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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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的時候會陷入忙碌,不自覺遺忘忽略了一些東西,
    而從文件中醒來,發現身邊的會多出許多未嘗注意的美好,
      但自己依然停在毫無進步的步調,繼續長途枯燥的捷運人生。




---

  1.
  張脩打好領帶,拿了一片吐司快速吃完,提起公事包,走出了家裡。

  薄日高照的冬天令人感覺舒暢,早上的天氣更是如此,若是今天事情解決後,再出來曬曬太陽也無妨吧,張脩心想,繼續往公車站牌的方向走去。

  路上不乏出現剛運動完的老人,準備歸家睡覺的年輕人,排隊買早餐的學生,匆匆忙忙衝出來才發現太早的糊塗鬼。

  就像是稀鬆平常的早上,張脩等著一班十五分鐘的公車,上車,過了四站,下車,走進捷運,繼續等捷運來到。

  雖然才早上六點二十分,但是月台早已人山人海,忙著他們接下來一天的行程。

  而在一天開始前總是要打發時間的:上班族拿著免費報無聊看著社會版血腥無碼賽克照片,明明手機費已經快破表仍繼續聊很開心的OL,埋頭在課本裡頭拼命唸書近視跟著加深的學生,無事可做發呆出神而錯過捷運的笨蛋,就像平常一樣,這擁擠的城市,毫無交集的人們聚在一起所能產生的結果大概就是這樣吧,張脩心想,這是他平常等車做的壞習慣:觀察別人而自己悟出沒有意義的結論。

  他隨意的看了周邊,忽然察覺有人在看他,往左邊一看,見到一個少女正跟他微笑。

  大約十七歲,背著側背背包,穿著大尺寸的黑色毛衣,有一半的手掌埋入裡面,栗子色秀髮在一大群油黑黑海帶跟不對時氣的向日葵更是樸實又顯眼,清澈無暇的墨瞳看著張脩,彷彿自己的心似乎快被看破一樣,而實際上他自己知道這只不過是心竅作怪,杞人憂天罷了。

  在雙眼交會下,張脩發覺她的行動不對勁,她的腳欲往前行走,又停住,不知道是在猶豫什麼事情。

  莫非她想跳下去?張脩聳聳然對自己的想法否決掉了。

  一剎那,少女又笑了一下。

  她的雙腳已經不在白線黄線之間了,張脩的視線就隨著少女停在半空中而定住。

  刺耳的煞車聲與眾人驚呼的喧鬧聲代替張脩的雜亂的心緒: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剛
剛怎麼有個女孩跳下去?!不會吧,最近學生自殺有那麼頻傳嗎?喂喂,車子什麼時候才會在開通啊?我時間急得很哩!真糟糕這樣會遲到老闆又準備開罵了真討厭怎麼會有那麼煩人的事情發生啊?好麻煩,這樣考試會遲到的呀,到底發生什麼事情?

  過了一會兒,張脩才回神,捷運人員正在整理現場紛亂的場面,又有一群人趕緊往車頭的方向,張脩也就這樣被往車頭一看,卻發現並沒有想像中的血腥畫面。

  什麼東西都沒有,連一點散落的頭髮也沒留下。

  剛剛都是幻覺?只是虛驚一場?還是大家的眼睛看錯漏失?

  張脩想了一下,便在人員的疏散下走出捷運,不得已只能招路邊的計程車,趕去公司了,真是令人受不了的事情,張脩心想。

[ 本文最後由 storym84531 於 08-5-10 01:12 A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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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八點三十五分,來得及。

  付完近三百的車費給這笑嘻嘻的司機。張脩明白,這傢伙肯定有繞遠路,雖然想稍微罵一罵,還是算了吧,時間真的來不及了。

  快步的走進大樓,一入目又是一大群人正在排隊,雖然有六部電梯可供使用,但是要到張脩他工作的地方,最高的二十六樓,只能搭乘其中的兩部。

  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六部都有到最高樓層啊。偏偏今天又不知為何人突然暴增,令人實在不悅。

  而不知為何,他的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這念頭才剛閃了過去,眼前的人潮像是洪水般散去。

  這時候他才看清電梯上的黃單:「故障。」

  「該死!」忍不住啐了一口後,馬上往旁邊的樓梯衝了上去。雖然他不認為自己的體力能夠撐到二十六樓,不過二十五分鐘應該夠他上去了。

  他一路的跑,一直注意在平臺牆壁上那因許久沒清理而沾了許多灰塵的樓層數字。雖然一路上腳程還算快,但有幾個樓層燈壞了,或者太黯淡,不得不放慢腳步跟注意腳下的階梯,以前踩空的經驗讓他不得不小心。

  他看了夜光錶,分針正指著發光的「10」,抬頭瞇眼,二十樓了,再加把勁吧。他擦了擦頭上的汗,繼續往上奔跑。

  踏上二十一樓平台,他愣然地停止腳步,仰向那個人影。



  栗子色長髮。

  過袖的黑色毛衣。

  清澈無茫的墨色瞳孔。



  那一瞬間,張脩懷疑是否自己太過忙碌而產生幻覺。


  那分明就是剛才從月台跳下去,造成混亂的高中女生。

  為什麼她那樣沒死?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張脩心裡充滿恐懼與疑問,微微抬頷而視。

  她依然如同幾十分鐘前一般的微笑,但是在黯淡的燈光下,反而讓那意義不明的笑容更加神秘弔詭。

  繼續往他身體看去,那白皙的皮膚有不少紫黑色淤青,是跌倒?還是受到毆打?再

  仔細觀看,雖然有點距離,並不是很清楚,但是可以看見那件黑色毛衣有點髒亂,像是好幾天沒洗一般。



  ───她到底是誰?張脩現在腦中只有這個問題。

  「妳是誰?」張脩兢兢業業,謹慎的走上去。這每一步自己都覺得踩得很慢,從來沒那麼慢過。他平常為了趕時間,而自動訓練成一秒兩公尺的腳步,頓時難以改過來。

  他真的很想趕快從這個少女的眼睛底下離開。那雙眼睛很難讓人喘過來。

  少女依舊笑而不答,隨著張脩每踩一個階梯,少女的笑意也就更深。

  「妳是誰?」張脩再問了一次,但是她仍然不回答。

  既然問不出來,她也不想回答,張脩決定不再理會這個人了。他看了手錶,八點五十二分,再這樣耗下去真的會趕不上打卡時間。

  他可不願意因為這種莫名的小事而耽擱。

  腳跨過最後一個階梯,落到平台,隨即閃過少女,步上下一個梯層。

  是的,本來就應該這樣,我幹什麼花那麼多時間陪那小孩子浪費珍貴的時間?今天腦袋似乎有點卡住,等等把口袋的薄荷口香糖嚼一嚼,恢復精神吧。

  「嘻。」

  這一笑聲讓張脩轉頭過來,看見一個令他不敢置信的現象。

  那少女的腳慢慢融入水泥平台。然後是大腿,腰,胸部,而那顆頭還是帶著微笑,
讓人產生奇怪的景象反差。

  而那微笑轉而大笑,「哈哈哈哈哈!!」尖銳的笑聲不斷在這狹小的樓梯間傳播,張脩也忍不住遮住耳朵。這比指甲抓在牆壁上還要令人痛苦。


  這是人的笑聲嗎?


  「再見。」少女最後說出這兩個字後,頭髮也埋入平台下面,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消失無影無蹤。

  張脩身體自然撿起掉下來的黑色公事包,而愣在那邊,望著剛才少女消失的那塊地方。


  鬼。

    張脩第一個冒出的念頭是這個。他已經好久沒有想到「鬼」這個字過了。

  他從來不信這種神秘怪力的存在,但是現在以他混亂腦袋中,唯一可以解釋就只有這個字。

  他決定下班後,去看一下精神科醫生。早上發生過太多詭異的事情了,或許是最近工作太過勞累?還是最近碰著什麼不能碰的事情?

  等工作完成再說吧,他又看了手錶,然後往上衝,集中精神跨步。

  雖然覺得有雙視線盯著他,他也不想去注意,然後往二十六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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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之惑 3/8

3.

  張脩迅速的打完卡,擦一擦奔跑跟驚嚇過度而冒汗的臉,望牆上的古典式電子鐘,正好九點。

  沒有慶幸,張脩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給自己設下的標準是八點。已經遲到一個小時了,原本預定好的事項被打亂,真是懊惱。

  他緩緩走向自己的辦公桌;才剛九點,不少人依然站著跟同事閒聊,吃著早餐,高談歡笑。

  當張脩走過才不時還有些同事停下手邊的工作,抬頭看他,露出一種難以置信的表情。

  張脩想到上次經過水族館看到的金魚,好像也是這個樣子。

  「張主任怎麼回事?是不是生病還是碰上什麼事情,竟然會在這個時間才到?」

  「我眼睛是不是花了…張主任似乎很疲累的樣子?」

  「第一次看到主任那麼狼狽的樣子…可是那張風塵僕僕的樣子,一樣好帥哦♥」

  「少花痴了,不過主任竟然九點才到…其實公司是十點才算遲到?」

  「異想天開啊你!我猜是碰上什麼厲害的搶匪,張主任用著他靈巧的身法,猛勁的力道,用著左輕侯的八方遊身掌,一口氣制服。而當主任想要離開,那群多事的記者們竟然用著厲害的嘴上功夫把主任纏住,可是主任不是省油…」

  「你小說看太多了。」
  「你小說看太多了。」
  「你小說看太多了。」


  對著他們一言一句,奇怪的談話內容,張脩掐一掐眉頭,再低頭再嘆了一口氣。竟然出現如此荒誕不經的對話,是自己跟不上現在人的思維了嗎?

  「四十而不惑」,大概要到那時候才能理解吧?

  張脩拉開滾輪椅坐下,壓入電源,按下螢幕,開始鍵入今天拖延的工作。他決定暫
時不去理會剛剛在樓梯發生的事情,專心把事情處理完畢。

  「沒事吧?聽說你今天差點遲到?」張脩轉向聲音來源,鍵盤依然喀喀響。

  那是一個跟他同期進來,一樣升到主任,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憂然看著張脩。

  「我沒事。只是一點事情耽擱了一下。」

  「沒事就好。聽說你平常搭的那條捷運線停擺了許久?」他剛好問到張脩最不想回答的問題。

  「嗯,聽說有一個高中女生從月台跳下去。」

  「高中女生?我怎麼記得是有人行李箱掉下去才造成停駛的?莫非我記錯了嗎?」


  如果是你記錯的話,可能會好一些。


  「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最近真的很忙,難免會跟最近一些新聞混在一塊。」

  「記得對自己身體好一點啊,別那麼操,偶爾還是要休息一下吧?我也該回去弄一弄了,中午有空再聊吧。」

  等到他走了之後,張脩腦海又冒出那個少女的微笑,還有她跳下月台的那個瞬間。

  行李箱?或許是同個時刻也有人行李箱掉下去了吧。也許是哪個變態正在想著高中女生的不堪鏡頭,然後誤口而出吧?

  但是那時,張脩可以確定他看見一個少女跳下去。不是行李箱或是什麼,是真的一個人。


  那是幻覺嗎?


  他分明聽到旁人都是「有少女跳下去」,「學生自殺」等等字眼,應該是不可能錯的吧?應該沒有那麼多人看錯吧?

  張脩越來越想不通,手敲鍵盤的力道也逐漸加重。

  他又想到樓梯那恐怖的笑聲。還有那聲「再見」。

  莫非以後,還會遇到那個似人似鬼的少女?她到底想怎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她可以從捷運迅速到大樓樓梯?

  張脩不自覺的煩躁,隨著每一下的撞擊,鍵盤也快接近解體的邊緣。


  「嘟。」

  藍色螢幕。

  張脩憤憤的按下重開機,站起來,伴隨著眾目睽睽的踱向洗手間。

  「嘩啦!」

  張脩對著鏡子,看著滿頭落水的自己,不禁乾笑了一下,心情總算沒那麼鬱悶了。

  那只不過是我自己太過勞累而產生的幻覺罷了。

  擦一擦臉,紙巾丟入垃圾桶,當他踏出洗手間時,另一側的女洗手間也正好走出了一個人。

  而且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一個人。

  穿著深藍女性制服,配戴著「秘書 杜雅」的名牌,一樣冷眼望著從男洗手間走出來的人。空氣中頓時凝結起來。

  「你好。」

  「妳好。」

  秘書杜雅迅速的離開,張脩也只能白瞪著她走回經理室,然後佇立不動,依然冷
眼。

  帶走贍養費與女兒的人,張脩自然是不會有什麼反應。

  他並不理解那個女人因為什麼理由而要簽下同意書,他也不太想去理解她為什麼要
離開。

  他只知道他被背叛。他只要知道這樣就好。

  徐徐回到辦公桌,繼續開啟電腦,他現在只想把那些令人不快的事物拋之腦後,什麼也不想,全心專注於公司上,還有他那個分居的女兒。

  什麼高中少女跟那個女人,就別去理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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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之惑 4/8

4.

  走出公司,外頭早已充滿轟隆隆的引擎聲,白煙層層,人潮也快速往公車、捷運擁入,一輛輛越開越快,機車猶如蛇在凝滯的車陣中遊行,爭先恐後駛到前頭,跟時間競速回家。

  杜雅站在天橋上面,依著欄杆,瞰望底下忙碌的黑影。

  她不甚理解他們因為何故而忙碌,也不明白為何身後的步伐如此快速。

  當他們回家,也只不過是把事情移到家裡面做,或者是恍神,或者是茫然的不知道該做什麼。

  不然就是像那個人一般,在家裡繼續「上班」。

  她眺著遠方赤紅紅的夕陽,雖然有一部分被那幾棟四十幾層的大樓擋住,以都市的環境來說,能夠看到缺口角的夕陽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她好久沒看過星星了。

  或許也該找個時間去郊區山上觀仰一下了,距離上次已經有半年的時間沒走出過這個都市了吧?杜雅的腦海裡只依稀記得一點青草香跟潔淨的月光而已。

  不過以目前的情況,作為下班後的閑餘時間,看看夕陽,偶爾出來的月亮,這就足夠了。

  這間公司對員工是相當放任的。做多久,就拿多少錢的制度可說是罕見至極。或者說,這間公司賺的到錢嗎?

  但也因這種奇特的體制,杜雅才想繼續待在這,而不去尋找更適合她的高薪工作。

  徐徐漫步,偶爾停留在周遭的事物,這樣便足了。

    一道涼風吹了過來,杜雅掠了一下頭髮。她倒是很喜歡這種略寒的風,會讓自己的心沉澱下來。

  也是這樣,她才發覺身邊多了一個人。

  她往右瞥了一下,那少女,手上抱著一件不合尺寸的黑色毛衣,拂了一下那頭栗子色長髮,眼睛微瞇,享受這道風。

  杜雅往她身上的衣服看去,是很常見的白衣黑裙,看上面的校徽,應該是附近高中的學生吧?女兒似乎也是就讀這間高中呢。她對這個突來的學生多了一點好感。

  少女轉向杜雅,露出微笑,讓杜雅心悸動一下。
  
  「這樣穿會感冒哦,把妳的毛衣穿在身上吧?」雖然不認識,杜雅忍不住嘮叨一下。唉,當了母親就會這樣嗎?
  
  「沒關係,我的身體很好,這風也很舒服。」少女還是穿上那件毛衣,撥撥頭髮,微笑的看著杜雅。

  突然她身體感到一陣熱,這個高中女生的笑容給她一個難得的安心感。她又想起一樣笑得很甜美,那個可愛的女兒。

  「不早了,最近外頭也不怎麼安全,趕快回家去吧!」

  「嗯,謝謝妳的提醒。」

  看著少女慢慢的走下天橋,杜雅才恍然大悟,她為什麼會對一個陌生小女孩嘮叨?

  她平常是不會這樣的,可能是最近太想念女兒了吧?

  她往捷運的方向走去。今天就回家做飯吧,好久沒在家裡吃了,就回家跟女兒聚聚餐,說一下近來的事情吧。


--------------------------------------

  他提早下班───這讓同事相當驚訝,而當他們聽到張主任要去看病,他們的眼睛更是要掉出來了。

  「原來在颱風天划著救生艇,風雨無阻來上班的主任也是會生病的啊。」

  張脩也不太想說是什麼病,況且他也沒確認那到底是不是病──說不定睡一覺就好了。

  他還是決定去看病,畢竟一年多前發高燒到失明,花了幾個禮拜和等待眼角膜的事情難以忘懷。尤其那個堆了一樓高的文件資料更是讓他頭痛的要命。

  他望著快要消失的夕陽,該趕去醫院,回家,隨便吃個東西,然後睡覺吧。

  走上天橋,張脩的眼睛大大瞪著前面,一個人影緩緩出現。


  又是那個奇怪的少女。


  他呼了一口氣,平穩的走過去。他決定不再理會那個奇怪的身影。

  一切都是幻覺,大概是最近學生自殺的新聞太多,或者是被那吵得熱騰騰的政局所影響吧?可能就是被那些五四三的玩意弄煩的,還是少看那些,看些國際跟經濟就好了。

  張脩走過少女,繼續走著,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嗯,回家早點睡吧,明天就不會再出現這些亂七八糟的幻影了。

  然後,他的手臂突然被抓住,身體感到一輕,天花板,夕陽,那隻纖弱的手抓著他。


碰!


  背部一陣撞擊,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


  但張脩卻憾住了。

  ──那不是幻覺,而且竟然把他摔了出去,雖然並沒有常常在練身體,也不是這個少女可以把他丟出去的級量。

  「沒事吧?嘻嘻?」

  張脩驚慌的推開她,一路奔跑到天橋的另一端。


  快點離開這裡。這是他目前僅只唯一的想法。


  他突然覺得這條天橋竟然比以往的長,自己的腳程如此的慢,恐怖的笑聲是這樣的近。


  「爸爸,等我一下啦~。」

  頓了一下,爸爸?她叫我爸爸?

  不該轉頭的。張脩回首,那少女一拳捶到他的臉上,瞬間浮空一下,頭瞬間撞擊到欄杆上。

  他無法再動任何力氣。他現在只想吐,還有哭,還有只能眼睜睜望著少女走了過來。

  她雙手合了起來,用力的往他頭撞下去。


  一聲悶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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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之惑 5/8

5.

    如同往常,張脩在月幕朦朧之下回家。

  柏油路上沒有任何一輛車經過往來,公寓大樓的燈光也逐漸黯淡下來,進入睡眠。


  張脩很喜愛這樣的氣氛。他踱步在人行道上,腦袋沉淨的思考,他想著明天的案件,快速計算所需要的時間,他臉上的微笑幅度越來越高。


  有三個小時的空閒時間,下午五點到八點,剛好可以約曼瑄出來聊天吃飯───距離上一次已經有半年的時間了。

  不知道女兒有沒有變得更漂亮呢?與同學相處有沒有更好呢?學校成績如何呢?

  張脩努力想著明天的話題。他實在很怕跟女兒約出來吃飯後,卻沒有相同話題可以討論,草草散場。曼瑄一定不喜歡這樣。

  走過好幾個巷口,貓聲填滿了安靜的黑暗。張脩已經訓練成可以無聽巷裡的黃色情聲、刺痛歌喉、打牌吆喝,他繼續沉入在自己的世界。

  他踏到第十三個巷口,一聲恐怖尖耳的慘叫打破他的思緒。他稍微傾身往黑暗中看去,理所當然看不見什麼,一片寂靜。於是張脩如同剛才,繼續以相同平穩的步調往家的路上。

  張脩並不是個好管閒事之徒,他也不想扯上更多比公司更加麻煩的事務,他沒有設定自己有可以暫停的時間,處理他不該干涉的事情。

  他走到第十一步後,耳邊的腳步聲吸引住他。

  張脩立即反應,挾著公事包,開始奔跑。

  雜亂的步伐在半夜月色中格外清晰,張脩不喘不紅的跑著,他相信自己的體力可以甩過那些染髮的年輕人,在軍中練出來的肌肉還沒完全消退,加上定期的維持運動,他信任自己可以脫離身後腳步的聲響。

  每轉過一個彎,腳步聲就漸弱一點。這樣堅持下去就可以順利回到家,雖然繞了點遠路。

  但是那個尖叫聲卻在他的思考中回響不已。那實在是很熟悉,那是一個女聲,很年輕,很高亢的聲音。張修非常在意,同事?朋友?親人?他的心裡冒出一個不好的念頭。

  曼瑄?

  那聲音真的很像曼瑄,高中女生的聲音都不在意喊壞,那獨特甜美的音色讓張脩更覺得他的女兒是獨一無二的。雖然被那個女人帶走,但他依然確認那是他的女兒。

  這一閃神,張脩踏錯一條路。

  當他想要迴轉,卻看到兩個車燈往他衝來。


  充滿了驚訝與悔恨。

--------------------------------------

  「啊───!!!」

  張脩喘著呼吸不大過來的身體,慢慢屏息調氣,重新以正常視點環向四周。

  這裡是他的房間,床旁擺著一張長木桌,桌面上設置一個直立式檯燈,還有許多厚厚的文件夾。

  左邊的牆上掛著與公司打卡處同類型的古典電子鐘,顯示現在才剛過六點,而右邊窗簾後的晨曦反應了時鐘,在木質地板劃了一條長長的線。

  他想起那少女在天橋上捶他的那一拳。他不可思議的摸了摸頭,完好無缺。

  莫非只是一場夢?

  這是張脩最希望得到的結局,但那力量,摔到地上,被打的那痛楚,都告訴他:這並不是一場夢。

  百思不解,張脩決定先出房門,去廚房烤些麵包來吃。他覺得肚子像是三天沒進食的樣子。

  他走出房門,卻聞到從客廳散發出來的燒餅酥香味,和豆漿熱騰騰的黃豆味。

  他知道這附近有間早點店,但這是誰買的?張脩眉間的一痕又更深,快步的走到客廳,他不知不覺中夾死一隻路過無辜的蒼蠅。

  那人穿著一件還算乾淨的白襯衫(不明汙漬相當多),一條破爛的百元有找牛仔褲,翹著腳,吃燒餅,喝豆漿,悠閒的看著電視棒球晨間重播。


  但這對張脩而言一點也不悠閒。


  「張坤,你怎麼進來的?」張脩嚴厲的問著。

  他有些不在意的回答:「當然從你身上搜出鑰匙,走鐵門囉。喂,你難道以為我可以背著一個大男人從一樓爬到十三樓?我又不是蜘蛛人!」

  「上次我搬到二十樓,一打開門就看見一個厚顏無恥的弟弟裸身包浴巾出來應門,大喊『變態』的景象是怎麼回事?那被硬生生敲開的玻璃是怎麼回事?」張脩不客氣的反駁。他知道對這個弟弟不用講求任何仁義道德,這傢伙總是如此。

   張坤無奈的聳肩,又道:「你竟然對一個把滿身流血的你帶回你家,花了三天三夜治療,只不過吃點食物就被責罵的可愛弟弟說得狗血淋頭,真的沒天道囉。」

  張脩愣了。滿身流血?張坤治療他?三天三夜?他昏了三天三夜?

  「這究竟怎麼回事?」

  回神的一瞬間,不知何時張坤已經走到屋門,打開門,穿上鞋子,揹起藥品。

  「這晚點我再跟你說吧,我還有個病人等我第二次治療,時間珍貴,時間緊迫哦~。」

  門聲啪機,什麼也不留,宛如風的離開,只留下一堆謎給張脩。他越來越搞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他看向電視顯示的日期,然後對上日曆,確實差了三天。張坤並沒有騙他。

  那個並不是夢?他又想起那個少女。

  「爸爸。」

  張脩突然想起什麼,立刻拿起手機,尋找女兒的號碼,撥了出去。

  過了幾秒,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喂,爸爸嗎?」

  「嗯,是我。」然後頓了一下,張脩像是難以啟齒的問:「雖然有些突兀,女兒呀,昨天大約五點左右,妳在哪裡呢?」

  他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白痴,另一頭有點困惑的回應:「還在學校呀。爸,你忘記我們學校是六點才下課的嗎?最後一節還是無聊的公民課,睡得很舒爽呢~。」

  張脩難得咧了咧嘴,雖然他不喜歡子女這樣,但就算了吧。起碼可以確認昨天不是她,這才是最重要的。

  「爸,我先掛斷哦,等等就準備進校門了,手機得先藏一藏,被抓到可不是好玩的呢!」女兒嘻笑道。

  「嗯,唸書加油。」張脩鬆了一口氣,準備掛斷時,另一頭卻留下了一句:



  「爸爸,經過天橋要小心哦。」

  嘟嘟。

  張脩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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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留之惑 6/8

6.

  當張脩再度出現二十六樓,公司的人無不歡喜、無不輕鬆、無不笑懷──置有「主任」牌子桌上已經堆起等身高的文件等著處理。

  「主任我們好想你啊!」每張臉上都露出狡猾的笑容。

  搖了搖頭,又無奈嘆了口氣。他不喜歡一堆人藉口給他工作,這會讓員工習慣於不負責任的方式,這樣只會讓公司氣氛趨於懶惰,得必須呈上報告,以便改善這種不良風氣了。

  但此刻他只希望能有更多的白紙文件能讓他陷入忙碌,不會有多餘的腦袋與時間給
他多慮他事。

  他走向那堆文件,放下公事包,拉開椅子,迅然坐下,開始一一處理。


  「爸爸,經過天橋要小心哦。」

  張脩依然無法理解這句話的涵義。

  莫非女兒知道有人襲擊我?為了這句話,張脩特地等待那偏袒的紅燈繞了遠路,繞過天橋,繞過當初那恐怖的場地,才來到公司裡面。

  可是女兒又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她並不在現場,也沒理由在那裡。女兒不可能會襲擊我,那聲爸爸又究竟是什麼回事?

  這些事情又使他無法專心工作,恍惚的看著天花板,強烈的日光燈撞擊他的眼睛,沒有任何反應。

  耳邊傳來幾聲窸窣,他的專注力被這些八卦他的閒聊聲所帶走。

  「主任怎麼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莫非感冒還沒好?」

  「有可能發燒發到四十五度,腦袋燒壞囉,之前不是才有新聞發高燒成了植物人?不過如果真的如此,可惜主任那顆腦袋瓜了。」

  「別烏鴉嘴!主任雖然每天十一點才離開公司,他可是整間公司最健康的人呢!就算被十一度的雨淋了一整個鐘頭也完全沒事呢!」

  「那是因為主任跟你這個忘了帶雨傘,裸奔在雨中,自以為浪漫而差點被警察抓走的笨蛋是不一樣。你當主任不會坐車回家哦?」

  張脩的耳朵豎了起來,聽著他們所言的一句一字。

  看來張坤幫我申請了感冒假。這對三十五年完全沒生過病的他是一種奇怪的感覺。他從來沒有病假過。

  他希冀這些話語能夠讓他脫離雜亂的思緒,而繼續聽著。


  「話說回來,杜雅似乎很擔心主任?主任沒來的那三天,杜雅小姐一臉憂愁,做事也不專注,社長還因此慰問了一下,要請她回家休養呢!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


  張脩的眼睛望著大大的,簡直就把那燈光硬生生的反彈回去,然後旁邊一個同事摀著臉痛苦的呻吟,不過他並沒有太在意。


  杜雅,他都忘記可以問這個人。

  這個奪取孩子監護權的人。

  這是唯一可以由第三者得知女兒情況的人。

  張脩摸著下巴沉思,臉上出現不耐煩的情緒。真的要去問?真的要向那人問?

  卻沒有婉轉的餘地,他只能這樣,雖然他不大相信女兒對他說謊,但由第三者經過的對話,這是必要的。

  猶如反應張脩所思,杜雅輕然走在各個辦公桌,優雅端著盤子,微笑奉上剛泡好的茶,與公司的人進行一段良好的接觸。

  若是要問的話,也只能在這個機會了。

  張脩不再多想,毅然走向因看到來者而愣住不動的杜雅,駐足在她面前。

  稍微躊躇了一下,用著最大善意的語氣問著:「她,還好嗎?」

  「她…?」杜雅疑惑看著他,不知所指的人物究竟是誰的樣子。

  「哦,我說,女兒,她還好嗎?」盡可能的保持友善,這是張脩最大的讓步。

  「還好…?」杜雅的臉抹上一層黯淡,用著冷漠的眼神看著對方。

  「我在說明白一點,她有沒有吃好飯?有沒有睡好覺?有沒有為了學校問題而鬱鬱不樂?還是因為沒有足夠的零用錢花用而煩惱?或者說有沒有受到傷害?亦或者有沒有交到什麼奇怪的朋友?」張脩越來越不耐煩,口氣上也變回原本的樣子。


  「很好呀。」杜雅淡淡的說。

  「是嗎…那麼…」



  「的確很好,你看到她的墓碑就知道她多好。」


  張脩愣住,墓碑?


  「妳這話究竟什麼意思?」


  「去世了呀,還有什麼?」杜雅依然說著,「過了好久都沒去看過墓的人,還有資格問說女兒好不好?真可笑。」


  張脩隨即語鋒一轉,怒然的道:「妳說她死了?她之前還跟我聊天聊的相當愉快,充滿活潑健康的聲調,溫柔的聲音,妳說她死了?妳根本就是在騙我!妳根本就不想讓我跟女兒見面!妳這個把女兒帶走的狗娘的!」



  「妳說我把女兒帶走了?真可笑!」杜雅也瞬間爆發蓄滿許久的情緒,近幾乎嘶吼的大叫:「究竟是誰在半夜自走自己的,聽到自己女兒的聲音會認不出來,對正在受到殘害的女兒視而不見,然後被卡車撞到,失明住院一個禮拜?!明明就可以救她離開那群用跨下思考的死渾蛋,結果卻冷漠的走開,你那身肌肉是假的嗎?!是棉花嗎?!你竟然不知道你的眼睛是曼瑄的眼角膜才得以恢復的嗎?!然後你竟然問我說她好不好?!虧女兒還對你很有感情,你卻對她這樣?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死混帳!!!」


  一面聽著杜雅說的話,張脩心思整個完全空白。


  女兒真的死了?


  那天的叫聲真的是女兒?


  我的眼睛真的是曼瑄給的?


  他驚覺,他竟然現在才想起自己的女兒叫做曼瑄。


  張曼瑄,這是他親手取的名字,他忘記了。





  他竟然忘記了。




  張脩跑出辦公室,身後留下跪地哭泣的杜雅和看熱鬧的人群。


  他盡力的跑下樓梯,他一度忘記這世上有電梯這回事。


  而他繼續跑著。骯髒的空氣侵入他的肺臟,疲憊的肉體拖著他的心靈,他只想離開這裡,離開那個女人,離開這個公司,離開那個女兒死亡的訊息。


  他跑出了大樓,汗水沾濕了他的眼睛,襲來的冷空氣包圍他,而他依然沒有受到阻礙,爬上階梯長長的天橋。


  十二。十三。十四。


  他想藉由數階梯數來緩和他的心情,以往這都有效的。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卻沒有任何用處,他腦袋依然佔據那晚震撼他心的尖叫聲。



  三十五,他踏上通道,帶著跟冬天不符合的龐大汗水滴下成雨。




  他看見那個少女。


  她依然帶著微笑,只是頭髮更亂,衣服上的汙漬更多更髒,臉上也蒙上一股陰沉。


  「爸爸,經過天橋要小心哦。」這是她對他說的話。


  那是女兒吧?雖然臉看不清楚,可是那真的是女兒吧?那真的是女兒的靈魂吧?她來找我了吧?她想報復我吧?


  「女兒嗎…?」


  「什麼事情呢?爸爸?」她依然微笑著,而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一把小刀,腥紅隱藏著。


  「女兒…我對不起你…」汗水跟眼淚化作大雨滴下。


  「我害死了妳,我卻絲毫沒有任何悔錯,當作妳活著,當作妳沒有死,隱瞞自己的錯過,還自以為對你很有幫助,自認關心妳,卻沒有拯救妳,對不起,對不起…」張脩泣涕而下,已經語無倫次,跪倒在地,頭向著濕潤的水泥地板。


  「沒關係哦,爸爸。」少女走向張脩,溫柔的說著。


  「我死並不是你的錯哦,那只是一場意外,一場意外。」少女摸著頭,安撫小孩的摸著。


  「我在另一個世界很開心哦,那邊有很多很好玩的事物,很多很棒的人們,我每天過得很快樂哦。」


  少女頓了一下:「只是呢,自己一個人好孤單,真的好孤單。




  「所以爸爸,我可以帶著你一起過去嗎?」




  少女手上的刀往張脩的頸動脈一刺,塞進布袋裡的窒息般的痛苦、沉悶、叫不出任何聲音。


  在失去意識前,張脩聽見了一聲慘叫,應該是少女的聲音,而他突然發現這個聲音並非他所熟悉的聲音。


  突然,他感覺被抱住,溫柔的氣味包和他的皮膚,一股香味。



  很熟悉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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