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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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最後由 纂文人 於 11-3-7 01:30 編輯

  總有人能輕易說出超越自己能體會的時間:

  『我願意化為酒樽,與主同埋千年,只求後人慧眼,高頌侯與爵。』
  『守了百年的秘密,我沒了聲音,只剩太息。』
  『四百九十五年的歲月,全鎖在格子牢籠裡-柵開她與姊姊的空間-漸漸腐敗。但正因如此,壞掉的妹妹才會這麼可愛。』

  …真是敢說呢,時間的重量與價值,豈是一句想像就能承受的?
  把每一個人的錢都收集起來,放在一邊窗口;把所有人聚集起來,站上天秤的一端。窗口的另一頭放著一吋光陰;天秤的另一端置上一秒重量。
  換得到嗎?扳得下嗎?
  正因為知道不可能,所以不服氣地,用推理、用想像、用忽視克服嗎?哼!
  這些人應該跪下來,好好懺悔、體驗他們自以為是的時間。
  聽到了嗎?不曾體驗時間重量的人,沒有資格說長道短,有聽到嗎?

  「有聽到嗎?」

  眼前突然浮現一張臉,只是看著就會忘記時間,溫柔的臉。

  「真的是,又發呆了嗎?鈴仙?」

  師匠一臉困擾,直對著自己皺眉頭。我突然意識到自己失態,慎慎低下頭:

  「實在很對不起…」
  「不可以把對不起掛在嘴邊。」
  「是…」
  「也不可以亂晃身體。」

  我點頭。因為不能說對不起,所以下意識地變得坐立不安。壞習慣,改不掉了。
  師匠見我如此,閉上眼,鼻息似嘆氣般漏出:

  「剛剛我說了什麼?」

  說了什麼?什麼…………什麼?

  「我要妳準備茶具,傳些點心去亭子。公主回來了。」

  我連忙點頭稱是,但師匠卻直盯著我,像看了個透似的:

  「算了,我自己來。妳看怎麼處理吧?」

  師匠不慍不笑,但她的回答卻讓我著急不已,所以挽住她衣袖,使力:

  「請讓我來。」
  「妳確定可以嗎?」但從她的觀點,更像反駁「只是這樣,我根本不放心。」
  「請讓我來!」



  用盡氣力,再次挽求。師匠看著看著,抿起淡淡莞爾:

  「妳知道嗎?畏言不是逃避壓力,是將它吞下肚,當作習以為常。瞧妳,眼睛都要蹦出來了,活像凸眼金魚。」

  我不是凸眼金魚,師匠實在太過分了,就算長一張嘴,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自由談吐。說來言語需要運用大腦思考,以神經傳遞、牽動肌肉,借助呼吸系統和聲帶、舌、齒、腔、唇、顎、軟骨等器官才能發出聲音,這麼複雜的系統,怎是想說就說的?

  「鈴仙。」師匠一句話又將我拉回「既然交給妳,是不是該動身了呢?」

  略略頷首,步向廚院完成師匠交代。
  我知道師匠仍不放心,所以低頭疾行。
  不喜歡師匠的形容,不能表達,但我不喜歡。說到底,既然有人能隨意發言,自然也有不願輕易表達的人不是嗎?因為愛發言的人奪走了說話的主控權,所以不說話的人就沒有存在感、沒了重量。就算真如師匠所說,畏言等同吞下壓力,那麼說了話,不也要擔起脫口而出的壓力嗎?我只是選擇吞下壓力而已呀!
  所以,師匠說錯話了。如果可以,她也應該對這件事表達一點歉意。我才不是凸眼金魚,金魚總是在水裡啵啵啵開口閉口的,我可從來沒這樣過。那看起來像失智老人,只差在水裡看不出流口水的模樣。等等,我才不是失智老人。
  師匠和公主活了太久,太久,太久了。在她們眼中,我像個小孩一樣。只能一直接下她們的關愛,而事實上,她們的關懷之於我,就像飛瀑比破了洞的水甕。我接下關愛,同時也偷偷漏去一點,但當關愛不舍日夜大量灌頂時,破甕不只沒了甕、也沒了自己。被關愛沖破的我就是這個模樣。但我完全沒有選擇的份啊!

  「啊…」

  回頭又多繞了點路。太專心思考,反而忘了本來的目的。趕緊端起茶具果子往亭子去。
  師匠和公主早已坐在亭子裡。公主一看見我,就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臉:

  「敢情是去後山採茶了?煞是費心呢。」
  「快過來吧?」

  師匠沒答腔,只叫我趕緊上前擺茶具,又遣我燒水。
  比起總射話外話的師匠,公主說話十分直接。倒不是她愛說傷人話,而是我更能從話語裡感受她的惡意。

  「知道嗎,永琳?我總是被逼著從無趣的事物裡找到有趣的現象。」
  「嗯。」
  「我為什麼要這樣屈就自己呢?」
  「妳要問我,還是問自己呢?」
  「哦?」我瞥見公主挑起一邊眉「永琳,這回答很微妙。」

  聽得出來,公主對師匠跳脫問題選擇的回答不甚滿意,一邊打量師匠,一邊挑動和果子。

  「當然,同樣的問題,找一萬個人回答,就有兩萬加一種答案。」
  「哦?為什麼是這個數字。」

  因為問一萬個人就能得到一萬種答案,同時問的人自己因為回答而調整,取得屬於自己的答案,加上提問時原先已設想好的答案,加起來就是兩萬零一種。

  「妳說呢?」但師匠只是輕描淡寫帶過。
  「永琳啊,這是啞謎嗎?」

  公主不只思考這個數字的來歷,同時也思索永琳這番回答的用意,一雙眼骨碌碌轉動─要算出答案很容易,但要揪出師匠的意圖就沒這麼簡單了。

  「妳覺得有趣嗎?」

  兩人相視一陣,好段時間不說話。隨後,我看見公主展開笑顏:

  「不錯,我喜歡。」

  我聽不懂她們之間的對話。老人總是這樣,盡是說些高深的話題,欺負聽不懂的後進。不是這樣嗎?先馳得點的人建立屬於自己、有利自己的規則,鞏固自我,斷絕後面的人跟進。所以我才說她們對我的關愛會摧毀我嘛…

  「鈴仙,水開了。」
  「啊…」一回神,就看到水壺燒到冒泡,自壺緣溢出,滴落炭火,掀起一陣煙幕。

  又搞砸了。
  我看見師匠眼裡帶著叮嚀,而公主則是挾著意圖朝我一笑。

  「再燒一壺吧?」
  「無妨,偶爾喝點胭脂茶,換換口味也不錯。」

  太不是滋味了,這種欺負人的方式。什麼胭脂茶?暗指粉塵味嗎?太過分了!
  我不知道她們是否注意到自己的不滿,我只知道這個關照的模式永遠也不會結束。蓬萊不死身加上亭主,師匠和公主根本找不到比她們更資深的前輩。永遠亭內的關係死板板地釘在輩分上,只有她們說話的回合,沒有我插嘴的餘地。
  我索性將那只帶風塵味的壺提到師匠面前。她思索一陣,還是決定泡了再說。

  「快樂太容易消逝了。」雙手拱成小橋,公主索性賴在橋上,打趣地看著我「有趣的事為什麼不一直出現呢?」

  因為公主您會厭倦。有趣的事體驗太多,胃口被養大了,再有趣再新鮮的事物也無法叫您心動。您剛剛說被逼著從無趣裡找到有趣,卻不知道您也曾有俯拾即是逸趣的歲月。
  漫長時間的沖刷,讓您鈍了知覺嗎,公主?
  公主注意到我的目光,那雙唇微微翹起─公主,何時您也成了守株待兔的庸人呢?

  「既然這樣,那就不喝茶。咱們來想個遊戲吧?」

  師匠的提議立刻引起公主的興致。她拋棄了我,轉向師匠的懷抱。

  「如今正是烏鵲尋依枝之時,咱們就不與牠爭聲,以筆交談吧?」

  我搞不懂師匠的想法,隨她回書房取四寶。
  我很想知道師匠的想法,不過我問不出口─當然,問了也是枉然,師匠一定會用她帶有關愛又高深莫測的語氣回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就算沒真的問過,我也很清楚。師匠就是這樣的人。
  文具備妥,師匠便磨起墨來:

  「規則如方才所說,不說話,只動筆。」師匠那穩定而帶有節奏的步調讓我心安「我們每一刻鐘交談一次。想說什麼都行,但在時間到以前可不能讓別人看見。」

  一刻鐘?這麼長的時間?

  「一刻鐘?永琳想玩什麼把戲?」公主與我有同樣疑問「若只是虛耗時間,恕我不奉陪。」
  「公主一試便知。」

  師匠卻不是那麼在意,又要我推兩個桌子來,立於古亭一角,成三方對峙。

  「怎麼?鈴仙也要玩嗎?」
  「讓她加入吧?」

  公主沒再多說什麼,跟著拿起墨磨硯。相較師匠的沉穩,公主的磨墨聲斷斷續續的,時快時慢,似乎想從磨墨手續裡找到一點樂趣。想當然是緣木求魚,愈磨愈紊亂了。
但師匠毫不在意,又在亭子中間架起紗幕,擋住彼此視線。
  這是…

「這又是怎麼回事?」
「時間到以前,可不能讓別人看見啊。」

說得煞有其事。我看不見師匠與公主,也聽不到聲音,隔著帷幕靜待指示。

「再來,每一次以一張紙為限。題目自訂,不過第一次就由我開個場,就選…妳對對面的人的看法吧?」

跟著,只剩靜默了。
除了聽到師匠舉筆又放下,十分細微聲音之外,唯一聽到的只有公主的呼吸聲。
師匠已經完成第一道題,而公主仍在思索。
我也是,除了思索題目之外,更想知道師匠這麼做的用意。在推得師匠意圖之前,不管寫什麼都不會踏實。
我只知道師匠希望自己多說點話,既然說不出口,那便寄情文筆。除此之外,我根本想不到別的意圖。難道師匠真只有這個想法嗎?
只是,一開始就要我敞開心胸談上司,這未免太露骨了?我不知道師匠怎麼看?但換成公主,肯定要借題發揮的吧?真是討厭,這和說話不是同樣的意思嗎?只不過是十五分鐘交談一次而已啊?
不,更慘,因為是毛筆,所以字會牢牢印在紙上,收不回來;就算真心一橫寫了,也不會因此解脫,因為回應之前的空白,更難熬!
想像寄請求信給公主,她是不可能馬上回信的;她只會裝什麼事也沒發生,顧自做她自己的事。我只會在偶然眼神交會裡看見她觀察自己的表情。她就是控制欲強烈的人,定要好好把人玩透了才肯放手。像我這種有話不肯輕言的人最適合當玩物了。
我聽到公主舉筆疾書的聲音了。
只剩我沒寫了。該不該寫?要不要寫?不對,與其說寫不寫,倒不如思考寫了會怎樣,不寫又會怎樣?無論如何,不管寫或不寫,都得經過空白的壓力,而重點是兩人的回饋:寫了就很有可能遭受嚴厲批評,但不寫就有補救的機會。對,師匠肯定會原諒我,要我遵守規則,我也可以趁機觀察師匠和公主的評語決定下一步,所以不寫相對安全。
不知何時,我已舉起筆,筆尖抖得厲害,墨點打在西裝外套上,留下污點。
我放下筆,脫了外套,作深呼吸,等待時間結束。
快結束了吧?差不多了吧?沒表不知道時間,怎麼辦?
冷靜一點,遲早會到的。就算是十五分鐘九百秒,只要我現在開始算九百,就不會覺得久了對吧?沒錯,只要從基準點計算,負擔什麼的便不重了。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不對,三人的條件是一樣的,既然我知道公主和師匠已經寫了,那麼她們肯定也猜得到布幕另一頭的狀況。彼此心知肚明卻見我不肯寫,自然會推測我使緩兵計。

『明知不可為而為,妳該當何罪?』公主絕對不會放過我!

再次拿起毛筆。可惡,這不是回到剛剛的難題了嗎?時間快不夠了卻一籌莫展。先冷靜,冷靜,絕對不能急,一急就會亂,一亂就完了。
深呼吸。假設要寫,定不能寫得露骨。師匠也就算了,公主貴為一亭之主,斷不可寫過頭。只要寫得中肯便行─

「妳寫了什麼?」

咦?什麼時候?

「又發呆了是嗎?」

簾幕不知何時已被取下,師匠與公主站在身後,取走絹紙:

「這是怎麼回事?一張紙上就幾個墨水印子。鈴仙,妳想表達什麼?」

這、這不是我故意的,我已經想到評語了,只是沒時間寫上。

「第一次參與,總有人不適應。」師匠及時解圍「不礙事,我與她說說便行。」

師匠依然帶著關懷囑咐:

「別想太多,有什麼話直寫便是,用不著顧慮。」
「永琳妳別太護她。」
「放心。」她又轉回來直看著自己「記得,時間永遠是妳的朋友,問題在如何看待他。」

點頭─對不起,又讓您擔心了。
我知道要講出來才算數,但越是緊要關頭,我越是派不上用場。

「永琳,是不是該下一局了?」
「說得也是。」

咦?那我呢?我的評價呢?
公主注意到我倉皇模樣,正在竊笑。師匠則不動聲色取走她的字條,連同自己的一起秀出:


凸眼金魚
長那張嘴不知做什麼用的?跟耳朵一樣?


「啊,生氣了。」

公主,我沒生氣,雖然臉漲紅得像蘋果一樣,但我真的沒生氣。
我只是莫名地想要找點什麼發洩,這跟生氣是不一樣的,生氣的對象是當事者,發洩的對象可以是任何事物。我不可能對師匠和公主有半分冒犯之意。
順帶一提,師匠和公主對彼此的敘述是:


年紀一大把了還是貪得無厭。  (公主)
年紀一大把了還是滿腹黑水。  (師匠)


意外默契十足。經過這麼久,連思考都同步了嗎?

「可以了嗎?鈴仙?」師匠催促我趕快進行下一局「這一次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吧?」
「嗯

師匠果然放水了,這種鬆了一口氣卻又不甘心的感覺真不是滋味。
所以,這一次要做得更好才行。

「記得,不能再說話了喔。從現在開始。」

黑幕再次降下,寂靜再度壟罩四周,一點聲音也沒有,連雜音都聽不見,就像空氣被抽走一樣─這是我想到最貼切的形容了。總之這也是師匠刻意設計的吧?
這巡過後,大致了解師匠和公主的模式:這不過是排遣時間的小遊戲,乍看之下很是沉重,卻沒想像中嚴肅。所以我不用那麼拘謹,想寫什麼就寫什麼。
錯了!既然想寫什麼就寫什麼,那師匠設下十五分鐘限制的意義就沒了。從這十五分鐘裡將想法濃縮,寫出洗鍊文字…說到底就是創作。
好,既然是創作,那麼我該寫什麼呢…
不,主題非是重點,太拘泥於主題只會卡死在問題上頭。重點是想表達的事物以及將之催生的過程。只要抓到自己的步調,那一切都會順利吧?
有人的創作模式如同做菜─將知識比為食材,那麼這人深諳各種食材特性,又將食材以各種方式-醃、滷、榨、曬、釀、陰、蒸、萃、酵、純-製作獨具特色的調味料,再以調味料烹調食材。自然,卻保有自我風格。
也有人的創作來自修行--觀察,發現規則、規矩、規定,並侷限自己,歷經多次挫敗,最後突破它,寫出克服一切,甚至將之超越的作品。
有人的靈感來自辯證─同樣觀察,卻力求顛覆傳統,藉由不停辯證,找出不再牢靠的規則,破壞它,再立新秩序,寫出震撼思維,創立新碑的作品。
更有人超乎想像─神借了他的手,一晚寫下千秋不朽,一豎一橫嘆出神對世人的啟發。而後,他再也領不到神恩,只剩下一部奇蹟。
而絕大多數的人,只要找到一顆石子,一株花草,看見一隅,便能生出創作。
這不就在說自己嗎?想了這麼久,我不就是最後一種人嗎?
而且當我思考創作格式時,時間又過去大半。
本來可以好好思考的,現在又浪費掉了!
十五分鐘,一句話嫌太長,創作卻又太短。
師匠早已寫好,公主到現在仍不停筆,偶爾還聽到搔頭的聲音,好像在寫長文?
先不管她們。我該寫什麼?該寫什麼呢?
對了!就交給神來處理吧!方才提過,只要等待,靈感就會自己滑下來…不可能的,不可能是自己,別做夢了。
不,也不一定要神,交給機運也行,只要做個骰子決定就好了。
啊,可是這裡沒有材料,也會發出聲音。
有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呢?
這樣吧!把五十音依照順序排出數字!あいうえお便為一二三四五,依此類推,然後自己拔頭髮吧!拔幾根就是幾號!寫上去!
如此便會得到看不懂的排列組合。但師匠她們肯定不會這麼想,畢竟是花了十五分鐘寫的文字,她們自然而然會認真思考裡面的意義。不管有沒有道理,都要想辦法穿鑿附會。
這就是知識的騙局啊!我真是聰明!
於是我開始拔頭髮。
不過畢竟是留了很久的頭髮,拔個五次也夠了。
嗯,就五次吧?這種招數不能常玩。
蠻力一拉,還真的扯下不少…哎!你們就為我犧牲這一次吧!畢竟是大絕招。
一、二、三、四、五…………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七是
好痛天啊,就算創造無意義的文字,也得這麼費力嗎?
唉,正是如此,每天都有無意義的事發生,就算再怎麼不願意也得面對。這就是無奈吧?
啊,沒時間了,還得再拔四次呢!
急忙拔下:第二次是三十四根。
第三次是三十一根。
第四次…好痛!……啊……兩根。
第五次二十三根。
一邊思考一邊把代號寫上。這樣就可以了吧?
我在上面寫下五個大字:







ひ め は い 
 主 是 狗】







神真的借我的手寫字了。
這世界真的有神啊!
同時簾幕掀起。時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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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最先進的跳動筆

本文章最後由 纂文人 於 11-3-7 01:31 編輯

「永琳,我突然覺得很不爽。」
「注意言行,公主。」
「不,我真的很不爽。這傢伙擺明來搞破壞的。」
「謹慎您的用詞,公主。」
「妳是不想玩遊戲嗎?嗄?」
「至少很有趣。」
「那裡有趣了?」

公主拿起屬於我的那張紙:

「把紙塗黑真的這麼有趣嗎?」
「呵呵呵呵,另類思考啊。」

我安全了。
至少不會被砍頭了。
太誇張了,這世界太誇張了,真是不能用常識思考的幻想鄉,太誇張了。

「鈴仙,這是怎麼回事?」

不能高興得太早,公主現在可氣在頭上,不謹慎應對,一樣保不住頭。

「啊啊那個

我試圖比出「這是我絞盡腦汁所畫出的圖」不過公主看不懂:

「妳是啞巴嗎?用說的!」
「唉呀唉呀,可不能逼她啊。」

師匠這句話真是及時雨。

「或許她真的寫了什麼也說不定,不是有人喜歡在文字裡暗藏玄機嗎?像藏頭詩或是離合詩,或者如おりく(折句)的玩法呢。

不是及時雨,是冰雹。
師匠從公主手中取走我那張塗成全黑的紙,仔細端詳─千萬不能發現啊!拜託了,師匠,您一定能懂我的吧?您一定知道我的難言之隱吧?

「唉呀唉呀,原來如此。」

看出什麼了!

「妳到底寫了多少字啊?鈴仙?」
「咦?」

公主比我更訝異。

「鈴仙肯定是想寫的東西太多了,一張紙塞不下,於是重覆書寫,把整張紙都塗黑了吧?您看這裡還有點痕跡呢。」

師匠指著上頭的筆痕說道─我的確為了掩飾而弄得像秋風掃落葉,不過這種理解也太詭異-算了,只要沒被看破就好。

「乍看之下容易誤會,但用心審視後才能發現真意。從創意來看,這確實是傑作。」

別說了師匠,您越說我越心虛啊!

「哼……這種事,誰都做得到,有什麼好玩的?」

公主則一反跋扈模樣,變得像對對,像討不到錢就變得酸溜溜的巫女。
我斗膽往公主的桌子傾去,看見她的紙
咦?漫畫?
說得明確一點,是四格漫畫,但我只看得到四個格子裡面畫了點什麼。
格子不大,要看清楚勢必得再往前靠,但被公主發現意圖,我就倒楣了。
所幸公主現在正和師匠討論早餐。
之所以說早餐,就是因為師匠在自己紙上寫了食譜,還在上頭劃了大大的圈。

「我不要和式。」
「那就西式?」
「不要。」
「那
「任何妳想得出來的食物我都不要,我要吃的是妳絕對想不到的食物。而且妳一定得做出來!不准交給其他人做!」

開始出難題了。
先不管師匠怎麼接招。我偷偷挪起身子,往公主那方偷覷:
真是簡單易懂的內容啊,就算倒著看也非難事:
第一、二個畫面裡有兩人彼此凝視對方,這兩人自是公主與妹紅,對話框就寫著彼此名字。兩人正在對峙,似乎就要動手。
第三格,兩人各立畫面一側,妹紅伸出右手,指著公主。大聲喊出:

「給我一個擁抱啊!為什麼不給我抱呢?」

最後一格同第三格,只是公主手上多了一個滅火器,噴口冒出大量白煙,蓋過妹紅身影:

「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旁邊補上一句:噁心,誰跟妳乾柴烈火了?


……………………太微妙了!
與其說好說壞,不如說這篇四格已經脫離評審的領域、不如說公主根本沒有畫漫畫的才能吧?不管是誰看到,都無法立刻反應吧?
看到這一幕的我,不禁憐憫起公主了。
同樣十五分鐘的時間,公主與我一樣,想到的都是創作。比起文字,自然是張力更強的畫作要來得好;畫作之中又屬漫畫四格漫畫最好入門,所以公主便認真做些平常不做的事。
就算隔著帷幕,我仍能透過聽覺體會公主為了想梗而頭痛的心境。但我那神來一筆卻把她的努力全否定了。師匠只看我的塗鴉,卻忽略了公主的心血。
難怪她會如此不平衡,對手是比自己卑微的玩物,對手的作品又是自己完全無法接受、破壞規則的把戲,但給予青睞的卻是平常最依賴的最信賴的朋友同伴。
所以

「妳看什麼看?」

我麻煩大了。
公主那雙眼因為曝露弱點,變得更加凶狠,而且正對著我--被盯上了。

「很好笑是嗎?我的東西很好笑是嗎?」

我猛力搖頭。

「原來我的作品不好笑!」

我又猛點頭。

「妳竟敢同意!」

完了,這下我是自己挖墳自己跳了。我竟然忘了公主最愛把人逼到絕路,還一個勁地給她牽到甕裡去。
看吧!公主的屈辱正化為怒火,燒在甕底,煎熬在我身啊!
這個時候只能靠她了。
救救您的徒兒吧,師匠

「別欺負她了。」師匠真的出手了「公主這不是找到有趣的事了嗎?學習繪畫。」
「無趣。」
「真正有趣的地方就是把無趣化為有趣的過程。」
「聽不懂啦!」

只要投入心力,就會因為無法放棄而投入更多。既然無法放棄,那麼回答有趣也是很正常的事,而且回答無趣便會引來更多質問,不如一開始就給對方最安全的回答-這不是師匠的本意,但我覺得這樣解讀也無不可。
另外,公主這樣大聲嚷嚷,早已失去師匠當初以筆代口的初衷了。噤聲的目的是為了使心無旁騖,但顯然公主體會不夠
不,不是體會不夠,是遊戲太折磨人。從方才就該注意到才是。
面對壓力,人有一套調整的機制,透過有意識、下意識的行為排解,進而達到平衡壓力的目的。站久了就會調整姿勢、右手痠了就換左手、累了就要休息─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然而師匠卻藉由遊戲,封鎖部分排解行為:以筆代口只是引誘我們進入遊戲的幌子,真正的罩門便在那張布帷,不只封閉視線,同時抽走雜音,銳化聽覺,如此便能達到彼此牽制的效果。不管多細小聲音都聽得見,所以我們不可能放鬆,彼此戒備。
就是因為這種壓力,所以公主安然渡過第一次,第二次便撐不下去,強迫轉移焦點,做自己平常不做的事,也就是四不像四格漫畫。而我變多話了,雖然沒說出來,但腦中卻不斷地有各種想法浮現,多話得連自己都吃驚。
原來如此!公主之所以在簾幕揭下後更咄咄逼人,就是要藉由短暫的休息排解壓力;就算是平時不太說話的我,肢體動作也比平時大
不、不對,我的排解早在簾幕揭下之前就開始了。
普通人不會拔自己頭髮吧?就算再怎麼失序也不會拔頭髮吧?那是精神失常的人才做得出來的事吧?
難道我失常了嗎?
不可能那只是情急之下不得已的選擇啊!除了拔頭髮之外,我想不到其他方式了啊!
又錯了,要求機運方法太多了,隨便想兩個正整數相除,得到小於五十的商數和餘數就可以做了不是嗎?
啊!根本不用拔頭髮,只要用手指捏起一綹,算一算就好了不是嗎!
看來真的被逼到思慮都不清楚了。
不只是我,公主多少也受了影響。即使身為蓬萊人,即使擁有煉獄般的永生,也難擋這空白的十五分鐘。她雖然試著以畫漫畫的方式支撐,卻也難攖其鋒。
只有師匠穩如泰山,不受影響。
如果把平衡壓力比喻為氣球,師匠根本是裝不了氣的氣球,不管來多少壓力都會立刻排出;公主則是一般的氣球,只要打開結就會暴躁地衝出,同時消氣。
而我,是怎樣也打不開自己的結,只能用針
無論如何,三人裡面,就我最不懂得排解壓力。不過兩回合,我已經失去常人的思維。再不停下,恐怕會被逼瘋。

「師

我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
眼前也一片黑。
不,是帷幕又升起了。
第三輪已經開始了,在我思考的當下已經開始了。師匠和公主竟然自顧自地開始遊戲了?
不行、不可以、絕對不准,已經極限了。

「師…………

不可以再繼續下去了。

「求求…………

我快瘋了!

「嗚嗚……………嗚嗚!嗚嗚嗚!」




「救我!」
「快救我!」
「師匠救我!」




無人回應。
不管我怎麼叫,就是沒有回應。
空氣被抽走了,我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
我想要站起來,撕下那張布幔。
我要站起來,想要站起來,但是我站不起來!
摸不到啊!

眼前只有一片黑。
空氣被抽走,我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我縮在一個小倉房裡,無法站起身。


我想起來了。
我逃跑了,
背棄同伴逃跑了,
只有我一人活下來,
其他人都死了。
原來如此,
這是懲罰,
「這是鼓勵喔。」
不是,絕對不是。我做錯事了,所以要懲罰。
因為我撒了謊,騙走那艘小艇,所以才能活下來。
「每一個人都會害怕。」
原來如此,這就是我不說話的原因。
因為我滿口謊言,所以乾脆什麼都不說。
「可是妳很努力想表達了不是嗎?」
我不應該苟活。
「可是妳活下來了。」
師匠那時阻止她們來抓我,我選擇沉默。
「這是生命。」
我貪生怕死。
「誰都會這樣。」
所以。











「師匠,救我。」











眼前浮現一張臉,是一張看著就會忘記時間,溫柔的臉。

「沒事了。」

我靠在她的胸口,全身無力。
我又想起一件事。

「好好睡。」

師匠最愛整我了。

「晚安。」

但是我不討厭,就算被整得這樣悽慘,我也不討厭。
晚安,師匠。

──


「有趣嗎?」

我盯著永琳,像盯上獵物的豹,隨時可以咬掉她的脖子。
─開玩笑的,這老太婆哪有那麼簡單。

「還可以啦。」

如果我是隻豹,那她就是野生公園裡會用槍的保護者。這種比喻很好懂吧?
不好懂嗎?
雖然她平時站在我這邊,不過太囂張的話,她也不介意倒打一槍。

「原來這就是兔子的叫聲啊長見識了這次。」

「公主啊。」這次換永琳露出不滿「愛玩也要有限度,像妳這樣夜夜索求無度的玩法,可叫人吃不消啊。還是到發情期了?不把興致露出來就睡不著嗎?妳是低等生物嗎?腦內啡分泌不足嗎?要我幫您打一針嗎?」

兔子,妳絕對見不到永琳的另一面。
妳真幸福。

「啊,真是抱歉啊,最近心癢癢的,不發洩一下可不痛快。」
「唉~呀~何必說得這麼好聽呢?這是連輸第幾場啦?女王敗犬?」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她!」
「這麼介意啊?需不需要我準備什麼壯─」
「不用了!」

兔子,總有一天,我一定要破壞妳的美夢。

「不開玩笑了,永琳,妳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有嗎?」

明明就有,看妳這張藏不住秘密的表情,真是有氣。

「別裝,什麼十五分鐘,太陽都打上來了,還想裝傻!哪有這麼長的十五分鐘,才玩三局就天亮是什麼意思?」
「不好嗎?給您多一點時間完成作品不好嗎?啊啊!真可惜啊!花了兩個小時,結果畫出這種作品呢。是我的話早羞死自己挖洞跳下去呢。」

看到沒有,老太婆的個性都很扭曲的,兔子,我真的很想扇妳幾巴掌叫妳認清真相。

「跳下洞以前,煮飯給我吃。」

我可沒忘記:

「我重申一次。任何妳想得出來的食物我都不要,我要吃的是妳絕對想不到的食物。而且妳一定得做出來!不准交給其他人做!」
「那就吃屎吧,反正我怎麼想也想不出妳會吃屎。公主啊,千萬不能吃啊,吃了有損自尊啊。」
「去死啦!」
「我也很想死呢,怎麼死您快指點指點我。」
「嗚吱!」

兔子,要好好珍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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