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靈﹝未完勿回，謝謝觀賞﹞

地下心輔官

之一

這個世界上的有錢人似乎都差不多，在累積財富之餘總喜歡做些附庸風雅、拉抬自己文化身價的事；玩玩古董、搜羅名畫、雕塑、鐘錶、汽車、陶瓷......，或是穿著華服標榜自己走在時尚潮流的尖端。時裝設計師的工作不僅可以滿足他們虛榮的心，還可以包裹他們鬆垮的身軀。
十年之前，我還在米蘭街頭窮愁潦倒的時候，一間教堂裡的噴水池賜給了我今天優渥的生活。

陽光下的金色水花滴滴繽紛地落進池子裡，我買了一杯濃縮咖啡，坐在池邊想著我的未來。怎知道口袋裡的錢竟「咚咚咚」地滾進水池裡。

「不！我的晚餐哪！」我不顧旁人的眼光將手伸入池水裡。「主呀！饒恕我的罪過，也憐憫我的靈魂吧！」我心中暗禱著。

大手一撈，滿滿一手亮晶晶的：十幾個歐洲各國的硬幣、三枚一百円日幣、一個銀戒子，還有兩個有老鷹浮雕的銅釦子。銀戒子讓我吃了半隻烤雞與一瓶紅酒，整個晚上我都在把玩著釦子。眼鏡厚得像瓶蓋的老酒保告訴我，這是二次大戰時德國黨衛軍制服上的釦子；至於世人原不原諒希特勒、池子裡的水能不能洗淨納粹血腥的雙手又是一回事了。

我除去釦子上的銅鏽，縫在我新設計西裝外套的口袋上，放在租來的櫥窗中，不到二十分鐘我做成了一筆價錢令人滿意的生意，也開啟古物應用在時裝上的市場。二次大戰軍服的釦子、西方十八世紀宮廷彩瓷的碎片、古埃及的護身符、日本武士刀上的刀鍔、蘇格蘭古老家族的方格呢布......都造就了作品的獨特性，我堅持要用真正具有文化份量的古物來裝飾，這種堅持讓我的作品在蘇富比拍賣場上屢創天價，不僅僅它承載著歷史的重量，而是富人在舉牌喊價競標時的虛榮。

「我用過西方文化、埃及古文明等等的文物來設計時裝，然而我卻忽略了我的祖國中國五千年來從未斷絕的文明；這款男裝襯衫的領口與袖口，我採用了中國清朝官服上的『補子』。中國人用禽鳥代表文官，猛獸代表武官，而武官的補子比文官的珍貴許多；女裝採用荷葉邊圓口領，純正的中國紅底色鑲綴著從清代髮簪上拆下的珍珠與翠玉，而且......」這場在佛羅倫斯的新裝發表會就像是一場拍賣會，在謝場的掌聲之後就已經有買家在台下等我了。

這是一對情侶，是我唯一不討厭的有錢人。他們跟我一樣有著東方的面孔，卻對那個叫「中國」的國度感到陌生。他們喜孜孜地穿上模特兒剛脫下的衣服，果然西方人穿不出這種屬於東方的品味，那種完美的氣質與搭配，我的心中突然響起一種前所未有的共鳴。

地下心輔官

之二

老北京的琉璃廠是中國古物薈萃的地方，從早到晚一筆筆以假亂真、真品賤賣、王公貴族、庶民百姓、遠自商周，近自民清的古物交易都在這一塊地方展開。許多遊客喜歡在此挖寶，更多的人在這裡做著黑心的生意或是無本的買賣。

人們常說物久成精，那麼白髮蒼蒼穿了一件破長襖的曲爺就是琉璃廠的精。

「這是什麼勞什子？有幾點銅斑、底邊有『宣德年製』你就以為這是正品宣德銅爐呀？你打聽打聽整個老北京城裡裡外外有哪個不知道我曲爺的？我曲家從同治年起十代朝奉了，什麼東西我沒看過玩過？拿這玩意想矇我？沒門兒！」京城曲家的鑑定功夫當年真的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曲家屢次受召進宮鑑定皇家的寶物，可是這套絕活從七七事變開始便沉寂已久，中間還經過文化大革命一鬧，要不是鄧小平的改革開放，只怕曲家的鑑定功夫就要失傳了。

他每天就在一個小茶館裡喝茶，靠著幫別人鑑定東西或做些委託的工作賺錢，我做衣服的材料都靠他那雙犀利的眼。夏天的北京城燠熱難耐，不過今天下了場大雨讓平時黃土飛揚的古都頓時清新涼快了不少。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眼前的東西。

「嗯......錯不了！雍正年間的二品孔雀補子，你瞅著這補子大、厚實，刺繡活兒也細緻，這東西倒是不錯的佳品，這東西我就收了。不過這對釵子壓根就不成對兒！這是給大宅門兒裡老太太簪的，這支是給姑奶奶簪的，不過東西還挺好是咸豐年京城的東西，上頭鑲嵌的翠玉珍珠都還在著......不過可惜的就是不成對兒，我也收了。」

曲爺見到好東西就是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不過樂極生悲的是他前腳邁出茶館的時候踩在石門檻上，天雨路滑一個踉蹌頭撞到了青石路面，就這麼過去了。整個老北京似乎少了一股味、失去了一道魂，成了在華北的一個龐然巨物。

曲爺下葬的那天半夜，琉璃廠的人們在半醒半睡之間彷彿聽到從古籍字畫裡、刀槍劍戟裡、官窯景瓷裡，乃至夜壺古甕，還有那座巍峨的紫禁城發出一聲來自千年的嘆息。

後來補子與珠釵由曲爺讀清華大學的孫子寄了過來，還有一封筆力遒勁的信，看來他的字練得極好，主要是告訴我曲爺走了的事；我匯了兩萬美金希望能對曲家有所幫助。那塊補子與髮簪被我拿去做成一套男裝與女裝，穿在兩個法裔中國人瑪歌與威爾斯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