筋斗,再往前一掉,順著她那迷人的酥胸,滾向香汗淋漓的小腹,再往兩腿中間旋轉,一直滾落躺椅,直滾到邵文杰的腳前才停住!

因為銀繩拉扯而切斷的挑染金色髮絲,還不住的在空中盤旋、滑落,一根根的撒亂在躺椅上。就在那一瞬間,原先還在顫抖的身軀,也慢慢的停止了律動…

那男子看著沒有冒出半滴血的頸子,得意的笑著:「冰符還真有用!連血液都完全冰涷住了。」

阿杰看著美君的頭顱,就這麼的滾向他的腳邊,他驚恐的眼神,直直地盯著美君的臉蛋,他想叫,卻叫不出來,他想哭,卻沒有眼淚,就在他瞪大雙眼,看著美君的頭顱時,美君的眼睛忽然睜開了!

一個沒有身體的頭,竟然睜開了眼睛!阿杰倒抽了一口涼氣,驚駭到心臟都快要停止了!美君不但睜開了眼,連雙唇也微微的張了開來…

「對不起…阿杰…我…先走了…」

這是美君最後的遺言。

就在這個時候,阿杰整個人都崩潰了,止不住的眼淚,從眼眶中泉湧而出!阿杰的視線,因為淚水的泛濫而模糊失焦,原本無法張開的嘴,在如此激動痛苦的情緒下,竟然也緩緩的張開,從肺裡,從聲帶,從喉嚨,從心裡。絕望、孤獨、懊惱、悔恨、痛心、憤怒,種種複雜難忍的情緒,讓阿杰喊出了內心裏最最沉痛的怒吼!

「嗚……哇哇哇哇哇哇哇……!!!!」

那人被阿杰突忽其然的吼聲嚇了一大跳!整個人從躺椅上跌坐了下來,兩眼圓瞪的看著前方痛哭失聲的男子!他萬萬沒有想到,他的符法,他的藥力,他的魔音,他的降頭,居然還是敵不過天地間最偉大的力量:愛情!

就在同一時刻,一陣刺耳的警鈴響起!他急忙回頭察看房內的監視小螢幕,一群陌生男子,正聚集在樓梯間,一步步的走上樓來!

一直到晚上八點多,警方專案小組才從台北地方法院法官那兒拿到搜索票,沒有搜索票,誰也不能隨意進入民宅,儘管李秉強的名氣很響,官位不小,但是法官卻提出質疑:溫今豪明明是被「留頭魔」命案的凶嫌邵文杰所綁架,檢警單位為什麼要去蒐索溫今豪的家?

在市刑大刑警大隊隊長劉永松、中山分局刑事組組長李英才、台北地檢署法醫石景城、和台北地檢署檢察官黃欣樺的強烈要求下,法官遲遲才答應簽署搜索票,不過另一個要求就不被允許了:要帶維安特勤小組一起過去…到一個應該沒人會在的住所竟然還要帶霹靂小組過去戒防…是不是有點浪費人力?

不過事實證明:李秉強的要求是對的,因為後來所發生的事,是這五、六個人活到現在,所見過最詭異、最駭人的怪事,怪到連隨後趕到的我,都不知如何是好?

一般來說,法官是不允許晚上警方持搜索票進入民宅,不過這一行人,包括李秉強、李英才、劉永松、石景城、黃欣樺、歸霖競,還有三重分局刑事組組長劉令芳和一名員警等九人,開了一輛九人巴士,還是堅持前往位於深坑的溫今豪住處,在每個人的心中,卻有各自的想法。

有些人的態度相當興奮:像李英才;如果李秉強的推論沒錯,「留頭魔」真的是溫今豪,那這懸宕一年之久的怪奇命案終究得以偵破;而像石景城、歸霖競、黃欣樺等人,他們早就聽聞李秉強在剖析犯罪心理學上的成就,如果凶嫌不出他所料,那就更證明李秉強的確是名不虛傳。

不過,也有不以為然的,像劉永松和劉令芳,他們對於這些新興的辦案模式有些排斥。他們認為:真正的辦案,應該是從案發現場的證物蒐集、死者的解剖報告、有無指紋反應、有無遭受攻擊、凶器為何?還有死者近日的生活起居、有無結怨?有無其他人證物證?絕非看了幾張照片,閱讀了驗屍報告和筆錄,就能得到凶嫌的「剖析畫像」…那其他辛苦蒐證的鑑識人員豈不是徒勞無功?

前往深坑不遠,但是位處半山腰上的溫今豪住處卻不近。一路走來巔頗難行的山路,又暗又濕。狠狠的翻攪著飽餐完的腸胃,更讓各懷心思的成員個個沉默不語。開了將近一個多小時,還包括一路上不停的詢問檳榔攤,到快十二點左右,才找著了溫今豪在計程車行登記的地址。

「是這兒沒錯了吧?」李英才問。

那名員警拿出夾卷的資料,湊著車上的小燈細看了一會兒:「應該是沒錯。」

劉永松語帶嘲諷的問:「你怎麼知道這個登記的地址不是隨便亂寫的?」

「應該沒錯!他們這種計程車行就怕靠行司機把車子偷開走,所以要求所登記的資料和電話都是再三檢查過,甚至派人來戡查過才登記的!」這員警理直氣壯的回答。

「好吧!」李秉強打開了前座車門:「趁現在沒有民眾圍觀,我們趕快進去吧!」

眾人環顧四周,這個地方不僅位於半山腰,還必須經過幾條岐曲蜿蜒的小路後,才找到這座近乎荒廢破爛的五樓建築,或許這間建築物原先只是拿來做為工寮宿舍吧,因此佔地還有幾百坪以上。

但在濕冷的細雨中,微弱的燈光更讓這個地處偏僻的樓房格外詭異,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五樓還有些許的亮光從窗簾中透露出來,別說圍觀民眾了,連野狗也沒一隻,安靜的令人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所有人都不禁不寒而慄起來。

只有一個人還在往前走,當走到樓梯時,他回頭招了招手,低聲說:「喂,快點來啦!手電筒拿過來…」

劉令芳要不是因為轄區命案的關係,他也不會這麼晚還在這兒「閒晃」,他打了一個大哈欠,語帶懶散的回著:「拜託喔…李督察,走那麼快幹什麼?溫今豪又不在?擔什麼心呢?真是…」

話還沒說完,一聲淒厲憤慨的哀吼從五樓裡傳了出來,所有人聽到這聲長嘯,都把頭轉向聲音來源的五樓左後方。李英才隨即掏出懷裏的配槍,跑到李秉強的身旁:「樓上有人!長官,搞不好邵文杰在裡頭,我們還是小心點好!」李秉強點點頭。所有人也在同一時間把身上的手槍兩手緊緊握住。黃欣樺低聲告訴歸霖競:

「喂,要不要打電話叫吳澧童過來啊…」

歸霖競神色緊張的看了看她,點了點頭,便打手機給尚在pub等消息的我,我本來就在等通知,一接到電話,馬上拎了背包準備出去。習學看到我往外衝,便好奇的問:「什麼事這麼急啊?」

「他們說:」我神色興奮、語氣高亢的回答:「已經找到『留頭魔』了!」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房裡傳出有氣無力的聲音來:「我身體不舒服,想嘔吐,你們直接上來吧?」

誰敢先走?如果他真是留頭魔呢?

李秉強才不管那麼多,手上拿著歸霖競遞給他的警棍,硬擠到李、劉兩人的中間,見兩人神情緊張的盯著他看,他冷冷的說了一句:「借過!」

狹窄的樓梯間裡,硬塞著三個男人,畫面有點滑稽。尤其李秉強身材矮小,夾在中間特別好笑。李英才還想說些什麼,李秉強一個箭步,就搶先上樓,順便將李英才手中的搜索票也一併帶了上去。劉永松連攔都來不及,就見李英才站在門口,大聲喊著:

「溫先生,我姓李,我想請問,你昨晚去哪兒了?」

趁這機會,李秉強也好好的觀察眼前這位「留頭魔」的「嫌疑犯」。

放眼望去,儘管房子已經有些老舊,不過溫今豪的擺設還是挺有品味的:客廳牆壁的顏色是米藍色,空間不大,卻擺了很多家當,如電視、音響、沙發、書櫃,甚至餐桌都一併俱全,所有傢俱都是以黑色或銀色等冷調金屬設計為主,就連地版也都是黑色摻雜一些小白石的大理石磚,整個房間看起來只有一個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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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秉強還注意到一點:就算空間很小,東西很擠,不過所有的東西都擺放的十分整齊:連碗筷的排放方式也都一致,最令他注意的,就是溫今豪連搖控器的位置都與桌緣切齊。看起來不像是人住的,倒像是「IKEA」裡的展示小屋。

這哪是一個計程車司機的家?根本就是一個名家設計師才住的起的高檔配備。

而眼前的溫今豪就更神奇了:他倒臥在單人沙發上,身著一身絲質中式黑袍長褲,十分合身,不太像是睡衣,有點像是準備要進行某種儀式的樣子,身上的肌肉若隱若現;臉色看起來有點蒼惶,不過睡眼惺忪,的確一副剛睡醒的模樣,他打著哈欠,睡意十足的問著李秉強:

「警察先生,我昨天身體不適,沒有去上班,是同事去代班去了。」溫今豪說。

就在這段期間,其他人也都陸續上來,溫今豪看到有這麼多人,微微的訝異,但還是露出笑容:「怎麼多人來啊?我這裏恐怕擠不下呢。」

每個人環顧四周,看到屋內的陳設嚴謹、一塵不染,都不由得想起早上李秉強的分析…真是比「摸骨神算」還準!
「你在家裡休息?你同事代班?他叫什麼名字?」李秉強追問著。

溫今豪側著想了想,半天才回答:「我不知道耶…我請了病假後,就在家休息,車行派誰去,我真的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車子出了事?」劉永松搶先著問。

「出了事?!出了什麼事?」

「你的車子被歹徒劫…」李英才話還沒說完,李秉強馬上搶了過來:「你的車子被人搶了,錄影帶顯示:作案的有五、六個大男人…」

「三個大男人?!不是吧,應該是一男一女吧?女的還很漂亮呢」溫今豪笑著說。

「你怎麼知道是女的很漂亮?」李秉強反問。

溫今豪楞了一下,口吃的說著:「我…我…看電視新聞的啊…!」

「你說謊!」李秉強,眼睛微瞇,看著神色驚慌的溫今豪,就像老鷹盯著小雞一樣凶狠:「新聞根本不知道那女孩長什麼樣?叫什麼名字?」他怒斥的說著:「你昨天把他們兩個弄到哪兒去了?說!」

就見溫今豪的神色更加侷促不安:「我…我沒有…我…我沒說謊…」

李秉強注視著他,不住的冷笑:「電視新聞根本沒報導那女人長什麼模樣?叫什麼名字?你怎麼會知道她長的好不好看?」

溫今豪雙手開始緊抱住頭,然後不停的搖著,口中無意識的喃喃自語:「我…我沒有…我不知道…沒有…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大家一看,原來心目中令人恐懼害怕、不寒而慄的「留頭魔」竟然是這副鳥德性!劉令芳看他這個時候還在裝瘋賣傻,把槍插進褲腰袋裡,走上前去,用力的拍了他的頭:「別再裝了!邵文杰在哪裏?跟我們到警察局一趟!」

忽然間,眾人眼前一花,就見劉令芳轉身面對著眾人,他的左手背在後面,在他的右後邊只露出一張笑臉的,是猛地站起來的溫今豪,抵住劉令芳後背的,是劉令芳的佩槍,眾人一聲驚呼,溫今豪輕輕冷笑:

「我最受不了這些自以為是的笨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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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的一聲,就見劉令芳左胸爆出大量血花!把站在正前方的李秉強和李英才兩人濺的全身是血!連眼睛都睜不開!劉令芳整個人隨即往前撲倒,眾人紛紛爭先向前扶持,就在這時,又是一聲「碰」的槍響!那個年輕警員一個後翻身,按住左腿,倒在地上不住的哀號:
「嗚…我中彈了!我中彈了!痛死我了!」

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劉永松不敢回頭察看那警察的傷勢,先往右方書櫃一閃,同時掏出配槍,在他正準備開槍的同時,他發現溫今豪居然早已態度瀟灑的瞄準了他…就好像他能未卜先知一樣!

「你早上醒來的時候,有想過晚上有人會在你腦袋上開一個洞嗎?」溫今豪輕蔑的問著。

「碰」的一聲,劉永松閉上雙眼,整個人猛然往前撲倒…「原來…中槍的感覺就是這樣…」劉永松心裡居然冒出這樣的念頭。

不過,劉永松並沒有中彈。早在溫今豪開槍之前,石景城一個箭步,右手先把劉永松推倒,左手同時將手中的卷宗丟向溫今豪,將他手中的槍準度打歪。

雖然只有短短四分之一秒,卻已經為歸霖競和李英才搶到了先機,兩人同時間舉起了槍,異口同聲的喊著:「別動!把槍放下!」

溫今豪又再度微笑。

他緩緩的將雙手高舉,把手中的槍懸掛在左手食指上:「好!我投降。別開槍。」

李英才大喊:「把槍丟在地上!快點!長官,你沒事吧?黃檢察官,幫我看看受傷的人如何?鬼靈精,繳他的械!」

溫今豪把槍丟在地上,歸霖競衝上前,把槍一腳踢開,當他準備掏出口袋裡的手銬時,忽然聽見溫今豪口中開始唸唸有辭,而且愈唸愈快,愈唸愈急……

邵文杰依舊坐在椅子上。

雖然他剛剛驚怒交集,放聲嘶吼,不過那也是一瞬間的事。當溫今豪發現有人來到了他的「城堡」,他迅速的拿出膠帶,緊緊的纏住邵文杰的嘴,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接下來,幾個槍響,把藥效尚未完全退去的邵文杰又給嚇醒過來,他斜眼看著門口,幾分鐘後並沒有任何動靜。忽然間,幾聲「喀、喀」輕響,從他的正前方傳出。他全身上下的神經再度緊繃起來。

「喀…喀…」

倒底是什麼東西在動?邵文杰仔細凝看,他發現在美君屍體的躺椅背後,有幾具或坐或立的人型模特兒竟然開始輕輕的抖動著。

原先以為是自己眼花,邵文杰眨了眨眼,睜大眼睛…這回更離譜了!那三具人型模特兒竟然在一瞬間站立起來,然後排成一直線,整齊劃一,一步一步的往門口走去。

邵文杰嚇的幾乎忘了呼吸,根本無法相信眼前的事實!

更讓邵文杰無法置信的,是躺在椅子上沒有頭的美君身體,竟也輕巧的站起,隨即跟著這三具人型模特兒,緩緩的走向門口。


四個沒有頭的全裸模特兒,就像踢正步一樣,動作一致,擺手抬腳的從門口出去!邵文杰這時已經驚駭到完全不能自己,他開始全身不自覺的不停發抖,而且,開始失禁。

「好臭哦!」

有人說話?!這裡竟然還有別人?邵文杰開始用眼睛餘光找尋聲音來源,結果,他這輩子最不想看見的事,就這麼活生生的呈現在他眼前。

那是美君的聲音。不過美君的頭顱,並沒有在地上。

美君的鼻子,離邵文杰的鼻子,差不多十公分的距離。

原來,她的頭,整個凌空飛在空中,像個水母一樣,不時的在空中上下飄浮著。

邵文杰仔細看著眼前的美君,原本漂亮、美豔的臉龐,不知什麼時候起,整個臉變的青綠、深紫;大而圓的眼睛,也被深紅的血絲所佈滿;滿頭的挑染金髮,像被靜電吸引住一樣四處亂散。整張臉,充滿著凸浮的微血管,不停的跳動著。

迷人小巧的嘴唇,在開合間竟然暗藏著尖銳細白的利齒!在一排排尖齒間,那條鮮紅有如靈蛇般的長舌,也不時的在吐信,模樣著實令人駭怕作噁。

「臭死了!我當初怎麼會喜歡上你這麼膽小鬼?」那頭顱又開口說話。

邵文杰沒有說話,相反的,他居然克服了心裡的恐懼,眼淚開始簌簌的流下。

「哭什麼?你這膽小鬼?我被你害成這樣,我都沒哭!」那頭又說話了,一邊說,一邊還在邵文杰的身旁不住飛繞。

就在此時,外頭傳來幾聲槍響,安靜了一會兒,又是一陣槍響。

邵文杰在驚魂甫定後,又恢復他過人的冷靜。他發覺,自己的手腳已逐漸恢復知覺,他伸手將嘴上的膠帶撕掉,並不理會那顆飛行的頭顱,他輕輕的推開門,觀察前面客廳的情形…才推開門瞄上一眼,他就開始後悔為什麼不待在房間裡!

在李英才的指示下,歸霖競一個箭步,先將掉落在地的手槍踢開,再把手銬拷上溫今豪。就在動作進行中時,溫今豪嘴裏開始不斷的唸著一些聽不清楚的詞句,歸霖競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的雙眼開始翻白,從他的鼻孔裡,竟然冒出一絲絲的白煙。

歸霖競回頭看了看眾人:石景城正跨坐在劉令芳的身上,為他做CPR(心肺復甦術);李英才和李秉強也蹲在一旁,緊張的看著他的傷勢,不過眼看是救不活了;黃欣樺和劉永松把受傷員警扶到一旁,他的傷勢不重,說話也很正常(因為他不停的哭喊著),只是血流不止,如果再不處理,也可能會導致休克。

「喂!別再唸了!再唸我打人囉!」心亂如麻的歸霖競,不耐煩的推了推溫今豪的肩膀,他人退至牆角,順勢雙手高舉,聲音依然不減,只是愈唸愈快,愈唸愈急…

「呀~~~~~」的一聲,從他身後的木門打開,除了劉令芳和溫今豪外,所有人都抬起了頭看,沒有人會想到:在門的後方竟然還有其他人在!此時眾人又想起早上李秉強所說:不排除兩人以上犯案的說法,紛紛舉起手中武器,瞄準門後的不明物體。

只不過,出來的物體,是他們怎麼也想像不到的怪物!

四具無頭的身體自門後魚貫走出,走的是那麼整齊,那麼自然,就像模特兒在走台步一樣…只不過沒有頭而已!這樣的景象更讓人嚇的魂飛魄散!

所有人都停止了動作,看著這四個沒頭,又全裸的女人,每個人的身材看起來都是那麼的標致,那麼的真實,李秉強甚至感覺到她們的乳房在晃動,而私處的陰毛也完全沒剃除…換言之,她們是真人!李秉強隨即聯想到一些事情,忍不住心頭一陣噁心反胃!

四個人走到溫今豪的面前,將溫今豪和眾人隔開後就站定不動。儘管雙手握槍,歸霖競依舊止不住的顫抖,他將槍口指向四個沒頭女人的空隙中,對著四人身後的溫今豪,大聲卻又掩不住害怕的說著:

「喂…喂…!你…你…給我…給我…出…出來!」

此時溫今豪才停止唸經,眼睛一翻,用著一對全黑的雙眸看著歸霖競,冷笑著說:

「先拿你開刀好了…嗯?」

雙手一張,手銬應聲脫落,兩手向前一翻,四個怪物四散飛開,在她們同時躍開的那一剎那間,石景城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竟然是小時候所看的「科學小飛俠」,那副「來無影、去無蹤」的迅捷動作…只不過如果出現在現實生活中,而且是四個沒有頭的人在你身旁不住的彈來跳去,你也只能呆立原地,睜大雙眼,什麼都來不及反應。

歸霖競就是這樣,呆若木雞的站在原處發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其中一人跳到牆壁上,利用反作用力,狠撲向歸霖競,歸霖競直覺的往旁一閃,躲開了這凌厲的攻勢。不過小腿一緊,原來被人從地板緊緊抱住,當他極力想掙脫對方的糾纏時,左右兩方各撲來一人,手上尖銳的利爪看來都會將歸霖競的頸動脈隨時扯個稀爛!

「鬼靈精小心!」李英才見情形不對,馬上拔槍射向其中一人,「碰!碰!」數聲,那人空中一頓,應聲倒地!

不過身體才剛一落地,一個翻身彈跳,竟然再度跳起,撲向歸霖競,完全沒有因為槍擊而有所影響!看到眾人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模樣,溫今豪忍不住大笑說:

「哈哈哈…你們以為開槍就有用嗎?你們根本不懂真正南洋降頭術的厲害!這回就讓你們警察死的不明不白……哎喲!」

話才說到一半,李秉強趁機舉起手中警棍,K向溫今豪,正巧砸到他那惹人厭的嘴巴!

歸霖競也看準目標,舉槍狂射,才把猛撲向他的兩個怪物擊落在地,順便掙脫緊纏在雙腿上的束縛。

四個怪物在第一波攻擊失效後,又再度集合在一起,眾人眼睛一花,四隻怪物又彈躍到半空中,分別棲伏在客廳的四個天花板角落,個個像隻猿猴一樣,手腳並用的不停攀爬著,繞著眾人不住打轉。

歸霖競、李英才、劉永松、石景城等人將受傷的劉令芳、小警員和黃欣樺、李秉強四人圍在中間,石景城接過員警的佩槍,蹲在地上,四個人高舉著槍,目不轉睛的看著牆壁上怪物的一舉一動。

「現在…該怎麼辦?」歸霖競緊張小聲的問著。

石景城搖了搖頭,李英才也沒回答,只有李秉強咬著牙,低聲的說:「我有辦法,待會看我的信號!」

溫今豪摸著尚在滴血的嘴角,悻悻然的罵著:「哼!垂死掙扎!居然還敢丟我,老傢伙,待會就給你好看!♂⊙△○╳※……」說完,又開始唸咒,只不過這回他一邊唸咒,一邊比出密宗的手印,他指到哪,那些無頭的怪物就「望」向哪。

「♂⊙△○╳※……喝!」溫今豪一聲暴喝,所有的怪物騰空而起,一起撲向李秉強。沒想到瘦小的李秉強早將外套脫在手上,眼睛盯著怪物的動作,右手用力一拋,剛好蓋住溫今豪的頭,他推開石景城和劉永松,一個翻滾,竟然滾向手忙腳亂、目不視物的溫今豪,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把槍,抵住才剛取下外套罩頭的溫今豪下巴……

從台北騎車殺到深坑,是件非常辛苦的事;如果再加上細雨綿綿、陰風颯颯,那更是讓人愁上加愁。

一邊騎車,一邊打手機給歸霖競,不知怎麼著,怎麼撥就是撥不通。天雨路滑,更讓心急的我煩燥不已。

拿著手中早已被浸濕的地址,四週又是漆黑一片,我好不容易才看清楚模糊的字跡,找著上山的小路,一路顛簸難行,騎車走走停停,沒想到走到半山腰,雨勢大到就和瀑布一樣傾盆而下,就在我滿口幹訐不絕的同時,一些零星的槍響從強風暴雨中隱約自遠方傳來,我心中一驚,一個不祥的預兆就從心頭竄起!不論路途驚險,催起油門就直往前衝。

在滂沱大雨中,我總算看到市刑大的九人巴士停在一間廢棄的工寮旁,才剛把車停好,一連串的槍聲又再度響起,不時又有人在呼吼著,「該不會是幹開起來了吧?」我心頭一陣亂想,連忙三步併做兩步的往上衝,才剛跑到頂樓,咻的一聲,一顆子彈就從我的面前穿過,打進牆壁裡,子彈飛射的螺旋氣流還在我的額頭上劃出一道血痕,我望著牆上尚在冒煙的小黑洞……如果我剛剛快一步,這顆子彈也會在我的眉心上穿出這樣一個小洞吧?

有了適才的經驗,我特別蹲低著身子,不敢往裡走。直到槍響停止大約十秒鐘後,我才敢緩緩探著頭往裡瞧,就見裡頭一片黑鴉鴉的,好像有幾個人蹲在地上,而在他們的四周,有些像人猿的物體不住在他們旁邊的牆壁攀爬跳躍,當他們凌空下撲時,忽有一人翻滾而出,我直覺情勢不對,連忙往裡一撲,剛好截住其中一個,我的右手臂一陣雞皮疙瘩,就像大洪水般佈滿我的全身;「難道…難道這些都是…?!」我心頭一陣驚慌。

情形必須回朔到一分鐘前,當時李秉強把槍抵住溫今豪的下巴,冷漠的問:「喂,該停了吧?」

溫今豪下巴微抬,眼睛斜睨著身旁這個穿著西裝背心,裡頭還打著領帶的瘦小男子,黑色的眼瞳在暗夜裡,竟然綻放出點點駭人的刺光,他嘴角微抬的說:「開槍吧!殺了我,你們也死定了!」

李秉強何嘗不知?如果真殺了他,誰去遏止這四個怪物?但在那個時候,也只有這個辦法可想!

猶豫不決中,溫今豪用下巴回頂著槍,眼神猙獰的吼著:「開槍啊!你開啊!」

想到自己進退兩難、生死存亡的關頭,李秉強也不禁齒齦格格打顫,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怎麼會把自己搞砸成這個樣子?!」他回頭看見眾人關切的眼神,眉頭微微一皺,絕望的搖了搖頭,緩緩的閉上眼睛。

「碰!」「喝啊!」「碰!碰!」「咻~~~」「碰!」「乒乒乓乓!」「碰!」

一陣兵慌馬亂,李秉強連忙睜開雙眼,一個人狼狽的從地板上爬了起來,蹲低了身子,張開了雙手,將眾人護住,快步的退至牆角,李秉強和所有人一樣,同一時間就脫口而出:「是你?!無厘頭!」

雖然我摔的十分狼狽,不過在短短的零點幾秒裡,我的確做了一些迅雷不及掩耳的高難度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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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 留頭魔

當我一躍而入,攔截到其中一人,我直覺的發現:他不是人類,不過卻有手有腳!我立即抓住它的右手臂,往後一扭,腳一勾,馬上就將它摔倒在地!一陣腥風直撲向我的眉間,我還來不及細想,馬上跳起來,就是一個空中扭腰迴旋踢,剛好踹到它的腋下,它整個身體被我踹往右方側滾,和從右方跳躍而來的另一隻怪物撞個正著!

才剛落地,又是一陣勁風撲來,我瞇著眼一看,十道紫色的炫光朝我的脖頸激射!我雙腳一彈,整個人往後一倒,兩腿剛好踹到直飛而來的怪物下腹,在這猛力飛踢之下,它往後方一彈,翻了一個筋斗,剛好跌落到角落的餐桌上,乒乒乓乓一陣亂響,把餐桌摔的是一塌胡塗!
原先被我扭倒在地的怪物,才剛準備掙扎起身,卻剛好被往後倒彈的我壓個正著,老半天爬不起來!

就在此時,李秉強也迅速退回我方的陣營當中,暫時擺脫了進退維谷的窘境。
「喔呵~~~來了個高手唷!你們還有多少人哪?一起出來吧?」溫今豪慢慢的站了起來,臉上的不屑依舊,不過卻多了一份警惕,當他往前一站時,四隻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妖怪也都東搖西晃的站起來,顯見剛才的傷勢不輕。
「鬼靈精,現在…現在是什麼情形啊?」我一面環顧四周的動靜,一面小聲的問著。

「這傢伙…這傢伙就是『留頭魔』啦!這些怪物…這些怪物就是那些沒有頭的死者身體啦!」歸霖競站了起來,拿槍指著前面四個還在張牙舞爪、上下晃動的怪物,大聲的說著。

溫今豪搖了搖頭,裝出一副心碎的模樣:「不,警察先生,你怎麼能說這些是怪物呢?這些是我多年苦學『降頭術』的結晶呢,這種『飛頭降』,是降頭術裡的最高經典極致法術哩!」

這時我才回想起來,那天我在辦公室大樓廁所裡餵養小鬼時,腦海裡所靈機一動,聯想到的事情了。

東南亞的黑魔術。

降頭術在東南亞十分有名,盛行於泰國、馬來西亞、印尼等地,有人說它與中國西南方的「下蠱」很像,都是以一些不知名的毒物,來毒害被盯上的對象。

那一天,我剛好讀到有關一團旅行社到泰國旅遊,結果所有的團員都上吐下瀉的新聞。更有一名男性團員因為瀉肚過量,連腸子都拉了出來,當下就慘死在廁所裡,據說,這是一團「炮兵團」,會不會因此而招惹到一些當地的巫師,才會引來莫名的殺身之禍,這點,不得而知。

就是看到這新聞後,才隱隱約約的聯想到這個流行在東南亞已久的黑魔術。不料當時卻被旁事打斷,之後也就全然忘記。

「『飛頭降』?!怎麼可能?我以為這只是當地巫師一種『裝鬼嚇人』的做法而已,沒想到這竟然會是真的?」在這個當下,我竟然整個人興奮起來,一種傳說中的巫術,居然在我面前真實呈現,這和「侏儸紀公園」裡,古生物學者親眼見著恐龍在他面前覓食的激動、興奮一樣令人莫名賁張!

不過,現在絕對不是令人興奮莫名的好時機!因為,我發現溫今豪又開始喃喃唸咒了…

一但溫今豪開始唸咒時,這四隻無頭女妖彷彿聞雞起舞般,又開始在我們的眼前上下跳躍著。

就當所有人都緊張注視這四隻怪物的動向時,我卻逆向思考,開始觀察他們身上的「靈」。

任何東西會動、會跳、會飛、會爬,就是因為:它的「靈」。

舉個例來說,人會動,就是因為有靈魂。動物會跑,就是因為動物有靈。植物會生長,會開花,就是因為它有靈。

就算是吸血鬼、僵屍也是如此。只是牠們的靈動力,並不屬於這個自然界。而是來自於陰間,因為陰間的惡魂,地獄的邪氣,創造出凡間難以倫比的靈力。所以這幾隻無頭怪物,究竟是什麼力量讓牠們移動?如果不是從頭部灌入咒語,那溫今豪如何將牠們收為俘虜屍怪?

我開始徹底的觀察牠們全身上下的每一吋紋理肌膚,終於讓我在牠們雪白如皓月的胸前,看見隱隱約約的藍光在裡頭律運地跳動著……我開始思索腦海裡所有的靈符魔咒,偏偏好這時候人一緊張,就什麼事也想不起來。我不禁皺起了眉,用力的敲了敲腦袋。

「怎麼辦?!無厘頭,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裏?我…我好冷呢…」黃欣樺在我的身後,哽咽的問。

好冷?好冷!這點倒提醒了我,心中一盤算,馬上有了主意,我點點頭:「放心吧!有我在!石頭,你在嗎?」石景城扶著那名受傷的員警,輕輕的嗯了一聲:「怎麼樣?」

看著這群怪物迅速快捷的在我們身旁飛來飛去,我一面研究、確認他們的靈動力,一面輕聲的問石景城:「依你看?擋的住嗎?」

「像你一樣用拳頭和踢腿嗎?」石景城轉過頭來,面無表情的問著。我點了點頭,他又把頭轉回去:「那我比你行。」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好!那就靠你了!鬼靈精!」

「幹嘛?」歸霖競小聲的問:「有話快說!」

「待會石法醫出去打那些無頭女妖時,你和李組長就朝溫今豪周圍開槍!」「他的周圍?!幹嘛不一槍斃了他?」受傷員警氣憤的吼著。

「殺了他,這些無頭女妖有誰制的住?你嗎?」李秉強馬上抵他一句,接著轉頭問我:「小子,你有方法可以對付這些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東西嗎?」

我點了點頭,信心滿滿的說:「放心,我不做沒把握的事!李組長、歸霖競記得:往他身邊開槍,但不要殺了他,目的就是讓他不要再唸那些他媽的鬼咒了!」李英才微笑的說:「這點我早就想做了!」

「那你呢?你要做什麼?」劉永松好奇的問。

「我?」我從背包裡拿出筆記本,開始撕紙:「我現在要折紙人。」

「折紙人?!」黃欣樺忍不住哭了出來:「你現在還有心情折紙人?」

我低頭繼續折紙,並不理會她的哭鬧。當我折好四個大小約二十公分高的紙人後,我還在他們的頭上各畫了一個圓圈,代表嘴巴,這時我才拍了拍李英才和歸霖競:「開槍!」

或許剛才我闖進來的一連串動作,讓溫今豪不敢輕舉妄動,黑暗中,他也看不清楚我的動態,不過這一陣僵持對恃,也不免讓他心虛害怕,當他看見李、歸兩人舉槍時,還以為我們要用火力來壓制這些無頭僵屍,忍不住放聲大笑:

「還來啊?不信邪?好啊!把他們全都殺了!」

指令才剛下,其中一人就飛撲而至。不過李歸兩人並沒有開槍,反倒是一旁戴眼鏡的石景城一個起身,左腳高舉過頭,看準目標就用力踏下,腳後跟隨即踢到那名僵屍,喀啦一聲,不但將那女妖猛踩到地,竟然還將那僵屍的背脊給踩斷!溫今豪看的是目瞪口呆,張大了嘴彷彿不能相信!這時槍聲大作,溫今豪只感覺到數陣強風撲面而來,眼睛一閉,雙腿一軟,整個人跌墮倒地,半晌才敢抬頭細看,只見適才他站立之處,在頭部位置有五個小洞,牆灰還簌簌落下,五個洞剛好連成一個弧型,倘若再低下一吋,他的腦袋可能就被轟個稀爛!

不是自己豢養的無頭僵屍被人踹到骨折,就是自己的腦袋差點被轟成爛漿,溫今豪實在無法相信自己在一轉眼間已經置身劣勢,驚訝到連咒語也忘了唸,四隻妖怪的動作也開始遲緩下來,從剛才的趾高氣昂、動作敏捷,轉變成垂頭喪氣、老態龍鐘。一個個失去了活力,就像被取下電池的電動洋娃娃。

我見機不可失,連忙將手上四個紙人擲出,只見四個小紙人像吸盤一樣,附著在這四個無頭女妖的左胸乳頭上,開始不住的吸吮。黃欣樺見狀,用手遮住了臉,用力的敲了我的後腦:「都什麼時候了?還這麼色?!」

被狠狠的敲了一記,我被打的是莫名其妙。不過這可不是解釋的時候,我將左手食指伸出,用力咬破,把鮮血塗沫在右手掌心,畫了個「火符」,再伸出右手食指,對著四個小紙人大喊一聲:「著!」

就在一瞬間,這四個小紙人就像是被火焚身一般,開始燃燒起來,不到五分鐘的時間,當這些小紙人燒成黑灰後,那四個無頭女妖也頹然倒地,接著原先光滑細嫩如絲綢般的肌膚,居然開始萎縮腐化,一下子就風乾變黑,像一尊尊失去彈性光澤的無頭木乃伊。

「哦!不!不!我的模特兒!不!」看見自己的無頭手下一個個像千年腐屍一樣跪倒在地,腐爛發臭,溫今豪忍不住抱頭痛哭,但不論這時他再怎麼喊,怎麼叫,怎麼施咒,這些個骷髏是不會再聽從他的任何指令,滿足他任何需求的!

這時所有的人都退到我的身邊,看著四具無頭枯骨慢慢起火燃燒,在大火中,李英才和歸霖競將手銬再度銬上早已疲憊絕望、兩眼呆滯的溫今豪手上,劉永松也拿出手機,叫深坑派出所和市刑大派警員過來支援,看著四具屍首在熊熊火焰中挫骨揚灰、終至熄滅,黃欣樺無聲地摟住我的左手,將頭靠在我的臂膀上,輕輕的說:

「剛剛…我真以為…我們死定了…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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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埋在我手臂裡啜泣的她,石景城也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拍了拍我的肩:「只有在這時候,才真正感覺到:認識你真好!」

歸霖競走到客廳後方的那扇門,猛力的將它撞開,往裏一瞧,除了一大堆美麗漂亮、材質昂貴的衣服,和一張躺椅外,其他什麼也沒看見,不過房裏的窗戶是打開的,他從窗戶往外看,不看還好,一看馬上破口大罵:

「我×,我們的九人巴居然被人幹走了!我×他十八代祖宗!」

一聽到他說完,大家三步併成兩步的擠向門口前廊,往下一看,才驚覺車子真的失蹤了!劉永松跑進屋內,緊緊抓住還穿著名牌絲綢襯衫的溫今豪,大聲的質問他:「你這裏還有其他人嗎?你是不是還有其他共犯?說!」

溫今豪不說話,但從他驚悚害怕、目光煥散的眼神看的出來:他完完全全已經被自己的失敗給擊垮了!過了半天,他清了清喉嚨,用一種極為客氣的語調對著我說:

「你…倒底是誰?」

我笑了笑,並沒有回答他。

隔天,李秉強在報告上,是這樣寫的:

『「留頭魔」這個案子,到此告一段落。圍捕凶嫌溫今豪的行動中,遭遇些許抵抗,但隨即將凶嫌溫今豪順利逮捕,現場並且尋獲四具焦屍,圍捕行動中,有一名警員受傷,另一名高階警官中槍殉職。』

經過了這一天的鏖戰,所有的人都幾乎累垮了,淋了滿身大雨的我更是病到不行,回到家後就發了高燒,足足在床上躺了四天不醒人事,後來還是因為李秉強、李英才和歸霖競找上了門,我才硬著頭皮下床。

原本臉色已經十分蒼白的我,這回重病後看起來更像肺癆鬼,披著外套,拖著萎靡、頹廢的身子,還沒走到門口,眾人就聽見我的咳嗽聲傳遍整棟大樓,當我打開門時,看見眾人個個緊皺著眉、鐵青著臉,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回準沒好事!」

「無厘頭,這回又得要靠你了!」歸霖競把我扶回沙發上,語重心長的說著。

我看了看李英才,又看了看李秉強,李英才一臉快笑出來的模樣,用眼神透露:李秉強有求於我,於是我又看了看李秉強,他見其他兩人並不搭腔,輕咳了一聲,為難的說著:

「嗯,吳先生,是這樣的:那個,那個溫今豪說呢,他呢,他…」

強忍著頭痛,我聽他斷斷續續的拖著,極差的體力影響到我的耐心,於是我用盡了氣力,奮力的叫出來:

「喂,李督察,有話就快說!不要等我掛了你都還沒說完啦!」

其他兩人強憋著笑,退到兩旁。李秉強雙眼往上一看,深吸了一口氣:「嗯…溫今豪他說…沒有你,他不肯跟警方合作…」

酸痛、發燒、頭疼、腿軟、咳嗽、疲憊、飢餓…所有的感官刺激不斷的打擊著我,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快暈過去,又聽見這種強人所難的要求,我皺了皺眉,腦袋裡轟隆作響,耳鳴不斷。

「所以…所以我們警方是想…」接下來說些什麼我是一句也沒聽見,就見李秉強的嘴唇不住的張合著,過了半天,看他停住了,我才緊咬牙關的說:「我很願…願意幫…幫忙…就是…就是身體…不行…呵呵…」

他們三人對看一眼,李英才連忙說:「先送醫院吧,我看他這樣別說幫我們了,就連站起來都快不行了吧,送什麼醫院好呢?…三總好了!」

我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整個人就暈了過去,直到有人在我耳旁叫我的名字,我才幽幽轉醒過來。

「吳澧童!吳澧童!是我啊!」

睜眼一看,白色牆壁、白色床單、白色棉被,再加上倒吊點滴…這才知道自己正躺在醫院裡。就看到一個十分熟悉的人站在我床前,不知是我神智不清還是病的不輕,總覺得這個人看起來十分模糊,又一時間叫不出名字。

「吳澧童,你怎麼會也來這裡?」他關心的問。

我笑了笑,摸摸自己的額頭,表示發燒。他仔細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說:「你在這兒實在太好了!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辦,現在你在這兒,那這件事就麻煩你了!」

在迷迷糊糊中,我隱約聽到什麼密碼,什麼衣櫃,什麼西裝,什麼存款的,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直到感覺整個人渾身濕透,我急急忙忙的從床上跳了起來,發覺自己全身是汗,到廁所拿毛巾擦了擦身體,回到病床前,才看到習學坐在一旁的沙發上,不發一語的看著我。

「你…終於…醒啦?」她語氣平淡的說。

「嗯…」我無奈的笑了笑:「我倒底在這兒多久啦?」

她撐起身子,甩了甩頭髮:「我不知道,我昨晚去看你,你不在家。我打電話給鬼靈精,他才說他們把你送進了醫院…我馬上就過來了…我好擔心你…我好怕…好怕…」到了這個時候,她才緩緩的掉下了眼淚。

看著眼前的美女為自己哭著,心下也頗為歉然,我一把抱住了她,悄聲的在她耳旁說著:「我知道,我知道,以後,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讓妳擔心了,一定!」

她緊緊的抱著我,我發現她全身冰涼,微微一楞。嘴裏一陣口渴,不禁舐了舐嘴唇,卻發現嘴唇上滿是鹹腥味,病剛好的我,也搞不太清楚什麼狀況。兩個人緊抱了一會兒後,她看了手錶,隨即把我推開:

「哦,這麼晚…不是,這麼早了,我得要走了!」

雖然病剛好,但男人基本的「反應」還是有的,我的雙手很快又再纏上她的小蠻腰,將她用力的摟著,而身體上的「反應」,也剛剛好頂到她的雙腿間。

她發覺我的「衝動」,臉上微微一紅:「不正經!病才剛好,又想做『壞事』?!」

我的嘴用力貼上她的鮮豔紅唇,原以為可以享受一下,卻沒想到她輕輕的推開了我:「不行了,我真的得走了…桌上鬼靈精有留字條給你,你看一下!」

什麼字條?我低頭一看,就見到字條上歪七扭八,頗具個人「特色」的字跡:「無厘頭,明天是劉令芳頭七,有空過來一下吧!」

明天?明天禮拜幾啊?我回頭一問,整間病房空空洞洞,一個鬼影也不見。習學什麼時候走的,怎麼走的,竟然連點聲音也沒有

在這我昏迷的這七天中,也發生了些事。媒體在獲知警方逮捕「留頭魔」溫今豪後,如同白曉燕案一樣,都用極大的篇幅、版面來報導這個古今難見的奇案,部份國外媒體更拿百年前英國發生的「開膛手傑克」來互相比較,每天都報導最新進展,SNG車更是二十四小時隨時跟隨專案小組,深怕有什麼遺漏。

狡滑的溫今豪在遭到逮捕後,態度一直都不是很合作。在這案子裏,溫今豪是如何挑選對象,如何跟蹤,如何殺人,如何棄屍,為何要將頭顱擺放回去,為何都沒人發現…種種做案過程都令警方十分好奇,不過在偵訊時,最讓警方感興趣的,是他殺人的動機。

但是,不論警方如何偵訊他,他總是不發一語,只淡淡的回答一句話:「叫那個怪記者來,我就和你們合作!」市刑大和刑事局如李秉強、劉永松等人再怎麼軟硬兼施,就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原因無他,溫今豪是美國公民,拿的是美國護照!他如果不願說,任何人都拿他沒皮條。也因為這樣,李秉強實在無計可施,只得找李英才、歸霖競一同來找我,看看我願不願意幫忙。

出院的當天,我並沒有到位於桃園的偵詢室去,而是先到劉令芳位於三重的家裏,參加他的頭七。

大約晚上九點多,我到了他家,場面一片哀淒。三重分局來了不少同仁,就連局長也都到了。在劉令芳殉職後,留下妻子、兩個小孩,小孩一個六歲,一個四歲,不過都蠻聰明懂事,尤其是老大,雖然眼角噙著眼淚,但雙唇緊閉,怎麼樣也不讓眼淚掉下來一滴。

事發當天的所有人都出席:李秉強、劉永松、李英才、石景城、黃欣樺、歸霖競、我和那位曹姓員警。因為這件案子偵破,曹姓員警還破格升官,所以雖然當天掛彩,他的受傷還是挺值得的。

我和黃欣樺站在一旁,看著眾人折紙元寶、焚香燒紙,心中也頗為淒然,我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參加喪事對我而言並非好事,不過一想起那天大家一同出生入死,奮力抗敵,那份生死與共的情感,就是無論如何我都要站在這兒的一份堅持。

三重分局的員警們個個義憤填膺,對於長官的犧牲、溫今豪的惡行無不痛心疾首,紛紛要求刑事局和市刑大給他們一個交代,但在聽聞溫今豪要求與我面對面,才肯合作的這件事後,每個人對我的眼神都頗為難堪。

「聽說那個混蛋一定要和你見過面後,才肯和我們合作,是不是?」三重分局一組小隊長首先發難,站在我面前大聲問著。

我點了點頭,至少,我僅知的情況就是如此。

「為什麼呢?是不是你和他認識?還是你們打算串供?」旁邊另一員警追著問。

聽到這樣的質疑,我差點沒有氣到當場暈眩過去,強忍著身體不適,我搖搖頭,不發一語。

「幹嘛不說話?你一定和他有什麼問題?聽說那天你一到了現場,他就束手就擒,還有,很多破案線索都是你提供的,你說!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內情?」

一股惡氣汙積在胸,鬱悶非常,我用力一咳,喉嚨一甜,竟然咳出滿手的血!石景城見狀,用力叫著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三重分局長:「喂!這就是你們待客之道嗎?難道,你們不想早點破案嗎?現在是需要吳記者幫忙的時候,你們這樣懷疑他,這是什麼意思?」

黃欣樺也看不過去,先將我扶在一旁休息,然後高舉檢察官證件,對著眾人喊著:「這件案子,由台北地檢署接下來了,現在,吳澧童是我們檢方的重要證人,除了辦案人員外,任何人不能對他發言、質詢,否則,就以『妨害公務』的現行犯逮捕!你們是公務人員,知法犯法,罪上一等!」

這樣的威脅,如何能壓的住這些長期面對第一線的強悍員警們?他們一句接著一句,指著我們破口大罵,有的說我和溫今豪是共犯,有的說我就是間接害死劉令芳的凶手,有的更說我不配來這裏,就在大家罵不絕口的同時,我看到在靈堂旁,站著一個眼熟的人,他始終不發一語,只是直直的盯著我瞧。我回神一想,這個就是那天站在我病床旁的那個人,再仔細一看…

那個人,叫劉令芳。

雞皮疙瘩再度爬滿我的右手臂,一股寒意從頭頂直鑽到心臟!我馬上站了起來,卻發現在場和我一樣看到劉令芳的,還有他的小兒子。他也和我一樣,指著靈堂旁邊,小聲的說著:「爸爸…爸爸回來了…」

我馬上想起劉令芳在我身邊交代的事。眾人看到我忽然站起來,一下子全都沉默下來。我慢慢的走到跪在靈堂前不住哭泣的劉太太旁,對劉令芳點了點頭,用力卻輕聲的說:

「劉太太,劉組長跟我說,他有一套西裝,是在結婚的時候穿的,現在變胖了,所以用塑膠套包起來,放在小孩的衣櫃裡,是不是?」

劉太太聽到這句話,雙眼瞪的老大,驚訝到連啜泣都忘了,老半天才用力的點點頭。

「能不能,帶我過去看看?」

她隨即站了起來,看看眾人不敢動作。眾人也不明所以,沒人敢說話,她帶著我走到小孩的房間,其他人馬上跟來,我伸手攔住眾人:「除了劉太太之外,其他人不準過來!」

進了房後,我把門關起來,待她把西裝拿出來後,我將手放到西裝褲的右後口袋裡,拿出一本不知是何人的存摺,再把衣服上乾洗的取件條碼撕下,交給劉太太:

「這字條上的四個號碼,是提款密碼。存款裡頭,有將近兩百萬元,是劉令芳說要交代給妳的…他說,錢的來源妳不要問,半年後,妳再把錢領出來,避避風頭…」

劉太太想要再問些什麼,我制止了她:「坦白說,我什麼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這件事,是劉組長生前交代的,還有…記得要多唸唸『大悲咒』,對他比較好…」
找個流浪漢,假借名義辦的,我也沒說:這筆錢的來源…不太正當。更沒有告訴她:劉在死後有多怨恨、有多無奈、也有多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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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面對眾人,我對著李秉強說:「走吧!讓我們把事情做個徹底的解決!」
我們一行人,連夜趕到位於桃園的偵詢中心,凌晨兩點半,把還在好夢正酣的溫今豪叫醒,決定徹夜將案情做個釐清。

在偵詢室裏,他看到我坐在那兒,先是一聲輕笑:「嗨,吳澧童?!是吧?吳大記者,我等你好久了!」

我癱在椅背上,直瞪著他不說話,李秉強撐在桌上,大聲質問:「現在,溫今豪,你總該可以跟我們合作了吧?」

「我是被你捉到的嗎?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話?」溫今豪冷冷的說。

「你別忘了,是我發現你就是『留頭魔』的!」李秉強不甘示弱的喊著!

溫今豪把臉撇開,冷笑的說:「那又怎樣?要不是這個臭記者,你們那天一個也走不出我家!又怎麼能逮捕到我?」

「好吧…」我看我不說話也不行了,而且,我的病痛也讓我快撐不下去:「說吧!你為什麼要犯案?動機是什麼?」

他把手交叉在胸前,反問我:「為什麼?為什麼你能破我苦學多年的『飛頭降』?!」

「如果我說了…你就願意和警方配合嗎?」我沒氣的問。

他點了點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吧!我從小就有點點通靈,長大後呢又學了一些奇門遁甲的法術。」我輕描淡寫的說。

「是這樣嗎?」他對於我破了他的法術相當懊惱:「然後呢?你怎麼知道…我的冰符…?」

「喔…」我笑了出來:「沒有頭可以貼符,又要讓牠們動…只有在心臟上做手腳囉…」

「我不是問這個!」他整個人站了起來,貼近我說:「你怎麼知道:我用的是冰符?你又怎麼知道,什麼法術可以破冰符?」

「這種東南亞的小法術又豈是我中華博大精深的陰陽道法之對手?!」這時不挫挫他的銳氣,他還不知天高地厚,我也站了起來,義正辭嚴的說:「只需有點『天眼通』,就能發現牠們的『靈動力』來自於哪裏,既然知道『靈動力』是源自於心臟的冰符,那只要把冰符破解,這些無頭妖也只是一個個臭皮囊罷了!有什麼了不起?!」

看見他頹廢落魄的倒回椅子上,我想起他剛剛還神氣跋扈的模樣,忍不住再倒打他一耙:「這點冰符的雕蟲小技對我來說只是小case!只要用幾個小紙人把冰符吸乾、融化,不就破了你的法?毀了你的道?有什麼好得意的?還什麼東南亞的飛頭降?!我呸!」

這時的溫今豪,和五分鐘前的他簡直是判若兩人!他縮在椅子上不住發抖,過了半晌,才輕聲的喃喃自語:「哎…算了,這世界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輸了!真的輸了!」

他轉頭面向其他辦案人員,堅定的說:「我輸的心服口服!好吧,我們從頭開始講起:你們想知道什麼?」

接下來就是李秉強、劉永松、黃欣樺等人的問案,我和其他人就退到隔壁房裏,透過不透明的黑玻璃鏡,觀察溫今豪的供詞。他從幾年前從事服裝設計開始說起,原來,他在大學畢業後,先到東南亞各地去遊學,蒐集東方各式傳統服裝,再到美國鑽研專攻服裝造型,並且在紐約小有名氣,在服裝業界也算是一位名人。

在因緣際會下,他接觸到好萊塢的藝人,並且幫他們設計戲服,許多人看中他不但融合中國古式風味與西洋服飾的設計感外,對於西方女性高眺豐滿的身材他又能不著邊際的展現的曲線玲瓏,因此便邀請他加入一齣知名影集「紅粉特勤組」的小組裡,專門幫那幾位美女特工設計造型、服裝,一時之間,這影集的服裝造型成為每季流行的典範,不少明星、民眾都以該影集裏的服飾為參考對象,爭相模仿,而「Joan Wind」(溫今豪的英文名)也成為時尚服飾先趨的代表。

本來就知道自己總有一天會成功的他,面對接踵而來的成功與讚美,也不由得自傲起來,間接也得罪不少人。一個東方面孔,連ABC都談不上,竟然在各大聚會中大放厥辭、左批右評,也因此,讓別人心生妒意,便設計陷害。

在這個業界裏,最讓人瞧不起的,莫過於「抄襲」。只要你的作品是抄襲自他人創意,那你這個人也就不過只是個「加工」者罷了!而且會被他人唾棄、甚至再也無法在這個業界裏生存,走到哪兒,你都只是個「COPY CAT」而已!

果然,在他人的嚴密計謀下,溫今豪被指控所有的創意、作品創意抄自於一位偷渡到美的大陸女子,她私人的作品和溫今豪即將在電視上所展現的造型不謀而合,而且這女子不論用色花樣、質料選擇更遠勝於溫今豪的創意…消息一傳出,原先眾人看好的明日之星,到頭來竟然也只不過是一個抄襲他人作品的小人(CHEATER)!溫今豪有如過街老鼠一般,只能被迫回到台灣。

回到台灣的溫今豪,原先也想繼續往服裝界發展,但是這個業界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他在美國的一些「醜事」,早已傳回了國內,大家避他唯恐不及,根本沒有他生存的空間,在求助無門,又無人相助的情況下…一個名聞一時的名家服飾設計師,竟然走投無路,到最後只能先以開計程車暫且糊口,避避風頭。

不過,這並不代表溫今豪優異過人的才華就能完全被取代,自從他離開這個拍攝小組之後,「紅粉特勤組」的收視率竟然一落千丈,從收視排行榜前三名,一直落到十五名之後!電視公司在做了緊急問卷調查後才發現:原來的收視群多以十二歲到四十多歲的女生為多,情節演些什麼在於其次,最重要的是影集中透露出的最新服飾流行趨勢才是她們的最愛。

所有的調查結果全都指向一個結論:「Joan Wind」的離開,正是收視率下跌的主要原因!

一天晚上三點多,溫今豪在睡夢中接到一通電話,是從洛杉磯打來的。

「Joan,We need you. don’t say anything. come back our team soon!」

「oh no. it’s you! You kick me out. I will not back again!」

「...say ...joan, I know you hate me.I am so sorry.that’s a mistake. I think you should consider about it again!We need you very much .and anything .anything you want. I will give you. Anything!」

「... ok. let me think it. see you」

溫今豪掛上電話,露出得意的微笑…他知道,他的機會又來了!

溫今豪並不急著回到洛杉磯,在沒有確切的把握之前,回到洛杉磯只會讓他重蹈覆轍、再被排擠,因此,沒有十成的把握,他並不打算重出江湖。

表面上他是拒絕了洛杉磯那方面的邀請,事實上,他到處搜尋靈感。人,就是這樣,在不需要的時候,靈感源源不絕,而當你火燒眉毛、焦頭爛額的時候…卻又什麼創意也擠不出來。

當時的溫今豪就是如此!他漫無目的的在街頭上開著車,腦海裡卻是一片空白,沒有半點驚世駭俗的想法。就在這個時候,他發現路邊有個不住搖晃的高眺女子招著手,職業的關係,他把車停在路邊。「噗通」一聲,這酒醉女子上了計程車,嘴裡含糊的說了目的地,就沉沉睡著了。

路程遙遠巔簸,車程開了半個小時,這女子咕嚕一聲,直嚷著要下車。車子還沒停好,車門一開,「噁…嘔……嘔…」一大堆穢物就灑在馬路邊上,從後照鏡往後看,溫今豪發現:這滿臉濃妝豔抹、吐個不停的女孩子,居然有雙修長直挺的雙腿,和纖細平坦的蠻腰…這簡直就是模特兒的身材嘛…「除了那張吐了滿嘴的臭臉!」溫今豪這樣想著。

「如果…如果她的頭不在的話…那她就是一個挺優的衣架子了!」

這個念頭一興起,所有的靈感、創意、點子、造型竟然源源不絕的出現!他才發現:其實自己不是沒有才華、沒有靈感,而是沒有一個好的模特兒讓他發揮、擺佈。看著眼前爛醉如泥、不醒人事的酒家女,溫今豪興起了一個想法…

他把這個女子帶回深坑的住所,翻了翻從前遊學東南亞的書,找到了自己要的資料。而這女子在酒醉中,莫名其妙的淪為「留頭魔」的第一個受害者。

一個「衣架子」不夠,就再找一個,兩個太少,就再找第三個,湊足了影集裡的四個高矮胖瘦的女主角,還少一個男模,就再開車上街去抓,就這樣,發生了去年轟動國內外的四女一男留頭命案。

「你說你殺人只為了他們的身體?!」李英才不可置信的問。

「是啊,好奇怪的?我本來就是個服裝設計師,一個舉世無雙的作品,如果沒有個像樣的模特兒來穿戴示範,又怎麼能突顯我作品的卓越不凡?」他看著眾人侃侃而談,彷彿這件事和吃飯、睡覺一樣正常,沒什麼好意外的。

「可是…」李秉強還是不太敢相信這個簡單的理由,竟然驅使眼前的這個嫌犯在兩年內連殺了十個人!

「可是什麼?人類不也是為了活下去而殺豬、殺牛、殺雞、殺魚?破壞自然環境、造成臭氧層破裂?為了宗教信念不同,千百年基督教與回教爭戰不知有多少?哪回的戰事不是血流成河?台灣商人為了賺錢,可以用餿水來做餿水油、可以拿病死豬肉來賣錢、可以用輻射鋼筋來蓋屋、可以搞什麼『截彎取直』讓基隆河每次颱風都洪水泛濫淹死人;可以在偷工減料後,在九二一大地震裏害死那麼多人還敢振振有辭的說自己沒有罪?這些人,這些事,你們懲治了多少?你們又查辦了多少?」

「我只不過殺了幾個人,成就了服裝界的盛事…這些人的犧牲,和掛在牆上的虎頭、披在地上的獅皮裝飾品又有何異?」他像連珠炮的說完了這些話,看著眼前瞠目結舌的眾人,做了以上的結論。

「那…」劉永松搖了搖頭,強忍悲痛的問:「那你為什麼要把頭送回死者的家中?為什麼殺了五個人後,隔一年又要再次殺人?」

溫今豪兩手往腦後一放,輕鬆瀟灑的說:「簡單!把頭送回他們的家裡,是因為我不想看到他們的臉!而且『飛頭降』的法術,必須要讓這些死者的魂魄能回到自己的家裡,才能讓他們的身體能夠完全聽從我的使喚…其實,我不是真正的殺人凶手,真正的殺人凶手,是你們!!」

「…咦?!」不僅是李英才等人,就連隔一層玻璃後的我們也都嚇了一跳,他忽地坐正,雙手撐著下巴,慢慢的說:

「就算他們的頭被我摘了下來,但是他們並沒有死啊…你們知道嗎?」

「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溫今豪奸邪猖狂的笑聲,不住的在偵詢室裡迴盪著:「我施下的降頭術,只是長時間的『冬眠』,就像動手術時注射的麻醉劑一樣,他們只有身首異處,但是他們的心臟還是跳動著,只要時間到了,再把頭接上就活回來了…誰知道你們多事?把頭拿去埋、拿去燒,人的頭燒爛了、被蟲啃蝕了…請問:要怎麼再活回來呢?哈哈哈……」

碰的一聲,李英才用力拍打桌面:「放你媽的狗臭屁!你的鬼話誰信哪?什麼『降頭術』,什麼把頭砍下還能活?聽你在放屁!」

「不相信哪…」溫今豪看了看隔壁的不透明玻璃:「你可以問問你們的法醫啊…看看那些人的頭是不是還在呼吸啊…?」

在隔壁房裡的眾人把眼光全集中在石法醫身上,那是我第一次看見石景城的臉色有如槁木死灰般的難看!

「我不敢說他們是不是活著!我只能說:他們的確沒有腦死!」

石景城抱著頭,痛苦的向大家承認!

大夥深吸一口氣,看到石景城的神情,就證明溫今豪所言不虛!儘管這些受害者身首異處,但是這些死者的確如溫所言:並沒有完全死去。

所謂的死亡,就目前醫學的定義來看,除了停止呼吸、心臟跳動之外,還有所謂的「腦死」。現行法令規定:病人在使用醫療呼吸器的狀況下,至少須觀察十二小時,觀察期間病人應呈持續深度昏迷,不能自行呼吸,且無自發性運動或抽搐。才算「腦死」。

「你…你們要知道…這些人…這些人,只剩一顆頭,一顆頭耶!它沒有呼吸、沒有心跳,卻也不能算是腦死,而且對外界刺激還有些反應!像這種事,我怎麼向外界說明?我怎麼向家屬交代?我只能…只能把這些個頭交還給他們家屬!讓往生者也能安息!」

石景城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從緊抱的雙臂中擠出來。

眾人默然。如果易地而處,相信每個人的處理方式也會和他一樣吧。大家拍了拍石景城顫抖的肩膀,無聲的走出這個黑暗的小房間。

看著石景城不住抽搐的身軀,黃欣樺眼角裡含著淚,柔聲的安慰石景城:「石法醫,我…我知道…你的辛苦…你別…別太自責…」

「夠了!別再裝了,他們人都走了!」這時候我再不說話,就快要笑爆了!

「他們都走啦?!」石景城猛然抬起頭,開懷暢笑的說:「你怎麼知道我是假裝的?」
 

回覆 使用道具 檢舉

回覆: 留頭魔

這時的我雖然頭疼難耐,卻也忍不住放聲大笑:「拜託!我認識你幾年啦?這點小事,會難倒我們的石大法醫?而且…我早就知道那一顆顆的人頭並沒有死亡,我也察覺到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喔…這我倒挺好奇的,願聞其詳」石景城翹起了二郎腿,輕鬆的看著我。

黃欣樺張大了嘴,過了半晌才喃喃自語的說:「啊…搞了半天…你…你假哭啊…」

我不打算理會那些「沒有進入狀況」的人,側著頭想了想:「應該說呢…在七月間的那個案子,我發現你對於這些死者的態度有點奇怪,應該說,你不像是以『處理遺體』的方式在看待這些死者。在處理沈森的命案時就更加確定,因為你比處理『留頭魔』的案子時要來的慎重小心,因為你知道:那是兩個不同的命案!」

「這也不能證明:你猜到我已經知悉那些死者其實只是假死喔!」石景城抓語病的問。

「沒錯!」我接著說:「這只是讓我起了個疑心:為什麼兩個命案,兩顆頭,你對這兩顆頭的處理方式一個輕鬆,一個慎重。而且只要是真的『留頭魔』案子,你的態度都有點隨便、甚至輕佻…直到何逸蘭的命案發生後,我更加確定這個想法。」

「當然啦!這也和我天生能通靈有關;」我望著微笑不語的石景城:「這幾次的『留頭魔』命案,我都沒有發現任何『怨念』在現場。這點剛開始我是挺疑惑的,因為沒理由這些『幽靈亡魂』的『怨氣恨意』在經歷過這些個慘事之後,還能完完全全消失不見,這太違反世間常理了,就拿沈森的案子來說好了:我甚至可以在醫院驗屍的現場感覺到他死亡時的無助和仇恨,卻不能在每個『留頭魔』的案發現場,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怨氣』…我想了又想:如果不是我失常,唯一的答案就是:這些人都還活著!」

石景城點點頭表示認同,我更調高了聲調的說:「我通靈,都能知道受害者沒死透…你是法醫耶,難道會不知道這些人的情況嗎?想通了這一點,就不難聯想到你態度上的怪異,再加上我對你的了解:沈森的命案,你把頭顱當成是遺體,但『留頭魔』的案子:你把它們當成一種…『科學實驗品』來看待!對吧?」

「好小子!真有你的!」石景城說:「其實早在前一年,剛發生『留頭魔』命案時,我們法醫鑑識組就發現這些個頭顱有問題,怎麼可能在沒有身軀的情況下,這些個頭還對外界刺激產生反應?更誇張的是:他們的腦波竟然還持續運作著!這實在太違反醫學常理!此外,就算我們不將他們處理、埋葬,這些個頭顱也會因為腦部缺氧而組織逐漸壞死…因此他們臉上的屍斑就是這樣出來的!不過當時我們真的很好奇:究竟他是如何辦到的…?坦白說,我們組裡還開玩笑,如果抓到『留頭魔』後,還希望他能把這份功夫傳授給國內醫學界哩…!」

就在我們的說說笑笑中,溫今豪也把所有犯案的過程都一五一十的向警方說明,其中包含了一年前的五件案子,還有今年連警方也不知道一共四屍的命案全盤托出。合作的程度與日前使用「緘默權」的高傲完全兩樣。問題是,這個案子實在太離奇、太匪夷所思了,因此,就連警方也不知道該怎麼把案情透露給媒體,但是部份像我們這種八卦雜誌還是穿鑿附會的寫出許多天馬行空的曲折過程,讓美方也注意到這件事,居然派了一組FBI的人馬來台灣「關切」,果然,在他們的「深度了解」後,在強力「要求」下,「留頭魔」這件轟動一時的凶殺命案,竟然以嫌犯溫今豪「精神錯亂」為由,將他「保外就醫」!

這個結果讓期待公義伸張的社會大眾一陣嘩然,警界上下更是無法接受!一個殺了九條人命,又當著警察面前槍殺高階警官的凶嫌,竟然要以「精神錯亂」的原因「保外就醫」,起訴溫今豪的黃欣樺檢察官更是怒火中燒,在判決的法官辦公室裡就拍著桌子大罵:

「中華民國沒有國格了嗎?這個人…這個人以這麼凶殘手法殺了九個人,造成社會人心惶惶、動盪不安;又當眾以蓄意致命的手法槍殺一名高階警官!這種人,我們竟然要屈服在美方的壓力,以什麼『精神錯亂、分裂』為由釋放他嗎?我倒覺得他看起來正常的很!」

游敬焄是名相當資深的法官,就算面對檢察官的咄咄逼人、拍桌咆哮,他依然老神在在,一邊脫去法官服,一邊靜待黃欣樺發洩完後,才慢慢的回答:「中華民國有沒有國格、有沒有律法,這點我不需和妳解釋、討論。我們應該要針對眼前的問題一一克服:第一,這個人他是美國人。就算他在台灣長大、求學,但他拿的就是美國的公民護照,持的就是美國綠卡…試問,美國公民在國外犯法,而美國政府堅持要他在美國受審,有什麼不對?」

他又舉了前些年在沖繩的美國空軍基地,有一名美國軍人姦殺了一名當地女孩為例:「美國政府也不顧日本政府、沖繩民眾的反對,要求引渡回美國審判,並且判了他兩個死刑!用這種方式來壓制輿論、民眾的不滿…不能說美方沒有秉公審理,是吧?」

「至於他『保外就醫』部份…」游法官見黃欣樺沒有意見,就再接著解釋分析:「坦白說,像他這種殺人的情況,的確符合『精神錯亂』的病情。試問。一個正常人,誰會因為需要模特兒這個理由,去連殺九個人?還會把身體擺放在家裡,把頭顱放回死者的家中?倘若不是精神病患,這種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的怪事,正常人誰會做?」

黃欣樺正準備抗辯,游敬焄舉起手制止:「妳想,美方難道會把他就這麼帶回美國,把他醫好就放他走嗎?今天美國人要把他帶回去,就是想好好的研究他,就好像我們看那部『沉默的羔羊』電影中,那位『漢尼拔』博士是一樣的,不管他醫好了沒有,反正呢就是把他終生監禁來觀察,雖然沒有判他個死刑,這種『無期徒刑』也有得他受的了,妳說,這是不是也算是種懲罰呢?」

他拍了拍黃欣樺:「我知道大家都希望判他個死刑,以儆效尤。不過,所有國家都得遵守國際法。我們是個重人權的國家,就必須在人權上有所考量,我也相信,美方絕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步出法官辦公室,黃欣樺就看到台北地方法院外有一大堆記者圍繞著溫今豪和他的律師,由FBI所指派的華裔美籍律師道格.楊。在面對眾多媒體詢問時,道格.楊不住的聲稱,他的當事者的確是不折不扣的「精神病患」,而台灣法律判溫今豪「保外就醫」,他也連番的讚許,這是重人權、重法律的國家才會做出的決定。

「我的當事人:『Joan Wind』,也就是溫今豪;」儘管是美國人,不過在台灣出生的道格.楊,國語亦說的十分字正腔圓,面對台灣上百家混亂不堪的電子、平面媒體,依舊辯材無礙、暢所欲言:「他過去兩年多來的行為,的確是因為長期工作的壓力,加上在洛杉磯時所遭受到的種族排擠,所造成的精神失常,引起幻聽、幻覺、情緒時好時壞而釀成一連串的不當行為。由於當事人身為美國公民,理應引渡回美國接受美國方面的審判。」

「我再度重申:我的當事者這一切行為,都是在無法控制的病情發作下,才出現這種種踰矩的罪行!」道格.楊堅決的表示。在一旁的溫今豪身著名牌合身西裝,臉上始終冷酷無情。

由於媒體記者實在太多,現場一片混亂,我和「暗黑社會」雜誌社攝影林朝倫只能在眾人後方遠遠的拍照,就在我速記道格‧楊的言論時,忽然有個人用力的撞了我的肩膀:「喂!這種爛人說的鳥話你也要記啊?」

連頭也不用回,就知道在後頭搞鬼的就是「鬼靈精」歸霖競,我一面記,一面搖搖頭:「那怎麼辦呢?我們整個破案的驚險過程你們又不讓我寫,要不我拿什麼來交稿?」

這時石景城的聲音也在耳後響起:「唉!怎麼說,都讓這混蛋逃過一劫了,媽的,如果可以的話,真想親手幹掉這混蛋,至少,也要讓他知道受害者的痛苦!」我和歸霖競都點點頭,認同他的看法。

由於實在太多媒體要發問,整個台北地院有如果菜市場般嘈雜,從頭到尾,都是道格.楊在回答記者的問題,而溫今豪則高抬下巴,嘴角上揚,一副誰也無法奈我何的模樣,似乎已經有人交代他保持緘默,不要再節外生枝。

現場也出現不少外國媒體,以美國的電子媒體居多,因為,溫今豪不僅是美國公民,在紐約、洛杉磯也算是服裝界的名人,美國的一些小報上,也都佔有不小的報導篇幅,因此吸引了不少電子媒體出機來拍攝採訪。

就在道格‧楊回答大部份媒體的同時,三、四名立委和受害者家屬居然抬著棺材前來抗議,一面灑丟著冥紙,一面哭天喊地,推開眾人逐漸擠靠溫今豪等人,溫今豪眉頭緊皺,就示意道格‧楊往旁快步離開,在民代抗議、記者搶拍、一團混亂的同時,一名攝影記者迅速靠近溫今豪,沉聲的問:

「殺人的感覺怎麼樣?砍人頭的感覺怎麼樣?是不是和我一樣爽?」

聽到這句話,溫今豪楞了楞,四處找尋究竟是誰說句話,就見人頭鑽動、推來擠去,看不出是誰問了這句奇怪的問題,正準備往前再走,那個聲音又在他的左前方響起:

「我問你啊?挑逗女人的性感帶好不好玩?玩弄女人身體的感覺好不好玩?殺人的感覺很爽對不對?砍頭下來的那一剎那很過癮…呵呵呵,對不對呀…哈哈哈!」

溫今豪聽到這段話,全身上下的血液就像結冰一樣的僵硬,整個人定住不動:「…是…是你!」

他的眼前出現一位頭戴棒球帽、右肩扛著攝影機的人,帽沿低垂,讓人看不清他的面貌,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舉動,他迅速靠近了溫今豪,先是攔住了溫今豪的去路,再把攝影機往旁用力一扔,剛好把一旁護衛著溫今豪的警察砸倒!

溫今豪還來不及反應,「碰!」的一聲,就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旋轉鑽向自己的小腹!低頭一看,小腹鮮血直冒,眼前那人手持著槍,對著他的胸口,又是一槍!

「有槍響!有人中彈了!」一秒鐘連續兩聲槍響,現場更是亂成一團,不少人急忙往旁邊閃躲,那人有如游魚一般,快速的鑽向重傷的溫今豪後方,左手撐住直往下倒的溫今豪,右手把槍抵住他的太陽穴!

聽到槍響,歸霖競第一時間就掏出手槍,往現場直衝,我抬頭一看,就見那人挾持住快要摔倒的溫今豪,用力的拉向牆角,不致於腹背受敵,仔細一看,好熟的面孔,一細想,不禁大叫出來:

「他…他是…」

他是邵文杰。

當一片混亂逐漸回復正常時,眾人才發現溫今豪已經被一人挾持住,那人機警的拉住溫今豪擋住前方,背部緊靠著台北地院的大門右側的牆角,只露出一顆戴著帽子的頭,所有的攝影記者一擁而上,想把這畫面拍個清楚,又是「碰!」的一聲!一名攝影記者中彈倒地,哀嚎不已!那人大聲的說:「別再過來,誰再靠近,這就是你們的榜樣!!」

所有人馬上往後退,台北地院的幾名警衛也迅速衝出,不過誰也無法遏止邵文杰,歸霖競推開眾人,大喊:「別胡來!馬上把槍放下!」

邵文杰一邊躲在失血過多、逐漸昏迷的溫今豪身後,一面大喊:「別過來,誰過來,我就殺了他(指溫今豪)!」

大家僵持不動,溫今豪眼前一片模糊,快要失去意識,他的左半邊被人強力的拉扶著,他側著頭,看著身後那名男子,用極為微弱的聲音說著:

「你…你是…來為…你的女友…報仇…嗎?」

「對!」邵文杰摘下棒球帽,用槍繼續抵著溫今豪的太陽穴:「被人拿槍抵著頭,感覺不好受吧?」

溫今豪用孱弱的聲音,嘴角流著血求饒:「放…放過…我吧…」

「你在殺人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自己也有這麼一天呢?」邵文杰接著大聲說:「各位!(對著前來抗議的死者家屬)今天,我就給各位一個公道!」

「邵文杰!你不要胡來!快把槍放下!」歸霖競大喊!

「他就是邵文杰?!」媒體聽到這句話,個個又急忙衝上前,卻被警衛們擋住。

邵文杰扶著已經快要不行的溫今豪,大聲說:「你們知道什麼叫『報應』嗎?你們知道什麼叫『公理』嗎?你們有親眼目睹過死刑嗎?」

沒有一個人敢回答,邵文杰大笑:「今天,我就給各位一個答案!」

「碰!」

在上百間媒體、記者,在FBI、地院警察,在立法委員、抗議民眾,在近兩百圍觀群眾的面前,邵文杰在溫今豪的右太陽穴上,開了一槍。

同時間,他也把槍抵向自己的太陽穴,輕輕的說了一聲:「小君,我替妳報了仇了!」

又是一聲槍響。

他與溫今豪兩人同時跌落在地上,當場死亡。

在場每一個人,都被這場面震懾住了,大部份的電子媒體還是用衛星連線的方式報導,這種血腥殘暴的畫面,全部都被媒體傳播出去。

倒臥血泊中的邵文杰,緩緩的舉起手,似乎向某人招了招手,這才斷氣。

順著他的手勢,我看到在地院門口右方的盆栽附近,有個長髮女孩也對著他招招手,對我點點頭。我仔細一想:那個女孩,是楊美君。

兩個牽涉到本案的凶嫌,竟然在這麼巧合的情況下,同時殞命。看著警察、救護人員在一旁忙碌、急救,我與歸霖競、石景城和隨後趕到的黃欣樺看著被蓋上白布、抬上救護車的兩人,心頭感慨萬千。

案子,是破了。凶手,也伏法了。問題是:人們,有因為這件事得到任何教訓嗎?人心,有因此而不貪不痴了嗎?

我不知道。我只曉得:人,是健忘的。

人的貪念,是永無止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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