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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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颱風眼




[left]  戰爭進入了一段較為安靜的間歇期,就好像是颱風的中心一樣。雖然討伐軍仍然駐紮在城外,切斷各條交通要道,但是因為攻擊受挫,更重要的是士氣已不象先前那樣高漲,所以暫時不再發動大規模的進攻了。沙思路亞方面正好趁此機會修補城防,休養兵馬,等待下一波或許更猛烈的風暴的到來。[/left]
  這時候沙思路亞城內的人們,因為那場冰與火魔法對決的勝利,而墮入了一種異樣的興奮狀態中。不過,這種狀態被極少數悲觀的人稱為“回光反照”,而聽到這句話的沙思路亞領導層,在沒有外人在場的時候,也不得不苦笑著點頭稱是。因為,存糧已經不多了……
  至於那場對決的當事人,更是一下城樓,就被人們的讚歎聲包圍了起來。布拉德被想要“瞻仰”他的人搞得不厭其煩之後,做了一件“不道德”的事情,那就是將斯庫裏·亞古推到了眾人的面前:
  “其實我並沒做什麼,勝利都是靠亞古先生一個人獲得的。”說完這句話,布拉德就一邊偷笑著,一邊安心地躲回自己的臥室,舒展酸軟的筋骨,睡大頭覺去了……
  而在眾人簇擁下的斯庫裏就沒有那麼好運了,他一邊溫和地笑著,一邊回答著人們的各種問題——
  “先生,您多大年紀了?”
  “先生,您有女友了嗎?”
  “先生,今晚請到我家來吃飯吧。”
  “先生……”
  “先生……”
  好不容易以“抱歉,我還要回去研習魔法”為藉口分開人群逃走的斯庫裏,在一片“這樣好學啊!”“果然不愧是……”等竊竊私語中,逃回了男爵府。
  在客廳裏悠然坐著的斯沃,正在和臉紅紅的希爾維拉說話,看見斯庫裏逃進來的狼狽的樣子,王子“嘿嘿”一笑:“怎樣?受人歡迎的滋味好受嗎?”
  “你就別說了……”
  “有沒有年輕的女孩給你情書?”
  斯庫裏想起剛才人群中幾對明亮的眼睛,一下子漲紅了臉,沒話找話的問道:“奧裏亞絲呢?怎麼沒看到她?”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城頭參戰,這下一放鬆……大概在睡覺吧……”
  斯沃打斷了希爾維拉的回答:“別轉移話題,怎樣?要不要我給你一些建議?還是說你對奧裏亞絲有興趣?”
  “殿下……”希爾維拉看了一眼臉漲得通紅的斯庫裏,微笑著打斷了王子的惡作劇。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有事嗎,斯庫裏?”說這句話的時候,斯沃望著她的女侍從,那眼神好象在說:“逗這個老實的傢伙可有趣了,對吧。”
  斯庫裏沒有注意到王子的眼神,深深吸了幾口氣,定了定神,接過希爾維拉端來的一杯水,微微頷首表示謝意後說道:
  “金啊,”——斯庫裏在平時叫“傻王子”,說正事時叫他“金”,就算以後斯沃稱王甚至稱皇帝,除了發火的時候,他從未叫過一聲“陛下”——“通過這次的較量,我產生了一個想法……我想組織一批人,教他們學習魔法,然後讓他們都掌握魔法波動的配合,這樣……應該可以加強防守的力量。”
  聽到這個新奇想法的斯沃,收起了往常玩世不恭的表情,認真地思索著——
  “我覺得沒問題,不過短時間內能起到效果嗎?”
  “我想應該可以吧……這個並不難學,我想我可以做到短期內教會他們。”
  “希爾維拉……”
  “是的,殿下。”
  “把大家都叫來。”

  不一會兒,除了還在城頭防備王國軍進攻的喀尼亞斯拉以外,潘、布拉德、斯沃、斯庫裏四個人都來到了會議室。
  “……就是這樣,大家有什麼問題嗎?”斯沃首先簡單復述了斯庫裏的想法,然後問道。
  布拉德首先表態:“我沒問題,要是需要,我隨時都可以幫忙。”
  而潘則說道:“在沙思路亞城內有一座魔法師公會,那是先父在世的時候建立的,雖然沒有元素魔法師這樣高等級的教師,不過那幾個見習魔法師……應該還可以派得上一定的用場吧。”
  “既然如此,那就交給你了!”斯沃大為興奮。
  “那麼……咱們開始吧。我大概需要五十人,除了男爵剛才提到的那幾個見習魔法師以外,我還需要四十多人。那麼布拉德先生,請你幫我面試怎樣?”
  “沒問題。”布拉德微微點頭。

  有關佈告一貼出去,立刻就在沙思路亞城內掀起了一陣奇異的浪潮——
  “亞古先生要收弟子啦!”
  “不,不對,是要找親衛隊。亞古先生的親衛隊啊!”
  沒兩天,在男爵府的大門前,就圍攏了數百人,參加報名。經過一番仔細的甄選,選出其中的七十四人,這些人將直接由斯庫裏和布拉德面試,好從中選出合適的四十八人。在測試過程中,兩位元元素魔法師還使用了特殊的魔法手段,來測試候選者內在的魔法資質。
  面試用了整整兩天的時間。這天晚上,用畢晚餐以後,大家又聚集在男爵府的客廳裏,斯沃饒有興味地望著兩位疲憊的魔法師,問道:
  “有什麼可以一用的人嗎?”
  “有啊,一個是埃貝爾·卡梅倫,”斯庫裏用雙手的大拇指揉著太陽穴說道,“能力不錯,人看起來嘛,比較內向。應該會是個好部下吧。”
  王子“哈哈”地笑了起來:“看不出來啊,斯庫裏。我原來覺得,你應該是純粹書呆子類型的,沒想到也會說出‘是個好部下’這種話來呢。”
  斯庫裏溫和地一笑:“這幾年在大陸上的修煉旅行也不是白費的啊,懂得辨識他人的性格,本來也是魔法師必修的課程之一……”
  “還有嗎?”
  斯庫裏還沒有回答,布拉德插嘴說道:“還有一個,好像叫做伊恩·巴魯克吧,和你所說的那個埃貝爾正好相反,是個活潑的傢伙,資質呢,也還看得過去。”
  斯庫裏長出了一口氣:“就這兩個人吧,剩下的資質平平,要是真的讓他們選擇魔法師職業,也許終身不會有什麼成就的。但是,我的這種訓練,並不需要太高的資質……”

  次日,新組建的魔法兵隊伍——這是後來蓋亞魔法兵軍團的雛形——的首次訓練正式開始了。五十名隊員聚集在一起,斯庫裏首先教會每個人簡單的魔法基礎,然後分成五隊,每一隊的成員都修煉同種魔法。本來,這是魔法師修行的大忌,因為單一的修煉會導致魔法失衡,雖然也許在修煉初期可以取得比別人優秀的成果,但是越到後來就越是難以進步。當然,這一點在開始修煉前,斯庫裏就已經和大家講明白了,也許是對這個年輕魔法師的盲目崇拜吧,沒有一個人表示不滿。
  魔法力每一個人生來都有,但是蘊藏在人體內的魔法力,必須通過刻苦的修煉,才能發揮出來,形之於外。這次由斯庫裏發現的魔法合擊,卻可以讓一個人使用其他人的魔法力。也就是說,僅僅需要簡單的引導和相對短期的訓練,受訓者們就可以聯合起來,發揮出上位魔法師才具備的魔法能力。當然,越是使用威力強大的魔法,所需要的魔法兵人數也就越多,所以這種構思也就只能在軍隊中誕生,並在軍隊中存在。
  這五十個人訓練了有半個月之久,每個人都已經可以隨意使用大約五、六格雷左右的魔法力了,十人一隊的話,那麼每隊就可以達到六十格雷左右的魔法強度,五隊就相當於多了五個配合默契的元素魔法師!所以能在很短的時間內,讓這些魔法基礎很薄弱的、甚至跟本不會魔法的隊員,在魔法強度和技能上達到如此飛速的提高,也要歸功於斯庫裏正在鑽研的另一種魔法——內爆魔法。這種魔法的原理,是要快速引發人體內的魔力,從而對內臟和身體結構造成很大傷害。恰好斯庫裏的內爆魔法研究和修煉還沒有最終完成,借助布拉德的幫助,斯庫裏能夠讓這種魔法僅僅發揮一部分的效應。首先在動物身上試驗,取得成功後,配合以防萬一的防護魔法陣,才在那五十名魔法兵的身上施用。雖然只能引發三到四格雷的魔法力出來,但是已經比讓他們自我修煉要迅速許多了。

  這時候,城中的物資又告匱乏,潘被迫再次限制對軍民食物的供應。王子提了許多不切實際的建議,包括拆掉街道種植穀物,和屠宰戰馬,等等,立刻遭到了大家的否決。因為喀尼亞斯拉和潘的指揮得當,城中士氣仍能保持高漲。但是,這種狀態又能夠維持多久呢?
  喀尼亞斯拉憂心忡忡,當然,在巡城的時候,他並不會表現出來。老騎士的臉上,總是泛著以前非常少見的欣慰的微笑,這種微笑,能給每一名戰士都帶去堅強的信心。而城中的居民,總是稱呼他為“老爺爺”。
  “老爺爺又笑了,是不是很快會有糧食運進來了呢?”
  “也許我們很快就可以打敗敵人了吧。”
  “我打賭,不會超過八月初!”
  喀尼亞斯拉也完全明白自己在人們心目中的地位,雖然這不是他所願意追求的。作為一個嚴明方正的老軍人,他也同時被迫變成了一名優秀的演員。
  最忙的是潘,民政經驗並不算豐富的他,很快就在這種艱難的環境中鍛煉成長了起來。雖然是較為平靜的時期,但他只有比惡戰時更加勞累。不過,作為一個貴族子弟,能有這樣的能力甚至可以說是一個奇跡!他擁有的吟游詩人的平和心境,確實有助於他更加完美地處理領民的各種問題。而領民們對他的愛戴,也使得他們對於食物限量分配這一政策的反應要比預想的輕得多。
  偶爾,他會在王子的身後小聲嘀咕:“都是被你害的……”
  “什麼,潘?”
  “啊,我在打哈欠。”
  “是嗎?你確實很辛苦啊。如果取得了勝利,我會好好獎賞你的。”
  “……我,我去睡一小會兒。臣告退,殿下。”
  斯庫裏和布拉德埋頭魔法兵的訓練。只有斯沃王子最為逍遙自在,他每天早晚兩次走上城樓去巡查,同時鼓舞士氣,這種行為令人暫時遺忘了他以往不好的風評。除了那一身令人忍俊不禁的盔甲,他在城上的風度令人傾慕,平時經常出現的玩世不恭的態度,在這時,給了身邊的士兵一種異樣的平和感。甚至有時會令人想起蓋亞王國歷代君主中,有“軍神”之名的第四代國王加布裏埃爾·蓋亞,當然這是最好的評價——在私下裏被認為最尖刻的評論是:“不管怎麼說,我們總不會比那個浪蕩王子更差吧!”——不管出於何種觀點,反正大家的士氣都很高漲。
  有時候,他也會在男爵府門前與過往的百姓親切交談。根本沒有人們想像中的貴族架子。除此以外,他吃飽了睡,睡醒了批閱為數不多的檔,然後再吃——雖然食物是定量配給的,可是當然誰都不可能讓王子餓著。至於食物的品質,王子卻不會在乎,再粗劣的食物,他也能夠以非常愉快的心情,吃得很香——或者是做出吃得很香的樣子。

  七月底,蓋亞南部地區連續數日,中午的時候狂降暴雨,舒緩了部分暑熱。八月初,發生了一件影響深遠的奇特事件——水流平緩、向無水患的沙思路亞河突然氾濫,洪水衝垮了沙思路亞城北貴族聯軍陣地的部分戰鬥設施,同時也通過水門沖入城中,城西的部分街道水深沒踵。
  貴族聯軍少半數浸泡在洪水中,苦不堪言。相對的,沙思路亞城中軍民倒沒有受到太大傷害,不過喀尼亞斯拉還是趕緊調動民夫,搶修破損的水門,和加固水門附近的城牆。
  當時普遍認為,討伐軍為了切斷沙思路亞的水路交通而在河上修築攔河工事,再加上數日暴雨,導致了這場從未有過的水患之發生。這次洪水,就其相關結果來看,絕對是對沙思路亞方有利的,斯沃也因此戴上了“神佑我王”的輿論桂冠。但是,半個世紀後,與這場內戰同時期的著名探險家拉瓦·康納雷的探險日記被發現了,就在這場雖然規模不大,卻非常著名的洪水以後不久,他正好勘測了沙思路亞下游唯一的大支流波納河,將其水文資料和周邊地理記錄了下來。這一記錄,完全推翻了傳統的說法。
  他在探險日記中是這樣記述的:
  “八月十四日,晴。今天中午我來到了沙思路亞河和波納河分流的地方。波納雖然是沙思路亞下游的最大支流,也不過四十尺寬闊而已,其實不過一道較深的小溪罷了。它從正西的一道無名峽谷蜿蜒流來,源頭是小小的波比斯湖。河和湖都太小了,所以許多蓋亞王家地理協會所繪製的南方地圖上,甚至都沒有標注它們……”
  “八月十五日,晴。早晨,我開始進入了那個無名峽谷。此行的目的,就是詳細勘測此峽谷的地形地貌,如果能夠向地理協會提交一份比較完善的報告的話,也許會同意以我的名字命名也說不定。峽谷非常狹窄,兩側峭壁陡立。波納河在此水流較急……
  “這時候,我發現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我想繼續沿著波納河向上游走去,應該會發現更多的資料吧。真是件使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八月十六日,陰。我已經到達了波比斯湖,群山中的波比斯湖非常美麗。雖然湖很小,但這反而更增添了它清幽淡雅的風味……
  “我的疑惑越來越深了。這究竟是為什麼?上個月底,南部連降暴雨,本月初,沙思路亞河最下游反常地氾濫了。氾濫很重要一個原因,據說是因為王國討伐軍為了切斷沙思路亞城的水路交通,而在河上攔築了構造不合理的工事。那些沒有知識,只會製造死亡和恐怖的軍人,幹出這種事情來,倒並不讓人感到意外。
  “意外的是,我發現在最近,波納河的水位曾經非常地高,要遠遠高過沙思路亞河——這從兩側峭壁底部的水漫痕跡,可以很明顯地觀察出來。包括波比斯湖,湖深約十四尺,可是最近它曾經高漲到十九尺的地方。這是為什麼呢?沙思路亞足夠容納波納的水量,而且最近的下游氾濫規模並不大,證明此次連降暴雨,應該不會使波納河水上漲到這樣的高度……”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因為峽谷口——日記被發現後,蓋亞帝國地理協會正式命名它為康納雷峽谷——曾經在暴雨期被堵塞過,從而使波納河水位大幅度地提高,最後因為某種原因,使這堵塞突然被衝破,才導致洪水急速湧入沙思路亞河,造成沙思路亞城附近的氾濫。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峽谷口的異常堵塞呢?這恐怕就不是地理學者所可以解釋的了。
  此後不久的八月十九日,拉瓦·康納雷因為偶感風寒,未能及時得到治療而去世——因為那時他正在蓋亞南方的某原始密林中探險。他的屍骨很久以後才被發現,他的探險日記也因此被湮滅了整整半個世紀。

  洪水數日後就退散了,薩頓·巴蘭格對此進行了認真的檢討和研究,制定了新的封鎖水路計畫。首先,將前此用鐵鏈和木樁建造攔河工事的方法,改為用木排封鎖水面;其次,在河對岸建造了數個簡易碉堡,派駐了百餘人,以火箭輔助封鎖。這樣不但節省了開支,也更加強了封鎖效果。
  此種方法,以後被廣泛地運用在對靠河城市或城堡的軍事封鎖方面,在內河航運並不發達的當時,巴蘭格這種安排,確實是一個很大的創舉。
  但是,這一措施的實行,已經太晚了,無法發揮預期的效果,就象惡狼已經叼走了羔羊以後,再在羊圈門口佈設陷阱,已經沒有作用了。在沙思路亞河氾濫的混亂期,已經有數批舟船載運大量物資,趁夜運入了沙思路亞城中。城中軍民歡呼雀躍。
  “又能維持將近一個月左右,”羅茲和伯恩斯坦商量,“這樣一趟一趟的,光想主意,我都快累垮了。還是趕緊想辦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吧。”
  “那恐怕就要依靠……”伯恩斯坦沉思著,“地下公會的力量了。”
 
危害你的一切 都由我的手臂去擊敗
直到鮮血奔流成寬廣的河川 所有這一切才會落定塵埃
美麗的夜之女兒,你所憎恨的一切,都由我的手臂去毀滅
那是異教徒? 是同胞? 抑或是『聖戰』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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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神的使者

(尤曼斯·卡貝爾的心路歷程之七)




[left]  與大魔法師拉爾的遭遇,以及他對我直接或間接的幫助,使我逐漸開始考慮一件事情:是否我應該轉職成為召喚術師呢?然而,在現在的人類世界,魔法師是被傳統公會承認的五大職業之首,成為一名哪怕最低級的魔法師,都有從平民躋身上流社會的機會(當然,一般來說平民是付不起魔法師公會的學雜費和考試費的);而召喚術師,則是只有地下公會才承認的職業(地下公會好象只要是職業就都會承認),根本被上流人士瞧不起。[/left]
  身在矮人世界的時候,我的心底曾經油然產生過一種衝動,那時候,似乎什麼名利地位,對我都如同浮雲一般。可是當離開地下,回到我所熟悉的地上世界,許多世俗的障礙卻似乎伴隨著人類世界的空氣,從鼻腔重新透入了我的腦海。
  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陷入如此矛盾的心理。還好,我並不是一個可以長時間沉浸在猶豫和煩惱中的人。我很快決定一切順其自然,讓神來決定我前進的方向。
  如果想要轉職成為召喚術師,那麼首先就需要找到一位元真正的召喚術師,向他系統地學習有關召喚術的知識。好吧,我就去地下公會碰碰運氣吧,如果能夠找到一位合適的教師,也許就證明了神也希望我在新的領域中有所發展吧。

  古拉的進化完成,而我也離開了聖山以後,再度重回艾爾帕西亞。好朋友、見習魔法師沙姆·古拉文再次熱情地接待了我。古拉文在艾爾帕西亞城中開了一家魔法用品商店,平時人緣很好,身為魔法師卻去做生意,這種事大概也就只有在艾爾帕西亞才會發生吧。
  當我們兩人坐在壁爐邊上喝著酒的時候,我首先向他敍述了此行地下世界和聖山的所見所聞。“可惜卡拉爾有事情暫時離開艾爾帕西亞了,否則應該把他也叫來一起聊聊,”古拉文一邊啜吸著美酒,一邊突然笑了起來,向我擠擠眼睛,“你可真是入寶山而空手回啊。最近魔法爆彈銷路很好呢,一個雇傭兵、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剛剛托人把我手頭的貨都買空了。我一直是從卡拉爾那裏進貨,他這一離開……嘿,你要是能從矮人那裏搞來處方,咱們合作開個作坊,一定可以發大財的!”
  我笑笑,沒有說什麼。古拉文自顧自地說下去:“我拆開來研究過,那東西的工藝並不複雜,關鍵是藥物的配方——如果原料都可以在人類世界找到,那就再方便不過了……啊,可惜啊……”
  他這種商人習氣,可實在讓我受不了,再繼續容他這樣嘮叨下去,我連美酒也喝得毫無滋味了。正好,我想起傳說中艾爾帕西亞是地下公會的總部所在地,於是就向他提起了這個問題。
  “你真的想轉職嗎?”古拉文盯著我,“不過無所謂啦,試一試也並沒有什麼壞處,只是……比較費錢。”
  本來我以為,不喜歡召喚術師的古拉文會阻止我轉職,但看來艾爾帕西亞人,還是非常尊重個人意志的,也許這就是形成這個自由城邦的基礎吧。
  “錢我有,無所謂的。”
  “那麼,”古拉文放下酒杯,說道,“其實地下公會是很神通廣大的,尤其在這裏,艾爾帕西亞——雖然我也並不能肯定它們的總部是在這裏,長老會議也許知道更多內情吧。你真的想和他們接觸嗎?只要你有這種願望,不用尋找什麼途徑,他們自然會主動找你接觸的。”
  我笑著搖搖頭,並不相信他的話。也許他完全在胡說八道,只是不願意暴露自己對地下公會一無所知吧;也許他本身就和地下公會有聯繫(身在艾爾帕西亞,應該不可能和地下公會毫無瓜葛吧),所以有些事情不好直接透露給我知道吧。沒關係,我總會打聽出來的。

  第二天一早,我走出古拉文的住所,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走了不遠,突然發現一個黑衣人靠近我,在我身後輕聲說道:“先生,請跟我來。”
  我側過頭,疑惑地望著他。那人詭異地笑笑:“您不是想轉職成為召喚術師嗎?請跟我來吧。”
  我愣住了。確實是地下公會神通廣大,無所不在,無所不知呢?還是根本就是古拉文把我的願望傳達給了他們?算了,不管過程如何,反正結果是一樣的。
  黑衣人望著我疑惑的眼神,卻似乎並不想做太多的解釋。他轉過身,徑直離開。我緊走幾步,跟在他身後,向一條小巷深處走去。巷子越來越窄,可是我並不害怕,我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他又能把我怎麼樣呢?
  最終,進了一間小小的黑屋子。我感覺很奇怪:“這就是地下公會嗎?”“當然不是,先生,”黑衣人繼續詭異地笑,“地下公會是一個公會,而不僅僅是一幢建築——不過,您是想尋找轉職的師父呢?還是想窺探地下公會的奧秘呢?”
  我聳聳肩膀。黑衣人伸出手來:“謝謝惠顧,三百枚銀幣。”
  “什麼?!”
  “我知道您身上帶的有那麼多,否則不會開口。”
  我想了想,就算是為了瞭解一些也許僅僅是騙局的事情而付的學費吧,於是掏出錢來,遞給了那個黑衣人。
  “很好,先生,”黑衣人接過錢,“您想要尋找的師父,我們已經幫您選擇好了,是召喚術師弗思克·迪斯特。你拿著這個信物,三天以內去到卡茲魯,就可以在城北的‘紅鳥’旅店中找到他。”
  說著話,他從衣襟裏掏出一塊不起眼的小石頭,遞給我。
  我接過那塊石頭,仔細地端詳了一下,在那上面確實具有一種特殊的魔法波動,但是並不強烈。僅僅是一種記號吧,我想。除此以外,那只是很普通的一塊砂岩,在艾爾帕西亞任何一處牆根幾乎都可以找到。
  我抬起頭,望著那個黑衣人,目光中分明地流露出相當的不信任。然而黑衣人卻似乎司空見慣了,詭異地笑著:“先生,您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把信物還給我,而我還給您錢。這宗交易如果失敗,損失的不是我,而是您——您將再也找不到轉職的導師了。並且,很遺憾,公會的規矩是,一次交易失敗,就永不再交易。”
  我又低頭看看手中的石頭,不禁自嘲似地一笑。那個黑衣人簡直是在威脅我,但好奇心仍然促使我收下了它。我的祖先雖然沒有留下領地,卻留下了數額相當驚人的一筆財產,足夠我一生花費的了。如果不是這樣,也許我會心疼那三百銀幣而後悔交易的吧。或許,這本身就是神的旨意……
  離開那間小小的黑屋,我立刻趕回古拉文家中。在聽我敍述了整個經過以後,他卻只是微微一笑。
  “難道地下公會真的那麼厲害?昨晚可是只有咱們兩個人啊……”我向他做了一點暗示,但他搖搖頭,否定了我的懷疑——
  “你不要小看地下公會,在艾爾帕西亞有這種說法:‘如果你不想讓地下公會的人知道你的心事,就去做地下公會的會長,並且在做會長的第一分鐘裏就解散這個龐大而神秘的組織’——你以為是我把你的願望傳達給地下公會的嗎?那樣我沒有理由向你隱瞞啊,就算我本身就是地下公會的成員,也不需要裝模作樣否認的。終究這裏是自由都市艾爾帕西亞,而不是教皇國托利斯坦啊。”
  “那你們,”我疑惑地問道,“就沒有因為受到監視和行為的不自由,而給自己帶來困擾麼?”
  古拉文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地下公會並沒有給任何人帶來不便,他們的行為僅僅為他們自己帶來利益。嗯,說起監視和不自由,我倒聽說你們托利斯坦的異端裁判所會更加令人反感呢。”
  我還能說什麼?只能苦笑罷了……

  第二天,我告別了古拉文,通過艾爾帕西亞城外的傳送魔法陣,很快就到達了卡茲魯——這是位於魔法王國魯安尼亞東北、卡蘇拉山附近的一個小小的僭主政權、城邦國家,總人口大約六萬多——我直接來到城北的“紅鳥”酒店。
  “請問,這裏有沒有一位弗思克·迪斯特先生呢?”我向店主詢問,但同時發現這個名字實在拗口,並且可笑。
  “啊,是的。”店主領我上了樓,敲開一扇木門,屋裏面是一位鬚髮花白的老者,他認出了我手上的那塊石頭。
  “啊,是他們介紹你來的——我就是召喚術師弗思克·迪斯特,”老者上下打量著我,目光流露出一種不符合其年齡的靈活和狡黠,“好吧,學費一百枚銀幣。”我點點頭,掏出一百枚銀幣遞給迪斯特,他貪婪地接過錢袋,打開來一枚一枚地數——那種表情真讓人噁心。我不禁懷疑,他是一名真正的甘於低下的社會地位和寂寞孤獨的生活,而只為了追尋宇宙間的真理而流浪的召喚術師嗎?就象可敬的黛博拉·祖裏……
  好不容易,迪斯特揣好錢袋,抬起頭來:“嘿嘿嘿嘿,年青人,你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種懷疑的神色。你看不起我……是的,你當然看不起。地下公會的人說,你是一個有成就的魔法師。真是奇怪,好好的魔法師不做,偏要轉職做召喚術師。”
  “那是我的事情,你不用管。”因為是通過地下公會介紹,利用金錢締結契約而找到的老師,所以我感覺絲毫不必對他客氣。
  “好吧,可是請你注意,當你在學習召喚術的時候,必須暫時遺忘你所通曉的魔法知識。因為這兩者完全是不同的學術體系,許多理論是相矛盾的……”
  “這我瞭解。”
  “不,你不瞭解,”迪斯特詭異地笑笑,“在進行一些試練的時候,你無可避免地會使用自己所熟悉的魔法而不是召喚術來完全任務——這樣吧,你可知道所謂的‘禁鎖之地’?”
  我點點頭。我知道所謂的“禁鎖之地”,是指在大陸上某些地方,因為人為的或是天然的一些神秘原因而產生的區域,在這種區域中,所有的元素魔法都將不起作用。
  “你知道,召喚術不屬於傳統的元素魔法類別,因此召喚術在‘禁鎖之地’中還是有作用的,”迪斯特繼續說道,“附近就有一個這樣的地方。走,咱們到那裏去,我先傳授你召喚術的一些基本技巧。”
  我冷淡地笑著,隨著迪斯特向城外走去。

  大概是在卡蘇拉山東麓的某個地方,迪斯特走到這裏就停下了腳步。這裏確實直覺上與眾不同——這裏的植物生長得格外茂盛,我不禁想起初進入公會學校時,我們首先學習的是《魔法啟蒙》一書,書的扉頁上赫然寫著一行大大的字:“魔力是萬物之源。”然而,在這片“禁鎖之地”,沒有魔法的撫育和滋潤,生命卻成長得更為茁壯,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來到一處佈滿綠色藤蔓的崖壁面前,迪斯特停住了腳步:“這裏就是‘禁鎖之地’的中心——咱們的訓練馬上就要開始了,那將會是很嚴酷的訓練,如果害怕的話,你還有最後的機會離開。”
  “如果我現在離開的話,你會退錢給我麼?”我還是對一開始他那種貪婪的態度耿耿於懷。
  迪斯特詭異地笑笑,命令我站在原地,然後向後退去,退開大概一箭之地後,他大聲叫道:“我給你看看我的第一隻召喚獸——卡恰巴。它的能力是製造一個圓形防禦結界……”一邊說著,他一邊解開外面衣襟,伸進食中兩指去,摩擦裏面的軟皮的胸甲。突然,“呼——”的一聲,雖然無形,但是我可以感覺到,結界張開了。
  “這個防禦結界,物理攻擊對它是無效的,可是魔法攻擊呢——你身處‘禁鎖之地’中,根本無法使用魔法啊,嘿嘿嘿嘿嘿……”迪斯特用一種非常刺耳的聲音,大笑了起來。
  我正在疑惑,突然身後一陣陰風襲來。急忙回頭,只見一隻體型巨大的翻齒虎從崖壁上一個石洞中,撥開藤蔓,直向我撲了過來!
  翻齒虎在陸地野獸中,屬於相當兇猛的一種,本身形象與其相似,據說有一定血緣關係的“虎人”,據說曾經是獸人中最具戰鬥力的種族。翻齒虎的體型較一般虎要大,相對的速度卻要遲緩一些,但攻擊力和防禦力都實足驚人。一般來說,普通的元素魔法師,或者是三級戰士、三級騎士,都不敢輕易招惹這種動物。好在大陸上翻齒虎的數量並不多,據分析不超過千頭,還大多分佈在人跡罕至的山區——誰想到在城市附近的山中,就會有這種猛獸出現!
  我急忙向後躲避,同時回頭去望迪斯特——他在幹什麼?他是在傳授我技藝嗎?還是故意陷害我?!
  迪斯特只是悠閒地站在那裏,臉上並沒有什麼“錢財到手,可以開溜”之類的表情,我稍稍放了點心,全神貫注地開始對付這只翻齒虎。
  既不能使用魔法,又不能進行物理攻擊——我想碰碰運氣,古拉身為召喚獸,她所掌握的地系魔法,會不會能夠在“禁鎖之地”使用呢?想到這裏,我一邊奔逃,一邊伸手入懷,摸到了那支短杖。
  頃刻間,四臂的古拉出現在我面前,她面對著我,唇邊似乎還有笑容,但突然間笑容凝固了,她尖叫了起來:“天,那是什麼!”
  古拉就這樣在我面前一尺左右的地方飄浮著,我向前跑,她也向後退,就這樣飄浮在空中。“那叫翻齒虎,那只是一隻野獸而已!古拉,説明我!”
  “我已經試過了呀,然而……這裏是什麼地方,我的魔法完全失效了……”古拉皺著眉頭,眼神中滿是焦慮之色。我摩擦戒指,又召出了小精靈努布,可是這小傢伙才一出現,就“哇哇”哭了起來:“主人,我、我害怕……”
  “說什麼啊,上次你面對未進化前的古拉也沒有哭啊。”
  “我害怕……因為我的催眠術一點也不起作用了啊……”竟然、竟然連努布的催眠術也失效了——看起來沒有一隻強力攻擊的召喚獸,還真是危險啊!我收起了古拉和努布,也許我會死在這裏,但我希望他們仍然能夠在另一個世界中活下去,並且可以被新的主人再度召喚到我們這個世界上來。
  翻齒虎向我跳躍過來,我本能地橫臂去擋,只感覺如千斤巨石壓在了身上,眼前一黑,接著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身在旅店之中,躺在床上,而迪斯特就坐在床邊,微笑著望著我,那種笑容……已經不再是先前的猥瑣或詭異了,相反的,在他瞳人中,閃現著充滿了魔力的智慧的光芒。
  “你通過了測驗,孩子,”他說,“你有資格和能力接受我的指導。我的名字,其實應該是巴倫·奧華辛。”
  我聽說過這個人,巴倫·奧華辛,據說是當今在召喚術領域中的唯一一個四級職業者——高級召喚術師。竟然是他!難道他以前的所做所為,都只是在試驗我嗎?
  對方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微笑著說:“是的,其實那只翻齒虎並不存在,它是我的被召喚者本德所變化的(我注意到他沒有說“召喚獸”,而代之以“被召喚者”這一嶄新的名詞)。本德可以憑記憶——包括我的記憶和他自己的記憶,隨心幻化成各種生物體。”
  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作為一名召喚術師,必須具備兩個重要的素質——一,遇到危險,首先要想到自己的被召喚者,而不是用體力或魔法來解決問題;二,要把自己的被召喚者當成親人一樣,事實上,是他們在幫助你,而不是你在奴役他們。這兩點素質,通過測驗,你都合格了。”
  於是,從這天開始,巴倫·奧華辛開始教授我上位的一些召喚技巧,以及戰鬥經驗。我的學習,延續了將近一個月。
  其中,我曾經詢問過他:“以您的名聲——連許多魔法師也對您的能力讚不絕口,僅僅三百枚銀幣的介紹費和一百枚銀幣的學費,就可以得到您的指導嗎?”
  奧華辛點點頭:“如果確實具備應有資質的話,不需要錢我也可以教授,至於地下公會的介紹費,他們怎麼開價的我不清楚。孩子,人的價值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這我想你瞭解,但是,如果別人要用金錢來衡量你的價值,只要本身對自己有清楚的認識,也不必太在意。”
  說著,他笑了起來,他現在的笑聲充滿了慈祥和睿智:“何況,我已經從祖裏那裏瞭解了你的某些情況,雖然我自己還需要按規矩測試一下——我自己的規矩,我還不想改變。我和祖裏都已經老了,我們不大可能繼續晉級了。孩子,以你的素質,如果努力的話,也許可以升級為召喚術師的最高等級——神的使者。”
  “神的使者?”
  “是的,仿如神派遣到地上的使者一樣——也許有些狂妄,但是,上位召喚術師本身所研究的,就是被托利斯坦教廷稱為‘神的領域,不可涉足’的某些問題。也許,當初起這個‘神的使者’的名字,是為了表達對頑固的教廷的嘲諷吧……”
  我興趣盎然,並且雖然我愛我的祖國,但我並不喜歡教廷:“上位召喚術師所研究的領域,究竟是什麼呢?”
  “就是復興已經失傳的召喚座標啊,”奧華辛拍著我的肩膀說道,“還有關於人類以外的其他種族,包括異世界——你知道,神是唯一的,但那只是我們世界唯一的呢?還是包括所有異世界的唯一呢?通過和被召喚者的交談,我知道他們的世界也有神,甚至不是唯一的神,是他們的信仰錯誤呢?是神在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名稱和神跡顯示呢?還是……哈哈哈哈……”
  奧華辛笑了起來,頓一頓,繼續說道:“只有拉爾才能夠復原部分召喚座標,可惜,他不是召喚術師……”
  拉爾,那真是一個神秘的人物,不知何時才能有緣當面聆受教益。
  大概一個月以後,奧華辛決定要離開了,他說:“我可以教給你的,都已經教給你了,你已經具備了第三級召喚術師的能力,但是——你還需要尋找更多的被召喚者,起碼要有三位,你才能夠真正成為一名召喚術師。”
  我點點頭,我知道自己的人生道路,還非常的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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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斷臂




[left]  夜間的赫爾墨城外,格外清冷。因為政局的動盪、戰爭的爆發,和首都的戒嚴,原來趕完一整天市集匆匆回去鄉下的農民,到八九點鐘仍然絡繹不絕,現在卻才入夜,城門左右就基本看不到幾個行人了。[/left]
  既然如此,守衛城門和城外魔法陣的士兵,乾脆提前一到兩個小時就關上了城門,或者封閉前往魔法陣的通路,以便可以儘快輪班回去睡個好覺。除非是——得到消息將有信使在晚間被派去前線的日子。
  軍政秘書蘭茲·古瓦諾斯騎馬來到城門口的時候,門已經關閉了,雖然還不到八點鐘。他氣哼哼地沖著城頭大叫,著實發了一頓脾氣,耍足了威風。還好,來到城外魔法陣附近的時候,道路還沒有封閉。
  “戒嚴期間通行,必須進行盤查,”一名王家衛隊的低級軍官攔住了古瓦諾斯,“請問先生您的名字和職位。”
  “我是軍政秘書古瓦諾斯爵士,要往前線傳送公文,快點放行!”
  “什麼緊急公文?在下並沒有接到今夜夜間要傳送緊急公文的通知,請您出示宰相府或是王家衛隊司令部簽發的通行證。”軍官似乎並不打算放他過去。
  “你瘋了!”古瓦諾斯大怒,自從開戰以來,他已經往前線走了三四趟,一次也沒有遭到過攔阻,“我是奉軍政大臣閣下的命令前往前線的,這裏有軍政大臣府頒發的緊急事務文書!”
  “原來如此,修內斯閣下不通過宰相和王家衛隊司令部,要直接向前線下達指令嗎?”軍官冷笑一聲,揮了揮手。還沒等古瓦諾斯反應過來,早就從暗影裏沖出來四五名士兵,把他按倒在地。
  “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古瓦諾斯渾身發抖,但與其說他是因為憤怒或者害怕,不如說他終於預料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王都行政官德拉斯坦·科德賴爾子爵,在從古瓦諾斯身上搜出裏森·修內斯寫給薩頓·巴蘭格的密信以後,徑直來到宰相府。
  “到手了?上面寫些什麼?”宰相柯裏亞斯陰沉著臉接過信。
  “是用隱性魔法藥水書寫的,我的部下已經探測到其魔法波動,並譯解了,”科德賴爾回答,“從地下公會獲得的情報沒有錯,修內斯果然在策劃某些對宰相大人和陛下不利的陰謀。”
  “‘最近宰相總是在向我詢問前線的戰況,他認為照現在的進度,三個月內拿下沙思路亞根本不可能,但危險的是,他似乎認定那是你指揮不力所致……’”柯裏亞斯讀著信,“‘……似乎應該考慮與斯沃談和的可能性。宰相似乎有意讓卡力塔·瑪爾斯伯爵代替你的位置……’怎麼回事,讓瑪爾斯代替巴蘭格的想法,我只和你一個人提到過。”
  “真的是很危險哪,大人,”科德賴爾回答,“您是在您府邸的客廳中對我講那句話的不是嗎?”
  柯裏亞斯放下信,捋了捋鬍子:“修內斯……他只想掌握權力,沒有考慮過國家的將來嗎?!”科德賴爾冷笑:“他從很久以前就在斯沃和大人您的面前,大耍兩面派的手腕了吧?”
  “權力……唉,權力,”柯裏亞斯歎了口氣,“他的權力欲會把軍界推上國家的領導地位,從而重蹈五十年前‘七玫瑰戰爭’的悲劇啊——不過發動無益的戰爭,倒蠻符合斯沃那小子衝動而無謀的性格呢。”
  他抬頭望向科德賴爾:“現在怎麼辦?”
  對此問題,科德賴爾看起來已經思慮過很久,成竹在胸了:“現在是最好的時機。王家衛隊一、三兩個軍團,從前線退下來以後,還在塔比奧拉侯爵領地附近修整;第五軍團也撥出近一半的數量出去巡查各貴族領了……”
  “你的意思是……”
  “只要把修內斯軟禁起來就可以了,對外宣稱因病修養,以免動搖前線的軍心。對於薩頓·巴蘭格,還是要用瑪爾斯伯爵來代替他,以防日久生變。”
  “那麼,”柯裏亞斯點點頭,“你去說服列文·瑪特支持我們。”
  “不需要,您只要拿到陛下的密旨,瑪特勳爵是真正的忠臣,他一定會遵旨照辦的。”

  事變開始得非常突然,兩天后的八月十一日清晨,列文·瑪特突然帶兵闖入軍政大臣官邸,宣讀克拉文王的詔旨,將裏森·修內斯軟禁了起來。
  修內斯意料之外的鎮靜:“勳爵,你也幫助宰相他們嗎?”“我只是奉旨行事,對不起,侯爵閣下。”瑪特冷冷地回答。
  列文·瑪特所統率的王國近衛騎士團,是直屬于國王的禁衛部隊,修內斯對其沒有絲毫影響力。瑪特曾經是斯沃的劍術導師,他雖然嚴明方正,即使教導王子的時候也疾言利色,對王子的懶惰和過於追求華麗架勢卻忽視實用性的傾向批評得毫不留情,但也許互相接觸得比較深入的緣故吧,他並不象其他許多貴族那樣厭惡斯沃。並且,瑪特本身所處的地位雖然舉足輕重,卻從來不插手柯裏亞斯和修內斯間的明爭暗鬥。因此,修內斯前此並不是很重視這個人物的存在——直到現在他才發現,自己犯了個多大的錯誤。
  “我的本意,不過是想迎回斯沃王子殿下啊,”修內斯乾脆孤注一擲地明確表態了,“我並不認為年幼識淺的克拉文王比他更適合登上御座——何況,他是先王的長子,他應該是理所當然的王位繼承人啊。勳爵您不這樣想嗎?”
  “是的,我也這樣想過,”瑪特冷冷地回答,“然而斯沃王子是因為大人您迎合宰相的意思,才淪落到今天叛逆的處境不是嗎?如果您當初就反對讓克拉文王繼位,我或許會幫助您也說不定。”
  修內斯愣住了。
  “我不懂政治,”瑪特繼續說道,“可是我堅持認為,陽奉陰違,並不是為了國家的利益所應該使用的政治手段,而是私欲惡魔所孕育出的陰謀怪胎。”說完話,他施了一禮,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頹喪的裏森·修內斯。

  王國近衛騎士團很快就控制了整個首都及其周邊地區的防務,因為對外的命令發佈仍按慣例使用王家衛隊司令部的名義,因此並沒有引發朝野上下太大的震動。似乎只是簡單的修內斯侯爵因病療養,王國近衛騎士團因為首都佈防空虛而協助城防而已。
  “下面,必須扳掉薩頓·巴蘭格了。”此時,艾德里安·羅茲等平民豪商所考量的問題,與柯裏亞斯公爵等朝廷大員所憂所想的,幾乎完全一樣。
  當天中午,聚集在柯裏亞斯宰相府邸商議的,除了公爵本人、科德賴爾子爵外,還有剛從前線回來的德拉比·坎德培伯爵、宰相府秘書長雅耐特·費朗勳爵,以及財政大臣艾克斯·盧當。開會地點是宰相府的客廳,因為籍由前此拷問蘭茲·古瓦諾斯,已經把府內修內斯佈置的眼線全部剷除了——而且修內斯在軟禁當中,也不怕他再玩什麼花樣。
  “必須儘快派卡力塔·瑪爾斯伯爵到前線去,代替巴蘭格行使統帥權。”科德賴爾開門見山地建議。
  “那麼,以什麼理由和怎樣處置巴蘭格呢?”費朗問道。
  “前線的戰局沒有絲毫進展,巴蘭格必須立刻返回王都接受詢問。這就是理由!”
  “閣下想得未免太簡單了,”坎德培伯爵斜眼對科德賴爾笑一笑,“行政官閣下有沒有真正上過前線打仗呢?你知道不知道前線的戰局千變萬化,短短一個月內,根本無法在非絕對性壓倒優勢下,找到制勝良機的。”
  “我軍比敵人多上近五倍,還不是絕對性的壓倒優勢嗎?!”科德賴爾一向看不起坎德培的輕浮和狂妄,雖然同為宰相的心腹,他卻從來不給對方好臉色看。
  “是攻城戰,不是野戰,五倍的兵力算什麼優勢?”坎德培因為對方軍事常識的無知而再度輕蔑地一笑,“何況,即使我軍曾經佔有較大的優勢,經過一次陣前換將和數月的圍城不下,也已經喪失殆盡了。”他轉向柯裏亞斯:“閣下,現在再臨陣換將,對前線的士氣影響很大,而且僅僅一個月的指揮未能奏效就將其替換,在情理上也說不過去。”
  “伯爵的意思是……”費朗問道,“不替換巴蘭格的指揮職務嗎?”
  “根據我帶兵的經驗,”坎德培乾脆地回答,“臨到士氣沮喪的時候,我就找藉口殺幾個人,從而震懾士兵的膽氣,讓他們反而能夠以拼死的意志向敵陣衝鋒。”
  “什麼?!”科德賴爾大驚,“你要殺死巴蘭格?!這不可以,為了政局的穩定,不能夠殺他,而且……他也沒有什麼必死的罪名!”
  “罪名,不在於有沒有,而在於能否找到,”財政大臣艾克斯·盧當問坎德培,“閣下有充足的理由殺他,和有充足的罪名能將其置於死地嗎?”
  坎德培伸手捋了捋唇上高高翹起的髭須,微笑著回答:“理由嗎?大家都應該清楚,巴蘭格是修內斯的心腹,如果他知道修內斯已遭軟禁,很可能會與斯沃聯手反叛的。其實,臨陣替換他的職務,所產生的效果也不過通知他王都有變罷了。他在軍中的威望那麼高,振臂一呼,應者雲集啊——所以,只有迅雷不及掩耳地殺了他,還必須要在陣前明正典刑,才能相反起到震懾王家衛隊的作用。”
  科德賴爾握著拳頭,氣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罪名,更加簡單,”坎德培環視一下眾人,“千萬不要提與修內斯勾結啊,暗通斯沃啊等等理由,那樣反而會搞得軍心大亂。他的罪名是:一,動用太大的財力和物力保證後方運補線路的暢通,修路、築堡和押護糧食輜重的開銷,已經快把國庫掏空了——盧當閣下,這點你最清楚不過了。”
  盧當點點頭。坎德培繼續說下去:“如果可以在短時間內結束戰爭,消耗一些國家財力原本也無可厚非,然而巴蘭格卻採用羅貝爾的舊方略,妄圖依靠長時間的包圍,使敵人不戰自潰。這樣下去,國家財政很快就會被他拖垮的。只考量眼前的前局戰況,而不顧及國家的長遠發展,這是愚將的行為!”
  他再斜一眼科德賴爾,發現對方雖然憤怒,卻似乎一時想不出什麼理由來反駁,於是得意洋洋地繼續說下去:“第二,他從王家衛隊中抽調軍官,監察各貴族領,甚至接管部分領地的賦稅徵收——瓦迪斯拉夫、戈耶、羅芬斯特等領地因此爆發了叛亂,相信大家都接到相關報告了……”
  科德賴爾立刻明白了坎德培所以要置巴蘭格於死地的原因了,他冷哼一聲,正準備出口反駁,柯裏亞斯沉穩地開了口:“明白了。既然修內斯已經在我們的完全掌控中,那麼可以對外宣稱這些舉措都完全是巴蘭格的獨斷專行,並非經過軍政中樞或王家衛隊司令部批准。這樣的罪名,足夠審判和監禁他了,但是還不足以處死他。還有其他的理由嗎?”
  “宰相大人!”科德賴爾看柯裏亞斯似乎也傾向於坎德培的意見,不由跨近一步——可是柯裏亞斯揮了揮手,阻止了他的發言,只是注目於坎德培。坎德培一時語塞,氣焰略有收斂:“其實,僅此兩條,已經足夠處死薩頓·巴蘭格了……或者,再製造一個貪污的罪名?”
  科德賴爾冷笑:“閣下羅織罪名的本領不過如此嘛。污蔑薩頓·巴蘭格貪污?連軍中最下級的小兵也不會相信的!”他轉向柯裏亞斯:“宰相大人,不能殺巴蘭格,一方面他反形未彰,罪不致死,另方面,殺了他定會導致軍中大亂的!”
  “反形未彰,罪不致死嗎?”盧當跨前一步,得意地從懷中掏出一份檔,“貝納威爾子爵才提供給下官一份情報,宰相大人不妨看看。”
  “貝納威爾……”那是上流社會的寵兒,一個禮儀周到、方方面面人際關係都處理得很好的青年貴族,可是科德賴爾卻一向厭惡他,認為那不過是個一心想爬進權力中樞,並為此到處饒舌的小人罷了。他正準備嘲笑貝納威爾那傢伙會提供什麼真實和有用的情報,卻發現柯裏亞斯的面色越來越是難看。
  “果然……”柯裏亞斯冷冷地把文件遞給科德賴爾。科德賴爾接過來,看了一眼,只覺得腦中一陣悶響,似乎所有的血液都在往上倒沖。“資料詳細,證據確鑿,”他在慌亂中,隱約聽到盧當的發言,“薩頓·巴蘭格因謀逆大罪,必須被立刻處決!”

  新統帥的人選卡力塔·瑪爾斯伯爵,是瑪爾斯城堡的世襲領主,職業是騎士,具備連列文·瑪特和薩頓·巴蘭格都讚不絕口的軍事指揮才能。在數年前剿滅王國東部幾股為患已久的盜匪勢力的戰鬥中,他曾經受命指揮過王家衛隊第四軍團將近半數的士兵,戰後即被禮聘為軍政府高級參事,對王家衛隊的內部情況也頗為瞭解。要從裏森·修內斯一黨外尋找一個可以指揮討伐軍的人,在亨利克·羅貝爾男爵被監禁以後,他是最合適的人選。
  但是,瑪爾斯本人在聽到了對他的新任命以後,卻嚇得目瞪口呆。他的手在微微地顫抖,半晌不語。傳旨的宰相府秘書長雅耐特·費朗勳爵看到宰相期望甚深的人是這種表現,不禁有點喪氣:“時間緊迫,請閣下即刻起程!”
  “我……不,我不能接受……”“原因呢?”“勳爵,”瑪爾斯定了定心神,“你不會讓我孤身一人前往吧,我被巴蘭格殺死事小,激起前方軍變的後果,宰相大人有沒有考慮過?”
  費朗舒了一口氣,還好這一點科德賴爾子爵已經想到並在宰相面前提出過建議了:“由列文·瑪特勳爵統帥王國近衛騎士團中的精銳保護閣下前往。這樣一來,閣下可以放心了吧。”
  瑪爾斯苦笑一聲:“放心?瑪特勳爵能夠一直留在沙思路亞城下保護我的安全嗎?不要忘了,目前在前線的王家衛隊第二和第四軍團,其正副軍團長可都是巴蘭格的心腹!”
  費朗愣住了。在文官體系裏,一般情況下只有各機構間橫向的勾結,在自己的直屬下級中培植親信,作用並不大,一道詔令把你免職,你的手下再怎麼抗議、鼓噪也於事無補。他們可以瞭解軍隊中這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上下級關係,但是他們從來沒有將其作為陣前換將所必須考慮的重要問題。瑪爾斯這一提醒,費朗才大夢初醒。
  宰相府最後作出的決定是,任命瑪特為宣旨欽差大臣,讓他挑選王國近衛騎士團中的精銳騎士三百名,護送瑪爾斯到前線去。瑪特的任務同時還包括:於陣前斬殺反賊巴蘭格,逮捕王家衛隊第二軍團軍團長凱恩·伊維特男爵、副軍團長溫蒂·胡德尼爵士,以及第四軍團軍團長梅迪瑞斯·阿博特,並將他們押送回王都接受審判。至於負責保護運補線路暢通的第四軍團副軍團長班克羅福特·凱勳爵,將另派專員前往逮捕。
  瑪特對於這一任務,其內心恐怕比瑪爾斯還要苦惱。他憎惡裏森·修內斯,可是對薩頓·巴蘭格卻並沒有什麼反感。自己被迫要親自斬殺本國最有能力的將領之一,這讓純潔的瑪特不由隱約地背負上一種罪惡感。更重要的是,身為軍人,他明白臨陣替換高級指揮層意味著什麼。他想要面見宰相柯裏亞斯,訴說利害關係,可是惟恐夜長夢多的柯裏亞斯只是派人催促他起行,卻避不見面。
  克拉文國王親自簽署的詔旨已下,瑪特無法推辭也無力反對。他私下對自己的重要助手——雷歐·布萊諾說:“也許天意要讓斯沃王子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吧……”

  換將過程意外地順利。那是在八月二十四日中午,當列文·瑪特宣佈了薩頓·巴蘭格的罪狀以後,巴蘭格不禁長歎了一聲。
  什麼“觀望不進”,什麼“靡費軍餉”,什麼“激起變亂”,這些所謂罪狀對他一點打擊力也沒有,但是那最後一款,卻讓他深切地體會到——一切都結束了。
  “六月八日,假檢閱為名,誘迫陛下離開王都前往歌尼亞,實是以陛下為餌,希圖籍此消滅叛黨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所部。此種目無長上,故意陷君主于險地之舉動,實已構成謀逆大罪,不殺不足以維護國體、彰明國法、警惕群臣、震懾丑類……”
  王家衛隊中忠於巴蘭格的諸將一起鼓噪,想要殺死瑪特等一行人,卻被巴蘭格揮手制止了。巴蘭格問瑪特:“修內斯侯爵閣下……他還好嗎?”他已經意識到,如果不是修內斯在王都出了事,他在前線的地位不會動搖。
  瑪特點點頭:“放心,他只是被限制了自由而已,他的身體很健康。”巴蘭格點點頭,轉身對諸將說:“今天你們能夠救我,卻因此將把修內斯侯爵閣下陷於死地,你們沒有考慮過嗎?”
  諸將逐漸安靜了下來。巴蘭格又轉向瑪特,很平靜地說道:“拜託勳爵閣下一件事。”“請說吧。”“我一個人承擔罪名,伊維特、阿博特他們並沒有罪,都是受我的連累,請閣下放過他們。”瑪特苦苦一笑:“這都是中樞的決定,要我將他們押送回王都,我只是一個執行者而已。很遺憾,我無法答應閣下的請求。”
  巴蘭格搖搖頭:“這點我明白,您不用感到愧疚。我只是希望閣下利用您的影響力,儘量保證他們的生命安全——他們都是國家的棟樑,就這樣陪我去死……太可惜了。”
  “閣下!”伊維特男爵不禁熱淚盈眶。梅迪瑞斯·阿博特卻橫眉怒目地瞪著旁邊一言不發的新統帥瑪爾斯伯爵:“這是自斷臂膀的愚行!伯爵閣下是懂軍事的——我曾經在閣下指揮下打過仗——您為什麼不諫阻宰相他們?!”
  瑪爾斯苦笑不語。巴蘭格說:“算了。伯爵閣下懂得軍事,可是阿博特你卻不懂政治啊。”
  阿博特望向巴蘭格:“我不懂那骯髒的政治!但是我懂得做人的道理!今天能救子爵閣下,就救不了修內斯侯爵;能救侯爵,就救不了子爵閣下。看起來閣下您今天是死定了……”
  諸將都對他怒目而視。巴蘭格搖頭苦笑。阿博特突然大叫一聲:“沒辦法,我陪閣下一起死!”說著話,抽出腰間的匕首,迅速刺入自己的心窩。眾人急忙來救,可是已經遲了——阿博特拔出匕首,鮮血遠遠地噴了出去,帳幕上留下一抹豔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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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反攻




[left]  當潘興沖沖跑進書房尋找斯沃的時候,後者正好整以暇地斜坐在躺椅上,左手端一高腳杯的勒度酒,右手打開一本厚厚的《今日所傳劍術的起源和沿革》放在膝上,又象在飲酒,又象在閱讀,又象在打瞌睡。[/left]
  “好消息,殿下……”潘氣喘噓噓地稟報。
  “怎麼?薩頓·巴蘭格真的被砍了頭?”斯沃頭也不抬,平靜地詢問。
  “是的……您,您怎麼知道?”
  “哈哈哈哈哈,”斯沃一抬膝蓋,把書踢到地上,大笑著站了起來,“真的宰了那個討厭的傢伙嗎?羅茲他們還真幹得不壞呀。”
  “什麼?殿下,您在說什麼?”潘沒有聽清,“您是說您早就知道這一消息了?可是今天中午才……”
  “知道?”斯沃一口把杯中酒飲盡,“光用猜的也能猜到啊——好了,今天晚上終於可以睡個好覺了。明天一早,喀尼亞斯拉的反攻計畫書就應該已經放到我的桌上了。”

  斯沃沒有料錯,老騎士喀尼亞斯拉從薩頓·巴蘭格的被斬中,看到了勝利的希望。但這希望也許會轉瞬即逝的,因為不管怎麼說,卡力塔·瑪爾斯也是享譽一時的名將,一旦等他穩定了軍心,情勢又會急轉直下。因此他連夜召集自己的參謀人員,召開了緊急會議,商討下一步的行動。
  第二天一早,他就來見斯沃。斯沃昨晚睡得很香,因此起床後神清氣爽,正滿懷期望地等著老騎士:“咱們是不是可以反攻了?”
  老騎士遞上自己的計畫書:“殿下是怎樣判斷出這一點的?”“判斷?不,”斯沃笑了,“我只是在城裏憋悶得太久,打算出去散散心而已。”但他很快就收斂了笑容,一臉莊重地接過計畫書。
  “最好有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在外部配合,”老騎士皺皺眉頭,“可是,他的行蹤飄忽,怎樣才能在短時間內聯絡上他呢?”斯沃一邊仔細閱讀計畫書,一邊回答:“放心,有人一定可以找到他的。”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接到這份計畫書的副本,是在兩天后的八月二十六日。
  當時,他從蘭斯若山麓東行,來到海杜克山脈附近。在這裏,通過地下公會介紹的兩百八十餘名騎馬雇傭兵正等待他的到來。在經過短暫的整編和訓練以後,地下公會傳遞來的、九月一日晨總攻的消息送到了他的面前。信使,還是那個名叫約克·蘭斯特的少年召喚術師。
  這是仲夏裏非常普通的一天。天還沒亮,近三百名騎兵就進入了計畫中的城北突擊陣地。當城上的魔法師布拉德向天空擲出兩個火球,在火球相撞爆炸的一瞬間,戰鬥開始了。
  首先是希格蒙德所部,由外而內向最薄弱的武爾佩陣地發動奇襲。這近三百名騎兵,事先每人都準備了重金購得的數枚魔法爆彈,一邊衝鋒,一邊向敵人密集的地方投擲。這種爆彈本身並沒有多大殺傷力,但它所造出的巨響、濃煙,卻使討伐軍無法確認敵軍數目的多寡,很快便亂成了一團。
  當希格蒙德突破城北的討伐軍防線,接近沙思路亞城下的時候,城門打開,卡休·喀尼亞斯拉率領幾乎城中全部兵力殺了出來。先由一千名弓箭手壓住陣腳,再用五百名重裝步兵在前,三千名輕步兵在後,排列方陣向前推進。
  希格蒙德和老騎士打了個招呼,然後橫過整個城北,再從敵陣東側殺入。

  “聖殿騎士”費爾南德斯·維爾泰斯伯爵,自從上次被希格蒙德衝破陣列而自己連敵人的影子都沒有看到以後,就向天發誓:除非洗澡,再也不脫卸盔甲!此時當聽報又是上次那支騎兵部隊前來突陣,他大喜過望,提劍上馬,竟然棄本部近千名士兵于不顧,單騎追敵。
  希格蒙德所部飄揚如風,直到他從陣東再橫穿大半個討伐軍的陣地,把失去主將的維爾泰斯部一擊崩潰以後,憤怒的聖殿騎士才追上他的隊尾。維爾泰斯大聲喝罵:“膽小鬼!回頭來和我一戰!”
  希格蒙德冷笑:“我從來是不回頭的。”自顧自繼續前突。他部下那一百名沙思路亞兵寸步不離地跟隨在側,而新近招募的雇傭兵們卻有不少耐不住性子了:“老傢伙,我來要你的狗命!”
  維爾泰斯長劍揮處,血肉飛濺,頃刻間就被他砍翻了十餘騎。部分雇傭兵嚇得轉頭就走,但更多卻還不知死活地沖上,團團把他圍在垓心。“乳臭未乾的小子,我讓你們看看,怎樣才是真正的戰鬥!”伯爵殺得興高采烈,沒有人能在他馬前走過三個回合。
  這時候,希格蒙德已經再度完全突破敵陣,掉頭再從西側沖入。維爾泰斯在重圍中嚎叫:“來啊,你們的將領是誰?過來和我較量啊!”希格蒙德一揮釘錘,部下沙思路亞兵七八枚爆彈飛出,立刻巨響連綿,煙霧彌天。這種極度的震駭力,己方座騎受過特殊訓練,行若無事,一般戰馬卻根本抵受不住。伯爵的坐騎受驚,狂亂嘶叫著躍起前蹄,把主人從馬背上掀了下來。
  因為盔甲沉重,伯爵一時無法爬起,只是忙著用雙手驅趕濃重的煙霧。煙霧消散處,他看見一個年青的騎士,手執釘錘,立馬在他面前。
  “卑鄙!”
  希格蒙德冷冷地撇一下嘴,釘錘揮處,敲扁了聖殿騎士的頭盔……

  利用聖殿騎士的首級震懾敵膽,是老騎士喀尼亞斯拉的主意。當那顆變形頭盔下血肉模糊的首級出現在陣前的時候,貴族各部紛紛驚叫潰退。
  反擊戰主要在以貴族私兵為主的城北敵陣展開,此處共設置有貴族部隊八千四百余,和王家衛隊近兩千。投入此一戰場的沙思路亞方,則總共約五千人,雙方兵力比為二比一。但是,沙思路亞方雖然兩面夾擊,但部隊間步調一致,配合得接近于完美;討伐軍相比之下,卻仿佛一盤散沙。如果駐紮城東的王家衛隊主力九千不能及時趕到增援的話,在中午前,城北討伐軍就會全線潰散的。
  然而,卡力塔·瑪爾斯伯爵恰在此時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在得到敵人反擊的消息後,立刻命令全軍向城東發起進攻。他的本意,是想只要攻破沙思路亞城,則敵軍就會自動崩潰——可是喀尼亞斯拉如果沒有保全城池之計,怎麼敢開門出戰呢?
  斯庫裏·亞古,率領他新組建的五十名魔法兵部隊,以及兩百名弓箭兵、近千名協助守城的平民,在城東奮勇抵禦卡力塔·瑪爾斯的進攻。魔法兵部隊分成地、水、火、風四組,每十二人互相配合,發射出威力超過五十格雷的飛石、冰雹、火球和閃電魔法。四種元素在城牆上交織成一面色彩斑斕的巨網。
  這面巨網,只允許發射側的物理攻擊穿越。城下弓箭兵和巨大拋石機的數輪攻擊,都在巨網前被全部粉碎,而城上卻有不斷的羽箭、沸水和石塊穿網而出。
  攻方士兵冒著如此猛烈的反擊,拼命向城上攀爬,卻始終無法取得任何成果。瑪爾斯趕緊召來隨軍的十餘名見習魔法師,一起凝聚力量,希望能夠在巨網上打開一個突破口。但是,缺乏配合訓練的魔法師們,互相間魔法的運用不但無法融合,反而諸多牽制,只能夠撕開極窄小的幾條裂縫——幾名士兵穿過裂縫登上城樓,立刻就被幫助守城的百姓團團圍住,用木棒群毆而死。
  上午九時左右,斯庫裏利用巨網的視覺干擾效果,突然向城下發射出數支兩尺多長的冰箭。三名實力最強的見習魔法師躲避不及,被冰箭穿心而過,當場斃命。攻方的魔法突破也終告失敗。

  卡力塔·瑪爾斯並非無能之輩,但他初掌指揮權,既沒有足夠的威望統馭王家衛隊,對前線的形勢也不夠瞭解,遂導致了這場初戰的失敗。而當他終於在午前十時組織起有效進攻的時候,王家衛隊內部的矛盾卻開始全面激化。
  將近半數的中高級軍官,都對陣前處斬薩頓·巴蘭格心懷不滿,而當看到瑪爾斯指揮的第一輪攻擊並未達到預定效果以後,更加憤怒鼓噪,拒絕繼續前進,而要求轉向增援正在城北苦戰的友軍。
  這時候,瑪爾斯如果有足夠的威望和決心的話,應該是可以駁回下級的意見,繼續發動對沙思路亞城的第二輪攻擊吧。終究數量對比太過懸殊,戰爭的結局,也許將會發生戲劇性的轉變也說不定。可是,更多的怪話也在這一緊要關頭出現了——
  “如果巴蘭格大人還在的話,咱們絕不會吃這樣的大虧!”
  “瑪爾斯伯爵不是貴族嗎?他的朋友們正在城北陷於苦戰,他倒好象一點不擔心呢——果然貴族們都是沒有良心的傢伙啊。”
  “啊哈,沒有良心的貴族,連同僚都不肯顧及,對咱們的死活就更不會放在心上了吧。”
  “讓地方領主來指揮王家衛隊,這是什麼規矩啊!他雖然有常勝之名,可是以前都只打過剿滅土匪一類的小仗吧,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戰爭嗎?!我看宰相大人一定是昏了頭了,如果由修內斯閣下來當宰相的話……”
  於是瑪爾斯伯爵膽怯了,猶豫了,重新整備兵馬,開始向城北移動。
  討伐軍致此,已經喪失了寶貴的近四個小時的時間。當業已疲憊的王家衛隊主力趕到城北戰場的時候,所面對的,是士氣正在顛峰,並已經佔領和鞏固了原貴族軍陣地的沙思路亞軍。這其後的戰鬥,才真正體現出喀尼亞斯拉正面陣地戰的強勢,他用只相當於敵軍二分之一的兵力,牢牢守住了得之不易的陣地,並一直堅持到太陽落山。

  這個時候,追殺殘餘貴族軍的任務,就落到了希格蒙德的肩上。這雖然是相當輕鬆和光榮的任務,但在他看來,卻也相當的無聊。本來追擊潰敵,將其遠遠趕離戰場,在戰術上是必須的,而在其後的陣地防禦戰方面,騎兵也暫時派不上太大作用,因此這一任務必須由他來完成——雖然是非常違背他個人風格的任務。
  潰軍沿著寬闊的驛道,一直往西北方向逃亡,希格蒙德在後緊緊追趕,沿途先後俘虜了不下六百人。在天近黃昏的時候,突然一支正在南下的整齊部隊在他面前出現了。
  這支部隊,打著繪有紫盾和銀色獅鷲家徽的旗幟,乃是從塔比奧拉侯爵領派往沙思路亞城下的援軍,總兵力為七百。他們對於前線的反擊戰還絲毫沒有認知,正在急行軍的時候,突然看到驛道上撲天蓋地沖來無數本方的敗兵,全都大驚失色。
  塔比奧拉的部隊,很快就被潰兵沖散了。穿著黃金騎士盔甲的主將揮劍砍倒數人,但根本無法收束住隊伍。追兵很快就來到了身前,希格蒙德揮釘錘向敵將擊去,“當——”的一聲,竟然被隔住了。
  敵將知道大勢已去,駁馬就走。希格蒙德難得在此遭逢一個可以一戰的對手,豈肯輕易放過?而且在追殺敗敵的過程中,好象獅子撲擊群羊一般,己方也早就不需要任何指揮系統了。他立刻拍馬追去。
  敵將一路向西,大概是為了尋找人少處便於逃遁吧,或者是想佔據有利的地形,回身迎戰追擊者。希格蒙德一邊驚詫于對方騎術之精湛,一邊在後緊緊追迫,天快黑的時候,兩騎來到了沙思路亞河邊。
  這裏是一處陡峭的高崖,寬闊的沙思路亞河在崖下平靜地流淌。敵將無奈,只好駁回馬頭——而就趁他速度稍微減緩的一瞬間,希格蒙德手中釘錘脫手飛出。
  一聲脆響,釘錘正打在敵將的頭盔右側面,立刻連人帶馬倒了下來。戰馬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立起身,沒命地狂奔。騎士則被坐騎直拖出近半裏地,才終於脫蹬仰伏不動。
  希格蒙德來到敵人身邊,跨下馬來。敵人還在微弱地呻吟。他解開對方華麗的黃金頭盔,突然一張沾滿鮮血的清秀面孔出現在眼前——
  雪白的肌膚,金色的捲髮,挺直的鼻樑……曾經清澈的淡藍色雙眸逐漸失去光采,鮮紅的嘴唇不住顫抖著——這竟然是個絕色的美女,年齡應該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希格蒙德愣了一下,探了下敵人的鼻息,知道存活的希望已經非常渺茫了。他拔出匕首,割下這美女的首級,用她繪有紫盾和銀色獅鷲家徽的披風包裹好了,掛在腰上,然後跨馬離去。

  這時候,沙思路亞城北的激戰,也已經接近了尾聲。
  戰鬥從午後一時開始,延續到三時的時候,攻方就已經疲憊不堪了。喀尼亞斯拉首先利用在貴族聯軍營中虜獲的幾具拋石機,猛烈轟擊敵軍陣地。對此,匆匆從城東趕來的王家衛隊,卻既沒有有效的掩體可供躲避,也沒來得及攜帶同類型武器予以還擊。而當他們終於在陣前鋪下數百具屍體和無數血窪,冒死突近了數百米以後,卻再度遭逢當頭如雨般的箭矢。
  雙方對射了一段時間。攻方的箭支攜帶有限,逐漸用盡,而守方卻可以從貴族營房中大捆大捆地得到補充。王家衛隊戰鬥得非常頑強,在數輪衝鋒後,前鋒終於離開了弓箭的射程範圍,逼近守軍陣地。
  等待他們的,是喀尼亞斯拉親自訓練的,由一千名長矛步兵組成的矩形陣列。長矛步兵每人配備有兩支長矛和五支短矛。第一支長矛長約十尺,斜插在身前作為拒馬;第二支長矛約八尺左右,用來中距離攢刺;短矛僅五尺,作為遠距離投擲使用。另外,還在每四名長矛兵中間,配備一名劍手,防備敵人突破拒馬沖入陣列。
  王家衛隊在如此嚴密的防守前,損失慘重。而且他們天剛亮就投入了對沙思路亞城的進攻,午前又從城東急急增援城北,許多士兵滴水粒米未進,已經完全無力衝鋒了。而喀尼亞斯拉早就料到午後會有一場長時間的惡戰,因此讓部下士兵每人準備好一小皮袋清水和一人份的乾糧。當弓箭兵集中射擊的時候,長矛兵和劍手就抽空休息和飲水吃飯;等到敵人沖近,由長矛兵和劍手與其正面交鋒之時,弓箭兵可以同樣得到短暫的休整。而當王家衛隊士氣已衰,瑪爾斯下令暫停進攻,退後重新整備的時候,喀尼亞斯拉又命令近千生力步兵呐喊衝鋒,使對方無暇休息。
  對此,瑪爾斯並沒有有效的方法擺脫困境,作為一名統帥,他唯一明智的決斷,就只有撤退了。



[left]  希格蒙德整束好部下,回到沙思路亞城下的時候,瑪爾斯率領的王家衛隊已經全部撤離了。在下午的戰鬥中,增援城北的八千名王家衛隊損失了近三成,被迫在黃昏時放棄對原貴族陣地的爭奪,向東北方向後退三十裏。對於這次撤退,瑪爾斯終於體現出了他不俗的將才。全軍雖然疲憊到了極點,卻配合有度,且戰且走,並隨時作出反攻的姿態。喀尼亞斯拉數次想要尋找良機趁勝追擊,卻最終被迫打消了這個念頭。

  同時,留在城東的王家衛隊千餘人,也開始緩緩後撤,於當日晚十時,與主力會合。
  喀尼亞斯拉檢點傷亡,共損失了四百餘人,而同時殺死討伐軍一千九百,俘虜兩千餘人。沙思路亞之圍完全解除了。
  希格蒙德把那美女的首級,交給正在議事廳中興高采烈簽署大摞獎賞命令的金·斯沃。斯沃解開包裹首級的披風,吃了一驚:“這不是塔比奧拉侯爵小姐嗎?!”他隨即搖頭歎道:“可惜,太可惜了。”
  特蕾莎·塔比奧拉,是蓋亞王國的傳奇女性。她從七歲起女扮男裝進入戰士學校,短短三年就初級畢業,得到侍從的職業,被譽為神童。十五歲的時候,她升級為見習騎士,十九歲擊敗著名的騎士雷歐·布萊諾,受到王國近衛騎士團的高職禮聘。
  但是,第二年,就在她完成當年嚴苛的測驗,準備參加晉級騎士儀式的時候,性別卻終於暴露了。雖然因此,她被從王國近衛騎士團和戰士公會中除名,並被驅趕回父親的領地,遭受禁足五年的處罰,但其武名和豔名,卻傳遍了王國的每一個角落。
  無數貴族子弟前往塔比奧拉城堡求親,都被她拒絕了。她滿心追求一個可以擊敗自己的年青人為夫,然而結果卻總是失望。這些求親者中,當然也少不了風流王子金·斯沃·蓋亞。特蕾莎對斯沃的評價是:“身為第一王子,從一出生就可以得到最好的老師的最不藏私的教授,二十多年才達到這種程度——我也可能會嫁給一個花花公子,但絕不會和無能者結婚的!”
  “真是可惜啊,本來想擁抱你纖細的腰肢呢,沒想到只能擁抱你的頭顱……”斯沃捧著特蕾莎的首級,由衷感歎著。這時候他的心中,在惋惜特蕾莎出眾的容貌和驚人武藝的同時,有沒有嘲笑美人對異性能力認知的膚淺,就沒有人知道了。
  希格蒙德平靜地對斯沃說:“屍體還完整地躺在野外,你可以去擁抱她的腰肢啊。”說著,回頭逕自走出了議事廳。
[left][/left]


------------------------------誰說我是分隔符------------------------------

特蕾莎·塔比奧拉小姐啊……就這麽被希格老賊戕害了……

打道希格老賊!!!
(話説老賊的殺人數已經趕上那殺人的田中了……連自己都做掉— —)

[/le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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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哈魯姆森林之戰




[left]  歡慶!沸騰![/left]
  整個沙思路亞就像是一口煮著名為“我們贏了”的美食的大鍋。從四月初討伐軍開始圍城,到現在整整五個月了,終於,壓在城中每一個人心頭的大石被一口氣徹底掀翻!
  平民商人們趁機運進來大批的物資,除了仍然在城上堅守崗位的部分士兵外,所有的人們都沉浸在歡樂的慶典中,大口地品嘗著勝利的果實。
  和府邸外的人們一樣,男爵府內也充斥著歡快的音符。每個人都在舉杯向斯沃祝賀,王子也一改平時的態度,穩重地一一還禮。其實,主要原因還是此次盛宴有許多平民商人前來參加,如果不是這樣,恐怕王子早就無法抑制自己的興奮,甚至會跳上桌子舞蹈吧。
  被眾人簇擁著的羅茲,這個同樣獲得勝利的商人,臉上也洋溢著滿足的微笑。這場戰爭中,也許他才是最大的贏家。相比他歷次在商業上的冒險,沒有一次獲得過或即將獲得類似此次這樣豐厚的利益。他不僅贏得了商人們的絕對尊敬,也贏得了王子的信任——不,也許是日後蓋亞國王的信任!
  盛大的宴會一直持續到午夜,眾人都散去以後,羅茲來到獨自一人站在露臺上的王子身邊,臉上又恢復了那種諂媚的笑容。
  “陛下,草民有一件禮物要進呈御覽。”
  有些發呆的王子,突然回過頭來,接過羅茲遞上來的一封信。信上娟秀的字跡令他的精神再度一振。羅茲心中暗笑,低頭退了出去。斯沃望著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想到:“這個相貌平凡的商人,到底蘊含著多大力量?幸好他是我的朋友……”
  信是露西婭寫來的:

  親愛的:
  你好嗎?這幾個月我被父親關了起來,一直沒有你的消息。女僕說你謀反,我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我……現在心裏很亂。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一邊是我的愛人,一邊是我的父親。我不希望你們中任何一個受到傷害。可是我總覺得這是難以避免的。我,我不敢想像你們任何一個人獲得勝利的那一天,我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現在只希望時間能夠倒流,回到以前的那段日子裏,雖然我們只能偷偷地見面,但是終究可以見面,而且那是真正無憂無慮的一段多麼美好的日子。哪怕你只是一個被眾人誤解的無能者。我愛你,我從來沒有這樣思念過你。保重身體吧,我的愛人。

[right]你的露西婭[/right]

[left]  看完信的斯沃,望著頭頂清幽的月亮,不禁想起在宰相府花園裏的最後一次幽會。在遙遠如天涯彼方的愛人,是否現在也一樣沐浴在這銀色的光芒裏呢?除此之外,王子還想了很多很多,但是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卻沒有人知道……[/left]

  回到旅館的羅茲,這時候,沉浸在商人朋友們的讚美聲中——
  “羅茲先生,您真不愧是蓋亞商界的柱石啊!”
  “果然一切如您所料,您……真是太偉大了!”
  “將來也許……不,那是一定的,等您成為斯沃陛下駕前新的貴族,可千萬別忘了我們啊。”
  終於,平民商人們陸續退去了,屋中只剩下羅茲和伯恩斯坦兩個人。羅茲坐在舒適的沙發中,躊躇滿志地飲著美酒,唇邊露出些許嘲諷的微笑:“這批應人成事的傢伙……”
  “艾德里安,”坐在對面的伯恩斯坦舉起了酒杯,“你能搞到那封信,可真是很了不起啊。”
  羅茲舉杯相碰,然後一口氣喝幹:“是啊,這封信才是真正的關鍵。柯裏亞斯公爵家,想不到比沙思路亞的包圍網還要嚴密呢。”
  “我想,這封信要比歷次運送的物資更能打動陛下的心吧,”伯恩斯坦也飲盡杯中酒,然後給羅茲和自己重新斟滿酒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聽說你已經被邀請參加明天的軍事會議了?”
  “沒錯,做好準備吧。現在可是最後一戰,這場仗打贏,我們從此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哈哈哈哈……”
  兩個朋友再度舉杯慶祝!但是細心的人也許會發覺到,羅茲的眼中流露過一絲不安,雖然轉瞬即逝……

  第二天臨近中午,酒醒了的眾人才再度聚集在男爵府內。
  “殿下,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喀尼亞斯拉望著王子的眼睛,首先平靜地發問。
  “還能怎麼辦?打回去!我的目標是奪回王都!”
  “陛下,草民和商人朋友們商量過了。我們會在軍力、裝備,還有糧草的籌措與運補方面全力支援陛下。相信陛下一定會擊敗叛軍,從亂黨那裏奪回王位。”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坐在角落裏的羅茲謹慎地發言道。
  “有問題嗎?老爺爺。”
  “沒有,殿下,”喀尼亞斯拉麵無表情。“關於進攻的作戰方案,我已經基本擬訂出來了,還需要一點取證和修改,今天以內我會提交給您。”
  其實作戰方案喀尼亞斯拉已經早就擬訂完畢了,等羅茲離開男爵府以後,他立刻前來找到王子:“必須等敵人立足未穩,立刻發起進攻。目前軍力對比仍然是敵方占優,若等瑪爾斯將敗軍整合起來,我們將無隙可趁。”
  斯沃攤開地圖:“瑪爾斯的位置……是在哈魯姆森林一帶……”喀尼亞斯拉點頭:“他在驛道東邊紮營,東、北兩面利用哈魯姆森林構築工事,用西、南兩面對著我們。王家衛隊的騎兵力比我們要強,正面進攻會很吃虧……”
  “不是有希格蒙德的騎兵嗎?”王子很樂觀,“跟他們較量一下!”喀尼亞斯拉搖頭苦笑:“布隆姆菲爾德的輕騎兵,長處在於高速側翼穿插——所以瑪爾斯把背部對著森林以防止奇襲——如果輕騎兵正面和王家衛隊的騎士們對戰的話,必敗無疑。”
  “他們背對森林?咱們放火如何?”斯沃又提出了新的建議。“殿下,哈魯姆森林厚達數裏,並且據我的偵察,瑪爾斯在林中佈置了很多警戒哨,我們根本沒有機會到他大營背後去放火。”
  “算了……”王子終於不再出主意了,“還是聽聽你的計畫吧。”

  沙思路亞撤圍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王都。柯裏亞斯如聞晴天霹靂,因為這根本是他沒有預料到的事情。他一直以為斯沃只是蘚芥之禍,如何利用此次“叛亂”削弱軍方勢力,解決修內斯一黨,是他唯一需要苦心研究對策的。但是現在,痼疾已除,小小的臃瘡卻突然潰爛和蔓延開來……
  科德賴爾在他面前,一力指斥德拉比·坎德培因私誤國,是陣斬巴蘭格的決策完全葬送了軍事上的勝利。坎德培拼命為自己分辯,兩人吵個不休,尤其讓柯裏亞斯頭疼。“好了好了,”他揮揮手,“大家都有責任,尤其是我……還是想想現在該如何應對吧。”
  “或者,”財政大臣艾克斯·盧當囁嚅著,“瑪爾斯既然打不贏,再換一個人……”“你瘋了!”科德賴爾瞪著他,“撤換羅貝爾,使得修內斯一黨氣焰甚囂塵上;陣斬巴蘭格,使討伐軍一潰千里;現在你又要撤掉瑪爾斯?!現在除了瑪爾斯,還有誰能夠統帥王家衛隊作戰呢?!”
  “或者,列文·瑪特勳爵?”盧當才說出口,就被柯裏亞斯否決了:“王國近衛騎士團還不能動。要動用到陛下御前的禁軍,不是告訴全國的貴族,王國實力只剩下那五千人了嗎?”“但是,閣下,”科德賴爾微微一躬,“對於前方的戰事,咱們有必要徵求瑪特勳爵的意見。他是一名真正的軍人,而咱們……並不真正瞭解軍事。”
  柯裏亞斯認同了科德賴爾的觀點,並且他特意安排了御前會議的方式,讓克拉文王出面詢問瑪特軍事對策。列文·瑪特誠懇地回答:“一切都交給前線指揮官去運籌吧,陛下。到目前為止,我方的兵力仍然佔有優勢,只要有一段時間的休整,戰敗叛軍不是難事。”
  “如果是閣下在軍前呢?”柯裏亞斯問,“會採取何種策略?”瑪特想了一想:“我想,瑪爾斯大概會緊守從塔比奧拉侯爵領到哈魯姆森林一線,用大約一到一個半月的時間重新整備軍團,尋找反攻的機會。這確實是持重的上策,但是,也許他會忽略敵方政治上的壓力……”
  “政治上?”“是的,我想敵軍也暫時不敢向其發起新的進攻,因為敵方也有相當大的兵力損耗,並且長期被圍,物資方面也需要花費很大精力重新整備。我想叛軍也許會東去海杜克山脈附近,征服附近的貴族各領——以其目前的聲勢,這並不困難——然後北上到拉瑞斯·尼古平原,再由此處側翼夾擊哈魯姆森林。”
  列文·瑪特一邊雙手在地圖上比劃,一邊斟酌字句,謹慎地講出了自己的計畫:“如果是臣在前線帶兵,因應情勢的變化,也許我會繼續後退到塔比奧拉領一帶,並分兵扼守坎德維城,讓兩方面成犄角之勢。東方山脈以南的地域,只好暫時交給敵人了,但是他們休想再北進一步。等到我軍休整完畢,再由此兩路向中央合圍,緩步向沙思路亞城推進。如果前方形勢果然如我的分析判斷,一點也沒有錯的話,我會這樣幹的。”
  “瞭解了,閣下所說,非常有理。”雖然瑪特用了一系列諸如“如果”、“因應情勢的變化”、“也許”之類的辭彙,柯裏亞斯卻認為那只是勳爵在御前故作的謙虛姿態,根本沒有往心裏去。他在離開御前以後,直接將瑪特的作戰方案細化,並以宰相府明令的形式,發往哈魯姆森林……

  卡力塔·瑪爾斯接到命令,悲憤之下,險些放聲痛哭。前線的形勢基本上如瑪特所料,但是略有偏差。首先,雖然喀尼亞斯拉派希格蒙德輔助潘前往招撫海杜克山脈以北到拉瑞斯·尼古平原一帶的各貴族領,但同時他親自領兵來攻,從正面向瑪爾斯施壓。沙思路亞軍的運補充足,是討伐軍所沒有偵測到的;而他們在解圍戰中的損失數量,因為被誇大了三、四倍上報赫爾墨,所以給瑪特以暫時不敢進攻的印象——實際情況卻完全不同。其次,討伐軍因為巴蘭格的死和最近那次失敗,士氣已經降到了隨時可能崩壞的程度,如果再後退一步,恐怕就要全線潰退,不可收拾了。瑪爾斯根本就不敢退。
  喀尼亞斯拉在哈魯姆森林以南十裏處紮營,正兵強攻,不給敵人以喘息的機會。討伐軍方的貴族聯軍已經奔散大半,王家衛隊又總是和主帥擰著幹,故意不聽瑪爾斯指揮,瑪爾斯只有用戰士的榮譽感去激勵他們,才勉強打退沙思路亞軍的進攻。瑪爾斯一方面向赫爾墨陳述前線局勢,分說利害,反對收縮戰線,同時數次請求解除自己總司令的職務——他實在是幹不下去了。柯裏亞斯好言撫慰,才終於把他暫時勸止住了。
  在哈魯姆森林一帶,前後半個月打了八仗,雙方各有損失。喀尼亞斯拉正在焦慮的時候,突然獲得商人們送來一個驚人的好消息。他急忙離開軍營,回沙思路亞來見斯沃。

  “班克羅福特·凱,”斯沃點點頭,“我知道這個人。”
  王家衛隊第四軍團副軍團長班克羅福特·凱勳爵,是蓋亞國中最年青的軍團級將領,在薩頓·巴蘭格擔任討伐軍統帥的時候,他受命率領半個第四軍團,於後方保護運補線路的暢通,並抵禦希格蒙德的遊擊騷擾。作為巴蘭格的心腹將領,當巴蘭格被陣斬的時候,王命也要剝奪凱的一切職務,並押送回赫爾墨受審。
  凱沒有束手就擒,而是畏罪潛逃了。就在沙思路亞解圍前後不久,他得到了巴蘭格被斬的消息。這樣一來,就不再投鼠忌器了,凱立刻拉起了舊部六七百人,以為巴蘭格報仇為名,佔據安德拉海爾城,公開叛亂。
  “這個人可以用,”喀尼亞斯拉對王子說,“請殿下下旨,為巴蘭格辨冤,並在沙思路亞城下為他舉辦盛大的葬禮……”
  “早該想到!”斯沃一拍大腿,“把那個可憐兮兮的死人抬出來,能夠爭取的將不止凱一個人!”

  九月二十三日,班克羅福特·凱勳爵來到沙思路亞軍中,覲見斯沃王子——當時斯沃已經離開了沙思路亞城,來到哈魯姆森林附近。後方業已穩固,希格蒙德和潘所到處,大部分貴族領都毫無抵抗地投降了,王國東南部的大片領土完全落入斯沃的掌握之中。現在,即算沒有平民商人的資助,沙思路亞軍也可以衣食不缺了。只等凱和希格蒙德趕來回合,喀尼亞斯拉就準備對哈魯姆森林發動總攻。
  這時候的金·斯沃王子,躊躇滿志。父親的去世、兄弟的鬩牆、戀人的遠離,現在都完全不能破壞他越來越好的心情。尤其是,他還必須把這種快樂的心情在表面上轉化為強大的自信,用來感染每一名部下,還有新來覲見的凱勳爵。
  “臣班克羅福特·凱,覲見國王陛下。”
  “不要這樣叫我,我還並沒有登基呢。”其實斯沃心裏倒是很喜歡聽別人用“國王陛下”來稱呼他,並且現在沙思路亞軍上下許多人也都這樣稱呼。第一次聽羅茲如此稱呼時,他只感到可笑,現在卻完全習慣了。凱當然並不知道這點,但他覺得只有稱呼斯沃為“陛下”,才能讓對方瞭解自己完全臣服的心意。
  斯沃第一次見面就很喜歡凱,那是個端莊卻並不古板的年青人。斯沃喜歡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朋友相處,而對於年長的人來說,除去父親、拉夫尼爾、列文·瑪特、喀尼亞斯拉等寥寥數人外,在他看來都是一些或怯懦、或頑固、或狡猾、或世故的老傢伙,銳氣早就被歲月磨平了,品德也早被世俗污染了,他沒幾個看得上眼。
  “你幫我招降你在王家衛隊中的同僚,”斯沃對凱說,“我將仍以原職任用他們。我要得到王家衛隊,汰劣取精,縮編為兩個軍團,任命你為副司令——就是當初薩頓·巴蘭格閣下的位置。如何,凱男爵?”
  凱喜出望外,急忙跪下謝恩。
  兩天后,希格蒙德征招了新定地區各貴族領的私兵三千餘人前來匯合。沙思路亞方面總兵力因此提升到八千左右,而相應的討伐軍中王家衛隊六千余、殘餘貴族聯軍不足五千,敵我雙方的數量對比約為三比二。
  二十六日,總攻開始了。
  以凱的部隊為先鋒,喀尼亞斯拉率沙思路亞軍隨後緊跟,希格蒙德在側翼迂回,爭取卡斷王國驛道,堵死瑪爾斯的退路。凱所到之處,原王家衛隊的官兵有半數以上臨陣投降甚至倒戈。他突破微弱的抵抗,一馬當先沖入中軍,要取卡力塔·瑪爾斯的性命。
  可是晚了一步,瑪爾斯已經自殺了。凱立馬在他的屍體前,長歎一聲:“其實也不能算是你的錯——我會再殺死柯裏亞斯和瑪特他們,來祭奠巴蘭格閣下和……和你的……”
  正在這時候,突然側面一個火球飛來。凱躲閃不及,正中左臂,他慘叫一聲從馬上摔了下來,急忙就地一滾,熄滅了火焰。那不是普通的火箭,那是一個魔法火球,火焰雖然熄滅,魔法力已經傷到了凱的臟腑,他掙扎著爬起來,胸口鬱悶,不停咳嗽。
  手下士兵紛紛向火球發出的地方沖了過去,在數人全身燃燒、慘叫著滿地打滾以後,終於把偷襲者按倒捆住了。“貝內文托·阿爾沃多佛先生,”凱認出了那個已經被士兵們揍得鼻青臉腫的魔法師,“想不到你還活著。‘炎之死神’?聽說被敵人燒成重傷了不是嗎?你的傷好些了嗎?”說著說著,他忍不住大笑起來,但隨即又是一輪劇烈的咳嗽。

  當晚,貝內文托·阿爾沃多佛被押解到斯沃面前的時候,斯沃正洋洋得意地簽署著給立功人員的嘉獎令——這是斯沃最樂意處理的幾件公務之一。
  “阿爾沃多佛,”斯沃望著被按跪在地上的魔法師,“怎麼樣,現在有何感想?”
  “……”
  “你不是一直想殺死我嗎?現在反而被我俘虜了。哈哈,哀求吧,或許我會讓你活命的。”
  “……”
  “來人,把他拖出去……”斯沃頓了一下,嘴邊露出一絲微笑,“等他養好了傷,然後再放掉吧。”
  阿爾沃多佛詫異地抬起頭來,看了看這個風評甚差的“逆賊”,仿佛明白了些什麼,張了張嘴,但最後還是什麼話也沒有說,站起身,被士兵帶了出去。
  潘男爵在和希格蒙德一同招撫海杜克山脈以北到拉瑞斯·尼古平原一帶的各貴族領後,就回到了沙思路亞,布拉德留在後方繼續訓練那支魔法兵部隊。也許他們兩個在身邊的話,也會為阿爾沃多佛求情的吧,但是現在這個責任落到了斯庫裏的肩上。
  斯沃在剛得知抓獲阿爾沃多佛的消息的時候,本意是要將其處死的,但是跟隨在側,隨時保護他的斯庫裏這樣說道——
  “蓋亞除了拉夫尼爾以外,就沒有什麼出名的魔法師了,”斯庫裏掰著手指頭數著,“全大陸一共有元素魔法師一百三十四人,明確地在各國政府或軍隊中任職的……托利斯坦十四人,魯安尼亞三十七人,蓋亞可就只有布拉德和阿爾沃多佛兩個啊,其他的八十一人都象我一樣在各地修行或就職于各魔法師公會。殺掉他太可惜了。再說,他是拉夫尼爾閣下的弟子啊,就算是為了報答拉夫尼爾閣下的恩情,你也不能這麼做!”
  一邊聽著斯庫裏的話,斯沃一邊點著頭。等斯庫裏說完,他微微一笑,抬起頭來:“你說的有道理……好吧,不殺他。可是為什麼留他一條小命呢?其實我還有更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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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直指王都




[left]  蓋亞王國的首都赫爾墨,是一座總人口超過五十萬的大都市,如雄壯巨人般屹立在亞倫河中游平原的南部。建城三百多年來,除去二代國王奧維薩·蓋亞時曾遭受托利斯坦的圍城外,從未讓敵對勢力的軍隊行近城下。[/left]
  然而,蓋亞曆三二七年十月初,敵軍終於在王城南面出現了,旌旗敝日,長戟如林。在哈魯姆森林之戰的時候,沙思路亞軍還主要打著達克家傳統的軍旗——紅藍兩色為底,白色四葉草為徽——但是現在,卻換上了金·斯沃·蓋亞授意設計的藍底金色執劍獅鷲的旗幟。“藍色是救了我性命的沙思路亞河,金色獅鷲——那就是我!”蓋亞王國延續三百餘年的雙頭蛇杖之徽,即將隨著王國形態的翻天覆地的變化,而變成金色執劍獅鷲。
  此時的斯沃所部,已經不僅僅是沙思路亞軍了——雖然沙思路亞人仍然作為主力和親衛存在著。因此後世的歷史家,習慣相對于克拉文方的北方王國軍,稱斯沃所部為南方王國軍。
  赫爾墨城以南約兩天的路程處,是地形複雜的柏蘭德丘陵,丘陵往北,一馬平原。南方王國軍呈扇形在這廣袤的平原上緩緩推進——西路為新招撫的原王家衛隊第一軍團約四千人,逼近王國重鎮沃爾;東路為班克羅福特·凱男爵統率的原王家衛隊第二、第四軍團殘部近五千,強渡亞倫河,攻擊王國另一主要城市瑞格爾;中路為老騎士卡休·喀尼亞斯拉——斯沃已經決定越級授予他子爵的封號——統率的沙思路亞軍三千,以及原王家衛隊第三軍團四千;至於各地投誠貴族領派來的私兵六七千人,則作為預備隊於陣後待命,目前僅起製造聲勢、震懾敵膽的作用。
  相對于南方王國軍兩萬多人的強大軍勢,赫爾墨只能派出王國近衛騎士團五千人迎擊。雖然城中原駐有半個王家衛隊第五軍團約三千人,但是執政者實在不放心讓他們出戰,怕又被凱等人以為巴蘭格報仇為名招降了過去。
  “宰相閣下,我軍實力不足,我想請您答應我一個請求。”王國近衛騎士團團長列文·瑪特勳爵在出戰前,前往拜會病中的宰相傑伊根·柯裏亞斯公爵。自從哈魯姆森林之戰後,因為自己的反復換將和胡亂指揮而導致大敗的柯裏亞斯深受內心的譴責,加上為這節節敗退的戰況焦慮不安,終於病倒了。
  列文·瑪特在宰相府的臥室中,在病榻前受到接見。
  “勳爵閣下有什麼要求?”
  “凱恩·伊維特男爵和溫蒂·胡德尼爵士,党從薩頓·巴蘭格謀反並無實據,”瑪特斟酌著字句,緩緩說道,“懇求暫時赦免他們的罪愆,撥在我軍中戴罪立功。”
  這兩個人是原王家衛隊第二軍團的正副軍團長,因為“巴蘭格謀逆事件”受到牽連而被拘押審判。柯裏亞斯聽了瑪特的請求,沉默不語,半晌,才回答道:“閣下沒有看見班克羅福特·凱的例子嗎?”
  凱是原王家衛隊第四軍團的副軍團長,也是因為“巴蘭格謀逆事件”而潛逃並最終投效斯沃的。瑪特早料到宰相會舉這個例子:“我為伊維特和胡德尼二人擔保——其實不管他們會不會投效敵軍,我軍都輸定了。”
  “沒有絲毫生機嗎?”柯裏亞斯這一個多月來蒼老了許多,滿臉的皺紋,縱橫交錯如衝擊區密佈的河道一般。倚靠在枕頭上,用暗啞的嗓音問道。
  “如果能派伊維特和胡德尼輔佐我,並且……”瑪特緊盯著柯裏亞斯的眼睛繼續說道,“宰相府不再掣肘前線軍事行動的話,也許……會得到神的垂憐吧。”
  “知道了,”柯裏亞斯無力的倒在床上,吃力地用乾枯的雙掌摩娑著面孔,“我不會再做那種傻事了……”
  瑪特得到了滿意的答復,深鞠一躬,退了出去。望著他如山一般高大的背影,柯裏亞斯斷斷續續地想著,在他的腦海裏不知為什麼出現了老王奧古斯特病逝時的場景,口中不禁喃喃地念道:“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我現在連一個可以託付後事的人都沒有啊,我的女兒……露西婭……”

  “敵人很強。”老騎士喀尼亞斯拉在觀察完列文·瑪特的佈陣以後,回到主帥營帳,皺緊了眉頭,苦苦地思索。
  這時候,斯沃和希格蒙德走了進來,正好聽到他自言自語的講話。“列文·瑪特的用兵術……據說,”斯沃扶住正準備鞠躬行禮的老騎士,說道,“是蓋亞國中的第一人啊。閣下也正在為他而煩惱嗎?”
  老騎士點點頭。希格蒙德說道:“我也去看過了,佈陣無懈可擊。但這並不足以對我軍構成威脅——王國近衛騎士團的訓練有素和裝備精良,才是最可怕的。我曾聽到有王國近衛騎士團的戰鬥力相當於王家衛隊三個軍團的總和的說法,看起來確實如此。”
  “世界上從來就沒有簡單的勝利,”老騎士點點頭,“咱們從哈魯姆森林之戰以來,節節勝利,長驅直入,短短一個月就控制住了幾乎半個國家。也該是打最後一場硬仗的時候了。”
  “也好,”希格蒙德說道,“雖然騎士團在平原作戰最能發揮其強大攻擊力,但如果他們不出城,而是跳下馬來、扔掉騎槍,龜縮進城裏去的話,也許我們會打得更艱難。我想只要在城外擊敗列文·瑪特,赫爾墨指日可下!”

  “罪人凱恩·伊維特、溫蒂·胡德尼拜見勳爵閣下。”柯裏亞斯雖然被迫同意讓二人軍前戴罪效力,但還是褫奪了他們的爵位,不禁讓瑪特暗歎不已。他扶住二將的肩膀:“幫幫我,形勢……不容樂觀。”
  “當然,我們的命是閣下您救下來的。”伊維特深深點頭。“你們都是國家的棟樑,”瑪特說,“巴蘭格閣下的遺言我不會忘記的。”提起薩頓·巴蘭格,二將的眼眶都潮濕了。
  列文·瑪特把敵我雙方的態勢詳細向二人描述了一番。數月以來,二人一直被囚禁在赫爾墨城中,消息閉塞,對於局勢惡化到了如今這種程度,都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樣?”瑪特問二人。胡德尼盯著桌上的地圖,右手食指揉著自己的眼眶:“我從軍二十六年,從來沒有打過兵力對比如此懸殊的仗……可是咱們又不能退,身後就是王都……勳爵閣下,還是請您下令吧,我們豁出命來,戰死沙場,也算對得起您救命的恩情。”
  瑪特歎口氣:“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好吧。”他用手掌在地圖上劃了一條直線:“只有這樣了。中央突破,殺到敵人身後去,這樣也許他們就不敢來圍王城,可以爭取更多的時間恢復兵力!”
  伊維特愣了一下:“您很有自信啊。希望王國近衛騎士團……確實有這樣的實力。”

  蓋亞王國近衛騎士團,戰鬥人員五千名,全部由騎兵組成,它是因為五十年前的“七玫瑰之戰”,蓋亞軍遭到托利斯坦騎兵部隊重創後,開始組建的。全軍共有各級騎士千名,每名騎士配備兩名戰士和兩名弓箭手作為扈從,裝備精良為蓋亞全國之最。
  南方王國軍的計畫是,全軍展開呈半圓形緩步推進,等左右兩翼攻克戰略要點、名城沃爾和瑞格爾以後,再對赫爾墨實施最後合圍。列文·瑪特就趁敵軍尚未完成此合圍的時機,於十月六日淩晨突然對敵中路發起猛烈進攻。
  事先,由隨軍的幾名見習魔法師為主要將領進行了魔法加護,然後,瑪特將千名騎士分為五個陣列,前陣為突擊陣,中央和後備為方陣,左右兩翼為散陣,秩序井然,向敵軍沖去。
  北方王國軍來勢兇猛,喀尼亞斯拉所部沙思路亞兵和王家衛隊總共不到兩百名騎士,急忙排布在沙思路亞城下用過的步騎弓混合方陣迎擊。瑪特用兵神速,眨眼已到面前,沙思路亞步兵還沒來得及穩固陣地就被撕開一個缺口。喀尼亞斯拉急令弓箭兵後退,重組陣列,命令長矛兵和長劍兵拼死阻擋敵人,同時,讓為數不多的騎士從側翼攻擊瑪特的前陣。
  指揮北方王國軍前陣的,是王國近衛騎士團中第一勇將、騎士雷歐·布萊諾,他挺槍沖在陣列之前,身先士卒,頃刻間刺倒數名敵將。希格蒙德遠遠望見他的勇姿,躍躍欲試,但是老騎士制止了他:“別著急,再等一等。”
  南方王國軍的騎士們沖近敵前陣側翼,這時候呈散陣布列的北方王國軍左右翼在伊維特和胡德尼的指揮下,突然加速並同時收縮,呈密集陣形迎了上來。在王國近衛騎士團的精銳騎兵阻擊下,南方王國軍的騎兵拋下十數具屍體,匆匆後撤。
  這時候,雷歐·布萊諾的前陣攻勢受銼,已到強弩之末。瑪特立刻派傳令兵前往,讓他停止進攻,緩緩後退,而讓伊維特和胡德尼補上空缺。布萊諾所部退到戰場後面休整,同時瑪特的中軍和原來的後隊,補上左右兩翼的位置。
  瑪特軍尚未到位,突然一支騎兵部隊從側翼沖來。部隊人數不多,大概也就一百左右,都著軟甲,揮舞著短兵器,速度比起自己的騎士陣列快了豈止一倍,直指自己描繪著黑色羽蛇家徽的大旗方向。這正是希格蒙德的輕騎兵部隊,他希望能夠衝破敵中軍,使敵指揮系統暫時紊亂,好給己方爭取寶貴的恢復時間。而且,若能取下列文·瑪特的首級,更可以直接奠定勝利的基礎。
  列文·瑪特並不驚慌,沉著應戰。騎士們排布合理,作戰英勇。希格蒙德連續衝擊了兩次,都沒能夠成功楔入。等到陣列外側的騎士已經完全到位,故意讓開通路讓輕騎兵進來的時候,希格蒙德知道時機已經錯失,輕騎兵無法與重裝騎士正面陣地戰,於是呼嘯一聲,揚長而去。
  此次衝擊,他麾下的輕騎兵損失了近三十人之多。原從沙思路亞帶出來的百人隊伍,雖然轉戰各地半年多的時間,陣亡和重傷也不到十人。沙思路亞解圍以後,他又在其他部隊中挑選了能夠領會自己意圖的正規軍士兵加以補充,依舊保持百人之數。想不到今日一戰,勞而無功,反而損傷了那麼多經過精心訓練的部下,連喬·邦德諾也頸部帶箭,受了重傷。希格蒙德回到喀尼亞斯拉身邊,悻悻地說道:“如果我有更多的兵力……如果我有千名輕騎兵,一定能夠成功的……看起來,以我方現在的戰鬥力,沒辦法和敵人正面對抗。”
  這時候,南方王國軍的陣列已被衝破,喀尼亞斯拉被迫收束部隊,全面後撤。戰鬥不到兩個小時,南方王國軍就傷亡三百餘人,而瑪特所部損失不到五十。
  當天黃昏,北方王國軍繼續前進,遭遇各貴族領派前來擺樣子向斯沃效忠的私兵部隊,一仗下來殺敵近千。而喀尼亞斯拉則趁瑪特和貴族私兵糾纏的機會,匆匆整備兵馬,後退二十裏重新佈陣。
  第二日午時,雙方在諾斯鎮東方平原上再度交鋒,喀尼亞斯拉再度不敵敗退。他急令左右兩翼放棄對沃爾、瑞格爾兩城的攻擊,直指王都赫爾墨,從而逼迫列文·瑪特退兵。
  十月九日,雙方又在柏德蘭丘陵北部激戰,南方王國軍再度損失數百名士兵,退入丘陵地帶。“瑪特究竟想幹什麼?”喀尼亞斯拉大惑不解,“他不顧王城孤懸嗎?”
  另方面,列文·瑪特正對喀尼亞斯拉的指揮能力讚不絕口:“有時候我想,如果我處在他的位置上,大概早就全軍崩潰了吧。無法從中央突破他的陣列,再往前去是柏德蘭丘陵地區,對我軍騎兵展開非常不利……”
  他命令全軍後撤,作出邀擊南方王國軍東路部隊的態勢,凱果然停止向王城前進,在卡德倫鎮附近駐紮了下來。喀尼亞斯拉聽報敵軍後撤,長舒了一口氣,指揮中路軍繼續緩步前推。在到達初戰失利的戰場附近的時候,瑪特再度揮軍來戰。喀尼亞斯拉早就汲取了經驗教訓,一看戰局對自己不利,立刻後退,把損失數量儘量壓縮到最小。
  瑪特再度回軍,嚇退了離赫爾墨城只有半日路程的南方王國軍西路部隊。喀尼亞斯拉再次前進,瑪特重新與戰,又將敵擊退。

  “沒有別的辦法……可是這樣下去,我軍會越來越疲憊……”列文·瑪特心情沉重地對雷歐·布萊諾說,“喀尼亞斯拉已經把我們拉入進退兩難的泥沼中了。”
  “別去管城裏那些官僚老爺們,”布萊諾撇撇嘴,“咱們把陛下接出來,一路突破向南打。”
  瑪特苦笑:“你在說夢話。”
  “我真不明白,”布萊諾搖著頭,“象喀尼亞斯拉那樣傑出的老人,怎麼會甘心被那個花花公子所利用?”
  “也許……”瑪特沉吟著,“咱們將成為偉大的金·斯沃國王開闢新時代的犧牲品……希望是最後的犧牲品……”
  “什麼?閣下?”
  “不,我什麼也沒有說,”瑪特拍著布萊諾的肩膀,“奮勇去戰鬥,直到最後一刻吧!”
  “是的,閣下!”

  另一陣營中,此刻正在召開緊急軍事會議。“這樣拖下去不行,如果變成持久戰,我拿到的只能是一片廢墟,而不是偉大的蓋亞王國!”斯沃拍著桌子,自開戰以來,眾人從來沒有看到他如此煩躁過。
  “你曾經給列文·瑪特以很高的評價啊,”希格蒙德冷冷地對他說道,“如果他一擊即潰,你會感到很無聊吧。”
  “不,不,不,我不是你那樣瘋狂的戰士,”斯沃反駁道,“我希望瑪特能夠把柯裏亞斯、科德賴爾那幫人綁到我面前來,說:‘陛下,您是我認定的真正王位繼承人。’然後國家就太平了——不,他應該不會這樣做,可是我真的希望,他一向對我都還不錯啊!”
  “現在談這些絲毫也沒有用,”老騎士喀尼亞斯拉勸大家冷靜下來,“王國近衛騎士團的戰鬥力實在不容輕視,咱們只有利用在兵數和整體態勢方面的優勢,拖住他,拖垮他!”
  “可是象這樣打下去,沒等他被拖垮,我方的士氣先要崩潰了。總是敗仗,總是敗仗……”斯沃原地轉了一個圈子,儘量使自己的態度溫和一些:“對不起,閣下,我的意思是……還要想出一些更積極的策略來。”
  “恕臣駑鈍,”喀尼亞斯拉問道,“殿下可有什麼好的構思?”“我,哈哈,您問我?”斯沃大笑起來,但很快收斂了笑容,想一想,“咱們拖住瑪特,讓凱他們合圍赫爾墨。先把城攻下來,再勸瑪特投降。”
  “很危險啊,殿下,”喀裏亞斯拉沉吟著,“無法把瑪特遠遠誘離城防,而且王國近衛騎士團的機動力也非常的強,如果在凱他們攻打赫爾墨的時候,瑪特突然回軍,內外夾擊,我方將遭受重大損失。”
  “也許,可是……”斯沃並不完全同意老騎士的意見,“我可看透城裏那批官僚老爺們了,他們不敢離開城牆一步的……包圍赫爾墨,說不定不等瑪特前往增援,他們自己就先獻城投降了也說不定。”
  喀尼亞斯拉望著斯沃,對於王子對赫爾墨城內官員們的看法,他倒並沒有懷疑:“那麼……”“閣下,”一直看著地圖的希格蒙德開口了,“包圍赫爾墨,也許會遭受瑪特的攻擊;包圍瑪特,也會讓他有赫爾墨城防作為後盾。那麼不如……把他們當作一個整體,整體包圍起來!”
  “包圍?”喀尼亞斯拉皺著眉頭,“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現在列文·瑪特橫衝直撞,我們要保證半圓陣列都已經很困難了,怎麼還有力量收緊包圍圈?”希格蒙德望一眼身旁一直插不上話的斯庫裏·亞古:“收縮包圍圈,關鍵在於左、中、右三部分的緊密配合,這,就要靠斯庫裏了……”

  當晚,斯庫裏就將手下有設置魔法道標技能的魔法兵分組,快馬趕往左右翼部隊駐地,在那裏各佈設了數個魔法道標。他同時動身前往距離中央部隊最近的大城市歌尼亞,利用此處的傳送魔法陣作為聯絡中樞。三天的時間,一切都佈置妥當了。
  一連三天,南方王國軍沒有絲毫軍事行動的跡象,列文·瑪特樂得休整部隊,等待更嚴峻形勢的到來。十四日,喀尼亞斯拉的中軍開始緩緩向北挺進,列文·瑪特南下來迎。偵察兵一發現瑪特軍隊移動,立刻斯庫裏的副手埃貝爾·卡梅倫就通過自己佈設的魔法道標,前往歌尼亞向斯庫裏報告。斯庫裏馬上派兩名部下,通過他們先前佈設的魔法道標前往通知兩翼部隊。兩翼部隊立刻快速前進,直指赫爾墨城。正準備與喀尼亞斯拉交鋒的瑪特聞訊,急忙反身前往西北。看到繪有黑色羽蛇家徽旗幟飄揚的左翼部隊馬上停步,構築工事,堅壁防守,同時派遣魔法兵前往歌尼亞通知斯庫裏——不到半天的時間,中央與右翼部隊就明確掌握了瑪特的所在位置,喀尼亞斯拉揮師尾追,凱也加快速度向赫爾墨挺進。瑪特剛剛逼退南方王國軍左翼部隊,斬獲數百人,不及休息,連夜又向東方進發……就這樣,列文·瑪特疲於奔命,包圍圈卻越縮越小。
  瑪特研究不出敵軍三部分聯絡配合如此緊密的原因,但他也知道這樣下去必敗無疑。“只好暫時不管赫爾墨了——他們應該能夠支撐一段時間吧——先擊潰敵人一支部隊,撕破他們的包圍圈再說,”瑪特召集高級將領開會,“喀尼亞斯拉防備嚴密,用兵得法,咱們先從左右兩翼下手。”
  “我建議進攻敵右翼,”伊維特提議道,“凱我很瞭解,他用兵厚實但不夠剛猛,謹慎但不夠柔韌。”
  瑪特點頭,正準備下令全軍向東方前進,突然得報赫爾墨有快馬信使來到。
  克拉文王下達詔旨,讓王國近衛騎士團立刻回到赫爾墨城下,協助城防。不用說,城中已經被日益逼近的敵人嚇破了膽。
  瑪特吸了一口涼氣,問信使:“是宰相閣下的意思嗎?”“宰相閣下已經重病臥床,無法理事了。現在城中的防禦由柯德賴爾閣下總體負責。至於這道詔旨,是坎德培伯爵、費朗勳爵,以及盧當三位大人奏准陛下下達的。”
  瑪特長歎一聲,手一松,蓋有赫爾墨王家雙頭蛇杖徽章的詔旨無聲地飄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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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權謀




[left]  列文·瑪特屢次請求赫爾墨收回先前的命令,給他以前線因應戰局自由調度的全權,不但遭到拒絕,新近被任命為代理軍政大臣,把持了國政的德拉比·坎德培伯爵還派人把瑪特的家屬軟禁了起來。瑪特有妻子,有一個年僅十一歲、正在戰士公會學習的兒子,現在全都掌握在坎德培的手中。瑪特沒有辦法,只好收縮到距離赫爾墨城外不足三裏的地方駐軍。[/left]
  喀尼亞斯拉指揮三路人馬逐步收縮包圍圈。瑪特數次出擊,喀尼亞斯拉都以遭受攻擊的部隊為中心,從兩翼不斷增補兵力層層堵截。南方王國軍不怕退卻,他們利用退卻來削弱王國近衛騎士團的衝擊力,而等到瑪特一後退,他們立刻又推進回原來的陣地,保持對赫爾墨和瑪特兩者的包圍態勢。
  戰鬥持續到十月下旬,羅茲和伯恩斯坦一起來覲見斯沃。雖然斯沃已經取下了半個蓋亞國,但是為了暫時安撫地方貴族,他除了沒收個別曾經資助過討伐軍的貴族商人財產外,仍然把軍費的大頭壓在平民商人身上。羅茲他們逐漸難以負擔,因此前來請求斯沃儘快派部隊拿下王國西南部,解決軍費和物資來源問題。
  “那是當然的,”斯沃滿臉堆笑,“可是戰局你們也看到了,我現在手頭沒有多餘的兵力啊。”
  羅茲所指的,是尼倫河、沙思路亞河和南方海洋所包圍的三角形區域,以名城坦沃拉為中心的這一區域,面積約占整個王國的四分之一。
  “那麼,如果我們去勸說當地的貴族倒戈來降,陛下是不是可以把部分軍費分攤到他們頭上——戰爭如果再延續下去,僅靠我們的財力,確實不夠支撐陛下偉大的事業啊。”
  “那當然好啦。至於分攤……”斯沃嘿嘿地笑,“那是你們勸降時候,給他們開的條件呀,你們開出來,我就接受,然後就看他們接受不接受了。”
  “是的,陛下。”
  “對了,”斯沃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聽說柯裏亞斯那老傢伙病了?你們的情報怎樣?”
  羅茲和伯恩斯坦對望一眼,回答斯沃:“是的,病得很嚴重……也許,就此喪命也說不定。”
  “是嗎?可惜。”斯沃嘴裏雖然這樣說,眼中卻隱約流露出一絲喜色。這點,立刻被獨具敏銳觀察力的羅茲發覺了,但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離開前線,羅茲和伯恩斯坦坐在舒適的馬車上的時候,羅茲告訴朋友他的這一發現:“確實,柯裏亞斯作為擁立克拉文的首謀,陛下進入赫爾墨後不可能不殺他。但是,他卻又是露西婭小姐的父親……”
  “一個女人,”伯恩斯坦問道,“真的那麼重要嗎?”
  羅茲點點頭,低聲回答:“陛下是一個天才,你明白嗎?天才。不過目前他還僅止是一個天才而已,他僅僅具備成為一位王者的潛在素質。如果他可以拋棄那個女人的話,就說明他拋棄了作為凡人的最後一點點溫情。不,我不希望他成為一位真正的王者,起碼現在不。”
  “那麼只有盼望柯裏亞斯病死了,”伯恩斯坦沉吟著,“那樣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是啊,所以當我提到老傢伙可能會病死的時候,陛下露出了高興的神色,”羅茲歎口氣,“他最近半年來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但我不相信神連這種事也會給他安排得稱心如意。我想唯一最好也最可能的結局,就是柯裏亞斯在城破時自殺,然後希望露西婭小姐會因為時光的流逝逐漸忘記仇恨,最後和陛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吧。哈哈。”
  伯恩斯坦沉思著,不再講話。
  然而,與斯沃的期望相反,柯裏亞斯的病情逐漸好轉起來。露西婭早就被解除了禁錮,來到父親的床邊,精心服侍著老人。也許是在女兒的孝心下心情逐漸溫馨起來的緣故吧,柯裏亞斯已經可以勉強坐起來,並且能吃一些固體食物了。
  這位老人執掌蓋亞國政前後二十年,精神稍微好一點,就命令宰相府秘書長雅耐特·費朗勳爵把最近的戰況詳細報告給他。費朗知道不妙,把柯裏亞斯病臥在床這段時間內,一系列軍政方面政策的發佈,全都推到坎德培伯爵身上去——
  “什麼?他向前線下達詔旨,叫瑪特勳爵回來協助城防?!”柯裏亞斯聞報大驚。
  “是、是的……”費朗大氣也不敢出。
  “赫爾墨城中正規軍還有整整三千,依靠國庫的物資貯藏,起碼還可以招募六七千民兵,而且科德賴爾素有威望。斯沃那個花花公子都可以守得住沙思路亞,難道我們守不住赫爾墨嗎?!他們害怕什麼?!”
  坐在床邊的露西婭,聽到父親又罵斯沃是“花花公子”,不禁低下了頭。
  憤怒中的柯裏亞斯並沒有注意到女兒的神情,他越罵越是生氣:“你去,叫坎德培到這裏來。我要好好問問他,他究竟想幹什麼?!掣肘前方指揮所導致的惡果,咱們品嘗得還不夠多嗎?並且我絕對信任瑪……瑪……”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是,我馬上去傳喚他。”費朗趁機趕緊逃了出去。
  柯裏亞斯依舊咳個不停,露西婭上前輕撫老父的背部。好一會兒,柯裏亞斯才停止了咳嗽。“父親,我給您拿點水來。”
  “不用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老人喘著氣,“我要閉目養養神,積攢了精神,等會仔細問問坎德培。”“父親……”“下去休息吧,為了照顧我,你也已經有兩天沒好好休息過了。”
  露西婭確實感覺有點神思困倦,於是幫父親掖好了蓋在身上的被角,慢慢退了出去。但她並沒有休息,她親自去沖泡了一杯蘇尼亞甘露——據說這種清涼的飲料,有很好潤喉止咳的功效。
  來到父親的臥室門口,發現侍女們都站在門外。“大人說要安靜一會兒,讓我們在門口等候吩咐……”侍女的話還沒有講完,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從臥室中傳了出來。
  “父親。”露西婭急忙端著蘇尼亞甘露跑進臥室。只見柯裏亞斯斜躺在床上,半個身體探出床邊,咳個不停,面孔都憋得發青了。露西婭急忙放下手上端的甘露,坐到床邊抱住父親,輕撫父親的背部。
  但是柯裏亞斯的咳嗽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是劇烈,終於,他“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露西婭嚇呆了。柯裏亞斯緊緊抓住露西婭的手,斷斷續續地說道:“最後……最後你在我身邊……太、太好了……偉大的神……是、是、是……”突然,他的頭一歪,倒在了露西婭的懷中……

  就在柯裏亞斯去世的同時,赫爾墨城外的南方王國軍大營中,斯沃王子召開軍事會議,商討今後的對策。
  “這樣下去不行,”斯沃坐在桌子旁邊,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從商人們身上眼看擠不出多少油水了。咱們一路打到這裏,士氣曾經非常高漲,現在已經開始有所衰退,如果不能盡快攻入赫而墨城,結束這場戰爭,恐怕會象前次討伐軍在沙思路亞城下一樣陷入僵持局面。那時候他們有蓋亞國庫的支持,可是我們沒有……”
  說到這裏,他皺了皺眉頭,小聲嘀咕道:“我以後也要把物資都聚斂到自己的身邊……”他抬頭望著喀尼亞斯拉:“而且,我怕剛剛歸附的各地貴族也會再次反復——閣下,您怎麼看?”
  “殿下,列文·瑪特的攻勢我可以勉強扼止,這個包圍圈我也能夠在短期內維持,但是正如殿下所說,長期的戰事我們難以承受。”
  斯沃以手支頤:“現在該怎麼辦呢……怎麼辦……”眾將都議論紛紛,卻提不出什麼切實可行的好方案。
  這時候,斯庫裏魔法兵部隊的伊恩·巴魯克匆匆走了進來,附身在斯庫裏耳邊說了幾句話,斯庫裏眼前一亮。
  “各位,從城裏傳來的消息,”大家都安靜了下來,斯庫裏清了清喉嚨,“柯裏亞斯公爵病逝,王國軍政大權由坎德培接掌,為了控制列文·瑪特,坎德培已經將勳爵的全家監禁起來。也許……這是個好機會。”
  斯沃聽完這句話,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沒錯,是個好機會。”他雙臂環抱,仔細想了一想:“咱們可以這樣做……斯庫裏,你準備一下,我明天晚上親自去見這位昔日的劍術老師。”
  老騎士站起身來阻止:“殿下,您不能這樣做,太危險了!要勸瑪特投降的話,可以派其他人去……”
  “也許可以,”斯庫裏仔細權衡了一下王子的計畫,“我和他一起去,就算不成功,逃跑總沒問題……”
  斯沃擺了擺手:“只要能逃回來就算成功了。我想,在座的沒有第二個人比我更瞭解瑪特……作為一名榮譽感很強的騎士,他不會張弓獵殺自動送上門來的獵物的,嘿嘿。”
  第二天晚上,在王國近衛騎士團的營帳中,列文·瑪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盯著桌上的軍用地圖,沉思著,一動不動。戰況逐漸向敵人一邊傾斜——其實受命之初,他就知道這一仗不好打,但是現在最讓他煩惱的是:依此時的情況發展下去,變成持久戰以後,他該怎樣繼續指揮戰鬥,實在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赫爾墨城防堅固,物資充足,從純軍事的角度來看,應該不會簡簡單單地就被攻破。但是,柯裏亞斯宰相去世以後,國政完全落在了德拉比·坎德培伯爵的手中。瑪特一向鄙視這個人,他不認為靠坎德培的人望和才能,可以守得住赫爾墨城。
  是的,他反對柯裏亞斯擁立克拉文,反對他找藉口討伐斯沃——雖然秉承著“軍人不幹政”的原則,他並沒有實際以行動來表示反對——但是柯裏亞斯嚴明、誠信的治政之道(雖然在對待斯沃的問題上,他並不夠誠信),是瑪特一向很讚賞的。柯裏亞斯的親信中,王都行政官科德賴爾子爵素行方正、有能力,也是瑪特所欽佩的;宰相府秘書長雅耐特·費朗勳爵和財政大臣艾克斯·盧當,雖然比前兩個人要差得太遠,也還幹過一些實事。只有坎德培,他懦弱而又貪婪、無能而又驕傲,集中了幾乎腐朽的世襲貴族所有惡劣品德,瑪特連現在必須接受他的轄制和命令,都感覺是一種深深的恥辱!
  但是沒有辦法,柯裏亞斯死了,科德賴爾受到排擠,只能負責城防守備,費朗和盧當又黨同坎德培。坎德培可以很方便地請到國王的詔旨來掣肘前線指揮。瑪特喜歡斯沃,更喜歡克拉文,而且現在克拉文登基做了蓋亞國王,以他的名義發來的詔旨,瑪特不敢、更不願違背。
  如果僅此而已,也就罷了。他列文·瑪特將象一個真正的最優秀的軍人那樣,不管政治是如何的骯髒和腐敗,只一心秉承國王的旨意,英勇奮戰到最後一刻,用自己的熱血使蓋亞軍旗更加輝煌和璀璨!但是現在,坎德培扣留了他的家人,這讓瑪特心亂如麻。他愛自己的妻子,愛自己的兒子,他更不能容許別人用他家人的安全來要脅他,即使是要他做一件他本來就願意為之的事情。
  如果坎德培不這麼幹,也許不會使列文·瑪特的心緒如此混亂吧。坎德培不知道,正是這一他自己認為完全必要和有效的行動,反而使瑪特對戰鬥到底的決心動搖了……
  瑪特的兩隻手緊緊絞在一起,他想起了今天白天,親信雷歐·布萊諾所說的話——“太過份了,這是多麼卑劣的行為!閣下,我不願意為這種小人去戰鬥,我殺進城中,救出你的家眷,再宰了坎德培那個混蛋!”當時,許多在場將領都支持布萊諾的意見,尤其是凱恩·伊維特和溫蒂·胡德尼,他們是薩頓·巴蘭格的老部下,對於殺死巴蘭格的柯裏亞斯一黨,本來就痛恨到了極點。
  不,我不能那樣幹……瑪特痛苦地想著,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後:“勳爵閣下,好久不見了。”
  瑪特驚異地轉過身,同時右手按住了腰間的長劍。在他面前,赫然站著兩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自己營帳中的人——一個衣著華麗,神情誇張的,竟然是正兵戎相見的王子金·斯沃;另一個做魔法師打扮的年青人卻並不認識。
  “殿……您,您怎麼會在這裏?”
  “還是這麼簡樸啊——不過,咱們分手也還不到一年吧……”斯沃繞到桌子前面,這裏摸摸,那裏看看,最後大大咧咧地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瑪特的對面。
  列文·瑪特已經從初時的驚愕中恢復了過來。他舒了一口氣,取過一個陶杯,從桌上的酒瓶中倒了一杯酒,放在王子面前。“啊,你還是不懂喝酒啊,陶杯只能用來喝水。”雖然這樣說,斯沃還是端起陶杯,喝了一大口。
  瑪特也為自己和那位魔法師——那當然就是元素魔法師斯庫裏·亞古——各倒了一杯酒。然後自己喝一口酒:“殿下是來勸降的嗎?”
  “沒錯。怎麼樣,到我這邊來吧?”斯沃這樣開門見山,倒是很出乎瑪特的預料。瑪特愣了一下:“我想,您應該知道我的答案的,殿下。”
  斯沃歎了一口氣,拿過斯庫裏面前的酒杯:“是啊,我知道……身為騎士的信念啊榮譽啊之類的吧……不過,也許你會改變這種想法的。”
  他仰頭喝幹了杯中的酒:“有機會把我新搜集的一些美酒給你嘗嘗,比這個好太多了。勳爵啊,一個人是應該有自己執著的信念,但是如果不能根據情勢來做出變通的話,那就太固執了。”瑪特沉默不語。斯沃站起身,看了看身邊的斯庫裏:“咱們走吧。”
  斯庫裏微微一笑,然後抬起雙手,低聲誦念了幾個古怪的辭彙。一道淡淡的藍色光芒閃過,在營帳中央突然出現了兩個人——那是列文·瑪特的妻子和孩子。
  瑪特徒然站了起來,望著自己的親人。他們也在望著他,並且似乎和他一樣,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認為那不過是個美好的夢境而已。所以一時間,三個人都只呆呆地站在那裏,說不出一句話來。
  斯沃微笑著看看終於團聚的一家人。“這是斯庫裏剛從城中救出來的,”他一邊向帳外走去,一邊說道,“我交給你。你想歸順我還是繼續跟隨城中那幫老爺們,隨便你吧。或者,你想到鄉下去隱居起也可以……我只是不願意讓你在受挾制的情況下和我作戰罷了。”斯庫裏也微笑著,再次舉起了手,隨著一道亮光,兩人用飛行魔法返回自己軍中去了。
  瑪特這才終於醒悟過來,沖過去,和自己的家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千言萬語,不知道從哪里開始才好,從妻子和孩子的口中,瑪特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傍晚的時候,斯庫裏和他潛入赫爾墨城中的助手,費了好一番周折,從國家監獄裏救出了他們。並利用隱形魔法結界,將兩人和斯沃王子一起帶進了營中……瑪特正要好好地安慰妻子和孩子的時候,雷歐·布萊諾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想不到啊,”布萊諾搖搖頭,“那個花花公子還會做這種事。比起赫爾墨城裏那些混蛋要可愛多了。”
  “你都聽見了?”瑪特輕輕放開懷抱中的親人,問布萊諾。
  布萊諾歎口氣:“閣下,士兵們都已經很疲憊了,繼續戰鬥下去沒有前途。當然,如果是真正保衛國家和正義的戰爭,再疲累我們也會堅持到底的。可是現在……城裏是坎德培那個混蛋,對面是突然象變了一個人似的斯沃——也許是有人教他這麼幹的吧,但不管怎樣說……”
  瑪特囁嚅著:“不,那是他自己的主意……這一手幹得真漂亮……”他突然抬高聲音:“布萊諾,為了自己的榮譽而讓許多無辜的人死去,是不是很不道德?”
  “什麼?您又在想……”
  “不用說了,我明白了。如果因為投降,而使騎士的榮譽遭到玷污,那就讓我一個人的榮譽被玷污吧。況且,正義,要比榮譽和責任排列更前,那才是真正的神的意願呢……”

  第二天,列文·瑪特率所部向金·斯沃投降。斯沃欣喜若狂,急忙沖出營帳去迎接瑪特。老騎士喀尼亞斯拉附在他耳邊輕聲問道:“這一切,不都在殿下的預料中嗎?”“不,我只是賭博而已,連我都不敢相信這結局是真實的。”“殿下,”老人嚴肅地說道,“這結局,我想應該……啊不,必須在您的預料之中。”
  斯沃明白了老騎士的意思,立刻收起心花怒放的表情,僅僅微笑著,緩步走向單膝跪在地上的瑪特:“你終於來了,太好了,我……我很欣慰。”
  他伸手攙扶瑪特,瑪特卻依舊跪在地上:“很久不見了,殿下,您改變了很多。我想請求殿下一件事情,赫爾墨現在是敵城,將來是殿下的王都,請入城的時候約束部隊,不要燒殺搶掠。”
  “那當然,我發誓,”斯沃笑著扶起瑪特,“你就跟在我身邊,要是看到我沒有遵守誓言,就一劍宰了我都可以。”“不,殿下,”瑪特急忙說道,“我會帶家人回去我的領地,雖然不是很富庶,應該夠我們安靜地生活下去了。”
  “你要走……”斯沃吃了一驚。“是的,殿下,”瑪特回答,“我是蓋亞王國的軍人,我只應該服從蓋亞國王的命令。這次……是我榮譽上的一個很大的污點,我已經不配再做一名軍人了……”
  斯沃“哈哈”地笑了起來:“也好,也好。那等我正式登基成為蓋亞國王以後,再去你的采邑傳詔你吧——國王的詔令你總不能違抗吧。”瑪特抬起頭,望著斯沃的眼睛,苦笑了一下,想要點頭答應,卻最終只是感激地鞠了一個躬。
  一連三天,南方王國軍向王城赫爾墨發起了猛烈的攻擊。王都行政官科德賴爾親自上城監督防守,連續三天三夜都沒有休息,才終於擊退了敵人。
  斯沃在城下急得直跺腳:“想不到科德賴爾這個小頑固還真是頑強啊。”希格蒙德在一旁安慰他:“僅靠頑強是打不贏仗的。你看,城防雖然堅固,但防守沒有重點;物資雖然充分,但象這樣不知節省地使用,遲早會浪費光的。現在的赫爾墨城只是靠著一股無法持久的銳氣,苟延殘喘罷了。”
  “是嗎?”斯沃長吐一口氣,“希望你的判斷是正確的……是啊,當然是正確的,那個小頑固我還不瞭解,他當了整整七年我的輔佐官哪。他懂什麼打仗?!”
  但是,連希格蒙德也沒有想到,竟然第二天,他們就可以進入赫爾墨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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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入城式




[left]  列文·瑪特的投降,砸碎了城內官僚們的最後一線希望。赫爾墨城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恐慌和無秩序之中。當然,這僅限於官僚領導階層罷了,居於社會下層的普通市民則相對平靜得多——這都是斯庫裏的功勞,幾天來,他派遣魔法兵們偷偷潛入赫爾墨城,在平民間到處散播流言:[/left]
  “斯沃殿下只是要平叛而已,和我們這些老百姓完全沒關係啊。”
  “沙思路亞城不是被殿下治理的很不錯嗎?”
  “其實,先王早就看到王子的潛質了,柯裏亞斯公爵那些叛賊害死先王,讓小孩子即位,目的就是要自己掌握政權!”
  “怎麼都好,只要戰爭儘快結束。何必管什麼正統不正統,何必管誰當國王呢。”
  城內的人心開始浮動。每到深夜,便有一戶一戶的人們扶老攜幼,偷偷買通城守兵,用繩子綁住腰,從城牆上墜出去,再也不進來了。不僅是平民,就連一部分的守城兵士,也三五成群地趁黑混出城外。負責城防的德拉斯坦·科德賴爾子爵雖然三令五申嚴密防守、禁止私逃,但是,隨著逃跑的人越來越多,他也不得不承認——大勢已去了。
  嚴酷的現實使科德賴爾看到,民心向背對於一場戰爭的勝負來說是多麼重要——一座普通的小城沙思路亞,被大兵壓境,仍然堅持了四、五個月之久。而堂堂王都卻在短短的十幾天內,即告從內部分崩離析。
  “難道這是神的意願嗎?是神要讓斯沃那個花花公子執掌蓋亞的命運嗎?”在城下一間被臨時征做辦公地點的民居中,雙眼通紅的科德賴爾喃喃地念叨著。
  在這半年來,他偶爾也會問自己,一個純粹的花花公子怎麼有能力掌握一城的民心,指揮數千人的軍隊,把“正義”的討伐軍多次逼入險境呢?但他也總是執拗地從腦中抹除這種念頭。“我作為斯沃的輔佐官整整七年,我還不瞭解那個傢伙?!”所以他才最終會將現實歸之於神的旨意,從而更加的痛苦不已。

  而就在科德賴爾陷入痛苦而矛盾的思索當中的同時,赫爾墨王宮中的一間小會議廳裏,德拉比·坎德培伯爵、雅耐特·費朗勳爵,以及艾克斯·盧當三人也正在討論著同樣的與現實緊密相聯的問題,但是氣氛卻全然不同……
  “斯沃所痛恨的是柯裏亞斯、科德賴爾啊,那兩個傢伙也是矯詔廢黜斯沃的主謀。其實說起來咱們很冤枉啊,先王病逝的時候,我還在自己的領地,你們兩位呢,有沒有參與那兩個傢伙的密謀?”坎德培盡力掩蓋自己右手的顫抖,把它揣在衣袋裏面,抬頭望望兩名同伴。
  兩個人都急忙搖頭。臉色蒼白的財政大臣對坎德培說道:“閣下,現在局勢已經很明朗了,繼續抵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條。我想……咱們必須商量定,該怎麼處理科德賴爾。您看,凡是投降過去的人,斯沃殿下……啊不,是斯沃陛下全部都給予寬大處理的啊。雖然柯裏亞斯那個老傢伙死了,但是我們要是把科德賴爾作為禮物獻給陛下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費朗不等坎德培表態,搶先說道,“不過我覺得,要是再把露西婭小姐也一起送到王子面前的話,效果會更好一點。”
  坎德培故作鎮靜地點了點頭:“沒錯,你們兩個說得都很有理,那麼咱們必須立刻動手。明天一早,盧當大人你去請露西婭小姐到這裏來,費朗大人你去把科德賴爾抓起來處死……”
  “處死他……”費朗一哆嗦,“閣下,我想還是不要殺死他……陛下也許想親手宰了他呢。”
  “也好,那把他抓起來就行了。我在這裏等著你們,你們一到,咱們三個就一起去城外請降……至於其他的佈置……”
  三個人聚在一起密謀了很久,但是誰也沒有想過該怎樣處理他們此時的國王。克拉文·蓋亞,這個孩子自從即位起就一直象臣子們手上玩耍的傀儡。柯裏亞斯在世的時候或許還曾想過,等平叛結束後要好好教導他成為一位賢明的君主吧;但是現在,他僅僅作為一個已經喪失了作用的象徵,或是一個不起眼的物品而存在著,雖然這也許是他的幸運也說不定。
  而就在坎德培等三人妄圖決定蓋亞今後命運的時候,會議廳的大門突然被粗暴地踢開了,一群年輕人闖了進來……
  “果然在這裏!”
  “又在策劃什麼陰謀了吧——偉大的蓋亞怎麼能夠交給這些人來治理?!”
  “抓住他們!”
  “處死這些逆賊!”
  那是一批年青的貴族子弟,是各貴族領送到王城赫爾墨的魔法師公會或者戰士公會學習的心高氣傲的年青人。他們倚仗自己現時高貴的血統,謀求著未來顯赫的地位,他們從來也不把當權者看在眼裏——即使那些當權者的血統更加高貴,地位更加顯赫。“總有一天我會超越那批腐朽的老傢伙,並把他們踩在腳下!”年青人甚至不怕在公開場合這樣宣稱。
  坎德培等人驚惶逃竄,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首先是肥胖的盧當被亂劍砍翻在地,接著費朗也被一柄長矛從後頸插入,洞穿了咽喉。最後,坎德培才跳上視窗,突然後心一涼,被一支冰箭深深地楔入,他一個跟鬥栽了出去。
  坎德培還沒有死,他掙扎著抬起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他的外甥、莫德蘭斯伯爵公子、魔法劍士左拉亞。“不要殺我……”他一開口,就有鮮血從喉頭湧出,“出城,投降吧,否則沒有活路的……我帶你們出城去向斯沃……”莫德蘭斯似乎聽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笑話般大笑了起來,然後揮劍,插入自己舅舅的後心——就在那支冰箭的旁邊,只不過更加接近要害罷了……
  青年貴族子弟們殺死了這三個蓋亞王國實質上的領導者,囚禁了正在守城的科德賴爾——本來有些人堅持也將這位前王子的輔佐官、這次內亂的締造者之一一併殺掉,但是莫德蘭斯卻並不同意:“這個人與坎德培他們不同啊,哈哈哈哈哈。”

  “陛下,臣等已經誅殺反賊,囚禁科德賴爾,現在和全體士官及仰慕陛下威名的士兵們恭迎陛下入城。”攜帶三人頭顱的青年貴族打開城門,出現在城外斯沃的大帳中。
  斯沃望著跪在地下的這些人,唇邊泛起一絲冷笑:“你們的時機倒是選擇得很好啊。看到瑪特投降,終於覺得大勢已去了嗎?等到沒有退路了才到這裏來獻媚,讓我怎麼能夠相信你們的誠意?!”
  “陛下,”說話的是莫德蘭斯,“難道您認為,陛下以前的行為能讓我們下定效忠的決心嗎?”
  “是嗎?”斯沃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聽說你親手殺死了你的舅舅德拉比·坎德培?”
  “相信陛下還記得,陛下以前在王都時的所作所為吧,因為那些事情的影響,所以臣等不能立刻寄希望于陛下的未來;但是當瑪特勳爵投誠之後,臣等才發覺陛下的才智與志向足以令臣等奉獻忠誠!關於臣殺死自己的舅舅一事……國法高於私情,相信陛下在入城之後,也會同樣處決僭王克拉文吧。”莫德蘭斯望著斯沃,沉穩地說道。
  “……”驟然間被對方提到自己的幼弟,仿佛下棋的時候被將軍一樣,斯沃的眉毛不由一顫,他不再說話了,手扶下頜,陷入沉思中。
  看到自己的話產生了應有的效果,莫德蘭斯微微一笑,低下了頭:“如此,臣等告退。”
  斯沃擺了擺手,繼續呆坐在椅子上……
  當莫德蘭斯出帳的時候,迎面碰上了南方王國軍的將領班克羅福特·凱勳爵。“你倒是義正辭言啊,”凱冷笑著攔住莫德蘭斯,“你果真厭惡陛下以往的所作所為的話,又為什麼要轉職成為一名魔法劍士?還是讓我剝下你正義的面具,露出那顆諂媚的黑心來吧!”
  莫德蘭斯也冷笑,推開凱:“我並不厭惡陛下以往的所為啊,我只是暫時沒有看清楚而已——那是你們這些思路僵硬,只會憑籍當前是否擁有實力來判斷一個人真正價值的傢伙,所根本無法瞭解的。”說著,大步向前走去。
  帳內,一直在旁邊以複雜的目光望著那些膽大的青年貴族子弟的喀尼亞斯拉靠近了王子:“殿下,莫德蘭斯說得確實有理,您將如何處置克拉文殿下,還是早些決定吧。”
  “我自有辦法,”斯沃抬起頭來,笑了一笑,“我只是在想該如何堵住這種人的嘴,還有……”
  “請您下令。”
  “馬上入城,我怕還有些傢伙會比我早下手,要是那個傻弟弟有什麼閃失……我可不願意看到!”

  騎馬走在熟悉的大街上,望著熟悉的街景,斯沃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記得上一次回來,那是和斯庫裏在紫森林歷險之後的事情了,短短的一年時間裏面,情況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轉變——慈愛的父親已經離開人世,拉夫尼爾也為自己的勝利而放棄了生命,自己將獨自面對今後的人生,再也不存在能讓自己安心依靠的長輩了。想到這裏,他看了看騎馬走在身邊的喀尼亞斯拉,也許只有這位老爺爺可以讓自己的心靈得到片刻的安慰吧。取得了最後的勝利,為什麼自己心中卻絲毫沒有高興的感覺呢?
  本來按他的性格,一定會籌辦一場盛大的入城式,但是一則勝利來得過於突然,多少讓他有點措手不及,二則他的心中掛念著許多事情,使得暫時沒有心情去考慮更多的問題。四處望著,因為圍城的時間並不長,所以赫爾墨城內的景況似乎並沒有因為戰爭而改變多少。沿路的街道上早站滿了精神煥發的沙思路亞兵,市民在士兵身後指指點點,除此以外,和一年前自己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管怎麼說,將一座完整的赫爾墨城奉獻到自己手中,莫德蘭斯他們雖然討厭,也不能不給予嘉獎——“你以為你贏了嗎?”王子在心中冷笑,“沙思路亞剛被包圍的時候,老奸巨滑的柯裏亞斯大概也這樣想過吧。但是,戰局完全扭轉了。”
  他一抖馬韁,快馬向王宮馳去。隨在身邊的喀尼亞斯拉、凱,以及剛從沙思路亞趕來的潘·達克等人,也急忙緊緊跟上。

  王宮的大門敞開著,王子沒有下馬,命令喀尼亞斯拉等一行人在正殿裏暫候,自己只帶隨從幾騎徑直從側門進入內廷。當王子策馬邁進內廷起居室的時候,被柯裏亞斯擁立的國王、自己的弟弟克拉文·蓋亞和身邊的侍臣們跪在屋子中央,這個十多歲的孩子,淚眼朦朧地望著快馬奔進來的長兄。
  “罪臣,克拉文·蓋亞恭迎國王陛下……”斯沃進城的消息已經傳進了宮中,應該是那些侍臣教他說的這句話吧。
  斯沃從高處俯視自己的幼弟,撇了撇嘴,跳下馬來,拉過把椅子坐在克拉文面前,右手向自己腰間的劍柄摸了過去,旁邊的侍臣們驚恐地捂住了雙眼,但是斯沃僅僅是將佩劍解下拋到一邊去而已。被劍鞘落地之聲嚇了一跳的侍臣們從指縫中向外看去,他們看見了一幕令人吃驚的景象——斯沃一把拽過跪在地上的弟弟,把他面朝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揚起巴掌,朝著克拉文的屁股上就是一頓狠打。小孩子的哭叫聲傳遍了整個內廷。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場兄弟喋血的殘酷場面的侍臣們全都松了一口氣,此時克拉文的哭叫聲,傳到他們這些喜歡這個孩子的人的耳朵裏面,反而感覺說不出的動聽。
  教訓完弟弟,斯沃左手牽著克拉文來到正殿,毫不猶豫,大大咧咧地高踞于王座之上。克拉文站在他的身邊,用小手抹著眼淚抽泣著。王座前,城中的大臣和貴族們都已經來到了殿中,戰戰兢兢地跪在沙思路亞眾人之後。其中有幾個本來還想奏請處死克拉文用以邀寵的傢伙,看到王子如此匠心獨運地處理了自己的“家事”,也就被迫打消了那齷齪的念頭。
  “把科德賴爾帶上來!”
  眾人回頭向殿門看去,前第一王子輔佐官、現王都執政官科德賴爾被五花大綁著由幾個衛兵押上殿來。
  斯沃面露得意的笑容,先不理科德賴爾,反而轉頭對莫德蘭斯說道:“你竟然沒有殺他,哼,你的才智真讓人佩服啊。”莫德蘭斯面無表情地回答道:“臣的才智,會忠心奉獻給陛下的才智的。”
  他們自顧自機鋒相對,科德賴爾突然在下面大叫了起來:“原來是殿下你要親手殺我嗎?那就請吧!只請不要忘記,克拉文是你的親弟弟啊,一樣擁有先王的嫡傳血統,你饒過他,我死而無怨!”
  坐在王座上的斯沃哈哈大笑,右手輕撫著身邊幼弟的頭。突然間,他止住了笑容,一改往日玩事不恭的樣子,用一副完全符合國王身份的神態和口氣說道:“德拉斯坦·科德賴爾,在就任王都執政官期間,盡心竭力,法制嚴明,所作所為值得褒獎。論其叛逆之罪,剝奪其子爵稱號,收回領地;論其才能與正直的秉性,現破格提拔為王國首相。來人——”斯沃用手一指:“鬆綁,送他回府。”
  除去莫德蘭斯,眾人都愣住了,科德賴爾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有繼續高叫求死,也沒有跪下謝恩,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被幾個衛兵帶了下去……
  斯沃坐在王座上繼續宣佈他早就在心中獨自擬訂好的旨意:“柯裏亞斯、坎德培、盧當、費朗四人,犯上作亂,剝奪其爵位、領地,家屬遷入王都看管。念其已死,不再給予更大的懲罰。所有協從黨羽,概不追究!”
  “左拉亞·莫德蘭斯,及其一干人等,待其學業有成,優先授予官職,現在各獎賞一萬第納爾以褒獎其功績。”
  “列文·瑪特晉升為男爵,仍舊統領王國近衛騎士團。封喀尼亞斯拉為子爵,任命為王家衛隊總司令,王家衛隊縮編為三個軍,分別以伊維特、胡德尼和凱三人為軍團長。潘·達克晉升為子爵,出任王國財政大臣一職。對其他有功人員的晉升和封賞,將在朕正式登基之日宣佈。”
  果斷麻利地宣佈完之後,斯沃用罕見的嚴肅目光掃過下麵鴉雀無聲的群臣:“還有什麼事情嗎?有誰還有意見?”
  “……”
  “就這樣,朕很累了,要休息,都散了吧。”

  雖然赫爾墨正發生著可能是建都以來最大最驚人的事件,柯裏亞斯公爵府的夜晚仍然一如既往的平靜。在公爵生前,是因為他討厭喧鬧,而現在這平靜得以持續則是拜斯沃的嚴令所賜。
  花園中,公爵千金露西婭·柯裏亞斯獨自坐在長椅上,她已經這樣坐了不知多久。
  她在等的那個人,過去每次從外邊回到王城,總是會在半夜裏翻牆來到這兒和她相會,但她並不知道那個人今夜還會不會來。就算真的來了,見面後他會說些什麼,完全無法預料,而自己該對他說些什麼,也根本想不出來。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也許換了別人根本聽不見,但露西婭一下子便站了起來,她抬起頭,眼前出現的,正是那個令自己數月來日夜思念的人,現在這個人已經成為了這個國家新的君主。
  與好幾個月前離開王都時相比,斯沃有少許瘦了,征戰的勞碌與疲憊在他臉上清晰地表露出來。但他面對露西婭時,眼中的溫柔與親切一點也沒有變。露西婭心中猛地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她非常想走上去與斯沃擁抱,但馬上又將這股衝動強壓了回去。
  “在等我嗎?”
  斯沃的聲音聽上去比過去更多了幾分溫柔,不過露西婭拿不准這是不是也代表著一種疏遠。她控制住自己,儘量用平靜的聲音回答:
  “是……我想你可能會來的。”
  交換了這兩句話以後,兩個人都不知接下來說什麼好,一時間花園裏靜得出奇,只有微風吹動花木的唰唰聲偶爾響起。
  終於,斯沃開口打破了寂靜:
  “露西婭,我一直……在想你。”
  “……我也是。可是,咱們還能……在一起嗎?”
  “……你恨我是對的,如果我再有點出息,公爵也許就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父親他一直對你有著錯誤的偏見,並不是你沒出息啊,我也從來沒有恨過你。”
  “……”
  “但是……畢竟和你為敵的人是我的父親啊。”露西婭低著頭,“象我這樣的人,是沒法留在你身邊的。”
  斯沃沉默了好久,問道:“你是說……因為我是公爵的敵人,所以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不,不是……但是宮廷裏的其他人會不能接受……對你來說也……”
  “其他人有什麼關係?無論如何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只要你還在我的身邊,其他人……甚至這個國家怎麼樣都是次要的!”
  “你現在是國王了,不應該這麼想……”
  “別教訓我!”從相識以來斯沃說話的語氣還沒有這樣專橫過,但聽在露西婭耳中反倒有種奇妙的親切感,“我只在乎……你是不是願意留在我身邊!”
  露西婭抬起頭,晶瑩的淚水已忍不住從臉龐滑落:“我……願意。”
  兩人終於緊緊相擁在一起。天空中的星星閃動著格外明亮的光芒,仿佛也在為這對情人的未來而衷心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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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殺手

(尤曼斯·卡貝爾的心路歷程之八)




[left]  十一月底,我再度進入法倫克城。[/left]
  蓋亞的內戰已經結束了,上代國王的長子金·斯沃·蓋亞終於戰敗了政敵,進入王都赫爾墨,也許不久以後,就要舉行加冕典禮。蓋亞國內的局勢逐漸穩定了下了,終究這是一場內戰,誰勝誰負,誰當國王,對於一般平民百姓來說,是根本無意義的選擇。
  我已經確定了自己艱難坎坷的召喚術師之路,我甚至脫下了身上的魔法師長袍。從卡茲魯一路南下,各處人們對我的態度和以前截然不同——因為我現在是一名召喚術師,是一個“無職業者”,是一個下等人。由此而生的不便和感慨,每一天都在重複,但我始終沒有重新穿上那身長袍……
  我的召喚術師之路,可以說是拉爾安排的,但我唯一不能索解的,是在法倫克魔法師公會圖書館中看到的那口鐵箱和其中的羊皮檔。那確實是近兩千年以前的筆墨質地和文字,那應該不是拉爾偽造了來指引我的。那麼,在如此古老的年代,古拉……不,應該是亞撒拉一族,就已經成為人類的受召喚者了,並且已經被人類發現了他們和聖山之間的聯繫。那份檔上除此外應該還包含更多的內容,但我反復研究自己所抄錄下來的文字,卻不得要領。我想,再去見見原件,或許會有新的發現吧。
  就這樣,再次進入法倫克城。
  但是,我已經無法簡單地進入魔法師公會了。現在,我是一名“低賤”的召喚術師,而不是“高貴”的魔法師……我只有暫時找旅店住下來,再尋找別的進入圖書館的機會。
  此次重返,就和上次來到這座古老的城市一樣,給我的人生旅程帶來了轉折性的變化。當然,那是我始料所不及的……

  當天晚上,我進入旅館附設的酒店,意外地遇到了熟人。
  “還記得我嗎?魔法師先生,”一個年青人從桌邊站起來,他的銀質護臂在燭光下隱約閃爍著寒光,“請這邊坐。”
  “你是……華史·繆倫先生?”我終於認出了對方,微笑著在他對面坐下來。
  “怎麼?為什麼不穿你的魔法袍?”繆倫幫我要了一杯勒度酒,笑吟吟地望著我。
  我也還報以一笑,卻並不想解釋:“你怎麼到蓋亞來了?”
  繆倫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他端起杯子喝一口酒,用一種和他年齡不符的格外沉穩的語氣緩緩說道:“因為沒有殺死我,而使你不能晉級,你後悔嗎?”
  我搖了搖頭。也許剛離開托利斯坦的時候,偶爾是會感覺到一絲悔意,雖然那和我的理智是完全背道而馳的;但是,時至今日,我已經下定決心成為一名召喚術師了,我還後悔什麼呢?
  “我被教廷稱為‘叛國者’,但其實我深愛自己的祖國,我只是反對教廷及其統治而已,”繆倫問我,“想聽聽我為什麼會成為‘叛國者’的原因嗎?”
  我點點頭。
  繆倫又重新微微一笑,但笑容多少有點苦澀:“我的父親就是一名‘叛國者’,他被教廷沒收了領地,被追殺,我和母親被作為賤民,押送到哈威爾的舊城區,在那裏度過了苦難的童年——那年我才七歲,而母親在我十一歲的時候,因為過度勞累而去世了。當時我恨自己的父親,是他,使我和母親離開錦衣玉食的生活,整天在垃圾堆中睡臥、掙扎。你去過舊城區嗎?瞭解那裏賤民和奴隸的生活狀況嗎?”
  我點點頭。繆倫繼續講下去:“十六歲的時候,父親把我從舊城區接走,送到蓋亞首都赫爾墨的魔法師公會學習,不久,我轉職為魔法劍士。因為那是為金·斯沃第一王子而復興的古老職業,成為魔法劍士的話,可以得到王子的照顧,可以相對降低學費……”
  他一邊說,一邊不住飲酒:“父親,在我十九歲的時候,終於被教廷派出的殺手刺死了,聽說他的屍體被剝皮後填以稻草,懸掛在哈威爾城門口示眾。那時候,我已經不再恨他了,因為我讀了很多書,是在蓋亞這種神權統治薄弱的國家讀的書。我逐漸瞭解到父親所反對的是什麼,所追求的又是什麼,瞭解他為什麼要放棄貴族的優裕生活,甘心成為一名‘叛國者’。因此,當父親舊日的同伴找到我,要我繼承父親遺志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繆倫敲敲桌子,又要了一杯酒,繼續說道:“你知道,現在統治托利斯坦的第五王朝,皮亞提教派占絕對統治地位。一千多年前,卡爾卡斯一世創立了這個新的王朝,同時頒佈《異端裁判法則》,完全禁止了除皮亞提等三個教派外的所有教派——據說在第四王朝末年,這些因為對神意的理解不同而產生的教派,大大小小要超過三十個。”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吧,他的面孔漲得通紅,聲音也逐漸高亢了起來:“神創造人類的本意究竟是什麼?只有不信仰神的、為惡的人才應該遭受神的懲罰,神可希望根據產業的多寡和出身的高低來將人類劃分為不同階級?我看到過不少豪門顯貴,甚至是神職人員,表面上比誰都要虔誠,但背地裏盡幹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他們有資格享受農民和工匠的供養,吃百味珍饈,住高樓大廈嗎?!我也認識許多貧苦的百姓,他們終年辛勤地勞作,他們從不忘懷神的恩情,可是卻連妻子兒女都無法養活!”
  我抬起右手掌,掌心向下,示意繆倫放低聲音。他望望我,吐一口氣,平靜了下來:“我有時候想——神究竟在哪里?在遙不可及的天外,還是就在我們身邊?神創造了人類,究竟有何用意,是為了自我完善,是為了與魔族鬥爭的使命,還是其實根本只是偶然的遊戲之舉?真理也許只有一個,可是,除了神以外誰又有資格說:‘我是唯一正確的’,從而把別人的觀點都罵成異端?你要知道,‘異端裁判’這種東西,並非神所創造的,也不是從神學誕生之日就存在的……”
  他濤濤不絕地連續發問,象冰雹般密集地砸在我的頭頂上。很多問題,在潛意識中,我也曾經懷疑過,但從來沒有象他這樣清晰縝密地思考和整理過。或許繆倫也只不過能提出問題而已,而並不能回答。那又怎麼樣呢?他的思想已經比大多數人都要深刻多了。
  “有沒有答案?”但我還是問道。
  “有一部分,”他回答,“神在我們四周,這山、這水、這世界,都是神的一部分。神愛我們,但就象生物界傳統的繁衍生殖一樣,神是靠一種本能創造了人類和其他物種。神對各個種族甚至各種生物都一視同仁,因為我們都是他的子女。各種生物都是如此,更不用說人與人之間了。所謂的富貴貧賤,都是人本身所造成的,不是神的本意。就如兄長自恃身高力大,霸佔了兄弟的飲食一樣……”
  我跟隨著他的思路思索著,偶爾點一下頭。
  “如果家庭中的食物並不充分,兄長霸奪兄弟的食物,也僅僅是自私而已。可是你看看那些富人們,他們已經牛羊滿圈、谷麥滿倉了,卻還要掠奪窮人的口邊之食——還要假借神的名義!”
  人是否應該生而平等呢?在這方面,我的固有理念,應該說是他和相近的,但是我前此並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因此我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點著頭,聽他講述下去。
  “我不敢說我的理念就是真理,但真理是需要摸索和討論的,”繆倫繼續說道,“如果教廷認為我是錯誤的,而他們秉持著神的真意,可以反駁,可以探討,而不應該將宣揚與其不同理念的書籍一律咒為異端,禁止甚至焚毀,不應該將宣揚與其不同理念的人,安上‘叛國者’的罪名,到處追殺。我已經無法在托利斯坦存身下去了,我的同伴一個個倒在我的面前,鮮血擦亮了我的眼睛,僅僅靠宣傳是沒有用的。我想去艾爾帕西亞,去多尋找一些志同道合的夥伴,甚至去雇傭一些戰士……”
  “你想向教廷宣戰?”我皺皺眉頭,“你想用暴力來解決問題嗎?”
  “不,”繆倫搖搖頭,“只是,當你的敵人手握武器的時候,你手裏如果沒有武器,是無法平等地與其交談的。三個月前,一個村莊的農民毆打了他們的教士——我承認打人是不對的,可是教廷竟然以暴亂罪派兵鎮壓,殺死了十二個人!究其原因,那位教士要求農民們在災年也繳納和豐年一樣重的賦稅,並說那是神的旨意!”
  他苦笑一笑:“這個世界上,假借神的名義行使的罪惡太多了,我不想再看下去……”

  那天晚上,我和繆倫談到很晚。回到寄宿的房中,久久難以入眠,快天亮的時候,才勉強進入夢鄉。一直到侍者前來敲門,送來早餐。隨早餐附來的還有一張紙條,是繆倫寫給我的。
  首先,他向我道別,他一早就上路前往艾爾帕西亞了。其次,他提醒我:“憑我的經驗,我發現有人在跟蹤你,朋友,希望你多加小心。”
  我悚然一驚。有人跟蹤我,為什麼?我自問沒有和誰結下過仇怨啊。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需要做一些準備。我摩擦戒指,把努布放了出來:“幫我看著房間,如果有人擅自闖入……”
  “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的,主人。”小傢伙的興致看起來很高。
  離開旅館,我去了海邊。在法倫克城的東南方向,海邊礁石上矗立著一塊一人高的石碑,說明當年海精靈們,就是從此處登陸的。我把手放在石碑上,探查它的歷史——不過四五百年而已,怎麼可能精確獲知五千年以前的事情呢?
  走下礁石,我突然在海灘上發現了一條船——船而靠在海邊,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走過去,看到一位老人,正在船頭曬他的魚網。
  “老人家,你竟敢下海捕魚嗎?”我微笑著問他。
  老人似乎是嚇了一跳,望著我的臉半天不說話。大概是我的微笑終於被他接受了,他相信我沒有惡意,於是打個哈欠:“沒辦法,要吃飯啊……”
  “海中風浪難測,而且據說有魔物出現……”
  老人笑笑:“風浪嗎?只要學會看天,風浪就可以避免啊。至於魔物——我打漁二十多年,還沒有碰到過,奇奇怪怪的大魚倒是有,捉到了也不敢拿到市場上去賣,只好自己煮湯吃。”
  我抬起頭,望著湛藍的天空,平靜的海面,同樣延續到不可知的遠方,心底突然產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老爺爺,你下海最遠能航到多遠呢?”
  “年青的時候,有時候下海整整五六天才回來啊。現在年紀大了,不行了——告訴你,年青人,海上有一些很美麗的小島呢,物產也豐富,我曾經想和家人一起搬過去住的。可是沒有人願意離開故土,去追求不可測的未來——一個人住過去也無趣啊……”

  我在海邊徘徊了很長時間,才回去法倫克城。
  大海是神秘的,甚至是恐怖的。因為不測的風浪和有關魔族的傳說,很少有人敢於進入海洋的深處。在目力所不可知的遠方,究竟有些什麼呢?有人說,大海的盡頭是無盡深淵;有人說,那裏有通天的壁障,而在壁障前面,是無數巨大的旋渦,阻擋探索者前進的道路;還有人說,大海直通魔族的世界……然而,全都是臆想,沒有人可以拿出證據。
  自從決定轉職為召喚術師,我發覺自己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學術領域,甚至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我的好奇心比從前千百倍地膨脹了起來。魔法的秘密、世界的秘密、宇宙的秘密、神的秘密,一切疑問都牽引著我走向不可測的遠方,就仿佛進入海洋的深處一般。有誰能夠肯定,海洋深處沒有美麗的海島、淳樸的居民,沒有直通神之聖殿的捷徑呢?
  我思索著,憧憬著,回到旅店中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才進房間,我就感覺到了一種異常的氣氛。這是努布催眠魔法的味道(直覺而已,天曉得魔法也有味道)。我走到寫字臺前,點亮油燈,然後摩擦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
  “刷”的一聲,抽屜從裏面被推開了,那小傢伙猛然躥了出來,跳到我的肩膀上,一臉得意的望著我。
  “辦妥了,主人,那傢伙在衣櫃裏。”
  “衣櫃?”我愣了一下,但立刻明白了努布的意思。我急忙走到衣櫃旁,打開櫃門——有個相貌普通的中年人,象個孩子一樣蜷縮在裏面,睡得正香,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嘴角邊還掛著一縷口水……
  “這是個殺手,他想要殺你啊,主人。”努布在我的肩膀上蹦蹦跳跳,象極了一隻小猴子。
  “你怎麼敢肯定?也許只是一個普通的竊賊啊。”
  “我知道,他是殺手,”似乎我的話傷了努布的自尊心,他撅起了嘴巴,“我碰過他,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確實是個殺手!”
  我吃了一驚:“你能夠探測別人的思想?”我突然想到,努布的催眠能力,本來就是影響他人的精神,那麼,他會讀心術應該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吧。巴倫·奧華辛的話突然在我心中再度響起:“永遠不要輕視你的被召喚者,孩子。從來沒有無用的召喚能力,全看召喚術師怎樣運用而已。並且,說不定你的被召喚者還有更強的能力,是你所沒有發現的,甚至他的生命或能力會進化,你事先也無從知道……”
  小傢伙眨著眼睛,疑惑地望著我:“探測別人的思想?”他突然從我的肩膀上跳下來,拉拉我的衣襟示意我蹲下,然後一隻手摸著那個睡著了的傢伙的額頭,一隻手撫上了我的額頭——於是,一些奇怪的意念,突然擠入了我的腦海——

  “早晨起床,我很完美地洗漱打扮了一番——我知道,整潔得體的外表,才能給人留下好的印象。走出門,街上每一個人都有禮貌地和我打招呼:‘您早,沃倫先生。’我也很得體地向他們脫帽致敬。很快就走到了伯龍登街,那所‘南部蓋亞地理研究俱樂部’的門前。我敲了敲門,看門人從窗口看了一眼,就放我進去了。
  “‘啊,沃倫先生,’傑塔一如往常地在桌前繪製地形圖:‘是來閱讀最新地理學報告的嗎?’‘是的,有有關南方山脈的新報告嗎?’
  “傑塔點了點頭:‘我以為你會下個月才過來——好吧,跟我來。’說著站起身,向裏屋走去。我跟在他後面,經過兩間堆滿資料的房間,進入一道隱秘的暗門,裏面是一間明亮而寬敞的大廳。‘我們新裝修了,’傑塔驕傲地說,‘怎麼樣,很漂亮吧。哈哈,地下公會也並不一定要在地下。’……”
  我精神一振,在這個名叫沃倫的人的記憶中,竟然存在有關地下公會的情報——
  “‘好了,傑塔,’我不耐煩地問道,‘我沒有這種閒情逸志,說吧,有什麼任務沒有?’‘有,當然有啊,’傑塔取鑰匙打開立櫃,取出來一個信封,‘目標是見習魔法師尤曼斯·卡貝爾——據說他的實力已經達到元素魔法師的等級了。出價是兩百枚金幣,一百枚定金放在那裏的桌子上,任務內容和魔法師的個人資料放在信封裏了。怎麼樣,有興趣嗎?’‘好吧。’我點點頭。雖然魔法師是最困難的目標,但是兩百枚金幣確實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我接過信封,並且裝好了金幣,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家中。然後,我以最快的速度改變了裝扮。現在,我的裝束就象一個即將遠行的旅人一樣。
  “‘又要出門去勘查嗎?沃倫先生?’出門後,街上的行人依舊友好地和我打招呼。‘是啊,是啊。’我也不住向他們點頭……”
  努布講得沒有錯,這傢伙確實是一名殺手,並且他確實是從地下公會領得的任務,想來刺殺我。是誰交付地下公會這一委託任務的呢?誰和我有這樣的深仇大恨?我閉上眼睛,繼續“閱讀”對方的思想——
  “依據資料上的說明,目標現在應該在蓋亞南方城市法倫多城中——雖然沒有任何跡象他會在那裏長期居留下來,但是先去那裏打聽一下,還是絕對是必要的。
  “於是來到法倫克後,我首先找到了這裏的魔法師公會。一個魔法師每到一地,一般都必然會先去當地的魔法師公會。
  “‘卡貝爾先生嗎?他來過,還在圖書館中查閱了許多有關於召喚術師的資料呢。他可真奇怪,一個魔法師為什麼對這些東西感興趣?’聽到這樣的情報,我的心中開始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又試著和地下公會聯絡一下,他們給我提供的情報更為詭奇,據說卡貝爾有轉職成為召喚術師的意向,並且:‘你就在這裏等吧,他應該還會回來法倫克的——原因?你不必要知道。’
  “我的預感越來越壞了……轉職這種行為,在大陸上是很少有人願意做的。當一個人轉職以後,他也許會喪失以前的能力,雖然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會逐漸擁有兩種職業技能,但這種情況很少,就像古老相傳的格言一樣——‘追二兔者不得一兔’。
  “因此,通常進行轉職的傢伙都註定了一輩子沒有出息。奇怪的是,還是有某些人為了那渺不可及的特異的可能性,堅持這種危險的行為。要是卡貝爾也是這種人那就太好了!不過,萬一他是那種具有特殊能力的特例怎麼辦呢……不,不,不,凡事不要太往壞處想,如果他真的是個笨蛋呢?那樣的話我可以輕輕鬆松得到兩百枚金幣啊!
  “好,我就暫時在法倫多住下來,等著他吧……”
  看起來是個思維簡單的傢伙呢。真奇怪這樣的人也可以成為殺手。下面一段記憶很混雜,而且很無趣,直到我再度來到法倫多,而沃倫也發現了我——
  “那應該是‘叛國者’華史·繆倫,卡貝爾竟然和他如此親密地交談,也許這就是他會遭人忌恨,從而產生我所接受的暗殺任務的原因吧……不,我才不管,也不應該管是誰交付的這個任務,我只要完成任務,獲得報酬就好了。
  “趁著卡貝爾走出旅館,我悄悄溜了進去,在房間中伏擊他,也許是最好的選擇。我從後面的窗戶翻進了目標的房間。房間裏沒有什麼傢俱,一張寫字臺,一張床,還有一個靠在牆邊的衣櫃。
  “藏在衣櫃裏是個不錯的主意,我輕輕打開衣櫃,發現裏面並沒有衣物——我藏進去,靜靜的等目標出現。
  “過不多時,一陣突然睡意湧上心頭。到底怎麼回事兒?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竟然會犯困?還記得某次的任務是暗殺一個騎士,為了完成任務,我足足七天七夜沒有睡覺。為什麼這次竟然會……
  “這種感覺奇怪地圍繞著我,久久揮之不去……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

  結束了,這個傢伙睡著了。我贊許地望了努布一眼,小傢伙得意地放下他的手,重新跳回我的肩頭。
  我就這樣蹲在殺手身邊,沒有站起來,而是靜靜思索著。也許沃倫的想法是對的,因為和繆倫的接觸,使得某些人想要殺死我。除此以外,我應該沒有任何的仇敵。
  怎麼辦呢?即使這次保住了性命,可是也許對方還會再次派遣殺手前來,並且是通過的地下公會——想到地下公會的神秘和神通廣大,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還是避之則吉吧。
  突然,一個奇怪的想法躍入我的腦海。我轉頭問肩上的努布:“想不想……和我一起出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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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神授之王






[left]  蓋亞曆三二七年十一月一日,蓋亞王城赫爾墨舉行了隆重而儉樸的登基儀式,金·斯沃·蓋亞正式成為蓋亞王國國王,排除僭王克拉文,而直接繼第九世奧古斯特王以後稱第十世國王。

  按照斯沃的本意,登基儀式要盡可能的盛大而華麗,但是這一方針直接被新任宰相科德賴爾否決了。“國家初定,百廢待興,國庫裏哪來那麼多錢擺華而不實的排場給人看?如果陛下堅持的話,也可以,不過請給我足夠的時間,我計畫用三年時間使蓋亞的經濟恢復到戰前,再用三年為陛下積攢起足夠舉行盛大登基儀式的經費——如果陛下可以等待,同意六年後再正式登基的話。”
  斯沃氣得差點把手裏的酒杯摔了。他強忍怒氣,揮手斥退科德賴爾,然後轉身問侍立在旁的新任財政大臣潘·達克子爵:“目前國庫——真的拿不出那麼多錢來嗎?”“是的,陛下。”潘躬身回答。
  “好吧,好吧,就算我的要求過份了點,他也不該用那樣的言辭來應對,”斯沃從御座上站起來,跺著腳,“什麼意思嘛。‘六年後再正式登基’,幹嘛?諷刺我?不追究他的叛逆之罪,反而任命他為首相,他就用這樣的態度來還報我的恩德嗎?!”
  潘微微一笑:“陛下,本來臣以為陛下對科德賴爾的提升,純粹出於對政治影響方面的考慮。現在臣才知道,陛下確實有識人之明和用人之量。”
  “算了吧,別恭維我,”斯沃的臉色和緩了下來,“我只是一時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宰相人選而已——政治影響方面,是啊,我當初是那樣考慮的。可是那傢伙……啊,也許我以後要被迫天天和這批頑固的傢伙鬥嘴了……”
  德拉斯坦·科德賴爾,是擁立克拉文為王和討伐合法繼承人斯沃的首謀之一,但在斯沃進入王都赫爾墨以後,不但未被斬首,反而一步登天成為了首相,這一任命使朝野內外議論紛紛。各種揣測和傳說象楊絮般漫天飛舞——
  “科德賴爾一定早就歸附了國王陛下,在赫爾墨城中做內應啊。”無知小民這樣說道。
  “這是做給大家看的啊,連科德賴爾都不殺反而升官,那麼原來擁護克拉文的大臣和貴族都會大松一口氣,這是安定人心的高明舉措。反正柯裏亞斯和坎德培之流都已經死光了,就剩科德賴爾一個,他也鬧不出什麼亂子來。”貴族們如此議論。
  “其實呢,那是為了露西婭小姐啊!露西婭小姐是柯裏亞斯的千金,陛下所以把對科德賴爾和坎德培之流的處置決定區分開來,是為他不久以後娶叛臣之女打下伏筆呢。”浪漫主義者如此不著邊際地臆想。
  “很簡單啊,科德賴爾當王都行政官的時候很得人心,陛下初入赫爾墨,為了穩定城內百姓之心,當然不能殺死他啦。”自以為聰明的現實主義者這般到處宣揚。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科德賴爾,卻是思路最為混亂的一個。他無法為斯沃此舉找到惡意的解釋,然而若認為此舉是正當的、恰當的,無疑又要完全推翻他對斯沃的一貫評價,從而把奧古斯特王薨逝後自己與柯裏亞斯宰相等人的一切所做所為全部否定掉。他尊敬柯裏亞斯,他不能這樣幹。
  他也試圖從斯沃的輔佐者身上,找到一些驚人的政治素質,從而解釋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但是,喀尼亞斯拉只是一位正直的老軍人,潘·達克唯一在經濟規劃上稍有一日之長,斯庫裏·亞古和布拉德則只是高明的魔法師而已,政治才能方面宛如白紙。
  他疑惑,他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受到晉升宰相的任命以後,他木然地被沙思路亞兵帶回了自己的家。他被莫德蘭斯等人監禁了大半天,蓬頭垢面,饑腸轆轆,卻既不洗沐,也不用飯,一個人坐在書房裏發呆,左思右想,不得要領。他一度想過自殺,但是才拔出了匕首瞄準胸膛,又鬆手將它放在了桌上——“不,我不能這樣帶著疑問死去……”他想。
  神思恍惚中,突然一個柔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恭喜你啊,宰相大人。”
  科德賴爾不快地回過頭來,站在身後的,是一位裝束優雅的貴婦人,金色的長髮,淺藍色的瞳仁,略帶神秘的微笑。科德賴爾的心情立刻平靜了許多——那是他的堂妹,菲爾斯伯爵夫人羅尼妲。
  “你怎麼來了?”
  “來阻止你自殺啊。”羅尼妲微笑著,眼望桌上的匕首。
  科德賴爾抓起匕首,重新插回鞘中:“不,我還不會自殺——羅尼妲,曾經有過傳聞,你和斯沃走得很近……”
  “傳聞?”羅尼妲搬過一把椅子,在科德賴爾身邊坐下,“你曾經因為這件事大罵過我一場,忘了嗎?”
  “你……你知不知道,斯沃的改變為什麼會如此之大?削去我的爵位,沒收領地,卻又任命我為新的王國宰相。這是他自己的主意嗎?他究竟想幹什麼?”科德賴爾並不期望從堂妹口中得到答案,他只是下意識地將自己心中的疑問組織成語言而已。
  羅尼妲微笑著:“以才能來說,你最適合做宰相啊,難道你認為這一任命不適當嗎?”
  “可我是擁立克拉文王和討伐斯沃的主謀啊——而且以斯沃的能力與性格……”
  “能力?性格?你真的瞭解他的能力和性格嗎?目前蓋亞國內,只有你最適合做宰相了,一個沒有爵位、沒有領地的宰相,一個國王隨時可以撤換甚至殺死,也不會有人提出反對意見的宰相……”
  科德賴爾悚然一驚。羅尼妲繼續說道:“你只要做回過去的你,認真幹好國王交付的職務就可以了。你不明白斯沃任命你為宰相的用意嗎?那麼你就耐心地等待下去,總會有謎底揭曉的一天的。”
  科德賴爾長舒了一口氣:“說得對,那我就等著看吧……”
  第二天,他就進入宰相府邸,若無其事地開始了工作。內亂初定,有許多事情需要重新整理和規劃。他的這一態度,遭到了朝野上下很多非議,但科德賴爾本人卻似乎根本無動於衷。
  數日後,舉行了斯沃國王的登基典禮。這一典禮雖然略嫌儉樸了些,但科德賴爾對其整個過程規劃得非常隆重和有序,終於使斯沃心中僅存的一點不快,也很快煙消雲散了。尤其是,科德賴爾請潘和喀尼亞斯拉從沙思路亞軍中挑選了三百名勇士組成方陣,參加到王家衛隊和王國近衛騎士團的檢閱隊伍中去,這點讓斯沃非常的滿意。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親手組建的沙思路亞軍裝備上如此精良,甚至超過王國正規部隊,不由露出了會心的微笑,轉頭輕聲問陪同檢閱的科德賴爾:“你是在暗示,朕可以將沙思路亞軍也改編為王國正規軍隊嗎?”“不是可以,”科德賴爾回答,“而是必須。沙思路亞軍是陛下您的,而不是達克子爵的。沙思路亞城亦複如是。”
  在城外檢閱完軍隊以後,斯沃在群臣的簇擁下,騎馬進城,前往城北的神廟參加加冕典禮。當蓋亞地區最高主教泰德勒斯將金質王冠戴到斯沃的頭上,宣佈他為蓋亞王國第十世神授之王的時候,莊嚴的樂聲響起。“這就結束了嗎?”斯沃有點意猶未盡。
  大封群臣,重新構築國家結構,斯沃將沙思路亞軍改稱為國王禁衛軍,收歸中央執掌,編制為五千人,改任卡休·喀尼亞斯拉為王國軍政大臣,兼任國王禁衛軍司令。王家衛隊則仍舊起用達昂·南肯伯爵為總司令。
  登基儀式結束後,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來找斯沃:“恭喜你。好了,請支付酬勞,然後我該告辭了。”“酬勞?”斯沃笑了起來,“你在說什麼啊,當初我並沒有明確地表明要雇傭你作戰啊。”“好,”希格蒙德轉身就走,“那我告辭了。”
  “幹什麼,開個玩笑而已嘛,”斯沃趕緊上前拉住他,“我不清楚你的意願,所以沒有在儀式上封你任何官職。不過,還是希望你能夠留下來幫助我。”
  “説明?我只是一個雇傭兵,我能幫你的,已經都做完了。戰爭結束了,我也該離開了。”“離開,去繼續追求你那渺茫的‘心之光’?”斯沃笑笑,“其實我也想像你一樣,到各處去遊玩啊,可是——唉,被迫要困在這華麗的宮廷之中。”
  希格蒙德冷笑:“我行走各方,並不是為了遊玩哪。華麗的貴公子……啊不,現在是華麗的國王陛下,也只有華麗的宮廷最適合你吧。”“別走吧,我還想你留下來訓練輕騎兵部隊,我準備將其擴編為五百人……啊不,一千人……”“我已經把一切都交給喬·邦德諾了,他是個勇猛的軍人、誠信的臣子。”說著話,希格蒙德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等等,我送你。”斯沃急忙在後面追趕……
  才剛送走希格蒙德,斯庫裏·亞古又出現了:“我是來告辭的……”“什麼呀,你也要走?”斯沃握著斯庫裏的手大叫,“早知道這樣,我寧可不要勝利!”
  “你在說什麼啊?”斯庫裏疑惑地望著他。“我雖然只任命布拉德為宮廷魔法師,可是仍然希望你能夠在蓋亞國中任職啊。我已經想好了,你暫時作為王家顧問官留下來,怎麼樣?希格蒙德那傢伙已經溜掉了,你不要再離開我啊。雖然戰爭結束了,但是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啊,還有許多事情要你幫我啊……”
  斯庫裏撓著頭:“可是,可是……我終究是魯安尼亞人啊……”“那又有什麼關係?我並沒有那種陳腐的國家觀念啊。是你自己不要當宮廷魔法師的啊,原來我還想讓你擔任這個職位呢……”“我不是這個意思,布拉德做宮廷魔法師最合適啦,”斯庫裏的臉漲得通紅,“可是總該讓我回家鄉看看吧,我已經半年多沒有回去啦!”
  “啊,你想回魯安尼亞看看?”“是啊。”“多久回來?”“運用魔法陣很快的,也就三五天吧。”“這樣啊,”斯沃長出了一口氣,“你這傢伙真是不會說話,嚇我一跳……”
  馬背上馱著斯沃給予的兩大袋寶石,希格蒙德才剛離開赫爾墨城,就被一位全副武裝、手提長劍的騎士攔住了去路。
  “雷歐·布萊諾?”希格蒙德問。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那名騎士也問。
  “互通姓名?”希格蒙德笑了,“你是要和我較量嗎?”
  “是你殺死了特蕾莎·塔比奧拉?”雷歐·布萊諾問道,“她是我的朋友!”
  “那是在戰場上……”“是的,如果在戰場上和她站在不同的陣營,我也會殺死她的——如果我能夠打得贏她的話。可是你為什麼要斬下她的首級,讓她的靈魂不能升入天國!”布萊諾的語聲越來越響,幾乎是在吼叫了。
  希格蒙德笑笑,他想起了傳聞,據說四年前,塔比奧拉就是擊敗了王國近衛騎士團中的第一猛將雷歐·布萊諾,才受到蓋亞國內各方面關注的:“那只是我的習慣而已。天國?我不相信有那種地方存在,連《夢喻》上也沒有記載。”
  《夢喻》,是成書於近兩千年前的有關神學方面的經典作品,現在作為托利斯坦教廷的宗教裁判第一參考書籍。許多成書於那個時代的宗教典籍中,都沒有人死後升入天國或墮入地獄,受到神祗審判的說法,這一傳說,似乎來源於其後的托利斯坦第四帝國羅曼尼·聖·卡揚統治時候,那段被稱作“神權的末日”的時期。
  “作為同僚,我不能殺你,”布萊諾對希格蒙德吼道,“如果你離開蓋亞,你就不再是我們國王的朋友,而只是一個卑劣的雇傭兵而已。我要為我的朋友向你復仇!”
  “是這樣,你是幫你們國王來勸我留下的嗎?”希格蒙德解下了掛在馬鞍上的釘錘,“為什麼不拿你的騎槍來,為了表現所謂騎士的公平?用劍你打不贏我的。”
  “那就試一下吧!”布萊諾說著話,策馬揮劍沖來。
  希格蒙德微微一笑,駁馬就跑,布萊諾大叫著,在後面緊緊追趕。兩匹馬的腳力相近,可是布萊諾本來就身高體重,再加身著騎士重鎧,跑不到四五裏,就被希格蒙德遠遠拋在了後面。“回來和我較量!”他大叫著,“如果你還是個男人的話!”
  又追了兩三裏路,已經完全失去了希格蒙德的蹤影。布萊諾氣哼哼地勒住坐騎,才準備回城去,突然斜刺裏一騎沖來,他慌忙橫劍防禦,“當——”的一聲,劍脊遭到重物敲擊,震得他手臂發麻。
  對方來勢很快,兩馬還未相錯,那重物又連續發動了三次攻擊,布萊諾終於抵受不住了,五指一松,長劍飛出七八尺外,他自己也一個跟頭,掉下馬來。
  敵人駁轉馬頭,站在他的身前——那正是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說過了,你打不贏我的。”說完話,雇傭兵面無表情地策馬離去,只留下布萊諾一個人,坐在地上破口大駡:“卑劣!卑劣的小人!”
  當晚,在蓋亞王宮中舉辦了盛大的舞會,除科德賴爾推託說公務繁忙,未能到場外,所有赫爾墨城中的舊勳新貴,全都濟濟一堂,連向來沒有出席王家舞會資格的許多平民商人,竟然也受到了邀請。
  羅茲和伯恩斯坦,本來斯沃準備贈予二人勳爵的稱號,但是被婉辭拒絕了。“好吧,也許你們要保持平民商人的光榮。”斯沃也並沒有勉強。舞會上的二人,很拘謹地坐在角落裏,小口啜飲著美酒,生怕在這陌生的場合中因舉止不得體而出醜。
  斯沃本來邀請露西婭一同參加舞會,但可惜的是,公爵千金並不想那麼快就在公開場合露面,斯沃只好讓赫爾墨社交界最為光芒四射的美女——已故菲爾斯伯爵的未亡人羅尼妲陪同他出席。
  “國王陛下萬歲!”當斯沃出場的時候,歌功頌德的聲浪從四面八方不斷湧來,從來厭惡參與類似場合的斯沃,似乎變了一個人似的,風度優雅地頻頻點頭,向臣子們舉起酒杯。
  “陛下醉了嗎?”當舞曲響起時,和斯沃一起翩翩起舞的羅尼妲輕聲問道。
  “開玩笑,你知道我的酒量。”斯沃面帶難以捉摸的神情。
  “酒,不會讓陛下沉醉的;可是‘萬歲’的呼聲就難說了。”羅尼妲展露她神秘迷人的微笑。
  斯沃摟著羅尼妲,隨著舞曲的旋律,轉到一個相對冷清的角落,低聲問道:“科德賴爾那傢伙現在怎樣?他還憎恨朕嗎?”
  “憎恨?不,他只是討厭陛下而已。而現在,他的心中,充滿的是懊悔和疑惑。”
  “哼哼哼哼,”斯沃奇怪地笑了起來,“他很快就要憎恨朕了,等朕向他提出稱帝計畫的時候。”
  “什麼?”連從來對斯沃的所做所為都不感到驚訝的羅尼妲,也突然揚起了眉毛,“你要稱皇帝?!”
  斯沃沒有回答他的詢問,因為他在人群中突然發現了一個人:“那傢伙……他又出現了。”
  “貝納威爾子爵,”羅尼妲順著斯沃的目光望過去,“從三個月前開始,他就突然從赫爾墨的社交界消失了,對應你的勝利,此人今天大有忠臣的味道。”說著,她也不禁莞爾笑了起來,因為她知道斯沃對此人的評價——“長袖善舞的社交界怪胎,一心想往上爬的傢伙,我應該對他還沒有惡感,但也絕不會產生任何好感!”
  一曲舞罷,斯沃面露詭異的笑容,親吻了羅尼妲的手背,低聲說道:“忠臣嗎?是的……我怎麼差點把他忘記了,如果沒有他,甚至不會有我今天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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