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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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篇需要靜心閱讀的文字,向每個喜好文學的朋友推薦。
    歌聲戀情 文/眠歌 08.10.16
   
    我站在這櫥窗前好一會兒了。

     吸引我的,是一臺巴掌大的水晶鋼琴。美麗的線條,精巧的琴鍵,還有依稀可數的琴弦。我從店員手里接過這剔透的東西,捧在手心仔細端詳,不禁懷疑是否下一秒鐘就會有包藏不住的樂音,或是舞臺上經過音效烘托成的浪漫樂章呢?

    記得十歲那年,引發一陣小騷動的鋼琴,風風光光進了小巷子里的我的家,從此,那跳躍如玻璃珠地穿過前院、圍墻,蹦出巷口。我喜歡拔腿追著翻滾的琴音,得意地對嬉戲鐘的鄰家孩子喊著:“聽!我爸爸在彈鋼琴呢!”從沒觸摸過童年里的那座鋼琴,以為那只是用來想童伴炫耀,挺神氣的東西。沒想到,長大后竟然和她同臺二十余年。這些年來人們貫以琴師喚我。實則更近似古代的“歌妓”,或“賣唱的”江湖藝人。

    總有人以艷羨的眼光看我,以為鋼琴前彈彈唱唱的日子必然愜意浪漫。卻不知走唱生涯的背后,是一場場辛苦的短程流浪,不論風吹雨淋,不管日曬月潤,奔波趕場的緊張如同一場余時間永無止息的爭斗。長年浪跡在霓虹閃爍的舞臺上,被迫偏離正常的生活規定,逆轉生理時鐘,將自己改造成一只晨昏顛倒的夜貓,晝伏夜出地在餐廳、酒廊、PUB之間,在風花雪月里,販賣琴技與歌藝。鼎盛那些年,甚至從大中午趕到夜盡天明。每天演奏完最后一場,往往得靠驚人的意志力才能打開家里那扇門,將幾近癱瘓的身子拋上床,然后,枕著乍醒的朝陽昏死般地睡去。盡管如此,每當我面對鋼琴、麥克風時,眼睛卻又晶亮得像要爆出火光來了。

    對我而言,走上舞臺就如同擁有一個小世界,那是彌漫著我的琴聲歌聲的世界。無論鄧麗君的【小城故事】,鳳飛飛的【我是一片云】,抑或是齊豫的【橄欖樹】,我總是很難抑制地,隨旋律的轉折波動虛境,勾勒出副副風景。有時是小橋流水、山灣明月,夾著那么一份懷古纏綿的情韻;有時是熱情奔流滿載浮沉于滾滾紅塵的凄美情愛。在琴音的牽引下,所有生活中不輕易表露的熱情,惆悵或相望,此刻全在麥克風里的恣意擴大、回旋,堂而皇之地唱個慷慨激昂,唱個地老天荒。

     相罷,掌聲、仰慕艷羨的眼神難免使我出現短暫的暈眩陶醉,但清醒后,相對于實質的小費或一束冶艷的玫瑰,我反而更在意在專注聆聽的神情。因此我記得那些岔了神似的聆聽者,記得跟著我跑場的熟悉面容,記得寫滿心情情感觸的紙條。偶爾有人好奇地打探,屬于我歌聲里的悲傷喜悅,若明白我是那樣從電力元出來卻還心陷劇情的人,那么對于時而眉頭深鎖,時而神采飛揚,時而唱出眼淚的我,就不會那么驚奇莫名了。

    曾經,一張沒有署名的字條寫著:“我的心靈隨著你的歌聲四處漂泊游走,竟難以在曲終的時候,全部帶走。”我不禁揣想,那被歌手簽動的心思底下,是否也藏著一則動人的故事呢?當我朝服務生指點的角落望去,座位已經空了。但從此我卻記住了那首優美的【玫瑰人生】。就這樣,我并不認識他們,他們也毋須認識我,卻能在頷首微笑間領會一絲被窺探的驚惶與被了解的喜悅。

    然而,也有許多時候我是無法掌握的。有時是刀叉、杯盤的碰撞,服務生凌亂穿梭的腳步,或客人換喊侍者的叫聲,讓我分神;有時是四處竄升的排餐濃煙,筑成一道灰色的墻,把我的歌聲屏除在外;而鐵板上混著肉香爆出的 “嗤!”的聲音,則將我唱歌的興味給澆熄了。如果是酒店,還可能在唱了西洋歌曲后,聽見有人喊著: “唱這款,唱無啦!”常常我會頹然敗陣,索性關了麥克風,來段純演奏。這時從不巴望我的琴聲歌聲能與誰的耳膜擦出火光。我想若能以靜制動,無視于滿場喧嘩,照樣唱出愛恨情仇,也算是一種禪定功夫了。

    古典樂追求藝術價值,攀向神圣且更高更遠的生命視野。那么對流行歌者來說,音樂的魔力在哪里呢?我想是那種能在心中通過光陰磨練而未能竟忘的感動吧。所以我說古典也好,流行也罷,抒情、搖滾,甚至于黃梅調、歌仔,凡能感動人的都是好音樂。

    音樂的形式隨著時代腳步不段變遷,從宋元詞牌曲調到早年農業社會的戲班子,中國人愛唱歌的傳統,早就開始了。我還記得高中時代,曾迷上京劇,老愛唱那幾句流水般的 “蘇三離了洪洞縣,將身來在大街前。 未曾開言我心內慘,過往的君子聽我言… …”也曾喜歡楊麗花唱小生的那股豪邁,王金鶯唱小旦的幾許婉約,著迷于那純然的歌仔氣息。教人哼著唱著,忍不住沖動地想要比手劃腳擺動身段來。

    記憶中,我與歌的緣分結識甚早,那些不段摩挲著童年的歌。毫無技巧卻始終溫婉如昨:“蝴蝶蝴蝶生得真美麗啊!頭帶著鮮花身穿紅毛衣…” “妹妹抱著洋娃娃,走到花園來看花,娃娃哭了叫媽媽…”然后是小學星期六的教室里,藏鏡人與史艷文正在男生高舉的手中如火如荼地展開生死門,怪強怪調的聲音滿室叫囂著: “順吾生,逆吾亡。順吾生,逆吾亡啦!”站在講臺旁的我一會兒唱道:“自古紅顏多薄命,紅顏多薄命,紅顏薄命,阮也薄命… … ”一會兒又唱著:“無情的太陽可恨的沙漠,破阮滿身的汗流甲濕糊糊……”那時陽光從窗口篩了進來,映照在木偶身上的涼菜,同學們的掌聲和一屋子的歡樂,每每在我唱起《苦海女神龍》時有重新搬演一遍。

     一如戲劇的美麗在模擬不同或不可能的人生,音樂也有著相同的妙處。好歌詞如同一篇好文章,讓人仿佛看得見的天堂城市、桃園梅村,天涯海角般的無阻無礙。而優美的旋律則有著烘云托月的效果。其實我唱不出讓人沉迷眷戀的絕倫音色,彈不出令人震撼的美妙韻籟,更創不出頌贊生命偉大如貝多芬交響曲的詩篇。我只是容易將自己深深投入內在的感動里,再透過歌聲把感動傳達給聆聽的人,哪怕這聆聽的人只有一只耳朵。

    六伯的左耳在戰亂時給炮彈震聾了,認識他十多年,他總固定坐在臨近音響的位置,聽我唱些四、五年代的老哥,有時搖頭晃腦在椅子副手上打著拍子,更多時候只是將右耳偏向音響,臉上盡是怡然自得的神情,這一兩年,六伯仍是一如往昔的專注,但他的位置越來越靠近音響了,斜著頭的模樣老態顯露,我看了心疼,遂一再調高音量,以更清楚的咬字唱他愛聽的歌。

    歌的魅力,就在它總能輕易碰觸到人們仔細收藏的心事,讓人在封閉的、抑制的現實與相望的夾縫里,找到一絲可以透露情緒的出口吧,就如看戲演戲的人會落淚,唱歌聽歌的人也有涕零的時候。仿佛長的不只是一首歌,而是往事如昨的人生。翻開港臺流行歌曲的歷史,從【望春風】、【雨夜花】到【心事誰人知】那打動市井小民的流行曲,歌詞也許俚俗,也許平淡無奇,且千篇一律的強說愁,卻常唱出現實生活重點中額無奈,讓過來人心有戚戚。

    然而過多的愛恨情愁,有時并不適用于某些情境。就像有一天,我瞧見了身著海青的比丘尼,迅速搜尋腦海,才發現原來除去愛恨情愁,竟很難找出適切的歌來唱給紅塵之外的比丘尼。聽見我唱著纏綿的紅塵情事,她會笑我的癡愚?或不動不靜,只任由樂音淡淡來去?望著她臉上那朵微笑,我恍然覺得有一絲禪意飄了過來。

    生命就像一首冗長的曲子,譜滿高的、低的、緊湊或舒緩的音符,或慢板、或快板,進行著各種不同的節奏。麥克風前,我偏好平穩扎實,安靜沉淀后的從容,只偶爾穿插輕快醒人的節奏,以免誘人落入昏沉。我以為日子也該是這么過的。卻不知突兀的節奏會毫無預警地在不經意時響起。

    那年當世界籠罩在一片圣誕歌聲中,服役的小弟卻突如其來喝下農藥,那真是狂亂無比的生命變奏,頓時將全家人推向布滿驚惶、絕望的沼澤。世界突地暗啞了,我丟下鋼琴、麥克風,茫然失措德徘徊在小弟的加護病房,直到年初二聽見爆竹驚破小弟最后一絲鼻息。

     一段黯然的日子后,重新回到舞臺,腦海里卻老響著那只畫下小弟生命休止符的凄楚挽歌,還有回蕩在記憶里,小弟那僅僅兩歲的童稚嗓音唱著無伴奏的【HEY JUDY】。優美的旋律霎時變成了哀調,從此我再也唱不出湯姆瓊斯的這首歌了。

    總在散場時看出真相,舞臺只是各種聲光道具支撐起來的華麗布景,當日光燈大量,就連那鋼琴也變得尋常的孤冷。以為演過一場音樂盛宴的舞臺,也不過是一方局促窄小的角落。就連麥克風傳唱出來的優美聲音,也另我感到幾許困惑。那真是我的聲音嗎?

     麥克風,潤飾聲音的效果有些像鏡頭的柔焦鏡吧!使用拿捏的技巧得先琢磨,偏了遠了,擴音效果出不來,貼近,聲音則渾濁不明。我比叫喜歡貼近原音的麥克風,帶有一點柔軟回音的那種。回音泛濫,聲音便失真;全無回音,唱起來又費勁。

     有時我會想起少女時代,一個人抱著吉它窩在女生宿舍唱歌的模樣:“我是天空的一片云,偶爾投影在你的波心……” “海鷗飛在…藍藍海上,不怕… 狂風巨浪…” 歌聲蕩漾在空曠的浴室里,我仿佛錯覺自己變成了云,變成了海鷗,自由徜徉。我想那時我必時將浴室當成麥克風了。后來,我與朋友走在山林間唱起那首【蘭花草】時,是否也將山谷的回響當成大自然的音箱了。

    如此想來,難以忘懷的歌,其實非關麥克風的事,而是歌聲流淌時曾牽動過的心情、人與事。那些唱過的歌,收藏了似錦年華的綺羅往事。是激情澎湃的主題歌也好,是溫婉的襯底樂音也罷,因為友情,因為唱著深刻,所以難忘。

    此時,水晶點里想起孫燕姿的老歌“天黑黑,要落雨,天黑黑,黑黑……”我卻想起遙遠的另一首:“阿公要煮咸,阿媽要煮淡,來那個個相打撞破鼎,依呀嘿都隆咚七咚槍,哇哈哈哇咔咔… …”想著想著,音樂又有紛沓的人影情事從眼前一閃而過。

    這天,捧著水晶鋼琴恍然地想起很多從前,還想起去年唱的,“曲終人散,最后一夜。”

    嗯!曲終人散,最后一夜。

     只是,故事永遠不只一個,歌,將沒有唱完的時候。

[ 本文章最後由 lovercxq 於 09-6-24 20:20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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