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嗎？若說天份我尚可同意，但天生就懷有首屈一指的才華這點，就人類
的層面而言根本不存在。要說為什麼的話……，因為人有先天的缺陷吧？基於本
能性地對優越者的逃避心理以及自我安慰。簡言之，就是單純的藉口。」艾澤許
站在他的書桌旁，帶著昔日的笑容繼續著兩人的話題。

　沙發上名戴著一副眼鏡的青年，喫飲完那杯咖啡後苦笑著說：「這可不像是你
應該說得話唷。皇家直屬魔研院大學士艾澤許閣下。」他的目光轉向艾澤許，似
乎有意挖苦這位曾經一起在魔術研究院相處過的老同事。「怎麼我們院內公認的
『天之驕（The one）』說話變這副德性呢。要是五年前的你可不會這麼說，這
幾年有什麼挫折傷了你那『引以為傲』的自尊心？」

　「求你就別糗我了，老友！講句老實話，我直到現在三十好幾了，才真的明白
自己以前跟個傻子一樣沉浸於自己的成就上，甚至真以為自己總有那麼一天成為
開創新時代的領導者。但這些都過去了，有些事情彷彿是上天注定的，而我注定
空有這些虛名卻一事無成……」艾澤許說著說著，便若有所思地望著窗外的天空。

　「啊……」在他的眼裡，艾澤許是無數的導師以及學者當中最傑出也最有天賦
的新星，勇敢地顛覆了陳腐的舊傳統並啟蒙了世人新文化來臨的先驅者。若將艾
澤許比喻為帶來新時代的救世主亦不為過。他想不出任何話來激勵這樣的艾澤許，
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直到艾澤許回頭對著他笑了一下。

　「你那什麼臉呀，別這樣嘛！老友。我可不是在自甘墮落也不是喪志，而是像
從以前那些承受許久的重負裡解脫了，感到……怎麼說呢，應該說是釋懷了吧……。」

　「你說……釋懷？」老友很訝異，一個『天才』的口中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辭彙。
就連他的老友都對他這些年來劇烈地改變感到驚訝，這名昔日曾風光一時的天才學
士如今竟落得這般模樣。他看著房內的書櫃，上頭擺放無數本艾澤許年輕時候的著
作，想起從前的種種回憶。

　艾澤許徐徐走來，一派輕鬆地坐在老友對面的另一面沙發上。並順手點燃起桌
面擺著的煙斗。

　「…什麼時候連你也抽起這玩意兒了？艾澤許呀，我記得你不是最討厭菸草嗎？」

　「呵呵……前一陣子才染上的癮，看！這紋路漂亮吧？這可是我特別請人到北
潘希尼共和國訂製的！」艾澤許將煙斗遞到老友的眼前，老友慎重地看了一下，
可惜他並不懂煙斗，於是很快便送回艾澤許的手中。「看來你沒興趣聽我迷上煙
斗這檔事呢。沒關係，我們回到剛才的話題吧…」

　艾澤許含著煙斗輕吹了兩口，他就鍾愛這淡淡的香氣。而老友只是默默地等著對
方開口，他習慣當傾聽者。

　「不知道你出國這五年裡……有沒有聽過海默納（Hiemony）這個名字？」叼著
煙斗的艾澤許拋出的這個怪誕般的名字，但對於同是這個領域的研究者，作為艾澤
許的老友很快地從腦海中浮現出與這人有關的謠言。

　「『惡魔的種子海默納』？來自傳聞的魔術師之塔，據說是個年僅十二歲的孩子，
但是……」

　「但是卻擁有魔研分院的院長席次……。」艾澤許將他的煙斗放下，火漸漸熄了。
「對，就跟你聽說的一樣，年僅十二歲便獲得分院院長席次的『天才』，他甚至僅
以三個月就解開了困擾無數魔術研究者與歷史學者近百餘年的古文明迦尼石碑文，
根本脫離常軌、完全不合邏輯！而我一度認為這不過是『小丑』招搖撞騙的誇大其
辭，直到我親眼看見他……他根本是怪物！簡直是頭握有超越人類智能的野獸！」
他情緒激烈地低吼著，老友從未看過艾澤許如此失控過。艾澤許再次點燃了煙斗，
稍作休息後繼續說著：「他有著我遠遠不及的知識，即使是當時被推選為繼任副院
長的我都自嘆不如……而這已是五年前的事了。」艾澤許倚著沙發輕吹著煙斗，他
凝視著天花板一言不語，像是在回想那時的事情。

　「那麼，那個海默納今年應該已經十七歲了吧？他現在怎麼樣了？」

　「現在呀……呵！」艾澤許苦笑一聲，再次將嘴裡叼著的煙斗取下。雙眼瞇成長
線定睛看著老友的雙眼。「他瘋了。」

　「瘋了？」老友對這詞彙深感不解。

　「沒錯，他瘋了，徹徹底底地瘋了！起初海羅納接觸了皇室派遣予他諸多軍事與
神秘學相關的開發研究計畫，因為他使得各項計畫突飛猛進，相反的他也受惠於皇
家所授權的至高權限，享有所有直屬研究院的研究指揮權、自由使用的３％國庫款
項以及隨時可動用一百名皇家魔術研究院研究員的特權，包含王立圖書館以及所有
學術設備均可隨他使用。單以他的身分而言，海羅納無疑獲得了這個國家最高的權
力，更奪走了原本屬於我的皇家直屬魔術研究院下任副院長席次。」艾澤許以平淡
地口吻述說著。「但也正因如此……他過份沉溺於這些權力，坐擁了超過自己年紀
的權位。甚至沉迷於古艾索倫的……魔術之中。那個萬惡、以活體獻祭以人類軀體
乃至於褻瀆了生靈的死亡之術。就是如今被眾人所駁斥為『禁忌』的……死靈魔法。」

　　　　　　　　　　　　　＊＊＊

　前人在探索的路途，迷失了。

　祂們曾是愚者間首屈一指的天之驕子，卻仍在尋覓位於知識之海當中最千真萬確的
真理時，失去了自己的前程道標。

　自從我追尋著真知的開始，對著那人謂為不可觸的『禁忌』充滿了憧憬，卻始終
無法提起勇氣去探索那門『禁忌』…。而『他』正在那條道路上，正走在我所畏懼
的那條路途上。

　『他』走得很快，卻從未失去『他』自己的方向，一路急馳著！…我害怕，
害怕『他』奪取我所要的一切，更害怕失去『他』的蹤影。

　所以，我開始慢慢地將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

　「你說…海默爾正在進行『禁忌』的研究？」老友有些驚訝地看著艾澤許，後者放下
煙斗，以一派冷靜地視線緊盯住老友的雙眼。艾澤許絲看著驚訝地瞠目結舌的老友，嘆息了一口氣。

　「事實上關於那傢伙在搞什麼，我這邊是一清二楚，自非生物到動物都曾經是他實驗
的一環，甚至……他已經將死人作為研究對象了，幾個月前。只是我一直沒有打算呈報
到上頭去。」艾澤許稍作沉默，才緩緩開口。「而他開始觸碰到『禁忌』開始……已經
有三年之久了。」

　「三年…？！你說你就讓海默爾放縱做那種事情……居然有三年的時間了！」老友
頭一回激動地吶喊，他會有如此的反應可想而知，所以艾澤許並不感到特別意外，只是
鐵著一張撲克般地臉回望著怒顏的老友。「你到底在想什麼…？枉論魔術研究院、就算
是基於人倫道德上，猶如『禁忌』那樣的事情是決不被允許的，可是你居然…？！」

　「我在等…。」一臉無奈的艾澤許低著頭，細聲地說。「海默爾有著我所沒有的天份，
而他也早了我數十年達到了我所辦不到的成就。而在他來到魔研院時，被委任為海默爾
指導教授的我就有預感，那傢伙…海默爾將會對這個腐敗的世代帶來巨大的改變。如今
的我正在等，等待他觸碰『禁忌』後會做些什麼，那個披著人皮的怪物究竟想從『禁忌』
中找到什麼…？我很迷惘。昔日千百餘年間所有急切追求於真理的魔術師們總會對世間
的墮落感到絕望，他們最終做了什麼呢…？他們彷彿被引導著一般，往往向人稱為『禁忌』
求取真理。」

　「艾澤許……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我在等待他的成果。」艾澤許忽地抬起了頭，注視著老友的眼神裡似乎燃燒著堅毅地
火焰。「海默爾僅僅年幼的十七歲，其智慧與知識卻有著已然超越歷代前人傾數十年光陰
的成就，追尋著『禁忌』而逝去的前人終其一生都毫無所就，甚至憂忿而死。他在做一件
錯事，一件縱然被送到柱上施以火刑都不可饒恕的過錯！但他不一樣，這三年內我看見
海默爾的進步遠遠超越我的想像！這讓我狠不下心來毀滅一個孩子的前程………我很迷惘……。」

　「夠了！你明知『禁忌』的危險，卻還是縱然那個懵懂無知的孩子走在錯誤的道路上，
這不僅是害了他，更毀掉你自己的前途呀！」老友對他的回應感到震怒，然而面對這樣的
艾澤許他卻不知該說些什麼。「你這回太過分了，艾澤許！……老友，我先告辭。」他最
後站起身，一語不發氣憤地跨著大步朝著門口走去。正當他走到大門時，艾澤許的聲音從
身後叫住了他。

　「赫洛德！」老友緩緩轉身，沉默地遙望著不遠處的艾澤許。「在臨走前，我想讓你看點東西。」

　「很抱歉，艾澤許老友。我現在已經沒有那個心情。對你怠忽職守的行為，我會向皇家
直屬魔術研究院院長求情，減輕對你的處分。如果是與海默爾這件事相關的事項，就請向
院長報告吧！假如有什麼私人的話，我們改天再聊。」

　「既然都聽到這個地方了，希望你能真正理解我的感受。」

　「我認為現在沒有聽你辯解的必要，我真的對你很失望，艾澤許閣下。」老友這時的口
吻就像是面對一個陌生的人一般，但明顯能感受得到他語帶的悲憤與無奈。

　「所以我希望你能聽到最後。事實上就在這幢別墅的地下室正是他所使用的實驗室，而
實驗用理論以及第一批成品都已經完成，而那些研究成品應該就在底下吧……」艾澤許暫
緩了一會兒方才向老友開口，後者正驚訝地瞪大雙眼望著通往地下室的門扉，只見艾澤許
面露出和善地笑容。「不知道你是否對海默爾的研究有興趣呢……」

　語畢，老友的目光正與艾澤許的視線對上，此時在兩人的時間彷彿滯留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