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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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故事,是雪兔曾在第一部永夜抄後續提過的內容。

名義上雖是第二部作品,不過在時間點卻在久遠的過去。

超越了千年以上,也不在幻想鄉。


距離第一部故事的完結,已經隔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正式對外發布。

但其實本篇故事早在一年前就已有構思,只是出國後要煩惱許多事情,沒有時間去動筆而一直停擺著。

直到最近才決定要把這部作品完成,雖然因為鑽研中文詞彙會因此犧牲掉英文的學習能力,不過最後還是下定決心繼續寫下去,

至少要把該做的事情在還有時間的狀態下完成,一了心中的遺憾。

只希望各位能給點建議或鼓勵,那就是身為筆者最大的慰藉了。


早在寫這一部故事時,雪兔已經大概猜想到讀者的反應,本篇故事內容比較嚴肅一點。

這是一篇月亮的故事,僅僅圍繞在幾個女孩的過去,而且前半段沒有牽扯到幻想鄉的一切,

所以不會有太多東方的原作角色登場,可能對於不少人較缺乏動力去瀏覽。

不過顧名思義,還是請各位當成一種童話來看就好,也可以從中發現許多第一部沒交代完的伏筆,

雖然故事上有點偏於寫實與黑暗,但雪兔最主要是表達的故事內涵。


為什麼這個女孩會這麼冷漠,為什麼她會犧牲自己的一切,以及為什麼她會悄悄地傷心...?






討論區 for天海雪兔  

最近應淬煉さん在鐵傲內加開的討論區,目前人數不多,歡迎稍微看看或用來聊天閒話都可。
 
如果在這裡睡著了… 就可以很安穩地離開嗎?
Snow rabbit's memory bo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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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xiinon    發表於 08-7-9 00:18 聲望 + 3 枚
迷失路途  雖然只看序章的一點點,我實在必須說,我已經看 ...  發表於 08-6-6 17:18 聲望 + 1 枚
睏~~ZZzz...    發表於 08-6-5 14:28 聲望 + 1 枚
jim77522    發表於 08-1-9 23:04 聲望 + 3 枚
路.里美亞克    發表於 07-7-21 19:16 聲望 + 5 枚

..........







一黑一白的形影,穿梭在燃燒的樹林中,兩個長髮少女依舊在漫長的夜裡爭鬥著。本是接近入冬的季節裡,

但不論寒風如何吹拂,這股寒意卻被周圍遍佈的火苗給淡化,更被兩人激昂的鬥志所吞沒。

「可惡!」

白髮少女不斷地揮出猛烈的拳頭,追逐美麗少女的身影,但不論她怎麼攻擊,像是看穿對方一舉一動的美麗少女,

只是不斷地後退並閃躲一連串的攻勢,雖然臉上仍留著之前的傷勢,但此刻的她依舊一臉從容。

「單調又猛烈,妳真是跟野豬一樣…」

話一說完,美麗少女立刻趁著對方揮出右拳之際,側身閃躲並一手抓住白髮少女的手臂,一手揪住其衣領,

立刻一個轉身將白髮少女過肩摔了出去;重重摔在地的她面露疼痛,但是隨後又露出得意的笑容。

「嘿…!」

美麗少女見狀立刻大驚,但當她注意到異樣時,自己右手臂已經被對方反抓,而火焰亦隨即包覆了整隻右手,

隨著袖子一併不留情地燃燒著。

「嗚……!」

眼看對方緊抓自己的手不放,炙熱的溫度不斷燒灼美麗少女的手臂,讓她不禁痛得出聲,

最後她朝白髮少女的臉部一踢,才終於從對方手中脫困,跪到一旁撫著那被灼燒而微焦黑的右手,

一臉吃力的模樣難掩疼痛之意,然而就在美麗少女仍摀著手臂歇息之時,

無視傷痛的白髮少女霎時已衝到自己前方,趁著美麗少女防備不及時,朝美麗少女那負傷的右臂全力一踢,

彷彿骨頭被踢斷般,痛得她整個人睜大瞳孔並彈飛到一邊。趁對方倒在地上之時,隨後白髮少女立刻追上去,

一把掐住躺在地上的美麗少女的脖子。

「我贏了!」

打算至對方於死地,白髮少女開始用力勒住對方的脖子,但就在她使力的同時,卻出現了一個不該有的畫面。

震撼了她對美麗少女的認知,也動搖了她那憤怒的心靈。

「妳…?」

那是美麗少女的淚水,從她的雙眼流下而滴在污穢的土地。面對美麗少女從未對她流露出的一面,白髮少女大為吃驚,

那緊緊鎖住對方咽喉的雙手,也不由自主地慢慢鬆開。

「騙妳的~」

一聲甜美而笑膩的聲音,美麗少女立即起身,並將伴隨淚水的微笑臉龐湊近到對方面前。

一時的疏忽讓白髮少女愣住了,當她重新注意到異樣時,她的腹部已經被對方另一隻握有發光扇貝的手給貼近,

隨著那極為耀眼的光芒,自己的腹部亦瞬間慘遭爆破。

『碰轟────!!』

隨著劇烈的爆炸,白髮少女朝後飛了出去,並撞向後方的一株大樹,整個人動也不動地靠坐在那;

腹部遭受重創的她,其血肉糢糊的模樣看起來頗為駭人。這時,美麗少女也緩緩起身,

她伸手撕開右臂上的衣袖,並舉起來看著那嚴重灼傷的右臂,而手中的扇貝也頓時破碎而化為光粒消逝。

「告訴妳吧…這點疼痛我根本不在乎,因為過去我可做過更多殘忍的事呢~」彷彿之前露出疼痛的模樣只是個幌子,

毫不在忽的美麗少女,一邊舔舐右臂一邊側目對方道。

「嗚…咳……!」

這時垂頭坐在地上的白髮少女終於有了一絲動靜,但看起來重傷垂危的她,卻還能跟正常人一樣喘息。

「只是沒想到,妳居然對我還存有憐憫之心呢,是因為我美麗的女兒外貌,還是說…」

「閉嘴…」

這時白髮少女忍著劇痛而慢慢站起,不耐對方刺耳言語的她,無暇為自己爭取一些休息時間。

「妳對我復仇的執著…」

白髮少女低頭不語,但胸口中彷彿正有一股炙熱的火焰燃燒;那名為憤怒的火焰,超過了肉體的疼痛與極限,

像是燒灼肉體般,由心中逐漸實體化而覆蓋全身,而那憤怒的雙眼露出熊熊火光,緊盯美麗少女的身影。

「根本只是一種滿足自我的扭曲呢?」

隨著一句挑釁的言語,白髮少女終於按耐不住這股憤怒,睜大雙眼而倏地起身。

「給我閉嘴───!!」

將肉體的苦痛完全拋在一旁,帶著高漲的火焰伸手一揮,一道強勁的火焰隨之噴射,掃蕩前方所有的草皮與竹子殘枝,

朝美麗少女的身影直撲而去。眼見強大的火焰襲來,美麗少女像是已經猜透了這個結果,她僅僅向旁側身一躲,

但就在她避開火焰之時,白髮少女瞬間已來到美麗少女的側面,一拳扎實地擊中美麗少女的右頰。

順著這強大的力道,美麗少女上半身隨之傾斜,不過反應迅速的她在身體倒下之時,

立即一個扭身朝對方腹部回敬一腳,踢得對方曲起身子,兩個人雙雙倒落在地。

「哼!」

倒地之後,兩人再次迅速起身,而美麗少女更是一個躍身,直朝後方的樹林跳離。看著對方拉開距離而退後,

白髮少女於是張開了她的雙臂,兩手立即凝聚出濃烈的火焰。

「喝啊───!!」

雙手一合,一道巨大而駭人的火焰柱隨即從掌間爆出,朝跳在高空的美麗少女急襲,在看似躲不開的情況下,

美麗少女的臉上卻仍無一絲惶恐,直到火焰近在咫尺之時,美麗少女的面前瞬間冒出另一道更猛烈的火焰,

並吞噬了直撲而來的火炷。待火光完全消逝後,朝美麗少女左手的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個看似布幔的火焰,

雖沒有固定的形體,卻有不同一般火焰的深藍色彩。

「可別以為火焰是妳的專長。」

美麗少女如此說著,隨後她將那一片藍色火焰凝聚在雙掌間並將之壓閉後,她的全身瞬間亦竄出了火焰;

圍繞在身上的模樣跟白髮少女十分相似,但比起白髮少女那不規則的火焰外貌,

美麗少女的身上看起來像批上一件藍色火焰製成的皮衣,亮麗而散發金色的光輝。獲得飛翔的神秘力量,

這時漂浮在空中的美麗少女,居高臨下地對白髮少女搖起挑釁的食指。

「別開玩笑了!」

隨著怒吼,白髮少女身上再次冒出更為猛烈的火焰,那與藍色有對比的鮮紅火焰,似乎像是要露出了什麼形體,

從少女的兩肩處不斷向上蔓延,但就在火焰還沒完全成型,面對對方那一貫可憎的言語與笑容,

抱著從未暫緩憤怒的少女立即向上一躍,同樣啟發了飛翔於空中的能力。

「呵呵…」

對於白髮少女那驚人的速度,已經熟悉這一點的美麗少女自然不再驚訝,她僅僅順著對手的動作後退,

不斷地躲過一拳又一拳的,帶著熊熊烈焰的拳頭。

「真可憐,這個被父親遺棄的孩子…」

無視對方一味的追擊,美麗少女仍氣有餘絲地挑釁對方,而白髮少女在攻擊之餘,亦逐漸加快自己的速度,

由憤怒不斷轉為自己的力量;眼見對方動作快要抓住自己散躲的身影,美麗少女隨即轉守為攻,

在對方揮出右直拳之時,她瞬間噴出大量的藍色火焰作為掩蔽,讓白髮少女打穿火焰的瞬間,

同時來到白髮少女的左側。

「這種扭曲的愛情,成為妳的藉口是再好不過了!」

雙手交握,美麗少女毫不留情地朝對方後腦一捶,讓白髮少女立即朝下方樹林急墜;轟然巨響的墜落,

纏繞在少女身上的藍色火焰也隨之噴發,延燒四處的殘枝敗竹,形成一片驚人的火海。

「擁有不死的肉體…真是方便呢,不是嗎?」

美麗少女滯留在高空,她那俯視的臉龐上露出了微彎的嘴角,冷漠的雙眼,則直盯著埋在下方火海中的白髮少女。

一切就如美麗少女所言,白髮少女擁有不死之身是事實,所以不論對肉體怎麼傷害,就連重傷的腹部都已焦黑的她,

依舊可以忍受痛苦而再次從火焰中站起來;復仇的意念比世間所有人類深切,不死的命運讓她憤怒之心永退不去,

連帶思考與殺意也越來越高漲。

「都…是妳…都是妳……!」

流下滿額的鮮血,步履蹣跚的白髮少女,起身後仍垂著無力的雙臂,口中也不斷喃喃自語著。

「嗯?」

隨著滿腹的怨恨,白髮少女身上逐漸起了一絲變化,原本消逝的火焰,此時再次從白髮少女的身上冒出。

承受熾熱無比的溫度與疼痛,白髮少女痛苦地抱緊胸口,與先前的模樣一致,從肩膀處不斷延伸的鮮紅火焰,

由憤怒的心中逐漸實體化並包覆全身,最後隨著少女仰天一吼,那脫胎換骨的火焰,瞬間幻化成一隻巨鳥的模樣。

不斷地毀滅、不斷地再生,永遠不會倒下的她,就如同一隻在火焰中誕生的不死鳥,也象徵她那永不終結的命運。

面對巨大而炙熱的火焰,美麗少女先是驚訝了一下,彷彿心中期待著即將到來的對決,臉上盡是藏不住的興奮。

看著緊握右拳的白髮少女再次奔上天空,那附在身上的巨大不死鳥,就如一顆足以將萬物焚盡的烈陽,

所觸之物皆化為一片焦炭與塵埃,直直衝向那不斷微笑,逐漸露出瘋狂面孔的美麗少女。

「我會這樣全部都是妳害的───!!」

兩色的火焰激烈衝撞,照亮了黑夜的天空,也震撼了整片大地,但鮮紅色的火焰明顯擁有更極致的力量,

不僅吞沒了藍色的火光,也延燒至美麗少女的身軀;在極大的衝擊下,美麗少女的上半身幾乎被對方的火焰給纏繞,

衣物也霎時成為破碎而燒盡的焦炭,但她的面孔卻毫無疼痛之意,也不見一絲畏懼而笑著。

「哈哈哈哈!沒用的、沒用的!妳這種半吊子的復仇,對我是毫無作用的!」

完全將生死置之度外的美麗少女,是個跟對方一樣瘋狂的女子,即使上半身不斷被烈火燒灼,

握緊呼之欲出的左拳的她,同樣也是一個眼中只有對方臉孔的不死之人。

「再來更加地憎恨我吧!藤原妹紅!不,『藤原的妹紅』啊!啊哈哈哈哈────!!!」

「輝夜────!!!」

隨著會心的怒吼,穿過火焰的兩人瞬間朝對方的臉上互毆;那全力而毫不保留的一拳,是人類最原始的戰鬥本能,

也讓兩人受到至今以來最沈重的一擊,打得雙方皆側頭一偏,雙眼失神地從空中墜落。

「嗚…!」

就在從空中墜落的此時,白髮少女率先回復了意識,但即將從空中墜地的她並非想著讓自己平安落地,

心中只有復仇與憤怒,眼中更是只有從沒移開目光過的美麗少女。即使身體看似已精疲力盡,

但白髮少女再次逞強喚出火焰巨鳥,鼓起纏繞全身的猛烈火焰,並聚集在自己緊握的右拳,

衝向仍在空中下墜的美麗少女;那從拳頭揮出而脫離的火焰彈,毫不留情地直接命中美麗少女的背部,

撞得她口吐鮮血,隨後整個人隨著焚燒的火焰直直撞向地面,爆出一道直衝天際的火焰炷。

『轟隆──!』

看著前方的火炷而落地後,比誰都還瞭解對方能耐的白髮少女,沒有一絲休憩的想法,趁著身上火焰還在的此時,

立即帶著滿腹的殺意朝前方火海直奔;而此時美麗少女仍躺在凹陷的地表上,帶著全身嚴重的傷勢而昏厥不醒的她,

一動也不動地,等著白髮少女前來奪走自己最後的呼吸。

「呵…呵……」

就在看似大勢已定的此時,躺在地上的美麗少女仍舊不改其色,滿身瘡痍的她亦暗自笑了一聲,

而在那微彎嘴角的真相背後,是她已藏在左手中多時,泛著微微光芒的神秘物體。同時間,

白髮少女已經衝到美麗少女的前方,那極快的速度下一秒瞬間來到眼前不遠處;右手纏繞鮮紅如血的烈焰,

準備使出最後殺手鐧的她,眼中充滿了憤怒的血絲,而美麗少女這時也睜開了雙眼,伴隨滿溢的瘋狂笑容。

「去─死─吧───!!」

在這極短的瞬間,巨大的爆破聲震耳欲聾;彷彿世界完全靜止了,四周只剩一片刺眼無比的慘白,

以及美麗耀眼的螢光色彩。兩個少女依舊注視著彼此,在那睜大的明澈雙瞳中,是彼此最仇恨的身影,

也是今生最熟悉的面孔。

專注而癡狂,美麗而極致。

「嗚…噗……」

這時,白髮少女口中流出了鮮血,身子還停留在空中的她,向下一瞥,這時她才發現自己的下半身已經完全粉碎,

以及不斷流過下方的螢白光粒。隨著意識的清晰,時間再次流動,這時白髮少女整個人彈飛到後方,奄奄一息;

而美麗少女也慢慢站起身來,身上傷勢頗重的她,即使站起來的姿態搖搖欲墜,但是臉上仍舊掛著不變的笑容。

那是失去理性的笑容。

「呵…呵呵呵……」

全身的衣物已殘破而半裸,身上處處是火焰燒烙的焦印,經過兇殘的爭鬥,唯一無損是她那始終如一的笑臉;

那個曾經讓天下人迷戀、傾國傾城的美貌。

「火焰也好,貝殼也罷,這些都是幻想下的偽物…」

美麗少女開始踏出了一步又一步,遲緩向前的步伐。

「就算是這個『蓬萊玉枝』,在我的心中也不過是個等值的存在…」

她的手中,是一根鑲有七色寶玉的玉樹枝,而當中一顆寶玉,上面染上了白髮少女噴出的鮮血,

同時混著從自己手臂流下的血液,沿路不斷滴著。

「唯有我們彼此的仇恨,才是貨真價實的!也是我們不死宿命下的真實意義,不是嗎?」

最後,美麗少女走到倒臥在地的白髮少女前方,但白髮少女已經聽不見了;即使擁有不死的身軀,

但眼睛已經完全闔起的她,失去下半身而流血過量的重傷已讓她昏迷不醒。沉睡如同死亡,

不再有之前那般氣勢凌人的模樣,也不再讓自己感到充實的情緒,看著這掃興的一幕,

美麗少女終於收起了她的笑容,她失望地閉上雙眼一會,之後高舉她那握住樹枝的左手。

「遊戲…結束了!」

樹枝綻放的光芒,乃為這場爭鬥做出最後的了結,但就在高舉樹枝欲動之時,美麗少女的動作卻僵硬了;

她無法下手,因為此時前方冒出了另一個人影。

「妳在做什麼…」

美麗少女靜靜說道,那有如冷洌寒川的臉孔,這是她初次露出真正的憤怒,而她所直視的前方,

是一個張開雙臂,一頭銀白結辮長髮的女子。

「走開。」

銀髮少女緘默不語,表情雖然冷靜,但臉頰上仍流著一路趕來的疲憊汗水,她是美麗少女的侍從,

月之公主神久耶的第一級貼身侍─八意永琳。即使面對溢於言表的命令與憤怒,此時的永琳卻沒有服從的打算,

也讓神久耶進退不得,但這樣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隨著急遽收縮的憤怒瞳孔,

釋放怒意的神久耶立刻舉高光輝的樹枝,伴隨而之是巨大而眾多的光粒從天而降,激起地面巨大而猛烈的轟炸,

一舉掃蕩兩人所在的前方。

『轟隆────!!』

渺小的人類,巨大的毀滅。在恐怖力量的淫威下,茂密的樹林已不復返,只剩下崎嶇而荒蕪的焦土,

四周霎時化為一片煉獄。

「哈…哈…」

以及站在前方毫髮無傷,依舊舉直雙臂的銀髮女子。

使出龐大力量後的反噬,神久耶疲憊地抱著身體喘息;像是刻意將攻擊避開,雖然只有幾尺的範圍,

但永琳的四周依舊一片青綠無傷,也包含躺在她後方的白髮少女─藤原妹紅。

「公主…」

即使身上不受半點輕傷,永琳的臉上卻無比沈重,那微張的小口,對著前方的神久耶輕聲呼喚。

聞聲不語,神久耶盡自掉頭背向兩人離去,而永琳也開始挪動腳步,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就彷彿回到過去一樣,維持著疏遠的距離,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這片瀰漫火苗的荒蕪土地上。

「妳聽不懂嗎…」

良久,神久耶停步並開口打破了沈寂,而永琳亦隨之停住腳步,看著那沒有轉過身來的長髮背影。

「妳走吧,我已經不需要妳了。」

那半裸而負傷的背影,看起來不僅沒有孱弱的姿態,反之還能輕易說出冷漠而無情的話語,

將過去兩人所有的情誼與承諾一刀兩斷。但是,永琳沒有一絲動容,美麗的臉龐上,

依舊是冷靜且沈重的表情;無聲無怨亦無悔,她沒有做出任何回答,於是再次向前踏出靠近少女的步伐。

「給我滾───!!」

無情的吼聲,從荒蕪的地面響徹天際,也不斷迴盪在永琳的心中;她停下了腳步,

彷彿已經承受不住莫大的挫折,以及無盡的悲傷,看著那不願轉身過來的背影,於是慢慢垂下頭來。

世界,是安靜的,在零星火苗逐漸消逝的四周,只剩下冷洌的溫度在風中遊蕩;

血液,是溫熱的,然而兩個安靜的身影,只剩下無情的刀刃持續傷害彼此的心靈。

「我知道,其實妳希望讓我自由…」

在這片無聲的沈寂中,永琳突然開口;她沒有抬起頭來,只是安靜地站在少女的後方。

「我也知道…妳心底背負了好多的自責…」

寒風刺骨,那幾近枯竭的聲音裡,充滿了沈重的回憶,以及無法抹滅的事實。然而,神久耶依然聞聲不動,

那身看似一絲動搖也沒有,隨著微風吹拂長髮的背影。

「妳並沒有錯,每個人都沒有錯,會走到這個地步,並不是誰錯誰對的問題。」

「我只知道…我們要珍惜自己而活下去…」

永琳依舊沒有抬頭,那向前訴說的音調,就像身邊流過的風兒一樣,不斷地…不斷地減弱;

吹拂著散落一地的灰燼,以及神久耶的無情,那無動於衷的背影下,是一顆受到牽動的心。

「妳沒有什麼願望嗎…」

經過良久的沉默,前方的少女終於開口說話。那細如寒蟬的音調,微弱的一點也沒有先前的癡狂,

微張的小口裡,只有膽怯又委屈的顫音。

「難道我…只能成為妳的負擔嗎?」

永琳漫步向前,她一邊脫下自己的外衣,一邊走到神久耶的身後,從後方將之披在她的身上,

隨後用她的雙手從後方摟著神久耶的身軀,擁抱她受凍的臂膀,也擁抱住枯竭的心靈。

「啊………」

彷彿過去的一切都是可怕的惡夢,神久耶睜大了雙眼,她從沒想過這樣的擁抱,竟然一下子讓溫暖浸滿了自己的全身;

就像極力抗拒又渴望的感覺,這不斷獲得的世上最幸福的溫度,反而讓自己心中充滿更強烈的悲慟,

將悲傷與無奈的酸澀,從心中深處沿著喉嚨泉湧直上。不知所措的神久耶,於是慢慢地舉起抖顫的雙手到自己面前,

那壓住臉龐的十指縫隙間,是惶恐而扭曲的表情。

「我這一生已別無所願。」

淚水,剎那間已流下,心中僅存的石壁,不知不覺間也破碎了。

永琳不再開口說話,依舊用雙手將身軀緊緊貼近彼此,任由少女摀住雙眼放聲大哭。

輕拍神久耶的肩膀,若有所思的永琳,隨著痛苦的哭聲,於是一個人慢慢閉上雙眼,

回想起數年前下著暴雨的那一晚。

與月兔月季同歸於盡,兩人躺在血泊中垂死,在自己身邊耳語的那一晚…





"真…可惜…不能把妳一起拉進…這個地獄…"


"不要以為…妳能得到什麼…救贖…"


"在無盡未來…等著妳…只有…永遠的…詛…咒……"









..........










數年後…









『唦……』


八月十四,深夜,亥時一刻。

今天風勢相當強勁,也許明日之行會受到阻擾,無論如何,只能心中默求蒼天,但願明日好天晴。

從月都來到地上定居起,至今已經好幾個年頭了,這段日子就如難以預料的天候,風風雨雨而起伏不定;

不論外在的環境還是內心的困惑,生活上固然仍有諸多不便,但是我與公主兩人仍舊一路承受了過來。

明天,就是我們遷徙新居之日,而這棟長居多年的小屋,我們也終於要與它永遠道別…

雖然新居依舊座落於偏僻的竹林深處,四周甚至還有魑魅魍魎,但比起這個由我不斷翻修的草率木房,

我想那兒能為公主帶來更多的舒適,也能徹底遠離人煙與月都;雖然她口中強說不在意,也不願意搬離這裡,

但在我的強求下,她終究一臉難意地答應了。

也許,她的心中仍對我抱持許多愧疚,所以即使難過,她依舊對我露出故作堅強的笑容;

而我也知道自己利用了這種感覺,即使她百般不願,仍強迫她離開這處傷心地…

『叩叩。』

清脆的響聲,敲醒了我的思緒,我沒有多做猶豫,便停下筆而抬起頭來。

「還沒睡嗎…?」

那透過半開門扉遮掩的身影,是世上最美的少女。

「嗯…有點事。」

看到我將筆放在一旁的動作,她總算走進了屋內,好奇地朝我的方向慢慢過來。

「公主,妳這樣會冷的。」

深夜的溫度是如此寒冷,看她只批著一件單薄的毯子,我心中難免擔心,然而她只是搖搖頭,

隨後伸著頸子到我臉頰邊,用手將她那長長的鬢髮撥在耳後,那對晶瑩剔透的眸子,

則直直注視著我面前尚未闔起的書物。

「妳在寫什麼呢?」

「日記…也可以說是一個故事吧。」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然而想起兩著間的相關,讓人不覺莞爾,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從未中斷過的事,

在這般草木皆眠的每一夜。

「我想,這是一個永遠寫不完的故事吧。」

公主掩起嘴來笑著。確實,以我們永生的生命而言,或許我這麼做有些愚昧,看看堆滿在櫃子上的書物,

那是打從生命誕生以來,一筆一劃而經年累月的紀錄。

「是啊,或許經過了幾十年、幾百年,連那兒的書房也要跟著擴建了呢。」

望向一旁的書櫃,再盯著面前的日記,我心中百感交集。

「而且不只是書…我相信將來的日子裡,也許會有迷途的訪客造訪,然後大家一起熱熱鬧鬧的。」

最後,我慢慢抬起頭來看著窗外的圓月,那既不飽圓又被烏雲遮蔽的身影,黯淡又朦朧…

「所以,我們一定也不會孤單…」

我很清楚,這些話只是內心的安慰,不論是對公主,還是對我。長居在那樣的地方,

妖怪叢生的黑暗竹林裡,其實就等於被禁閉在牢籠之中;我無從選擇,因為我們已經沒有其他的去處,

因為我們被註定了這個命運。

「不…我從來都不會孤單喔。」

公主的聲音,再一次進入我的心坎,讓我帶著些許的訝異而抬頭。

「只要有妳在我身邊,那麼就算無法出去也沒關係;從遇見妳的那一天起,我的世界就已經不一樣了。」

此刻,我的心就像被救贖了一樣,看著公主的笑容,頓時瓦解了我心中的困惑,消極與負面的思緒彷彿也煙消雲散;

本以為她會傷心、會掙扎,但經歷了這段日子,她的心也變得不再軟弱,而且她一直都有遵守我們的約定,

不再傷害自己,也甘願忍受無聲而淒涼的寂寞。她那美麗笑容中讓我看到的,不只是她的開朗,也是她的堅強。

「吶…永琳。」

「嗯?」

「叫我的名字好嗎?不要帶著任何的猶豫與隔閡。」

我面露訝異,然而公主只是面帶微笑對我點點頭。

「神久耶。」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妳這樣叫我了…」

看著公主落寞的表情,我的心中頓時感到五味雜陳。從過去以來,把公主視為神聖不可侵犯,

是我一直極力堅持的信念,甚至還因此發生過不少爭執,但此刻我已不再在乎,我這麼想並不是為了遷就她,

而是為了面對自己的真心;即使捨去了觀念的距離,但心中的感情依舊。

「那麼,從今天起我叫做『輝夜』,蓬萊山輝夜。」

「輝夜?難道…」

「這是…父親與母親給我取的名字,但是我不夠資格從他們的姓氏,所以蓬萊山則是另取了…」

她那微笑的面容下,是顆多愁善感的心,我曉得,如果要平復這些傷痛,對她來說還需要很長的時間。

「我想捨去過去的名字、過去的一切,雖然…這樣也很對不起那個男孩…」

不論是悲傷還是快樂,選擇遺忘過去的一切,其實在永遠的世界中是不可能的。

也許,即使經過了幾百年,她還是會被這樣的感情吞噬而再次變得軟弱,因為我,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不需要勉強自己。」

「唉…?」

「對我而言,妳就是妳,輝夜就是輝夜。」

公主露出有些吃驚的模樣,我對她鼓起了笑容。我是多麼希望讓妳知道,妳並不是只有一個人,

而我一直都在妳身邊,不論什麼痛苦,都別再讓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嗯…」

看著公主那有些泛紅的臉頰,這是我一直以來最喜歡的表情,她先是不好意思地移開目光,

隨後又習慣性地撥弄她披在胸口的長髮。果然,沒有變的地方依舊,她總是會在害羞時做這些動作,

我也從沒把這件事告訴她,只是暗自竊喜地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吶…永琳妳知道嗎,在我流放到地上的這幾年,我聽到了很多的神話呢。」

「神話?」

「像是九尾妖狐的傳說,還是蓬萊仙山的典故等等…」公主如此說著,隨後她轉身背對著我,

向窗外的方向望去。「我覺得,現在的我們就彷彿活在全新的世界裡,而那片隱蔽的竹林就如蓬萊世界的仙境般。」

原來…她已經知道了我們將來的去處。沒錯,選擇竹林也是為了公主而考量,雖然我極力想讓她淡忘過去,

但她與養父母居住在竹林中的二十五年,我卻不想完全抹煞了這段思念,因為這是屬於她的回憶,

也希望這樣能為她找回一點熟悉與慰藉。

「從牢籠中離開後,每天、每天都可以活得自由自在,無聊的時候還可以找藤原家的小女孩打架…

啊,我知道妳不會讓我跟她見面啦…」

「但是…重點是我終於遇到了妳。」

公主如此說道,隨後她雙手交握在背後,輕快地轉過身來,在潔白的月色下,是一頭美麗而倒映銀光的長髮迴舞。

「然後…我們一起吃下了通往『永遠』的禁忌果實…」

那美麗長髮襯托下的容顏,是微帶愧疚的笑容,看著她的身影,我於是慢慢閉上雙眼,將心靈深深沈澱。

「那麼,我也將不死之藥命名為『蓬萊之藥』吧。」

「唉…?」

這個世界,如果只是一片荒蕪又淒涼的沙漠,那麼只要有她在我的身邊,我缺陷的生命就獲得了完美的溫暖,

而這身蓬萊之軀、這個不死的命運,就是為了守護她而在此生流轉。我慢慢地從椅子上站起,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少女,曾經是我不斷追尋的身影,也是我現今生命的全部。

「我也是,如果沒有遇到輝夜,我不會有這種決心。」

看著那喜極而泣的容顏,於是再一次的,我們緊緊地擁抱彼此,悄悄闔起的書皮上,上面寫著是『滿月童話』。

這是一個故事,也是我的思念。




「與心愛之人長相廝守的決心。」




是的…躲在牢籠中的我們,總算踏出了這一步


其實把我們囚禁的牢籠,不是月都也不是竹林,而是我們自己的心


我們總是不斷跌倒、不斷受傷


但是不論過程有多麼艱辛,我們都不曾放棄過一絲希望


因為,我們擁有站起來的勇氣


不論有多麼令人心碎的痛苦,我們終究會再次站起身來


因為,我們手牽著手




我們總是在黑暗中迷失


但是只要我們多繞一點路,多跌倒幾次


那麼往後的痛苦也將甘之如飴


未來的日子裡


即使前方依舊是漆黑而無盡的螺旋,我們也能攜手向前而慢慢走過


路…好遙遠,但我們不會再孤單了…










『唦……』









沁涼的微風,吹拂著我的臉龐,不知不覺間,我已站在這處寬闊的草原上。

惺忪的雙眼再次閉起,溫暖又淒涼的天籟,我能感受到的,是這個世界最真實的面貌。

一切就像夢一樣,有點虛幻,有點迷茫。

『唦……』

於是,我開始挪動腳步,一步又一步往前走著,踩在這片開滿鮮紅花朵的世界。微風清淡,花兒芬芳。



"生命就像一條長河,流向盡頭後,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世界。"


"我也曾經這麼痛苦過,為什麼我天生要背負這樣的命運…為什麼我沒辦法跟正常人一樣活著…"


"但是經過了這麼多年,我終究還是想開了…"


"不過…若要說的話,我還是不想死,因為我有了一個新的夢想…"



『唦……』

偶然經過的強風,讓我睜開了雙眼,伴隨繽紛的花朵空中起舞。清風搖曳,順著那不見形影的風兒、

不斷漂流的花朵,最後引導我的目光投向前方那小小的石碑上。

我漫步向前蹲下,輕輕撥開散亂在石碑上的花朵後,靜靜地凝視著,在心中默念上面的文字。


"遺忘過去,流向重新開始的世界…"


尋尋覓覓了許久,在這神秘而美麗的世界長眠,這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也許…這並不是圓滿的結束,甚至只是一個藉口,一個無法拯救她的藉口…

所以,我絕對不會遺忘這一切…

我再次站起來,仰起頭深深吸一口氣,睜開雙眼,俯視眼前這難以言喻的景色。

這片神秘的花海,就像她那真心的笑容,嬌嫩卻堅強,鮮紅又燦爛…






"永琳大人…"


"花凋零之後是什麼呢?"








我不再猶豫,其實答案一直都在我的心中。











「是新的希望喔,小朔。」





























永月的檻歌─滿月童話


全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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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惜命?所為誰矣?微斯人,事有何益哉?』


















chapter.18

就像悠久命運的渡河,流向沒有盡頭的世界












「哈…哈…」

月黑風高,在一處漆黑的深山小徑裡,是一個少女的身影,她疲憊地摀著手臂,

身上也處處留下打鬥後的傷痕,但在這般看似危急的情況下,落單少女的臉上卻毫無恐懼,

只有越來越加深的憤怒讓她臉部泛紅,連身體也隨著情緒的激動起伏而抖動。

「給我出來!妳這卑劣的傢伙──!」

少女仰天大吼,那宏亮的聲響,連高掛在樹林上空的鳥兒都隨之起舞,瞬間嘈雜一片;

而就在這個短暫紛亂的瞬間,少女像是注意到一旁詭異的動靜,立刻對她的後方伸出單手,

隨之手掌冒出光亮,朝樹林的深處射出一發威力強勁的火焰彈。

『碰轟──!!』

火焰觸及之處,瞬間化為一片火海,不僅稍微退去了四周寒冷的氣息,也照亮了四周與少女自身的外貌。

她是留著一頭奇異白髮的少女,但從她那仍帶有幾分稚氣的面容來看,彷彿還正值青春年華的她,

卻已胸懷無人知曉的憤怒,以及掌握那神秘而強大的火焰力量。

「在那邊嗎!」

經由火光的照明,少女再次察覺到了一旁人影的跡象,並立刻將雙手舉起,準備使出比方才更為強大的力量;

她那盛怒的心中,抱著即便將整片樹林全部燒毀,也要揪出那躲藏人影的憤怒。

「遺憾。」

突然間,一聲甜美而帶有輕視的聲音在耳後響起,就在少女仍高舉雙手之時,她的腹部瞬間已經被不明的銳利物體砍中,

噴出大量鮮血而倒向一旁。隨著一個翻滾,她不顧自己的傷勢再次用手撐地迅速起身,不過腰部這一劍砍得頗深,

依舊讓她難忍疼痛而再次跪下。

「可惡……!」

白髮的少女雖心生憤怒與不甘,但她終於看到了那下兇手的人影。將高舉長劍緩緩放下而露出的臉龐,

是個擁有一頭烏溜溜的美麗長髮,帶著天仙般美貌的少女;她的表情就跟她美麗的面容一樣,

總是掛著從容而可人的微笑,但是她的手中,卻握著方才砍殺後而滴血的長劍。

「真厲害,我原本想這樣就把妳砍成兩節呢,就像閥竹那樣,嘻嘻…」

從美麗少女的口中,是極為殘忍卻看似平淡的談吐,她將長劍橫舉至自己的面前,輕輕舔了一口沾在上面的鮮血。

對於這個挑釁意味十足的態度,白髮少女照單全收,毫不在意傷勢的她立刻鬆開了摀著傷口的右手,

手臂上亦冒出了反應內心的熊熊烈焰。

「混帳!」

白髮少女大吼,隨之朝那美麗少女的方向低身衝去,彷彿忘了剛才被砍中的疼痛與恐怖,

她的眼中完全沒有那柄長劍的光影,只有美麗少女那露出興奮笑容的容顏。

「哼!」

面對白髮少女的突襲,美麗少女立即朝對方右側揮砍,就在她砍下去的那一剎那,觀察力敏銳的她,

瞬間了解到這只是個幌子;然而,已經揮下去的長劍難以收回,即使思考已經先一步反應,

但是動作卻遠不如自己所想之快。揮砍下去,漸出一道鮮紅色的飛沫,但不是鮮血,是火焰。

美麗少女在砍下後,準備將長劍順勢拉回左側時,白髮少女這時已經出現在她的後方,

超乎人類反應的迅速,著實讓美麗少女大吃一驚,但是她的動作並沒有因此受到干擾,

隨著身體的一個迴旋,她再次朝身後揮砍了第二劍。

『唰!』

一道幾近水平而迅速的漂亮光痕,割斷了白髮少女的髮絲,卻沒有割斷預想中的咽喉。隨著第二劍大動作的揮空,

終於抓到縫隙的白髮少女立刻眼神一閃,位處下方的她,立即用手掌朝對方右手腕向上一推,

美麗少女的長劍亦應聲脫手懸空。

「嗚…!」

雖然成功打落對方手中那危險的兵器,白髮少女的攻勢並沒有停止,在雙方動作仍不穩的瞬間,

她立刻抓住了美麗少女的衣領,用力地將她摔倒在地,再以雙腿跨坐的姿勢騎在少女上面。

「抓到妳了!」

白髮少女依舊雙手緊抓其領子,瞬間立場互換下,讓美麗少女一時也慌了手腳;即使是過去那家常便飯的打鬥,

她從來沒有被人以這樣騎在身上的經驗,這種何等屈辱的姿態,讓她拼了命也想立刻掙脫,

但不論怎麼扭動自己的身體,腰部被緊緊壓住的她,就像一條刀口下的活魚,一點辦法也沒有。

然而,就在美麗少女想盡辦法逃脫的此時,白髮少女這時以高舉而緊握的右拳,帶著滿腹急欲宣洩的怒火,

立刻就是朝美麗少女的臉上揍上一拳,打得美麗少女瞬間冒出了鼻血,花容失色。

「嗚…啊……!」

這一拳讓美麗少女痛得閉上雙眼,炙熱而疼痛的感覺立刻擴散,眼角也迸出了淚液;然而,

看著對方那痛苦的表情,白髮少女心中卻毫無一絲憐憫,隨著揮出去的右手,她也將左手緊緊握住懸空,

再次揍向美麗少女的左臉頰,讓對方的臉也隨著強勁的力道而向右偏。

「哈、哈哈哈──!」

在報復了方才腰際上的一劍後,白髮少女滿足地大笑起來,她那狂笑的背後,是瘋狂的爽快感;

但即使是如此優越的情勢下,她仍舊沒有完全感到滿足,也沒想過要就此停手,於是她兩手舉起,

不斷揮出一連串猛烈的拳頭,打得美麗少女只能伸出雙手抵擋,模樣相當狼狽。

「啊…啊啊啊……!」

最後經過了一段逼近瘋狂的時間,打到連白髮少女都累的喘息不已後,她終於停下雙手的動作,

被壓在下方的美麗少女也終於得以喘口氣,但她那遮擋的雙手也被一連數拳打得瘀青,白嫩的肌膚,

四處被印滿了瘀傷的青紫。這時,白髮的少女稍微恢復急促的喘息後,她再次伸出雙手,

使出蠻力把美麗少女那遮擋眼前的雙手給硬是架開。從那處處瘀青的雙手移開後,

是一張被處處毆傷而疲憊的模樣,就像一朵鮮花被硬生生地摧殘,那美麗的面容,其鼻與口都流出了鮮血;

看著這一幕,將美麗少女的雙手自左右兩邊強壓在地上後,白髮少女立刻將自己的臉龐湊近,

帶著濃厚的報復意味,舔了一口美麗少女嘴唇上緣的鼻血。

「哈哈…怎樣?」

面對白髮少女對自己的輕視,盛怒的美麗少女立刻扭動身體急於掙脫,不過她的雙手已被緊壓在地,

即使內心再怎麼憤怒,力氣比對方小的她卻拿對方一點辦法也沒有。白髮少女見狀,

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她知道此刻讓對方受到相當大的屈辱,於是不管躺在地上少女如何反抗與不願,

她再一次地將自己的臉龐湊近,並張口咬住少女的雙唇。

「嗚……嗚嗚……!」

被人如此羞辱的美麗少女,雙唇傳來的感覺讓她痛得緊閉雙眼,而像是滿足了優越感與佔有慾,

越是看到對方厭惡的表情,白髮少女越是無法罷手。這時美麗的少女慢慢放鬆了掙扎的動作,

將厭惡暫放一旁的她,在看著對方閉眼而沒注意到自己之時,先是將頭部慢慢後仰,

隨後立即以自己的額頭給予對方的面部痛擊,撞得白髮少女整個人摀著鼻樑而身體後仰,

而趁著對方終於從自己的腰部起身同時,美麗少女立刻將自己的雙腿從對方跨下抽出,並朝對方腹部用力一踹,

將對方向後踢飛到後方的樹林裡,而自己也隨之雙手撐地,整個人翻轉一圈退回後方。

「哼…」

美麗少女起身後,看著前方那倒在燃燒亂竹堆中的白髮少女,她伸手擦拭自己嘴邊的血漬,隨後吐了一口鮮血在地。

「妳還是老樣子呢,總是這麼粗魯又無腦。」

這時白髮少女也站起身來,無視對方的言語,只是用單手豪邁地擦起流出的鼻血,但血漬也因此染滿她整片嘴緣。

「動作這麼不優雅,真不曉得妳受到什麼教育…哎呀,真抱歉,我忘了妳父親可是那個鼎鼎大名的色鬼藤原呢…」

聽到美麗少女對自己親人的汙辱,白髮少女立即心頭怒火萌生,不過這次她卻立刻冷靜了下來,

難得壓抑住這股憤怒,沒有跟過去一樣著了對方的道。

「哼…跟我比起,像妳這樣自我中心而冷血的人,我想連父母的存在都形同虛設。」

「喔,何以見得?」

「連扶養妳的養父母都能棄之不顧,教他們自生自滅,我想就算連親生父母死了,妳其實也無所謂吧?」

聽著對方如此反諷自己,美麗少女當下不發一語。她沒有做出任何辯駁,也沒有任何反應,

安靜站在原地的她,其無色而接近呆滯的面容,逐漸露出一臉冷酷而詭異的微笑…







..........







黃昏之時,盛夏的蟬鳴毫無休憩之意,恬淡的聲響,掛在這片橘紅色的晚霞裡。走在一處田邊的小徑上,

是一個揹著沈重的行囊的斗笠女子,工作結束而晚歸的她,正準備走回一處位居深山,遠離人煙的自家小屋。

「我回來了。」

女子返家後,在打開家門的那一剎那,一個留著長長秀髮的美麗少女立刻撲上前來,將她緊緊摟抱。

「歡迎回來~」

「別這樣,我身上很髒…」

美麗少女沒有理會而摟著,她那開心的面容,將此刻的心情毫無保留地寫在臉上。

擁有美麗容貌的她名為神久耶,過去曾是備受嬌寵的月亮公主,但此刻卻像一個普通的少女,

也像一個討厭孤單,每天期待女子返家的幼妻。

「唉…」

看著面前的少女把頭埋在自己胸口,摟著自己緊緊不放,女子輕嘆一聲,隨後拿下戴在頭上的斗笠;

如流水般落下的髮絲,是她那藏起而不為人知的白銀頭髮,她是八意永琳,也是過去以來長年服侍神久耶的從者。

「妳總是這樣呢,每次都不聽我怎麼勸告,也不在意被弄髒。」

「妳也應該要習慣了吧,嘻嘻。」抬起頭來,那是一張可愛而無邪的笑容。

「習慣了還得了。」永琳掏出一條看似沒用過的乾淨手巾,替神久耶擦拭被自己弄髒的臉頰。

「真是的,經過了幾十年還是一樣老古板呢。」

永琳沒有做出任何反駁,就像應付每日常見的對談,將手巾收起後,她一如往常地撫摸著神久耶的頭,

並將自己的行囊就地放下。

「要先洗澡還是吃飯呢?」神久耶將行囊從地上提起後,隨即用兩手抱在懷裡。

「先洗澡,今天家裏都有整理過嗎?」

「當然。」

對於永琳的疑問,兩手無閒的她,僅露出可愛的笑容以答,而永琳也稍微環顧四周,就如少女所言,

家中確實有整理一番過的乾淨跡象。

「做的不錯呢,看來今天剛好可以給妳作為獎勵。」

聽到永琳如此說道,神久耶立即睜大了吃驚的雙眼,臉頰也倏地浮出蘋果般的紅潤。

「什…什麼獎勵?」

不賣弄玄虛,永琳立即從胸懷中掏出一顆乳白色,如白玉般美麗的物體伸在神久耶的面前,

但是神久耶表情卻如瞬間穿透冷暖般,那極為期待的興奮表情,馬上又變得失望而沮喪。

「怎麼了,不喜歡嗎?」

「當然不喜歡!」看著眼前那名為『苦瓜』的蔬果,神久耶氣得直鼓腮幫子。

「這是村民在看診後送我的,可別辜負了他們的心意。」

「妳明明知道我最討厭苦瓜的…」

面對這個意外的結果,神久耶難掩失望地低下頭來,也許自己的期待與永琳的想法有些落差,

也許自己所想要的獎勵只是一件微不足道,只有永琳才做得到的事。看到對方情緒如此低落的永琳,

雖然不曉得原因,但還是希望讓神久耶能稍微振作起來而再次撫著她的頭。

「放心,我會煮得讓它不苦些。」

拿起手中的白玉苦瓜,永琳立即走向屋內的小廚房裡,為了博得少女開心,洗澡的事情自然擺在第二位,

而雙手抱起行囊的神久耶,依舊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永琳那疲憊身影的她,心中充滿了許多複雜的煩悶;

帶著這樣的心情,直到永琳走進廚房後,她口中暗自對那個身影默念了一聲「傻瓜…」。

過了一段時辰,這時外面的天色已完全黯淡,待神久耶將桌上的碗筷佈置好後,永琳這時也從澡堂走了出來;

身上仍冒著白霧與香氣的她,一邊擦拭自己的銀色長髮,臉上不時露出鬆懈而舒爽的表情。

「肚子很餓吧?」待永琳坐下後,神久耶立刻替她盛飯道。

永琳微微點頭,並伸手替自己的肩膀捏捏道:「最近正逢戰亂,前來求診與購藥的人變多了,

藥物的供應確實也不太夠…簡而言之,工作更忙了。」

「我想,這次妳一定又免費送了不少藥物出去。」

「嗯,這個窮困的村落畢竟也沒有醫生,我想這裡可能會待久一點,至少等戰爭結束或培育出一個能代替我的人。」

聽著永琳娓娓道來,神久耶逐漸低下頭,露出難掩的苦澀面容。

「雖然…當初是我提出要留在這裡的,但我並不喜歡這樣紛亂的世界,連以前居住在深山的二十五年都不曾見如此。

然而地上的世界就是這樣子,永無止境的紛爭,所以…無辜的人民終究只能成為上層使役的傀儡…」

聽著神久耶如此說道,彷彿過去有人說過相似的話語,勾起稀疏回憶的永琳臉上露出一絲疑惑,

隨後將心情慢慢沈澱下來,看著自己手中那已半涼的碗。

「快吃吧,飯涼就不好了…」

眼前是幾道神久耶做的家常菜餚,以及永琳自己做的苦瓜炒蛋,雖然菜色相當平淡,但可口的香氣四溢,

點起了省吃儉用的兩人的食慾,但即使跟永琳一樣餓了整天的肚子,坐在眼前的神久耶卻仍低頭沉思,

沒有拿起碗筷下箸的意思。

「我們即使不吃飯也不會死,但是他們有時連飯都沒有,這樣的孩子我看太多了,就像我們這樣吃飯,

其實根本也沒意義…」

「不可以這麼說!」

永琳突然大聲說道,比起過去那總是柔和的音調,這短短的聲音顯得有些嚴肅與強硬,也讓神久耶睜大了雙眼,

那驚醒而訝異的臉孔,正看著眼前那不知為何而垂頭露出難過表情的永琳。

「至少…我們要活得像個人,這樣才不會……」

語方脫口即停頓,看到神久耶如此不解又擔憂的面容,永琳收回了自己的話語,並即刻重新振作起精神,

臉上掛著逃避言語而有些虛假的微笑。

「不…沒什麼。」

隨著交談結束,兩人之間的氣氛開始變得異樣,房內安靜到沒有任何的聲音,連空氣彷彿都凝結起來,

沉悶得讓人難受。看著神久耶依舊哀愁的表情,永琳知道自己的笑容毫無意義,於是也低下頭來,

靜靜地凝視手中的飯碗。

「我的父母…他們都還好嗎?」

寧靜的時刻,聽到神久耶再度開口時,永琳慢慢地抬起頭來。

「唉…?」

與剛才情況相同,在永琳的面前,同樣也是個勉強露出笑容的少女;彷彿是為了讓自己心安,

而嘗試模仿自己剛才的愚笨作為,但是這種笑容卻讓人一點也無法開懷,反而令自己看了有些自責與難受。

「我知道…妳一定曾探聽過這件事…」

從那個暴雨之夜結束以來,兩人逃避已久的事實,面對神久耶如此正經的態度,永琳陷入了兩難的躊躇;

一臉愁悶的她低頭沉思,心中不斷掙扎,直到過了一會下定決心後,再次慢慢抬頭起來…

「他們都死了,大約在五年前…我們離開的半年間…」

聽到這個驚人的事實,但此刻神久耶的面容卻毫無驚動,甚至一絲悲傷的感覺也沒有,依舊維持著冷靜的表情,

聽著永琳娓娓道來。

「據說是感染了惡疾,不管什麼人勸告仍執意不願接受治療,直到垂死前一刻,兩人還是每天坐在走廊上…」

深知事實真相的永琳,對於此刻的神久耶,自然不想用謊話欺瞞她,但是陳述事實所帶來的後果也令自己膽怯。

永琳只知道一件事,不管怎麼選擇,答案都是令人失望的,因為真實無法藏匿在永遠的世界中。

「是這樣嗎。」

良久,神久耶終於緩緩吐出一句話,她的表情像是不受到事實的影響,雙眼也依舊冷靜;若有所思的她,

只是伸手慢慢地將她那長長的鬢髮撥到耳後。看著對方仍一臉呆滯,也沒有進食的意思,永琳於是伸出筷子,

夾起已半涼的苦瓜到神久耶碗中。

「別想太多了,這不是妳的錯…」

看了永琳一眼,神久耶終於回過神來,拿起放置許久的碗筷;左手捧著飯碗,右手用筷子夾起了碗中的苦瓜,

看著這個最討厭的食物,她毫不猶豫地放進自己的口中,細細咀嚼。

「好苦…」

吞嚥之後,神久耶緩緩說著,而永琳在舉箸欲開動之時,聞聲便立刻停下她的動作,抬頭一望,

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依舊呆滯地低著頭;如一面澄澈的湖水,她的表情非常平靜,

但是過了一會身體卻開始顫抖起來,伴隨而之,那強忍悲傷而逐漸泛紅的雙眼,終於冒出一顆又一顆的淚珠。

「好…苦……」

痛苦的淚珠,不斷滴進冷掉的飯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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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故事

沒有生,沒有死

沒有喜悅,也沒有離別

只能在地獄中舔舐彼此的傷口

只有在黑暗中交織淒美的童話


少女的幸福,就是我的一切

而我們的夢想,就隨著長河流放到永遠…






最終話

chapter.18『悠久運命の渡河のように 果てがないの世界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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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

遠方的雷聲,拉著冗長而深沈的回音。此時天空開始烏雲密佈,相較於不久前那美麗的月夜,

現在浮在空中的黯淡雲朵,不僅籠罩了大半的天空,就像天狗食月的典故描述,整片大地驟然漆黑一片。

看著毫無動靜的大殿,守候在外的使者們經過時間一久,心中不免感到在意,於是他們也開始私下商討,

並決定派出一個使者前往大殿視察,而就在使者走上階梯、踏進門內時,那漆黑的屋內終於出現了動靜。

一個白色的似人形影。

「何人?」

看著那詭異的模樣,使者立刻停下腳步,開口向前詢問著,但是那個白影卻不動聲色,依舊維持一樣的速度,

緩慢而安靜地靠近。使者有些膽怯,但在還未查明情況之下,無法輕舉妄動的他,立刻從懷中取出一盞油燈並點亮之。

『嘶…』

那是一個人的身影,千真萬確的人影,縱使頭髮上的顏色是一反常人,恐怖的銀白色。

「八…八意大人嗎?」

在這片幾近完全漆黑的世界,手中的光源仍顯不足,只能看到模糊的景象,然而,無奈使者再次斗膽向前問道,

對方的人影依舊沒有開口。使者只能留在原地,等著時間一秒又一秒地流逝,看著白影一步又一步地靠近;

胸口的心跳不斷加劇,背後的冷汗不停流淌,而眼珠,倒映著那白色人影,是不斷靠近而睜大的恐怖。

「啊──────!!!」

絕命的慘叫,震驚了外面的使者,所有人立刻掏出一張符咒,並將之變出一把銳利的長槍,各自緊握在手。

驚覺事情出了意外,侍者們將長槍舉向那幽深的大殿門口,望著即將走出門口的人影,情緒緊繃而忐忑不安。

然而,此時走出來的人並非什麼陌生面孔,而是他們的領導者,永琳本人。

「八意大人!您沒事吧!」

看到永琳從房內走出,使者們立刻走上前去,但是一看到永琳左半身染上的血漬,所有人隨即露出驚恐的目光。

「慢著!」突然間,其中一個使者大聲喝道,並橫舉右手向後方眾人示意停步。「公主殿下呢?」

永琳沒有答口,彷若失魂的她只是低著頭,原地站定在門口,眾人見狀,臉上亦充滿許多疑問;

在這片詭異的沉默中,雙方對峙了好一段時間,使者們不曉得究竟發生何事,只知自我內心開始焦慮起來,

對使命的剛毅與勇氣也逐漸動搖。

「八意大人!」

『轟隆───!』

突然一陣天上的雷光,讓這片大地瞬間完全光亮,處處刺眼一片。眾人紛紛舉起雙手遮蔽雙目,

當他們再次將手放下時,突然間,空中開始滴下了雨。但是,那滴落在臉上的感覺並非冰冷,

而是微帶溫熱的觸感,伸手一摸,那落在臉頰的水珠有些滑膩、有些腥臭。下一秒,

這些雨滴開始如驟雨般自天空狂瀉,沾滿了眾人仰望的臉龐、染遍了眾人恐懼的眼珠。

「啊……」

那是紅色的雨,從使者脖子的缺口中,如噴泉般濺撒著腥臭的血霧,染紅了眾人的全身,除了一個人。

一個站在他們前方,手持長弓的銀髮女子。

『啪。』

屍首落地,雨,停了。







..........







「果然背叛我們了嗎?」

「是的,不過…」

「呵呵…沒有錯。」

「一切都在計畫之中…」







..........







雨勢驟大了起來,唦唦作響著,區隔恬靜與喧囂,也掩蓋了房外其他的聲音。躲在幽暗又美麗的牢籠裡,

閉上雙眼而滿臉哀愁的神久耶,只是在深處靜靜地等著…


『啪!』


一灘鮮血,噴濺在房外的紙門上,旁邊是一隻斷掉的人類手臂。

此時,外面全是使者的屍體,以及四處散落的屍塊。四周是濕濡的世界,而泥地則被薰染成整片的鮮紅色,

在這處人間煉獄中,只剩一個女子獨自站在霧濛濛的血泊裡。過大的雨勢,讓位於竹林深處的此境,

四周開始飄起了如屍魂般的白霧,遠遠望去,形成一幕猩紅又恐怖的景致。

『轟隆───!!』

大地再次一片光亮,落在不遠處的天雷,冒出淒厲的巨響與留下緩慢淡去的餘光。孤身站在雨中的永琳,

垂著頭而不受一分驚恐,像是為了洗掉全身染紅的污穢,任憑雨水不停地沖刷自己。

就在此時,永琳那冷漠的雙眼終於有了一絲動靜,她抬頭朝天上凝視一會,隨後再次緩慢地將雙眼闔上。

「唉…」

天上,佈滿了數百名黑色的人影。漆黑的世界,模糊的臉龐,唯有從眼中露出紅光,狂氣四溢的月兔。

像是已預料到了事情的發生,永琳的表情顯得十分平靜,當她再次張開雙眼後,所有的月兔已從天而降,

整齊地圍住身處正中央的自己。

「狂氣抑制裝置…這就是我心血的結果嗎…」看著眼前無數的月兔,永琳自嘲地說著,但是臉上卻無一絲笑意。

這時,其中一個月兔從人群中走出來,那是一個跟周圍同伴一樣,頭上長著一對高高的長耳,

身上穿著黑色短袖衣裳的銀髮女性。沒有過去那般被人操控的面貌,此時她就如平凡的妙齡少女一樣,

有著可愛的容貌,也有控制自如的、圍繞在她身邊的象徵殺意的紅色氣息,那股過於強烈而滿溢的狂氣,

甚至隔離了雨水浸濕她的身軀。

「任務…」同樣也擁有一頭及腰銀髮的月兔女孩,走到永琳的前方後,臉上露出可愛但殘酷的微笑。「將虜走公主的叛徒八意永琳,殺死。」

隨著寥寥幾字的結束,周圍的月兔瞬間全身冒出鮮紅的狂氣,並舉起右手的食指,朝站在正中央的永琳地擊射大量的紅色光彈。

在四面迎敵、無處可躲的情況下,永琳立刻將預先握在手中的符咒撕開,隨即從之衝出耀眼的青光與強勁的暴風;

周圍的鮮紅光彈立刻被這陣青光所吞噬,隨即而來的暴風讓亦在場所有月兔舉手遮掩自己的雙眼,停頓了手邊的動作。

雨水被暴風吹襲,如針刺般橫向刺著外圍月兔的身體,趁著這場短暫的紛亂,永琳迅速從腰間取出數把小刀,

精準地射中四個月兔的膝蓋關節,在對方負傷而跪下時,永琳這時已衝到他們身邊,以雙手持短刀而連貫的動作,

連續刺進四個跪下月兔的後頸。刀刃抽出,鮮血直噴,再次濺撒在永琳的背後。

看到身邊瞬間倒下了四個同伴,周圍的月兔們沒有受到一絲動搖與驚慌,並立刻回穩架式一同衝向永琳,

以短刃不斷追擊連刺。即便月兔是非常重視同伴,甚至寧可犧牲自己也要守護彼此情誼的種族,

但此刻從他們的行為來看,卻完全沒有這般性情;在他們的眼中,沒有同伴的死亡、沒有悲傷的起伏,

只有以最快而不容一絲猶豫的動作,執行少女口中的任務。換而言之,完全捨棄情感的他們是最完美的殺手,

與不穩定的永琳相比,也是元老手中更棒的棋子。

『噗滋!』

在大量的人海戰術包圍下,難以兼顧四面的永琳瞬間手臂與後背各自被砍上一刀,鮮血四濺,於是咬牙忍痛的永琳,

立刻摀住自己的口鼻,並從自己的繡包中潑撒出螢光的粉末毒霧,所有的月兔見狀也即刻向後退開,

暫時緩和了這一連激烈的攻勢。然而,就在永琳蹲下避開毒霧並稍做歇息的同時,一聲如撕裂空氣般的聲響從上方出現,

察覺異狀的永琳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立刻向一旁吃力地翻滾,而下一秒她原先所待的地方瞬間產了極大的爆破。

『碰───!!』

受到爆風的牽連,永琳整個人倒在一旁,但是不敢掉以輕心的她,還是仔細地觀察著那煙霧中究竟有何玄機。

因為雨勢不停地下著,那片濃重的煙霧亦消失的迅速,從那退去煙霧中出現一個長髮飄逸的女孩,

也正是方才那個總是露著可愛笑容,身上狂氣最為強烈的月兔。此外,刺進她身邊的大土坑中,是方才從天而降的,

跟她身子差不多高的弧形武器;那半透明而銀白的外觀,有如琉璃般美麗耀眼,但堅固的模樣也看似鋼鐵般笨重。

「哎呀?為什麼不躲進竹林呢?這樣不是比較吃力嗎?」

女孩露出微訝異的表情說道,此時永琳所處的地方,正是在藏起神久耶的大殿門口前,那摀著右臂而半跪的姿態,

其身上仍不斷滴著混入雨水的鮮血;疲憊負傷的身軀,意志不搖的眼神,全為了守護身後屬於自己的一切。

「看到這樣的妳,能作為重生後的人家第一個目標,實為何等榮幸呢…」

看著毫無畏懼的永琳,女孩歪著頭露出滿意的微笑,但看在永琳的眼中,對方那生動的舉手投足,

以及仍有鮮明的個性與言語,對於一個被控制的人所應有舉止而言完全相違,也讓她心中百思不解。

「妳…難不成,被抹消了記憶?」

「哎呀?與其總是被過去給壓抑,這樣解放不是舒坦多了?人家可要感謝元老們打開了新通路呢~」

女孩再次露出笑容,並把自己的手張開,如跳著快樂的舞蹈般,活潑地在滂沱大雨中轉著身子。

面對女孩那奇妙的姿態,永琳沒有受到對方影響,依舊摀著右臂跪在原地,但不久後女孩也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側著頭看了永琳一眼。

「嘻嘻…妳的傷勢應該好轉了吧?」

永琳大驚,她立刻起身退了幾步並雙手握刀,原先在右臂被割開的一道傷口,

上面多了一抹逐漸被雨水溶掉的紫色膏藥,雖然仍流著鮮血,但與方才的情況相比,

手臂的活動力看似已大為恢復。一切就如女孩所言,原來永琳剛才摀住手臂的動作,正是爭取時間暗自上藥療傷,

而這一切的舉動,卻早已被這個故作輕浮的女孩看破。

「讓人家來介紹一下,妳應該還沒看過這個寶具呢~」

看著永琳警戒的模樣,女孩不改其色,僅伸出手撫摸那插在身旁的銀白武器。

「月季,同時也是人家的名字,元老們將重大的使命賦予人家而命名的最新寶器…不,說是殺人武器也無訪。」

名為月季的月兔女孩如此說道,隨後以單手將這把巨大的武器從地上拔起,一臉輕鬆而怡然自若;

將沈重的武器舉起後,隨即用雙手抱在自己的臉旁,那銀色而半透明的模樣,如鏡子般倒映著自己沈醉的容顏。

「我想對於擁有全月都知識的妳,花草之類的典故應該也很清楚吧,嘻嘻…」

面對月季那嬉鬧般的態度,永琳沒有任何回應,依舊面露凶狠而直盯對方一舉一動。

「所以『月季』真正的花色…」月季說話的同時,她將手中的武器慢慢從臉邊移開,並用右手將之高舉,

直到那眼神霎時為之一亮。

「就用妳的鮮血……去讓它綻放吧!」

出乎突然,隨著月季會心大喊,瞬間那巨大的武器已經朝著永琳的方向直撲而來,如高速旋轉的鋸齒般,

速度之快,讓事先已警戒的永琳仍大為吃驚。然而,讓她更吃驚的是,敵人居然毫不猶豫地朝自己的後方攻擊,

似乎一點也不在乎置身於內的神久耶安危;面對那足以粉碎、撕裂自己的巨大威脅,為了顧忌後方的安全,

永琳當下別無選擇,只能交錯兩刃準備將之擋下。

『鏗───!!』

巨大的撞擊聲響,隨之是強大的反作用力將永琳震倒,永琳一見情況不妙,於是趁著倒下身子之瞬間,

將刀刃由下往上奮力一推,讓那恐怖的巨物朝斜上方飛離,而永琳隨後也被震飛而滑倒在地。仔細一瞧,

緊握手中的兩柄短刀,經過剛才的強大撞擊後,已經冒出了不堪使用的裂痕。經過一段摔倒在地的滑行後,

永琳欲立即起身,但手臂突然冒出的劇痛卻讓她再次趴倒。

「啊啊───!!」

劇痛的狂呼,永琳抱著右手痛苦地掙扎,特別是傷勢不輕的染血右臂,經過剛才那強烈的撞擊後,

其手肘關節似乎已經脫臼。看到對方難得露出一大破綻,所有的月兔立刻舉起雙手射出猛烈的光彈。

在這危急的狀況下,永琳僅能狼狽地翻滾身體,試圖朝掩蔽物之處靠近,然而面對懸殊數量的敵人,

不論永琳身手在怎麼矯健,在泥水中翻滾的她有如甕中之鱉,大腿與腹部仍挨上了不少彈傷。最後,

她終於成功地找到一個掩蔽處,也正是他們來到地上時帶來的飛車,永琳一看到飛車,便立刻爬起身子跳進其內,

留下猛烈如雨般的彈幕於外。也許是基於迎接高貴的月之公主身份,看似的高雅的飛車仍用了相當堅固的材質,

毫不含糊,至少能把地面炸得坑坑洞洞的光彈,全部都牢牢擋住僅留下凹陷的外皮。

「哼…」

看著永琳躲身在飛車內,浮在高空的月季這時正巧接住了飛回來的弧形武器,雙眼閃爍紅光的她,

再次高舉單手並將之用力一擲,巨大而銳利的白影立刻朝飛車方向急襲。

『碰───!!』

堅固的飛車霎時被砍成兩半,而飛出去的武器也在空中翱翔一圈後,重新回到月季的手中。

「不管怎麼躲都沒有用喔~」看著已成為廢鐵的破爛飛車,將武器扛在肩上的月季從容說道。

然而,經過了一段時間還是不見永琳的身影,在月季的指示下,月兔們紛紛朝飛車的方向靠近。

『咻!』

突然間,在一聲莫名而犀利的聲響下,一個月兔毫無預警地倒地。幾秒後,四周又出現了幾個月兔停下腳步,

慢慢向前倒下的身姿。

「咦…?」

不再露出從容的面貌,月季訝異地朝下方看去。仔細一看,下方冒出幾道細如絲線的光芒後,

在那飛車的周圍又再次倒下了五個人。在月季還在思考的此時,倒下的身影越趨增多,

所有月兔也從主動進攻逆轉為挨打的劣勢,敵明我暗下,各各都無法積極行動而只能在原地躲閃抵抗。

「散開──!」

隨著一聲令下,所有的月兔立刻朝後方快速退開,來不及的月兔,在跳開的途中仍被不明物體所射殺。

等到所有人都遠離現場靜觀以候,在那堆廢鐵堆裡,永琳終於慢慢走了出來,她的手中,則多了一把深黑色的長弓。

「沒想到…妳還留有一手呢。」

看到永琳還能做出如此頑強抵抗,月季有些訝異,但是一確定敵人手中的武器後,她便不再慌忙而命令月兔們上前進攻。

弓箭畢竟是遠兵器,即使在使用者能一箭斃命的高超技術下,只要被敵人入侵到一定的範圍內就形同虛設,

更甭提這般人數懸殊的情況。面對一整群身手矯健的月兔,永琳沒有被敵人包圍的困境所驚慌,

她僅僅維持著一樣的速度,熟稔地將圍繞腰間的絲線抽出,把瞬間變成銀色且堅硬的箭矢而架在弓弦上,

一口氣將四根箭矢射出。這種細如絲線的箭矢,既輕又堅固,即使遇上足以徒手捉住普通箭矢的超反應月兔,

但這種如閃光般的箭矢卻毫無破綻可言,是比任何兵器都還要可怕的暗殺物。箭矢瞄準的方向,皆是人體的要害處,

但在月兔已有心理準備下,即使無法躲避急速的箭矢,至少也能精確避開自己的要害。不過,就在他們這麼想的同時,

那些以手臂擋下箭矢的月兔們,卻在不消一會的時間內全部倒下,倒臥在地當場斷氣。看著這般情景,

月季立刻就了解到這些箭矢全部都附有劇毒,也了解到永琳為何能不慌不忙;面對敵長我消的劣勢,

在空中的月季終於一反至今從容的態度,她雙臂抱著自己的身體,全身不停地發著抖,

但是她的臉上既不驚慌也不恐懼,而是一臉極度興奮而扭曲的笑容。這時位居下方的永琳依舊專心地迎敵,

沒有注意到上方月季的動態,不過就在她感到上方何以如此安靜的情況下,不知何時,月季已經衝到她的上方。

『碰───!!』

巨大的銀色弧形兵器,如千金重的鋼鐵般擊中地面,永琳吃力地避開,但仍被這強大的衝擊與高濺的雨水給慌了手腳。

「哈哈哈哈哈──!」

在永琳還沒回穩姿勢前,敏捷的月季將武器舉起後,就是一連串的揮舞追擊,讓永琳只能以手上的弓連忙硬擋;

每擋一下,那強大的力道振動著手腕每一寸骨頭,讓永琳畢露疼痛的吃力表情,不斷被月季的攻勢給連連逼退。

「不愧是八意永琳,很堅固的弓呢,看來是同一種材質喔?」

相較於之前一擊就碎裂的刀刃,這把長弓顯得堅固許多,漆黑的外身正好與月季手中的銀白武器有個對比,

而長弓的兩端是磨得銳利的鋒刃處,退可守進可攻。在永琳逐漸適應對手的攻擊步調後,開始在退守之餘冷靜思考,

用她那敏銳的觀察力去分析月季的每一動作。雖然對方的攻勢相當猛烈,速度也非常快,

但是大型的武器終究需要兩手握持,即使是力量與體能超乎常人的月兔,然而每一次揮舞而旋轉全身的動作,

仍舊會讓身體露出細小的破綻。

「哈──!」

突然一個反身,月季一改以往揮砍的攻勢,以突兀的刺擊朝永琳身體殺去,閃躲不及的永琳僅能側身用弓架開,

雖然左腕險些被砍下,但也對左臂留下相當深的傷口而噴出鮮血。出其不意的攻擊,讓永琳再度受到重創,

不過她這回並不驚慌,在忍受手臂一時的疼痛後,依舊保持著冷靜的面容與思緒迎敵。

面對永琳仍一臉無事的態度,月季頓時感到一絲不快,明明雙方處於優劣明瞭的局勢,但是不論怎麼傷害她,

卻從未看過她露出惶恐的表情,甚至看著那越來越冷靜的面貌,彷彿自己正不斷被輕視而感到怒火。

「妳這把弓…」月季加快了自己揮舞的速度,那雙手握持巨大武器的姿態,其身上開始微微冒出鮮紅的氣息,

眼中也露出了象徵力量集中的紅光。「真是礙事──!」

武器高舉過肩,月季眼中露出了強大的殺意,像是為了將永琳連人帶弓一併砍斷,那全力而憤怒的斬擊,

下一秒已來到永琳的左太陽穴前,但就在這極為須臾的一瞬,抓到時機的永琳也同樣露出集中的目光;

她立刻將長弓以左手側推的方式,改變了月季砍下的軌道,那累積已久而集中的力量,

甚至讓使勁過大的月季雙手也隨之一晃,整個人的上半身重心不穩地往左一偏。就在雙方姿態皆還沒回穩前,

將長弓拉至右側的永琳,這時已經為下一步重新蓄滿了力量,壓抑的殺意呼之欲出。

「喝啊啊啊啊─────!!」

旋轉自己那帶動全身的腰部,拉著將長弓回正的左腕,以及用那沈重的右臂推出最後一擊!

『噗滋──!』

如看著殘影般,永琳的長弓瞬間由右至左。此時月季雖想立即轉回身體,但手中的武器卻沈重地落在地上,

向下一望,她已穿腸破肚;終於意識到帶來死亡痛楚的她,於是整個人雙眼失神而倒在永琳身上。

「嗚……!」

永琳沒有感到一絲勝利的喜悅,她身體被月季所壓著,反而出現無法動身的窘態。所有的月兔見狀,

開始執行他們最後的指令,打開了他們那足以令人瘋狂而癱瘓的壓箱之技─鮮紅四散的狂氣之眼。

永琳雖立即閉上自己的眼睛,但是仍抵不過大量紅光的照映,頭部開始出現了強烈的疼痛而與月季雙雙跪下。

這時,那本來應該已當場死亡的月季,卻在永琳的耳邊輕輕笑了一聲…

『噗滋──!』

與方才同樣的切開肉體的聲響,再次傳進自己的耳內,永琳朝天上望去,是一道白色的光芒翱翔天際,

這時她才發現那巨大的銀白武器並非只有一個;原本抱在自己面前的月季,這時已經從自己的身體脫離,

倒在地上成了被剖成兩半的鮮紅屍體。

「啊……啊……」

永琳看著這一幕,雙眼的瞳孔睜著極度的恐懼,全身有如沾染到超越惡夢的恐怖,呼吸變得急促,身體不斷地抖顫。

最後,她全身瞬間噴出了驚人的血量,翻起白眼的她終於無力地跪下,倒地死亡。







..........







這時,躲在黑暗中的神久耶,她終於忍耐不住莫大的悲傷,雙眼流出了剔透的淚水。

「為什麼…」

跪倒在地上,毫不掩飾的哭聲,傳達著難以想像的痛苦與悲傷。

「為什麼妳要這麼做……」







..........







『轟隆────!!』

血流成河,暴雨未曾停息。一群月兔圍在一處黑暗的平地,看著躺在地上的兩具屍體,

兩人的死相均相當悽慘,但是月季仍露出她那始終如一的笑容;而有如無法接受這一切的永琳,

仍睜著慘死前的朦朧雙眼,伏身在大雨之中,死不瞑目。剩餘的月兔們沒有其他動作,

也沒有為他們犧牲的領袖嘆息,於是再次朝著大殿的方向紛紛前進,留下兩具任由雨水沖刷的屍體。

伏臥在地上的身軀,在銀髮的縫隙中,那對沒有闔起的朦朧雙眼,彷彿帶著極大的悔恨,

朝月兔離開的背影望去,一步步地走向奪去少女生命的深淵。




(原…來…如此…)



(這…就是…死亡的…痛楚…嗎…)



『轟隆────!!』



(我要…忍…住…)




月兔們終於來到大殿門口。礙事的因素已經完全除去,一切都按照原先的任務行事─迎接月之公主回月都,

若有絲毫抵抗,反之則當場殺死,並將回歸的靈魂囚禁在月都深處。看了四周的情況,神久耶應該沒有離開的跡象,

因為在這只有一方出入的層層大門中,她就正在這處漆黑的大殿裡面。就在此時,眾人才要踏出前進的第一步,

後方卻出現了疑似慌亂的動態。

「啊…?」

往後一看,是一個露出惶恐眼神的月兔女孩,她先是呆楞楞地站在原地,隨後向前傾倒。在她倒下的身影後方,

是一個披著銀髮,看似人類模樣的垂頭女子。

「嗚……啊………」

她撫著自己右胸,那道長的嚇人的切痕,血如湧泉般不斷流出;身體彷彿隨時都會裂開的她,口中是極度痛苦的呻吟。

「哇啊啊啊─────!!」

看著這副景象,讓所有的月兔恐慌地大喊起來。即使失去了心智,面對這超越常理而恐怖的畫面,

也讓他們猛抱起自己的頭,歇斯底里地狂叫。

「為…為什麼會這樣!」

永琳撫著右胸的左手,其上面逐漸流出了鮮血以外的顏色,那是之前看過的紫色膏藥,

但事實上那並非什麼特效的良藥,而是一種致命的劇毒,從魔性之花『緹邏迦』中提煉出的最強烈麻醉劑。

「呵呵…」

拖著不堪使用的軀體,永琳那垂頭的容顏,露出了一絲詭異的笑容。

「愚蠢的你們大概沒想過吧…二十多年前的不死之藥…根本就沒有被消滅殆盡…」

那微彎的嘴角,表達自己輕視一切的嘲諷,也表達自己獲得永生的悲哀。

「平凡的人類…根本不曉得永生帶來的虛無與恐怖…所以…藥物才會回到我的手中…」

將撫著傷口的手移開,攤在自己的面前,是染著紫色與血肉糢糊的恐怖模樣。從踏入無限深淵的這一步起,

已經無法回頭,拖著這副腐爛身軀的自己,即刻起也不再是個真正的人類。

「為了這一天…我已經受夠了…」

甩掉手上的爛肉,永琳再次高舉長弓,並架上數以難計的箭矢,站在永琳面前的是一群喪心喪志的月兔,

面對即將奪走性命的威脅下,內心已被破壞的他們,只能害怕地站在原地不斷顫抖;在等待即將到來的死亡之前,

聆聽著不曾間斷而令人麻木的雨聲。最後,所有的月兔終於按耐不住這股情緒,雙眼泛紅而發狂,

在僅存的理智崩潰前,抱著最後的狂暴與殺意全部衝往永琳的方向。

『轟隆────!!』

閃光再次籠罩大地,放眼所及,四周只剩下一片無數的死屍。十秒後的世界,無月的夜晚,依舊落著冰冷的雨水,

融入地上血泊的汪洋,瀰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立於無數的屍骸之上,只剩一個呆滯站在原地的永琳,

經過了兇殘而激烈的相殺,已經讓她的白銀頭髮染成完全的暗紅,任由雨水沖刷也退之不去。

最後,身上佈滿無數刀口的她,帶著沈重的軀體黯然跪下。

『啪唦。』

良久,一聲踐踏水窪的步伐,即使在這嘈雜的暴雨之中,其聲音仍清晰可辨,也讓永琳終於經過了長久的呆滯,

再次抬起了她的面容。

『唦………』

暴雨之中,那停下前進步伐的,是一個撐著紅傘的人影,而在那傘下的容顏,是個長髮披肩、

被傘緣遮住雙眼的少女容貌。於此,永琳臉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垂著頭與少女相望;

在這片不斷刺著身體的大雨中,在額髮掩蓋的縫隙裡,是一隻朦朧而無神的眸子。

『啪唦。』

少女再次挪動了步伐,不過就在她踩下準備踏出的第二步時,永琳此時已起身,並將她手上的長弓舉起。

「別過來。」

尖銳箭矢瞄準的方向,是少女胸口的正中央,即使是無辜之人,極為冷酷的永琳仍沒有半點憐憫之心;

然而,面對眼前的威脅,少女當下雖停頓了自己的腳步,但彷彿心中不存一分畏懼的她,

仍然再次抬起信步向前的左腳。

『咻!』

在踏下腳步的那一刻,無情的箭矢立即貫穿少女的右臂,讓她鬆開了遮掩臉龐的紅傘,

鮮紅的血液從手臂當場噴出。不同色澤的箭矢,少女沒有如四周月兔一樣當場身亡,但等到紅傘一落地,

看著被自己射傷的少女面貌後,永琳立刻面露震驚,雙眼睜大的她,呆楞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

『轟隆───!!』

此時站在永琳面前的,是她長年尋找的御影家次女,同時也是那個曾在自己心中留下深刻印記的少女…

「別…別過來……!」

由驚訝轉為痛苦的永琳,再次架上箭矢並舉起長弓,而全身也溼透的朔,其臉上亦露出悲傷的表情,

沒有因為永琳的警告而再次踏出前進的腳步,也讓永琳的表情逐漸浮出反應內心的惶恐,

心跳也隨著那踐踏雨水的聲音不斷加劇。

「我說別過來!」

這次箭矢不偏不倚地射進朔的右腳,也讓她立刻前傾而跪倒,地上的血水濺了她一身。

然而,永琳並沒有因為阻止對方的靠近,心中感到一絲的心安;彷彿至今以來的壓抑快要崩潰,

此刻倒映在永琳的眼珠中,是倒臥在鮮紅泥地仍奮力爬行的身影,胸口的心跳是越來越躁動,

心中的思緒亦越來越紛亂。最後,經過了一段疼痛的掙扎,朔終於來到永琳的面前並顛簸地站起身來。

她的身體已溼透,左手所撫的右臂以及彎曲的右腳,不停流出被大雨沖刷的血水。看著被自己傷害的少女,

永琳依舊舉著長弓,但是她那悲傷的眼神已經流露出極度的痛苦,以及不想再動作的意念;然而,

不論她心中有多麼掙扎,強大的束縛,還是讓她無法放下手中那奪走數百生靈的染血長弓。

在這個毫無間歇的雨中,在這個彷彿靜止的黑暗,永琳與朔兩人只是沉默地對望。

「對不起…」

一句恬淡的、超乎想像的聲音從朔的口中呼出,打碎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也打碎了逼迫自我的理性,

讓永琳此刻內心完全無法接受,睜著難以置信的震驚雙眼。

「為…什麼…?」永琳的那舉起長弓的手慢慢垂下,那惶恐的眼神,像是為了躲避朔的雙眼而移開,

最後連手上的長弓也從手中鬆落在地,歇斯底里地大叫:「為什麼──!」

永琳此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那不再冷靜的表情,將所有深藏在內心的痛苦爆發出來。

之後,永琳更是伸手抓住朔的兩肩,像是急於尋找這股疑惑的答案,不斷搖動對方的身體。

「為什麼不恨我!我背叛了妳不是嗎!而且過去我還害了妳姊姊…妳的家人…!」

想起過去悲傷的記憶,如今面對本應去贖罪的少女,她終究無法隨心所欲;從過去以來的日子,

兩人的回憶與約定,剎那間都化為失去意義的謊言,夾在兩難中的永琳,內心背負莫大掙扎與煎熬。

「沒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而且為了保護她、為了逃離月都的牢籠,我不能留下任何活口…」

痛苦的臉龐、扭曲的面容,永琳聲嘶力竭而逐漸在朔面前跪下。她的失態、她的瘋狂,

把所有罪惡全部加諸身上的永琳,已經把她至今以來的脆弱與迷惘,毫無保留地暴露出來。

「妳這樣…叫我怎麼下手…我又該怎麼辦……」

聲淚俱下,永琳痛苦地跪在大雨之中,而朔也慢慢地跪下身來;她沒有說話,一切就如同過去一樣,

只慢慢地伸出她那溫暖的雙手,將永琳那污穢的身子緊緊地環抱著。在漆黑的雨幕中,兩個人靜靜地依偎彼此,

任由雨水不斷沖刷自己那一身駭人的殘破身軀,以及已經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是不論雨水有多麼冰冷,

也絕對沖不掉這份屬於人類應有的溫度。

「對不起…我居然沒有想到…妳默默忍受了這麼久…」

朔依舊緊緊地抱著永琳,讓兩人靠著彼此的肩膀,感受彼此都存在的這一刻。然而,此時朔那閉上的雙眼卻緩緩張開,

她雙眼所注目之處,是永琳放在腰間的一柄短刀。

「我…希望妳能獲得幸福…比任何人都幸福…」

連永琳也沒有察覺,左手依舊摟抱永琳的朔,她伸出的右手將短刀慢慢抽出後,隨即以反握在手中的姿勢

慢慢地舉高,移到永琳的後頸附近…

「活得像自己…走出命運的牢籠…總有一天……」

此時,刀口已經來到朔的頸旁。毫無半點猶豫,朝自己的頸部用力一割,鮮血瞬間噴出如柱,

掛在脖子上的細繩也一併被割斷,紫色的寶石從胸口落在地上,染滿了鮮血,成為黯淡而不再光輝的顏色。

朔鬆開了抱住永琳的手,身體也慢慢從永琳身邊脫離,而永琳只是呆楞地向前摟住朔的身體,

並伸手撫著那不斷噴血的頸部,但鮮血仍止不住地從五指噴出。沒有一分痛苦,沒有一絲悲傷,

朔的笑容依舊如此溫柔,直到她鬆開了抓住永琳衣襟的手,一個人慢慢閉上雙眼。

永琳被冰封而凍結的真實淚水,終於完全融化;將心中所有欺騙自己的心情,以及對少女的感情,

與噴濺在絕望臉上的鮮血一併流下。

「啊…啊…啊啊啊……!」



"總有一天…對方也一定會懷著笑容…坦然地…向妳伸出雙手…"




「嗚…嗚啊啊啊啊啊啊啊────────!!!!」








..........







『唦……』



「為什麼…」


「為什麼…這朵花兒突然凋謝了呢?」


「不過,仍然比我想像中活得還要久…」


「我相信…每個靈魂在離別前,一定會有個幸福的終點。」



『唦……』



「所以你真的…好努力呢…」
 

回覆 使用道具 檢舉

chapter.17

遙遠夢想的終點








「不可能…」

四下無人的黑夜,無聲無息的空間;房內只有兩個女性,兩個坐在床上相視的身影,朔與永琳。

不再是過去以來那幾近冷漠的面貌,此時的永琳,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表情與前所未有的惶恐。

「我所知道的御影朔,應該…應該是比我還年長三歲的女性啊?」

朔的臉上亦露出一絲訝異,她並非看到永琳的惶恐而驚,而是從永琳的口中,竟然聽到如此意外之聲。

循著思緒的游絲,摸索模糊的記憶,彷彿眼前的這個人,比自己更加熟悉這個名字所帶來的真實意義。

「這…我……」無法回答的朔,只是將眼光放低而游移不定。

永琳勉強冷靜了自己的思考,但是不論怎麼設想,除非是朔說了謊話,不然以知道御影這個家族姓氏的人,

在這個世上除了自己與由羅的親人外,不會有第二個外人敢自居。從過去以來的調查,以及由羅的親口轉述,

身為由羅親妹的『御影朔』,雖然與小朔恰巧同名,但是兩人在年紀上卻相距二十二年之譜,

完全是不同的程度,即使心思縝密的永琳也從未考量過這一點。

「不可能…」永琳再次不經意地將心內的想法脫口,這個已經超過她理解範圍的事實。

察覺到事情超乎了自我想像,越來越驚慌的朔將頭抬起,那看著永琳的臉龐,是不曾間斷的汗水與慌亂的喘息;

焦躁的心情,已經讓她將身體的病痛暫時拋在腦後。

兩個人,依舊坐在床上;兩顆心,如懸浮在不安的漩渦中…







..........







「八意大人。」

一聲敲醒回憶的聲音,迴盪在靜寂的世界,在這處讓自己彷彿還置身於昨晚的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房間裡。

永琳聞聲不語,也沒有任何反應,依舊佇立在原處,雙眼疲憊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朔…她人在哪裡?」良久,永琳緩緩開口。

「屬下不清楚,但據門衛的耳聞,長奈前小姐或許已被喚至皇室。」

聽到下屬的告知,永琳的眉間為之一縮,臉龐掛滿越來越深的憂心。永琳沒有說話,也沒有轉身,

看在下屬的眼中,依舊是一個孤高而冷靜的背影。皎潔的星光,稀疏落在她那聞名的銀髮;

今非昔比之處,這一頭不做任何修飾,總是隨意批散在背後的髮絲,如今梳起了整齊而滑順的三節辮,

其辮子末端還綁有一條別具意義的粉紅絲帶。

「八意大人,差不多該起身了,今晚的行程已經準備完畢。」下屬看了手中的懷錶道。

「…我知道了。」

這時永琳從胸口處取出一把玉釵,黯淡色彩的外表,是許多充滿回憶的刻痕。她先是拿在手中端看一會,

隨後將它輕放在桌上,這張空無一物的乾淨木桌。之後永琳朝門口轉身,不留下任何言語,

不留下任何猶豫,那翩然而走向任務的身姿,只留下一言難盡的約定。

「走吧。」







..........







此時在元老院的大廳裡,幽暗的四周,不如過去那般多人而隆重的場面,此時除了守在門外的數名守衛外,

內部只有兩個位居高處的元老,以及一個站在明亮門口處的少女。

『碰。』

隨著大門關閉的沉沉聲響,室內再次回到寧靜無聲,伴隨而之,是一個單調而不斷敲擊地面,

慢慢走向前方的清脆步伐。

「父親大人,信典大人。」來到兩人前方後,少女立即低頭半跪。

「起來吧,朔,妳不用跟其他下人一樣。」

聽到信典的指示,朔從虔敬的半跪姿態起身。她身上的穿著,是一身整齊標緻的黑色套裝,

短袖的深色衣裳搭配著襯裙與長褲;此外,掛在她胸口前的,是一枚鮮明閃爍的紫色墜鍊。

「斷絕了寶石的輔助,這陣子身體還好吧?」端看朔全身的儀容後,信典深表關切道。

「已經無恙,感謝大人的關心。」

此時的朔,不如昨日那病弱而消瘦的外貌,毫無情緒的臉上,亦失去過去那般和藹可親的感覺,

宛如另外一個人。

「那麼這陣子以來,八意還有其他的動作嗎?」

「沒有,一切都如過去所言,她只將全部的心思投入月之公主的身上。」

說出這句話的此時,朔的眼神不自覺地因猶豫而顫抖了一下,但是這僅短短一瞬的疏忽,

連觀察力極高的白河本人都沒注意到。

「為了博取八意的信任,做到這個地步實在辛苦妳了。」

「是的。」

場內的三人不再說話,坐在上方的兩人安靜地看著朔,而朔依舊沒有改變面容,

雙眼只是幾近呆滯地注視前方。之後,白河與信典兩人開始交頭接耳,私下討論一些事宜的他們,

最後終於有了共識而一同將身子轉回前方。

「身體還承受的住嗎?」白河先是看著站在前方的女兒,隨後又盯著她胸口的墜鍊道。

「是的。」

「那麼,最後的視察任務就託付給妳了。」

聽到父親將使命賦予自己的此時,朔毫不猶豫地點頭並行手禮,隨後慢慢轉身,朝兩人的反方向離開;

而白河此時亦站起身來,看著自己女兒的背影,一步一步地朝任務履行的方向走去,

直到大門將她的身影給深深閉上。

「我還是難以相信…」大門閉上後,在這歸於寧靜的封閉空間,信典先開了口。

「怎麼了,事已至此,難道你還對我女兒不感信任嗎?」

「不,我是說以你的個性,我不認為你會有扶養孩子的念頭。」

聽到信典的說詞,白河先是微感訝異,隨後又轉頭望著前方那扇,朔最後離開的門扉;在那一貫冷靜的臉龐下,

是一股複雜回憶的被重新喚回的沉悶。

「算了,就算跟你說也無所謂,她確實不是我的親生女。」白河徐徐說道,並將桌上的文件用雙手拿起。

「這是怎麼回事?」

「你可還記得三十年前那的那場爭亂?」

「你是說…當時襲擊你的那群月兔叛亂事件嗎?」

「沒錯,當時的我實在太愚蠢了,沒想到自己早已成為月兔長年計畫下的目標,所以才會中了計……」

「但是那終究是小規模的月兔叛亂,所以很快的就被全力鎮壓;當然,這個事件也從歷史中給抹去,

除了我與少數的高層人士外,沒有其他外人知道這件事。」接在白河的話語之後,同樣瞭解這件事的信典先開了口,

對他來說,這也是一件難忘的真實事件。

「對,除了我們內部,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件事…」這時,白河將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隨後他掀起自己右手的衣袖,

從那布料中所露出的,是一整塊深褐色、已經灼傷多年的腐爛外皮。「因為在場的月兔與村民全部都一併被燒死了。」

看著白河手上那嚴重甚至令人作噁的疤痕,信典不禁訝異,這是連身為親友的他都從不曾知道的事;

然而,信典亦很快地冷靜下來,他先是仔細地觀察白河傷勢一番,過了一會,心中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而再次大驚。

「難道是……!」

「沒錯,朔,她正是那場戰亂中唯一的生還者。」

白河將自己手腕的袖子再次收起,遮蓋住在醜陋的傷疤,他那若有所思的面貌,充分表達出自己沈重的心情…

那段從沒跟其他人提起的真相。

「等待救援的時間是漫長的,孤身一人的我只能待在那處瀰漫殘火的屍土,我想這就是所謂的煉獄吧…然而就在那時,

我在一處廢墟中找到了當時還年幼的她。那時候她被兩具焦黑的屍體給緊緊抱著,在雙親的懷中而躲過一劫。

不過,雖然得以躲過死亡,過於嚴重的傷勢,依舊對她的身體造成了致命的傷害。」

此時白河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他凝重地望著自己的手心,那隻曾拯救起一個人生命的手。

「於是,在那個僅兩個人還存活的世界裡,我毫不猶豫地就將她抱了起來…」

信典的面色沈重,他從沒想過身旁的這個冷酷男人,居然經歷了這般嚴苛事情,而更讓他訝異的是,

這個男人竟然會做出救贖的選擇,與過去的自我認知相比,實在難以想像。

「所以那時候她就因你而重生了嗎?」

「不,雖然是勉強救活了她沒錯,但是時間也已過了二十多年的冷凍治療,等到她終於清醒時,

卻什麼話也無法開口,就跟一個活死人一樣;也可以說,肉體雖然救活了,但是她完全沒有想活下去的意思。」

看著白河的側臉,信典在心中深深思考,雖然無法親臨現場,無法體會存活下來的兩人的心情,

但是不論怎麼想,痛苦與煎熬終究佔了兩人心中的大半。

「經過了二十多年嗎…看來她也在夢中度過了二十多年的夢魘呢,這樣的人,是沒辦法在清醒後活下去的。」

「沒錯…所以我把她的記憶給洗掉了。」

聽到白河淡淡道來的瞬間,信典臉上瞬間露出極大恐慌。

「神久耶的…?」

信典深深瞭解,以現今的月都技術而言,想洗掉一個人的記憶是天方夜譚,更是充滿極大風險且不人道的方式。

但是,他也知道,在月都當中卻有一個東西辦得到…

「你竟然擅自使用了『樞』!」

「這也是我唯一能替她做的。」

「我從沒想過,你居然會救一個與你無關的女孩,更沒想過你居然還做到這個地步,

那可是連我們都不能私下使用的,先古所流傳下來的儀器…」

所謂的儀器,正是讓永琳曾經絕望、痛哭,那個讓神久耶肉體置身於中的黑色培養皿。諷刺的是,

他們口中的月之公主神久耶,如今也將重新回到月都,回到這個雙方都必須謹慎以對,不再有任何自由的牢籠裡。

「是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轉眼間也經過這麼多年了,我不想再去想這些事。」

「撇開過去的種種不談,既然得知她在精神上的不穩定,為何你還讓她參與這麼重要的任務?」

「你仔細想想,在朔現今的生命裡面,對她來說唯一的親人是誰?」

聽到信典這個問題,白河應答的同時亦站起身來,那望向前方的臉龐,再次恢復了他那原有的冷靜,

露出一絲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所以她不可能背叛我的…而過去以來的成果,也驗證了這個事實。」

同一時間,朔已隻身回到自己房內。關上隔閡外面的大門後,她沒有換下身上黑色的服裝,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只是靜靜地走到自己的桌前。那空無一物的桌面,只留有一個枯黃的傳承之物,一個充滿了回憶、充滿了思念,

散發著黯淡光芒的玉釵。暮色蒼然,寒風簌簌,她低著頭將之拾起,雙眼無神而默默不語;

那久未修剪的額髮顯得有些過長,不僅蓋住了她的雙眼,也遮蔽了她的心靈。



無聲之哀,令人憔悴;無情之顏,令人絕望。

人類不過是不斷地誕生、死亡,然後誕生。

顛沛流離的一生、如夢似幻的一生,終究只是反覆著稍縱即逝的螺旋。

今晚是一切的開始,也是一切的結束。

竹取物語的終章。

滿月童話的終章。

兩條平行的線,終有交會的一日。


不論命運的坎坷、不論真實的殘酷,僅僅一瞬的如今,卻顯得如此長久…







..........







月黑風高,強風馳行。

走過了千百個日子,度過了千百個悲傷,如今約定之日終於到來…







弘文天皇元年,八月十五,滿月之夜─







『呼──』

來自遠方的強風,不斷地吹拂地上一切草物;搖曳的姿態,恐懼的面容。

古云,山雨欲來風滿樓,像是前來傳遞暴雨的前兆,搖動竹林的狂風,毫無停息之意。

『呼──』

在漆黑的世界下,是一處巨大而寬廣的房影,那華麗而宏偉的外觀,象徵著住人那貴氣十足的顯赫家世。

然而,應是燈火通明、色彩華奢的大殿,此時卻如一處戰備緊張的黑暗隘口;包圍在四周的黑影,

全是天皇派遣前來的武裝士兵,其屋上亦站滿了無數的人群。沒有一絲來自屋內的燈火,

在這片伸手難辨五指的漆黑中,只有來自天上滿月的光華照映。此時,不斷從耳邊呼嘯的風聲瞬間停止下來,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詭異情景,讓在場的眾人繃起全身上下每一條神經。即便在這足以把酒賞月的美麗天色下,

士兵們毫無雅緻亦不敢懈怠,雙眼的瞳孔也隨著恐懼而不斷加深。像是為了殺盡即將放肆前來的生命,

眾人手上皆舉起足以射落巨雕之大弓,拉起蓄勢待發而飽滿的弓弦,對準那遙不可及的天際,一輪鏡花般的皎潔滿月。

「哇啊──!」

呼聲高揚,此時,所有人抬頭所注視的滿月,就在扎眼的短短瞬間,突然發出了如烈日般的耀眼光芒,

照亮了整片大地,也讓幽暗大殿霎時裡外通明,毫無隱蔽地露出金碧輝煌的真面目。

仰望的士兵們無一不慌了心神,有的人恐懼大呼,有的人甚至雙腿一軟,直接從屋簷上重重摔落在地。

待肉眼稍微適應了那刺眼的光度,揉眼一看,置身於光芒之中的,是一輛典雅而華麗的飛車,而在那車輛的周圍,

是一群身穿華麗服裝而手無寸鐵的人們。奉天皇之命格殺無論的天人!

「放箭───!!」

一聲突破恐懼的怒吼,從地上直衝天際,不僅喚回士兵們的士氣,也立刻展開了預定的攻勢。

所有的士兵都是同一個動作,朝同一個目標,放箭。

『咻──!』

貫穿雲霧、撕裂空氣,發出淒厲聲響的數千箭雨,瞬間漫天飛舞;站在雲空之上,那疾如風的銳箭毫無半點憐憫,

不幸的夜歸鳥兒,身體瞬間成為一片被撕裂的血肉。在血霧與箭雨的威嚇下,天人們卻沒有任何騷動,

彷彿已經摸透了地上人的反應,他們僅僅放緩了下降的速度,面對那誇張的而襲來的箭雨,

甚至連眼睛都不曾扎一眼。

『啪!啪啪啪啪──!』

一聲的斷箭,隨之而來是無數同樣的,如驟雨般的斷箭之聲;銳利的數千箭雨,從地上突破天際的氣勢,

霎時成了一根根斷矢殘枝。地上的士兵們全都傻了眼,即便是眼力再差的,也看的一清二楚,

彷彿是被人一根根地親手對折,那些箭矢居然全部都在同個地方,整齊地從中間斷成兩節;

而那些被分成兩半的箭矢,自然就如雨般地全數落下,逐一落在每個惶恐的士兵身上。

「別…別慌!那些不過是天人的妖術!」

一個身為眾多士兵的領導,身上背負了天皇下達的使命外,也背負著所有人的存亡,

然而就在他使命搖動身旁恐慌的士兵,試圖振作起所有人同時,那個士兵卻慢慢地抬起了手。

隨著手所舉起的方向望去,那是天人們的飛車,然而仔細一看,在那飛車的身後,在那群高貴之人的中間,

出現了一個格外特別的女性人影,雙手交叉而抱著自己的胸口。

「這…這是……?」


"人的心…既會因感動而萌生勇氣,也會因私心而構成邪念,所以有光亮的地方就一定有黑暗的存在。"

"除了擁有相信自己的決心外,不論是什麼情況的挫折都要去接受,不論是什麼情況的殘酷也要去了解。"

"與其害怕面對真實而選擇逃避,不如就此竭盡全力突破迷惘;只要堅守明確的信念,即使失敗也絕不後悔。"


一頭象徵詛咒,銀色結辮的長髮,一襲劃分光暗,青紅相間的服裝,以及一臉冰冷而美麗的面容。

擁有一頭銀色長髮的她,是千年月都的名望世族後裔、是過去月之公主的貼身侍衛,

也是繼承永別之人意志而活下去的女子。


─八意永琳─


銀髮的女子,像是從夢中醒來似的,終於緩緩睜開了美麗雙眼。隨後,她將環抱胸口的雙手向外敞開,

散播在天空的,是漫天飛舞的美麗光霞;那碧波閃爍的光芒,如百年難見的大銀河,動人非凡。

面對這片美麗的景象,就像來自天界的催眠曲,不但吸引了所有士兵仰望的目光,讓所有的人都無法輕舉妄動;

同時也像死神吹奏的勾魂歌,讓他們逐一面容呆滯,毫無反抗而全數倒地,睜著充滿血絲、如失魂般的白眼斷氣。

數千大軍霎時化為烏有,毫不費吹灰之力,而天人們依舊維持一貫的速度慢慢降下,直到踩在這片污穢的土地上。

「造麻呂,出來吧。」永琳在落地後,對著這棟看似死城的豪宅,終於開口說出了第一句話。

雖然屋內毫無動靜,但停留在此的天人們也沒有一絲疑惑與騷動,過了一段時間,大門終於被緩緩開啟,

屋內出現了一個匍行向前的虛弱老人。永琳見此,隻身上前,來到老人的前方。

「愚蠢…地上人竟試想窩藏月人,殊不知這是萬死之罪?月之公主本身是帶罪之人,因為你略有功德,

我等月人乃決定將公主下放至此,並改善你的家境,回報你對公主的養育之恩。如今公主的罪期已結束,

所以今日由我等迎接回去。」

環視四周沉默的軀體,站在眼前的是個才剛不久,殺死所有士兵的冷酷女子;與年輕力壯的士兵比起,

本來應該嚇得四處逃竄的老者,聽到銀髮女子這般說道,在恐怖之中,卻還沒完全退下抵抗的心智,

反而斗起膽量抬頭說道:「您說下放月之公主…可是我將愛女撫養成長,至今已共同生活了二十多年,

想必您說的公主,也許是另外一人吧…」

自知這事不會有誤,聽著老人那明顯的狡辯,讓永琳那高高下視的雙眼露出一絲冷酷與怒意,

老人見此,嚇得心跳漏了好幾拍,立刻低頭磕在地上,彷彿惹怒了對方,害怕自己的性命也同周圍的士兵不保。

然而,永琳沒有任何反應,也不再開口應答,僅挪動自己的腳步向前走去。走到方才老人出現的大門後,

永琳才注意到原來門內別有洞天,裡面還有好幾扇更為厚重,層層上鎖的門扉。這不是常人可以輕易打開的程度,

厚重紮實的外貌,傳達著寧願永遠不出來,也不要被他人開啟的意念;但是看在永琳的眼裡,似乎一點也不感訝異,

心中也毫無動搖。她先是從自己的胸口處取出一張符咒般的紙,隨後伸出單手將之壓在門的正中央,老人回頭望之,

仍摸不清對方這麼做的用意。

『碰───!!』

紙張爆碎,瞬間一陣的巨大的聲響,所有的層層疊起的門扉一直線地由外到裡,全數被強大的氣流給衝開,

脆弱一些的門扉,甚至整片被拔起而倒在雜亂的一旁。現場是如此紛亂,而置身於爆風中的銀髮女子卻毫不受驚擾,

一切的動作,就如她的眼神一樣,冷靜而俐落。

「啊……!」

看到自家上鎖的門被全數破壞,即將被人闖入的此時,老人心慌了,壓過所有的恐懼而捨命大喊。

「她真的不是公主啊!我家的女兒現在罹患重病,不能妄動啊…!」

然而,無奈老人怎麼喊道,就如她那冰冷的髮色無情,永琳一點也不打算聽進老人的隻字片詞,

帶著沒有任何猶豫的身影走著。滿月之夜,狂風再次吹拂,烏黑的雲朵開始從遠方聚集;

看著身為領導的永琳走進屋內,其餘的天人則留在外頭,各各屏氣凝神地守在飛車旁。相較於天色漸暗的外頭,

屋內是更為漆黑的一片,每踏進一步所帶來的,只有越來越安靜,以及越來越幽深的世界。

伸手不見五指,連外頭的風聲也逐漸被隔閡,在這般漆黑而悚然的空間裡,永琳沒有一絲畏懼,

仍舊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對她來說,已經沒有任何事情比分離還令自己害怕。

『喀。』

突然間,從漆黑的前方冒出了一絲火光,以及一聲不明物體的倒下聲響,永琳見狀,立刻加快自己的腳步,

朝著那稀疏光芒的方向去探查。經過了短暫的須臾,永琳終於來到那光芒之處,仔細一看,

那是一盞放置在地的油燈,而微弱光芒所及之處,是一個昏倒在旁的老嫗,以及一襲華麗女子衣裳的下半身。

看到這般情景,讓永琳那一貫的冷靜面孔露出了一絲起伏,心跳也開始隨之急驟地鼓動起來;她張開了口,

但是卻無法發出一絲聲音,如哽在喉內,甚至口鼻的呼吸都越來越不順暢。

「呼…呼……」

永琳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她知道,為了這一天,她犧牲了無數重要的東西;因為自己的關係,

讓對方也受盡了長久的羞辱與折磨,也許,此刻站在前方的女子,正懷抱著無法饒恕的心情,

帶著無法諒解的怨恨,站在這裡看著苟且偷生的自己。就在猶豫的此時,全身處處露出破綻的永琳,

突然間被一個黑影給撞著,整個人重心不穩地退了幾步,隨後又立刻穩住自己的身子,並抓緊那個黑影。

那是全身鬆軟且冒著香氣,比自己還要嬌小,留著一頭美麗黑髮的女子軀體。經過二十五年的分離,

就在這最重要的此刻,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做出什麼表情,好面對這個令她朝思暮想的女子。

「好想妳…」

一句甜美的聲音,從永琳那枯竭的心底深處,響起了清脆的迴盪。永琳雙眼睜著銅鈴般大,

心跳亦如呼之欲出般,猛烈而澎湃地跳動。

「我好想妳…我真的好想妳……!」

甜美的聲音再次傳進耳中,那是來自胸懷中少女的聲音,只是,那聲音卻較上次有些不同,

那是哽咽而模糊的哭聲。伴隨而之,胸口的衣裳溼了,從溼透胸口肌膚所傳來的,是一陣又一陣抽泣的喘息。

靠在胸口的她,原本應是全月都最高貴的人、是擁有所有人祝福的公主,但此時她只是個世上最寂寞的少女。

月之公主─神久耶,其實只是一隻關在牢籠中的雛鳥,不論在月都還是地上…

那抖顫而嬌弱的身子,此時逐漸失去力氣而跪了下來,而永琳也隨著她的動作慢慢跪下。經過了長年分離的痛苦,

看著身心俱疲的神久耶,永琳那睜大的雙眼,也由一開始的惶恐與驚訝,逐漸冒出了愧疚與脆弱的淚水。

「對不起…」

終於,兩人緊緊相擁。熬了漫長的二十五年,只為一見彼此的容顏,親口訴說自己的道歉。

為了忘掉過去一切的悲傷,彼此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一絲責難,就像將昨日的種種放諸流水,悲傷的兩人,

一切盡在不言中,只有哭泣,是見證彼此內心的真實之聲。之後經過了一段時間,兩人稍微緩和各自的情緒,

安靜地抱著對方不願放手,感受彼此溫柔的體溫。枕在永琳懷中的神久耶,沒有伸手擦拭自己的眼淚,

只是將眼神若有所思地移往一旁;彷彿心中仍有許多苦惱的她,那猶豫而苦悶的表情,終於下定了一個決心而抬起頭來。

「永琳…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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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從選擇,所以只能在這可恨的命運中掙扎

而籠中的小鳥,何時才能停止牠的悲傷

所以,我要對抗自己的命運,即使是孤獨一人

因為與妳共處的這幾年,我也因妳而改變了

人與人之間所帶來的羈絆,容易讓人強悍,也容易讓人軟弱


所以,我不要妳跟我一起墮落…





下回

chapter.17 『遙か夢想の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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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遠行,朔與永琳兩人終於到達了市集。這是一個百姓聚集的城鎮,

相較於位居山明水秀的貴族領地,這個地方雖然顯得有些擁擠,但並沒有永琳想像中的髒亂,

甚至每個百姓都有整潔市容、潔身自愛的心得,不會留下沒水準的穢物,只會留下滿滿熱情的與參與慶典的活力。

「好驚人呢…」

「是啊。」

「確實,與皇室的規模相比,實在有過之而無不及。」

永琳依舊緊靠在馬車窗口,那副身影,充滿了孩童般的興奮。看著永琳如此姿態的朔,

只是溫柔地笑著,也同樣感受到永琳的喜悅。

「永琳大人,您都沒有來過這裡嗎?」

「有…只有一次。」仔細回想後,永琳淡淡地回答。

「這樣啊,雖然我並不曉得貴族的人大多對這種活動抱持什麼想法,但是我至今一直都很喜歡,

雖然當初爸爸也不太贊成我這樣常常與平民百姓接觸就是了。」

「長奈前嗎?」

聽到永琳開口的瞬間,朔誤以為永琳呼喚的人是自己,隨後露出了一絲苦笑道:「是的,爸爸說的。」

兩人不再交談,經過了一段時間,待馬車駛進一處空曠地盤停下後,兩人便起身走下馬車。

朔將永琳攙扶下來後,順手將放在車內的竹籃給提起,相較於早上,朔現在的感覺較為游刃有餘,

因為兩人在車上已經先享用了一半的餐點與藥膳,也消化掉了一半的重量。

「我們走吧。」朔用單手勾住竹籃,另外一隻手則朝永琳的方向伸出,

握住永琳的手心。

看著遠方那騷動的情景,帶著雀躍不已的感動,以及與回憶交錯的複雜心情,永琳先是低頭單手撫著胸口,

隨後抬起頭來。

「嗯。」

兩個人的手心,緊緊地密合彼此的溫度。

在走向通往中心的路上前,永琳將辮子頭髮從後方挽起,再戴上遮陽的草帽;

一來可以稍微遮擋烈日高照對身體的不適,二來亦能遮住她那鮮明的髮色。走在路上的兩人,

他們先是沿著路旁慢慢前進,之後朔看著自己手中的清單,準備開始購買上面所記下的食材,

但是看著兩手都忙碌的朔,其背後已經被汗水浸濕,永琳不免替她感到在意。

「這樣很不方便吧,何不叫侍衛過來幫妳提呢?」

「可是這麼一來的話,大家就會知道這裡有個貴族出沒,而秩序也會受到干擾,我不喜歡這樣。」

看著朔那流著汗水的臉頰,總是勉強自己去配合別人的模樣,永琳先是思考了片刻,

之後伸出手將竹籃從朔的手中一把拿起。

「唉?八意大人!」

在朔慌忙並想把竹籃拿回的同時,永琳立刻先一步將竹籃舉高起來,讓身高不夠的朔連伸手碰到的機會都沒有。

「八意大人,請您還給我…」

「我的身體已經好多了,何況只是左手不方便,右手可不想閒著呢。」

永琳絲毫沒有將手放下的意思,即使朔的心中仍有幾分擔心與疑慮,但看到對方如此堅持的態度,

她只能選擇退讓一步。

「好吧…但要是累的話請跟我說喔。」

永琳點點頭,隨後兩人再次起身,繼續朝著市集的中心前進。一路上,感染熱鬧氣氛的兩人,

一邊走著一邊互相閒聊,在毫無保留的態度下,兩人那美麗的笑容與姿態,亦吸引了不少過路男性的目光。

尤其是永琳那病弱而白皙的肌膚,以及那隱若現的高挑雙腿,更是讓許多男性臉紅心跳的主因。

標緻的身材與藏在草帽下的美麗容顏,彷彿是天上仙女般的氣息,讓人僅遠觀而難以湊近。

「那邊漂亮的大姊啊!」

這時候,突然冒出了一聲讓人意外的爽朗聲響,讓永琳與朔兩人立即朝聲音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個站在自家攤位上,臉上掛著笑容的中年男子,與路上大多數怯生生的男性不同,

那個看起來似乎是店老闆的男子,其面容就跟他那元氣十足的聲音一樣爽朗,身體也十分強壯。

「要不要來這看看啊?免費送妳自家生產的蕪菁喔!」

「我?」永琳先是朝四處看了看,隨後指著自己的臉頰道。

「是啊,這裡除了妳與身邊的姑娘外,還有誰能用漂亮這個字眼來形容呢?哈哈哈。」

店老闆再次展現他那宏亮的笑聲,但在他那意氣風發的姿態身後,是一個看起來跟他一樣強壯、

唯一在頭髮上有些不同長度的人影。

「你說什麼!老鬼──!」這個人影從店老闆身邊出現後,立刻就是一陣更宏亮的吼聲咆嘯,

並伸手用力捏住男子的耳垂。

「啊呀呀呀───!饒命啊,漂亮老婆…!」被拉到半空高的耳垂,讓店老闆痛得露出歪曲的表情。

看著這對夫妻逗趣的吵架畫面,瞬間逗得在場眾人的歡笑,而對家醜外揚而後知後覺的店夫人兼老婆大人,

立刻按著自己老公的後腦,兩人不好意思地一同向眾人低頭賠罪。

「姑娘啊,抱歉,讓妳看到這般失態的畫面。」

「別這麼說。」面對對方如此客氣的態度,謹慎的永琳在回答同時,亦悄悄拉下了自己的帽簷。

「不過,會來這種攤位的,倒是很少會看到像你們這般妙齡的女子出現呢。」店夫人雙手插著腰際,

露出一臉笑容地打量面前的兩個美女。

「是啊。」此時店老闆從夫人的後方冒出頭來,他的手上不知何時也多了一把綠色的蔬果,

並立刻轉手遞給永琳。「吶,這可是我們家最自豪的大蕪菁喔!」

「這…」

「哈哈,妳就收下吧,我可是從來不騙人的,也當作是剛才騷動的陪禮吧。」

他人純樸的善意以待,從來沒有遇過這般事情的永琳,讓雙手捧著一大把蔬果的她,

臉上頓時露出為難的面貌;她慌張地左顧右望,直到站在身邊的朔輕拉她的衣襟並對她露出笑容後,

永琳才稍感安心。

「謝謝你們。」隨著害羞的言語,永琳立刻以九十度的彎腰鞠躬,敬意十足地向兩人道謝。

「別客氣,希望你們下次有空可以再過來啊。」

兩方彼此道別後,站在店裡的兩人揮揮手,看著這難得出沒的兩個美女慢慢從他們的店裡離去。

之後,兩人繼續沿途走著,四處採買他們所需要的食材,同時,也依舊吸引了一群路人的目光。

今日是個令人興奮的節慶,不論老人或小孩,所有人都被歡樂氣氛的給牽動,而他們兩人婀娜多姿的身影,

亦成了慶典之外的眾人焦點。

「現在快到未時了,八意大人,我們不訪先去市集中心吧?到那兒可以先休息並吃午飯。」

此時已經是路上人潮較為稀少的午飯時辰,朔看著手中的懷錶後,向身旁的永琳問道。

「也好,我想差不多都買齊了。」永琳如此說道,並看著自己手中的竹籃,裡面已裝滿了各式各樣的食材;

意外的是,看起來應該很沈重的竹籃,但將它僅用單手提起的永琳,臉上卻絲毫沒有疲憊的感覺。

「那麼,我們先去找個地方休息吧。」

如此決定後,兩人便從逛攤位的路旁移動到路中,開始朝市區中心的方向筆直前進。過了一會,

兩人來到目的地的一處涼亭裡,永琳放下手邊的竹籃並坐下後,朔從身上拿出一條拭汗的手巾遞給永琳。

「我馬上就回來了,請您等一下。」

「嗯。」

永琳接過手後,看著朔轉身走向位在前方不遠的一處攤位。環顧四周人煙稀少的跡象,稍喘一口氣,

永琳終於拿下了戴在頭上的草帽;炙熱的溫度讓她滿額濕濡,額髮上也附著許多剔透的汗珠,

她拿起手巾微微擦拭臉頰後,便順手解開了綁住頭髮的細繩,撥弄著如流水四散,白銀潔亮的秀髮。

艷陽高照,炙熱的溫度讓人紛紛遠離,暫時消退了節慶帶來的興奮,但對永琳而言,

卻絲毫不受影響,也許是太久不曾享受這般自在的感覺,永琳當下的心情仍舊很開心。

不過,在快樂的表面下,終究無法取代全部的自我,永琳注意到了自己的笑容後,心中先是感到一股酸澀,

立刻又壓抑了這分心情。笑容消去後,永琳伸手搜索著自己隨身的繡包,而她從裡面取出的,

正是今早提及的那個古舊玉釵。然而,為何要帶出來,她也不知道。

在這樣蟬鳴四起的酷暑裡,內心如湖面平靜的她,只是安靜地盯著玉釵,臉上的表情,是一言難盡的惆悵。

「八意大人─」

一個清脆的聲音,侵入了單調而逼近死寂的世界,永琳抬起頭來,雙眼所看到的,

是一個女孩活力十足的身影。

「八意大人?您怎麼了?」

「不…沒事。」說話的同時,永琳悄悄地將玉釵給收進繡包裡。

「是不是累了…」

擔心的朔,臉上立刻露出難過的表情,而永琳察覺到氣氛的異樣後,立刻搖搖頭。

「也許是有些餓著,所以反應鈍了些。」

「啊?不好意思,我買了粥回來,雖然這兒有很多平時吃不到的美食,但您在身體痊癒之前,只能請您將就些。」

「這樣就夠了。」

看到永琳再次提起精神的模樣,朔也立刻坦然笑容以對,她的雙手一刻也沒閒著,將買來的食物放在一旁後,

立刻為永琳準備妥善並端在她眼前。

「謝謝。」

在永琳接過手前,她伸出去的左手卻突然間慢慢從空中垂下,彷彿連舉高的力氣都沒有,

面對這個情況,讓兩人的動作都猶豫了一下。

「八意大人…」看著永琳虛弱的模樣,朔的面色凝重,隨後又鼓起羞澀的笑容。「雖然對您有點逾越,

但是您若不介意的話,可否讓我幫您呢?」

思考了半刻,永琳先是面露訝異,隨後低頭盯著自己那無力的左臂,無奈短嘆一聲。

「麻煩妳了…」

朔用力地搖頭示意,隨後她先從碗中舀了一匙,輕輕地吹了幾口氣,等到自己覺得不燙口後,

便慢慢挪至永琳的面前。面對這令人難為情的尷尬場面,永琳選擇閉上眼睛,並慢慢把嘴巴張開;

然而,看著永琳那紅潤的雙唇與毫無戒備的模樣,讓手持湯匙的朔,心臟瞬間狂跳不已,

連伸至空中的手也因此抖顫不停,花了一些時間,終於將久候多時的溫粥送進永琳的口中。

「啊…」

也許是心情太過緊張,在永琳雙唇合起並咬住湯匙的瞬間,朔一個不小心,讓手中的湯匙直接從永琳的嘴前滑落;

溫粥將永琳沾了滿嘴,也弄得她胸口濕濘一片。

「對、對不起!很燙吧…!」

看到自己竟然如此疏忽,驚嚇不已的朔,立刻將手中的碗放下並準備拿出竹籃裡的手巾,

不過在朔轉身之前,永琳卻早一步捉住了她的手;用那隻沒什麼力氣,卻希望對方能安心下來的左手。

「八意…大人…」

永琳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舉起另一隻手,彎起細長的手指,輕輕地擦起嘴邊與胸口處濕滑的米粒,

仔細品嚐其滋味。從手心傳來的感覺,是讓人害羞的溫柔,臉頰上的溫度,則是不斷高漲的羞紅。

沉穩與煽情融合的這般姿態,讓坐在面前的朔,彷彿隨著永琳那細膩的動作,連靈魂都正一點一滴被吸引。

過了一會,永琳舔著自己手指做收尾,用自己的方式將自己潔淨後,她從身上拿起自己的手巾,

緩緩地擦拭自己的右手道:「看來這是妳的習慣呢。」

「唉…您是指?」

「對我不需要使用敬語。」

聽到永琳這意外的一語,朔雙眼睜的如銅鈴般大;她沒有當下做出任何反應,只是在心中不斷地思考,

這個過去從其他人身上也聽過的相似話語。然而,習慣終究是難以改變的,隨著長久時間的沖淡,

今日難得再一次地從她人身上提起,且還是心中如此憧憬的人。

「是、是的…」

「妳又來了。」

永琳輕嘆一聲,臉上掛著是壓抑不住的笑容。看在朔的眼中,感覺自己正被人欺負一樣,

一臉委屈地低著頭。

「唔…那、那麼…」

「嗯?」

「我也希望…您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名字?」永琳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不懂朔這番話有何含意,但看到對方的態度卻如此認真。

「因為,有時候總覺得您叫我的時候,就像是面對爸爸一樣…」

朔語重心長的話語,讓永琳的心中再度掀起一陣漣漪,那不斷向外擴散的波紋,

也讓自己那藏在深處的心,出現了些許酸澀的迴盪。

「我知道了…」

兩個人默默不語,寧靜的世界,是一片無聲的沉默。放在一旁的碗中,是已經涼透的米與水。







..........







『喀囉喀囉…』

落日時分,從遠方帶來的景色,是雲朵與夕陽交織的柔和色彩。舉首仰望,橘黃色的天空裡,

躲著幾顆悄悄浮現的繁星。

「不好意思,請在這兒停下。」

這時永琳對著前方的侍衛說道,隨後馬車亦立刻停駛下來。永琳走下車後,放覽四周,

眼前是片廣大的金黃色草原,夕陽賜與它們一身美麗的色彩,不斷隨著輕風搖曳。

「永琳大人,怎麼了呢?」跟在永琳身後,朔也朝眼前這片大草原望去。

「可以陪我一會嗎?」

永琳轉頭問著朔,沉著而認真的表情,讓朔亦點頭答應,於是兩人一同朝前方起步,牽起手來慢慢走下通往草原的階梯。

走在這片金黃色的草原,彷彿置身徜徉大海中;不曾停止的徐徐清風,讓柔軟的草兒隨風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波動。

最後,兩個人來到一處石碑前,那是一個與周圍單調景色相比,顯得特別而醒目的存在。

永琳走到石碑前,先是凝視了一會,隨後蹲下身來將雙手合十,靜靜地默拜著沉睡於此的靈魂。

安靜站在一旁,看著永琳一舉一動的朔,這時也注意到了石碑上面刻上的名字。

那是在這個世界上,與永琳最親近不過的名字…

『唦…』

眼前的事實雖讓朔驚訝不已,但她不敢出聲,等到自己慌亂的心情稍微冷靜後,她慢慢地走到永琳身旁蹲下,

也將雙手默默合十,安靜而虔誠地閉上雙眼。兩個人,兩個並列的身影,在恬淡而哀戚的世界中。

「可以的話,我希望妳能別再帶著那條項鍊。」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沈寂,永琳突然對身旁的朔開口,

她轉頭看著朔藏在胸口那若隱若現的紫色光芒。「我已經注意到了,妳胸口那顆石子…是緹邏…」

緹邏花,名為奇花的存在。曾經為了某個人的努力,使得全月都沒有第二個人比永琳還瞭解它的效果與意義,

但是瞭解的越深,卻造就越多悲劇的因果,也找不到任何期待與希望。

「逃避了苦痛,用生命去換取短暫的健康,其實一點也不值得…」

這時,朔張開了雙眼。她沒有開口,臉上也沒有絲毫的起伏,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不知何處的遠方。

永琳轉頭看著她的身影,那空洞而無神的雙眼,彷彿正影射她的心;她也知道,此刻的每一言一語,

都是把把刺傷少女的利刃。即使知道這些話對她帶來的傷害,但是永琳寧願狠心也不願逃避,

因為對她而言,身邊這個有著相似立場的少女,讓她不知不覺間將母親的身影與之重疊。所以,即使被討厭也好,

即使無法諒解也好,她只是希望自己不再看到相似的事發生,只是希望對方能更加懂得珍惜自己。

然而,身旁的少女依舊毫無動靜,那無神的眸子,連眨也不眨一眼,最後,終於隨著低頭而慢慢地向下轉動,

凝視著那佇立在眼前的石碑。

「妳害怕死嗎?」

永琳再次問道,朔先是轉頭看了她一眼,隨後搖頭否認並慢慢地轉回前方。

「若要比喻的話…生命就像一條長短不齊的渡河。流向盡頭後,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世界。」這時朔抬起頭來,

朝天上那寬廣無垠的浩瀚天際望去。「一個如大海一樣,每個人都平等的世界…」

「輪迴…嗎…」

良久,永琳靜靜吐出幾字。那細微的聲音,彷彿連風聲都快要將之掩蓋。

「也許,這樣的想法對妳來說是種無稽之談吧,但是…」

這時朔低下頭來,複雜的內心充斥著許多的混亂;而隨著時間的流逝,呈現在臉上是逐漸展露的,微笑。

「如果…還有來生的話…我希望自己也能跟妳一樣…白銀的頭髮…在風中…輕輕飄柔…」

如死人一樣的表情,眼中的眸子沒有一絲光彩,現在留在身旁的這個少女,已沒有過去那般開朗。

彷彿連最後留在臉上的半點生氣,都已經被那不斷從旁吹拂的涼風,逐漸吹逝。

「別說了!」

永琳突然大喝,難得露出如此憤怒的態度,讓朔訝異地朝之看去,那絕望的臉龐亦回復了些許生氣。

這時永琳站起身來,將頭別過,不願正面看著那個讓她心思混亂的少女。

「現在的妳,不是還好好地活著嗎?」

彷彿不願讓對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永琳依舊側著頭,而蹲在一旁的朔先是低頭思考片刻,

隨後也站起身來。她低頭盯著自己胸口那枚墜鍊,並將它從衣服中拿出,用雙手緊緊地握住。

「我也曾經痛苦過,為什麼我天生要背負這樣的命運?為什麼我沒辦法跟正常人一樣活著?

但是經過了這麼多年,我終究還是看開了…」

永琳沒有受到朔的話動搖,也沒有半點應答的意思,因為她知道,不論自己再怎麼訴諸言語,

也已經無法改變少女根深柢固的想法。此時的她,心中只有滿滿的失望;面對一個將生命置之度外的少女,

即使她希望能做點改變、即使她自始仍不願放棄,但是她卻沒有辦法為對方做什麼。努力之後的結果,

只換得痛苦的無奈與無力,眼前的一切,就跟二十幾年如出一轍…

「不過…」

經過了一段無聲的時間,站在永琳身後而不斷思考的朔,突然開了口,也打破了兩人的沉默。

「若要說的話,我還是不想死,因為我發現自己開始有了一個新的夢想…」

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永琳慢慢轉身過來;那微露訝異的目光,正看著面前那個雙手緊握在胸前的少女。

「夢想?」

永琳納悶地問道,而朔閉上雙眼,輕輕點頭。

「我相信總有一天,一定會找到讓我們依靠的人。到那個時候,不論我們身上背負著多麼沈重、

多麼悲傷的過去…」

隨後朔將雙手伸到永琳面前,不知何時,她早已將墜鍊從脖子後方解開,而攤開的手心,

正是那枚支撐她身體的寶石。

「對方一定會懷著笑容,坦然地向我們伸出雙手…」

看到少女對自己如此誠懇、如此心軟的態度,永琳的內心驟然興起一股愧疚的激浪,澎湃而強烈地打擊自己。

那緩慢地伸出右手,握住墜鍊的瞬間,內心的猶豫,卻讓她的手顫抖不已。

一顆紫色的寶石,一個守護少女數年的象徵,但此時此刻,自己卻正要將它給強行奪走。

這麼做,究竟是正確的嗎?

「所以…永琳大人…」

猶豫的時間有如靜止,在兩人的手互相交合的時刻,看著永琳那多愁善感的面貌,朔的心中鼓起了一絲勇氣。

一個她從來都不曾想過,不敢去行動的意念。

「妳…是我……」

此時,一陣突然的強風來襲,將遠從對面山谷前來的旅客,吹得滿山銀色花朵飛翔。

「怎麼了?」

而那花朵,就如天上的雪;皎潔的顏色,就如永琳隨風搖曳的髮絲。銀白色的光彩,在風中交織起舞。

「不…沒什麼…」

朔露出了一絲落寞的微笑,隨後將自己的雙手放開,讓永琳真正收下了這枚墜鍊。此時天色已逐漸黯淡,

夕陽也悄悄從遠山落下,那已遮蔽一半的身影,彷彿正吹促著兩人踏回返家之路。於是,

在這個真實仍被隱藏,心中帶點遺憾的氣氛下,兩人一同轉身,朝來時的方向走著回去。

「永琳大人…」兩人並肩走在路途的此時,朔突然朝身旁的永琳開口,並抬起頭來看了天空一眼。

「花凋零之後是什麼呢?」

對於這個意外的問題,永琳先是思考一會,隨即搖著頭道:「我不知道。」

朔伸手遮著自己的嘴邊輕輕笑了笑,隨後停下腳步,轉頭認真地看著永琳的臉。

「總有一天,妳一定會瞭解的。」

百思不得其解,永琳依舊面帶疑惑,越是看著對方那單純的笑容,越是讓她感到疑惑。

「因為告訴我這件事的人,正是妳喔。」

她深深瞭解,也許被世人許為天才的人,終究也有許多不瞭解的事。特別是與自己相關的事。

就在此時,兩人站在草原上的身影,盡入三個披著的連帽斗篷的神秘人物眼中。他們站在位居高處的道路,

躲在乘坐馬車的後方,以隱蔽自己的行蹤。

「這樣真的好嗎?」

其中一個人開口說話的同時,順勢將頭上的斗篷給脫下。一頭整潔的女性短髮以及成熟標緻的容貌,

那個躲在斗篷下的神秘身份,原來正是長奈前家的一員,名為琴的侍女長。

「你們都好幾年沒見面了,她真的很想念你們。」

琴對另外兩人說道,兩人先是看了彼此一眼後,也一同順手將蓋在自己頭上的斗篷脫下。

一個是黑亮的長髮及腰,臉上掛著柔和表情的女性,而另外女性一個亦留著長髮,但綁了高高的馬尾,

成熟的臉上仍帶著些許稚氣與活力。

「沒關係,我們已經知道了她的近況與住處就好,對吧?小惠。」綁著馬尾的少女朝身邊的長髮少女問道。

「是啊,反正往後我們有的是時間…」長髮少女點頭認同,隨後她再次朝遠方那兩人的身影看去。

「所以現在屬於她的幸福,我們不想去打擾。」

「這樣嗎…」

聽著兩人如此決定,琴亦感嘆地看著遠方朔的身影,那個臉上掛著可愛笑容的少女。

「其實我們都一樣,只期待她能幸福就夠了。至今與小姐共處的一生,彷彿都不及這短短的一刻,

至少我在她的臉上,終於看到了一點一滴,把寂寞從她的心中趕走的笑容…」

琴的表情露出了些許的落寞,但是看著少女的笑容,她還是衷心地替對方祝福。

於是,伴著最後的蕭瑟風聲,三個人再次看著少女一眼,隨後將斗篷給重新蓋上,乘上馬車逐漸離去。







..........







三個月後…







「咳…咳咳…」

一個四下無人的寧靜黑夜,其微帶痛苦的聲音,不斷在一處空間迴盪。房內沒有其他照料的人,

只有一個坐起身來,擔心吵到他人的睡意,掩著口鼻拼命想止住咳嗽的少女。

「晚安,小朔。」

這時候,房裡的門被打開,走進來一個留著一頭銀髮的女性。看到少女那激烈而痛苦的模樣,

女性將手中的物品一丟,立刻衝上前去,從旁邊扶起少女的臂膀。

「咳…永琳…咳咳…」

連話語都說不清楚的朔,即使看到了思念的人,依舊無法順利地將簡單的問候,一字一句說出口。

「先別說話,來,服下這個。」

永琳從繡包中拿出一顆藥丸,放入朔的口中後,再拿起放在一旁的水讓她慢慢服下。之後,

永琳持續地輕拍朔的背,直到她的情況逐漸緩和下來。

「永琳…大人…」

從痛苦中解脫的感覺,對朔來說已經是無上的幸福。等到自己知道身體已暫時無事後,

朔立刻擠出一絲微笑,雖然自己能做的地方很有限,至少讓身邊的人安心,是她還能辦到的事;

然而,看在永琳眼裡,卻是換得更沈重更悲傷的心情。

「對不起…很辛苦吧…」永琳心痛地抱著,身體已經整整瘦了一圈,一點力氣也沒有的少女。

自從拿下壓抑痛苦的墜鍊後,兩人雖然都有想過帶來的後果,但也許是身體已經習慣了,

沒想到失去墜鍊後所帶來的反噬竟然這麼大,幾乎讓朔已經無法跟正常人一樣行動。

雖然一開始還可以偶而外出,矇騙其他人自己身體的狀況,但是最近幾日的情況的加重,

讓她只能以感染風寒為藉口,已經躺在床上數十日。原本認為如此便可隱瞞自己的病情,

然而今日的猛咳不止,讓拼命想隱藏身體真相的朔,夾在痛苦與慌亂中,一個人孤獨地在深夜抵抗掙扎。

「這是我的決定,所以妳不用道歉…」

雖然心中一股悲傷的情緒呼之欲出,但是永琳很清楚,此刻的她必須比任何人都還要堅強;

只有她才瞭解少女的痛苦,所以自己就是少女的支柱,如果因為一時的軟弱而放棄,

那麼至今以來的辛苦將成為一片泡影。

永琳不再說話,她只是安靜地抱著朔的身體,讓朔靜靜地靠在自己的肩膀,而另外一隻手仍持續和緩地拍著她的背後。

如果說,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天,大部分都是痛苦與壓力的折磨,那麼此刻的短短一瞬,就是最珍貴而幸福的時刻。

不僅是這段日子,因為經歷了許多悲傷的記憶,所以讓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容易滿足,

而所謂的幸福,已經成為了支撐自己的存在。

「永琳大人…」

「嗯?」

「今天有好好吃飯嗎…?」

「有,雖然今天有點忙碌,不過我還是有正常地作息。」

永琳在朔的耳邊細聲說道,那溫柔的口語,全是為了枕在身邊的少女,為了讓她的心中也能開心些。

「每次都讓妳這樣在半夜往返…真是辛苦妳了…」

朔抬起頭看著永琳的臉頰,雖然房內只有來自窗外的稀疏星光,但是她似乎可以看到永琳眼袋留下一絲疲憊的黑痕。

「別說傻話了…」

像是為了躲開朔擔憂的視線,永琳用手抱住朔的頭,讓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兩個人再次沉浸在寧靜而安穩的時光,

窗外的風聲與夜蟲的鳴叫,恬淡而此起彼落。

「其實我今天想告訴妳,明天晚上我可能沒辦法過來…」

聽到永琳突然在耳邊說著,朔慢慢地睜開眼睛。

「工作嗎…?」

「嗯…」

永琳微帶愧疚地應答,她擔心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少女將獨自拖著不堪的身體硬撐,

甚至沒有人注意到而發生危險;而朔只是慢慢地睜著眼,那毫無動靜的表情,反應著她那平靜而接受的內心。

「所以我不在的這段日子,如果一旦發生危急,就用這個吧…」

這時,從永琳手中打開的,正是三個月前託付給自己的紫色墜鍊。朔訝異地看著,

而永琳亦不敢將它拿得太靠近朔的面前,只是將它拿到朔看得見的範圍。

「可以答應我嗎,小朔?」

朔沒有即刻回應,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墜鍊;那凝視的表情充滿了沈重,隨後她移開了目光,

低頭思考著一件讓她猶豫已久的事,一件讓她無法說出口的事。

「其實…我…」







..........







清風恬淡,繁星高照;深夜已逐漸遠去,換來是遠方嶄露的黎明。在一片寬廣的花圃裡,

一旁自遠方吹拂的風兒,彷彿正喚醒著沉沉入睡的花草,不停地搖著它們那曼妙的身姿。

『唦…』

在這個天色仍暗的此時,一個女性慢慢地從地平線的另一端出現,與常人不同的是,

女性一個人推著輪椅,讓自己慢慢地移動到這處花圃。她沒有雙腳,也沒有人在身後替她推著,

但是經過長年而已經習慣的她,臉上卻沒露出絲毫的疲憊。到達這處花圃後,女性先是環顧了四周,

隨後若有所思地抬起頭來,望著那一覽無遺的世界。

『唦…』

天色是黑暗的,花兒是雪亮的。

心中,則是裝滿了無法忘卻的思念。







..........







「妳說什麼…?」

此時,永琳驚訝不已地說道,但與其說是受到驚嚇,那瞠目結舌的表情,

充分表達了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而讓她整個陷入如此失態的人,正是那個坐在她身旁,

同樣也露出一絲受到驚嚇的虛弱少女。朔不曉得永琳為何而懼,但她將自己的內心整頓,再次淡淡地開口。




「我的名字叫做『御影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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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6

月明星稀








從夢中醒來,亦同夢中睡去;睜開雙眼,是一個女性疲憊的身影。白銀的頭髮遮蓋了她的雙眼,

也遮掩了她的情感與容顏,我將那銀白的細絲輕輕撥往耳後,露出是一個哀淒的面容。

她那深閉雙眼的睡臉上,充滿著失去睡眠的疲倦,以及前一夜哭泣所留下的雙眼腫脹。

「呼…」

從夢中醒來,亦同夢中睡去;直到現在,我還是感到不可思議。無法置信的我,輕捏著自己的臉頰。

然而,從沒想過那微疼的酥麻感,竟能讓心中感到無比充實,真實地確認生命的鼓動;

不論是悲傷的事情也好,不論是痛苦的事情也好,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往的雲煙。


對,所以這一切並不是夢。







..........







「應該沒有其他人過來吧?」

在一處幽深而黑暗的地下室裡,其門口處出現兩個人的身影。其一是元老院的領袖人物─信典,

而另外一位開口說話的人,正是長奈前白河,從詭計多端的風格與行事謹慎的模樣來看,

他似乎正籌備著什麼計畫。

「沒有,不過醜話先說在前,我還是會觀察情況。」信典看看四周後,面容嚴正道。

「呵…剛直,你就是這一點最值得信賴。」

做出邀請的手勢,白河對信典示以敬重的禮儀,待兩人都進入後,白河將大門緩緩關上。

隔閡門外的視野,是一片漆黑的世界,連一盞油燈都還未設置的地方。伸手雖不見五指,

但兩人並不驚慌,隨後白河確定黑暗室內無其他動靜後,身上拿出一盞準備的油燈並點亮,

讓這片漆黑的空間瞬間獲得了有限的光明;但是,這片世界並沒有因為獲得光明而有任何一絲改變,

燈火照及之處,依舊是一片單調而空曠無物的灰色平地。就常人的眼中來看,在這般無邊無際的場所裡,

彷彿一旦踏入此境,就會迷失其中;而過於空曠所產生的恐懼與不安,自然成為非熟悉人士不敢深入的場所。

「既無色也無味,這兒彷彿什麼都沒有…」

信典四處觀望著這片奇異之地,雖然心情有點疑惑,但是他依舊保持著冷靜謹慎的態度。

白河沒有開口回答,只是露出了一絲笑意,並將手中的油燈舉起:「走吧。」

信典跟在白河身後,兩人沿著這片空曠之地慢慢走著,過了約莫五分的路程,

四周終於能看到了一些零星的雜物與管線,有些甚至是寫著一堆不明記號的破碎紙張。

從地上這些遺留物來看,這裡並非毫無人煙,而且似乎曾有不少的人聚集於此過的跡象。

對於瞭解此行目的的兩人而言,自然對此毫不訝異,在跨過無數的紙屑與管線後,

兩人終於來到一處巨大儀器的面前。

「沒想到,真的完成了…」

信典若有所思地抬頭張望,雖然燈火照明有限,但是整部儀器的巨大外表依舊清晰可見。

仔細一看,這巨大的儀器約有五尺之高,而從路上看到的不斷蔓延至此的管線,全部都各自向上攀附,穿插於上。

「不,這不算完成,不過要激發一半的狂氣已綽綽有餘。」站在信典的後方,白河把提著燈火的手舉高,

也隨著信典一同望著那龐然大物。

「這也是八意的研究嗎?」

「一點也沒錯,不過我已經讓她暫時休憩,後期的製作與她無關。」

「原來如此,那時候的你早已經想到了這一步…」

「做出了那樣的決定,你以為我什麼都沒考慮嗎?」

「哼…怎麼可能。」

信典如此說著,隨後他走近儀器的前方,伸手觸摸著那仍未啟動而沉睡的冰冷機械。

「不過…」若有所思地看著巨大的儀器,信典別過頭來,以側眼看著身後的白河。「這種事情你卻私下找我,

為何不先跟所有人討論?」

「這種事情?這可是不到最後一刻可不能輕易透露的事,就算是其他元老也一樣。

像是讓元求那樣的傢伙知道,即便再周詳的計畫,誰曉得不會出意外?我說過了,我只走最有勝算的計畫,

而為了確保諸事順利,再多的謹慎都是必要的。」

聽著白河如此回答,信典沒有立刻做出辯駁與反應,只是默然將頭轉回。

「長奈前…元求的死真的與你無關嗎?」

「誰曉得呢…」

一絲陰寒的笑容,在漆黑的世界中,悄悄流露了壓抑不住的野心。







..........







此時是豔陽高照的上午,在一處明亮的閨房裡,是兩個女性共聚一室的世界。永琳正坐在床沿旁的流理桌前,

右手拿起梳子,輕輕地將放在胸前的銀白長髮梳理。那銀白的細絲,順著她細膩的動作而柔順起伏,

如白雪般的色澤,倒映在陽光下有如湛藍海洋的碧波閃耀。

『沙…』

一陣來自窗外的清風,將季節更替的清新帶進房內,也將一絲涼爽的氣息,吹拂另一個枕在床上少女的臉頰;

躲在睡夢中的她逐漸清醒,也終於微微張開了惺忪的睡眼。

「抱歉,吵醒妳了嗎?」

永琳停下手邊動作,輕聲地喚著床上那雙眼朦朧的少女,長奈前朔。躺在床上側著頭的她,

彷彿還沒從夢中清醒,只是朝永琳方向輕輕扎著眼,一臉睡意未消的模樣。看著對方那毫無動靜的態度,

亦讓永琳一臉疑惑而歪著頭。

「啊…」

少女清醒後的第一句話,不是她那總是秉持禮儀的問候,而是一個不明意義的聲音伴隨著尚未清醒的面容,

看在永琳眼裡,更是把她完全弄糊塗了。這時,還在夢境與現實混淆不清的朔,隨著時間的緩漫流逝,

她的雙眼終於也隨著意識的清晰而逐漸睜大起來。

「啊──!」

「怎麼了?」

「對、對不起!居然讓您坐著乾等這麼久,您一定很餓了吧?我立刻去喚姊姊們幫您準備些……!」

「不用了。」在朔慌忙從床上爬下前,永琳先一步拒絕了對方的好意。

「唉…?」

面對朔充滿疑慮的表情,永琳將手中梳子放在腿上,閉上眼睛輕輕搖頭道:「我不餓。」

聽到永琳這般回答,朔當下靜止了慌張的情緒,但是心中仍有疑慮的她,隨後又看著永琳那放在的腿上的雙手;

藏在寬鬆的衣裳下,是雙白皙又漂亮的手腕,但是,卻帶著幾分消瘦而脆弱的骨感。

「至少…至少請您吃點藥膳好嗎?況且您的傷勢也還未痊癒…」

察覺到朔擔憂的心情,永琳轉頭盯著自己那纏繞繃帶的左手臂。雖然傷勢已經恢復了不少,

不過要跟正常人一樣活動,確實還顯得十分勉強,甚至這幾日已經讓她不自覺停止了左手的使用,

一切只靠自己那慣用的右手。

「那就麻煩妳了。」

聽到永琳終於放下矜持,豁然開朗的朔立刻從床上起身,然而就在她以爬姿挪動身體的此時,

坐在一旁的永琳,從朔的胸口處注意到了一絲藏在衣服內的,若隱若現的紫色光芒。

「長奈前…妳……」

「啊?是的!」

聽到永琳呼喚自己的瞬間,朔立刻停下前進的動作,並以同樣的姿勢快速爬回原位,雙手放在大腿,

緊張地與永琳四目相接。就像看到影像倒帶般,對於這個誇張而意外的反應,永琳亦受到些許驚嚇。

隨後永琳再次盯著朔的胸口,藏在她衣裳下的東西是看似墜鍊般的模樣。雖然心中仍有疑慮,

不過永琳思考了一會,還是放棄了原先想開口詢問的話題,並低頭看了看手中握住的梳子。

「我的手…確實不太方便…」

永琳溫吞地開口,並將握住梳子的手心打開,慢慢舉到朔的面前;難得看到永琳委婉提出要求,

朔先是楞了一下,隨後又露出了溫暖的笑容道:「好的。」

從瘦弱右手接過的梳子,是一個手心大小的木製半圓短梳,但這個屬於永琳的貼身物品,

看起來只適合短髮的女子,甚至是男子使用。如此小把的梳子,對於永琳這頭已貼背的長髮,

梳理起來必然費事些,但是朔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輕輕地將永琳的頭髮從前胸捧回背後,

用手中的短梳慢慢地梳理著。

「永琳大人,您的頭髮長長了許多呢。」

雖然留著長髮至今也有一段時日,但對朔而言,依舊對永琳短髮的模樣比較印象深刻。

因為這不僅是兩人第一次見面的記憶,相較於過去以來無聲的日子,永琳留著短髮留任教師的時期,

反而是兩人比較能以正眼相視對方的時光。永琳沒有開口回應,全身難得放鬆的她,

只是安靜地閉上雙眼。這時,正在後頭替她梳理頭髮的朔,注意到了永琳放在桌前的一個小盒。

看起來是女性的私人保管品,那開啟的盒內,除了原先放有朔手中的短梳外,

還放有一朵銀色的壓花以及一個看似年代已久的古舊玉釵;那枯黃外貌的玉釵,已經失去了過往的風采,

而鑲在首端的寶玉,散發著黯淡而微弱的光芒。看著永琳面前這幾樣神秘的物品,

朔沒有立即開口向永琳尋問,即使心中仍有幾分好奇,但她現在只求能讓永琳好好地閉目休息,

別再想起過去的事。

「長奈前…」經過了短暫的沉默,靜靜坐著的永琳先開了口。

「什麼事?」

「妳認為一個女人將頭髮留長…能夠代表什麼呢?」

對於這個意外的疑問,朔的臉上露出不解的猶豫。從過去以來,朔從未思考過女孩子頭髮的問題,

她自己也不太在乎這種身為女性應該關切的事,過肩即剪,所以她的髮型總是維持一個差不多的模樣。

這個問題對她來說,實在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

「我不知道,但是…」

「但是?」

「我覺得若能用這把玉釵替您扎上,一定會很漂亮…雖然八意大人是銀髮,但我想身為美人的您,

一定會讓這把典雅的玉釵,將您美麗的銀髮襯托出嬌豔。」朔把自己的想法說出口,

也間接將心中的疑問給表露。那個讓自己十分在意的玉釵。

聽到朔提起意外的話題瞬間,永琳雙眼盯著面前的玉釵;她沒有立即開口,只是靜靜地看著好一段時間。

「這個玉釵…並不屬於我…」

從鏡中倒映的容顏,是勾起記憶的悲傷,察覺到永琳難受的心情,朔的心中立刻感到一股抽痛;

就像再次撕下了別人的傷疤,朔對於這個不該說出口的話而感到十分自責與後悔。

「八意大人,可以讓我替您梳個髮型嗎?」

隨著帶有歉意的淡淡言語,失意的永琳再次閉上雙眼,微微點頭。過了一會,朔先是用那把小小的短梳,

細心地將永琳貼背的長髮梳理,之後經過她那靈活巧手的反覆動作下,永琳那銀白雪亮的散髮,

逐漸變成絮條有理的辮子。最後,朔用粉紅絲帶將銀髮的末端綁起,輕輕打上一個蝴蝶結後,

她立刻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並喘了一口氣。

「您覺得如何呢?」朔伸手將一旁的小水鏡拿在手上,讓永琳也能仔細看著自己的身後。

隨著呼喚的聲音一起,永琳睜開雙眼並抬起頭來,稍微扭動脖子,看看自己那全新改變的髮型。

不再總是批散長髮的模樣,也不再是銀白而單調的色彩,現在披在背後的長髮,是一束乾淨而整齊的辮子,

搭配著一條將冰冷銀色給暖化的粉紅髮帶。

「妳是…第三個替我綁頭髮的人。」永琳若有所思地說著。那沉靜而無表情的臉龐,

讓人難以看透她此刻的心情,也讓朔頓時忐忑不安。

「很可愛,謝謝妳…」

倒映在冰冷水鏡之中,是一張逐漸展露溫暖的,微微斜著頭的微笑。如此難得一見而讓人醉心的笑容,

亦讓朔的臉頰悄悄浮出了幾絲羞紅。

「其實…我一直覺得您比較適合長髮。」

「怎麼說?」

「因為…很漂亮。」

這短短的一句話,讓永琳心中頓時感到有些訝異,雖然這不是第一個人對她如此說過,

但在永琳的心中依舊掀起了陣陣起伏,勾起記憶的漣漪。對她來說,這頭銀白長髮在常人的眼裡,

不外乎都是與詛咒、恐怖牽上關聯的象徵,從過去以來的感受,也再次敲醒了她心中深處的痛苦記憶;

不僅是他人惡意中傷的聲音,還是過去神久耶對她的溫柔所衍生的愧疚。隨後永琳從面前水鏡中,

有些難過地看著朔替自己梳理的頭髮。

「我覺得…那散發銀色光輝的銀髮,總是閃爍著動人而神秘的光芒,也吸引著第一次與您見面的我。

現在想想,從前總覺得如天邊遙遠的存在,今日卻能以這麼近的距離觸碰著,感覺真的很不可思議…」

順著氣氛的牽動,朔將自己過去以來的心情,輕聲細語地讓永琳知道;雖然這不是全部的表白,

但也讓朔開口後,後知後覺地清楚感受到自己心跳的澎湃。隨後,她伸出雙手撫摸自己的胸口,

彷彿想確認自己此刻的心情道:「如果要說起女人留頭髮的意義,我想就是為了顧忌到他人的感受,

就像我的心情一樣,一定也會有人喜歡看到您的頭髮。」

一邊聽著朔由衷的言語,一邊凝視隨風飄動的銀絲,彷彿得到心靈上須臾的救贖,永琳閉上雙眼,

安靜地沈浸在這片寧靜而溫暖的世界。這個原本是多麼奢侈的渴望,對自己那逐漸枯竭的心而言。


"就像…可以淨化這污穢世界的白雪一樣…"


聽到這句『聲音』的瞬間,永琳先是感到訝異而睜大雙眼;這是不知從何處冒出,不知從何時忘卻,

不斷在心中迴盪的話語。隨後她避開了鏡中的朔的視線,別過頭的容顏,是言不由衷的苦色。

「白雪…嗎……」

勾起了三十多年前的回憶,永琳暗自細聲呢喃,並低頭看著手中的玉釵。淡淡的幾字,

連來自窗外的徐徐風聲都能將之掩蓋;古舊的玉釵,將心中那短暫的甜美又悲傷的記憶迴盪。

爾後,兩人默默不語。經過恬靜的一段時間,兩人都換上另一套衣服後,朔牽起了永琳的手並攙扶出房門外,

準備從這個位居最高處的房間,慢慢地踩著樓梯走下去。朔的家亦是白河的家,身為月都上等階層的他們,

其住宅必然比起一般貴族都還要氣派。從內部的建築風格來看,以明亮的白色系為主的朔的家,

是棟沾有地上人文化色彩的大閣樓;不僅綜合了月都與地上的建築構想外,

從一些少見的東洋榻榻米廳房與華麗的西式階梯設計來看,也結合了地上人東西方文化的風格。

這處看似高貴的大閣樓,可謂之代表性的文化熔爐象徵,也讓初次見識的永琳,不禁心生驚奇。

「長奈前。」在四處張望的同時,永琳對牽著自己的朔開口道。

「什麼事?」

「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生活上不會感到不方便嗎?」

雖然永琳過去也是貴族世家的女兒,不過比起這棟又大又高的房子,自己那出生的大宅院亦顯得小了些。

「不會,但事情幾乎都是靠姊姊們打理的,我只能偶爾幫忙做點小事。」朔害羞地笑了笑。

「姊姊?」

聽著朔如此說道,永琳還在心中思考朔是獨生女,應該沒有其他兄弟姊妹的同時,隨著兩人走下最後一節階梯,

此時在他們的面前出現了一個穿著整齊端莊的女性。

「早安,小姐。」

將右手禮儀性地放在自己左胸前,女性以一個身體前彎三十度的姿勢向朔道早安。

「琴姊姊早。」

看著朔與對方互動的這一幕,永琳立刻瞭解了方才朔所言的意義。對方身上的穿著,

是以不會弄髒內衣的圍裙、方便手腳活動的衣物為主,也就是說,朔所謂的姊姊,

就是她眼前這個應是下人的侍女。仔細一瞧,對方是個看似年紀與自己相仿的女性,

但身高卻比自己還高上一些;在對方那一貫方便整理的侍女短髮下,是一張不沾胭脂,成熟穩重的美麗容貌。

「您好,想必您就是八意大人吧。」隨著簡單的問候,名為琴的女性朝永琳再次禮貌地鞠躬。

「是的。」

「我聽說了您的事蹟,先前您拯救小姐一事,我一直想當面跟您道謝…也謝謝您平反月兔,保護了月都的和平。」

在琴冷靜的面容下,露出是由衷的微笑,然而聽到對方提到那段殘酷的事件,永琳的面色再次一沉,

不過她還是擠出了勉強的笑容代替回應;面對他人越是誠懇的感謝,反而讓永琳心中愧疚的黑影越深。

「琴姊姊,先別說這些了,能否幫八意大人準備些藥膳呢?」

「沒問題,請來這邊稍後,八意大人的飲食與傷藥都已準備妥善。不過…」

「怎麼了?」面對琴那微帶疑慮與為難的態度,朔感到有些在意。

「其實今天老爺要去國宴接待外賓,吩咐我們要好好招待對方,也帶走了家中一些侍女。」

「唔…難怪今天家裏都沒什麼人。」

「也正因為如此,我想麻煩小姐今天能否幫個忙呢?」

「好…!」在對方尚未將請託的事情明說前,朔習慣性地一口答應,不過在話一脫口的同時,

她想起了正站在自己身旁的永琳,立刻停頓了自己的聲音。

「我希望小姐能幫我們買些晚飯的食材就好,就跟以前一樣。」琴將手中竹編的籃子遞向朔的面前。

「可是…唔…」顧忌身邊有個需要照顧的人,朔伸手摀著嘴巴,為難地看著前方的琴以及身旁的永琳。

「不如,讓我也一起去吧。」這時,永琳突然開口道,也讓在場的其他兩人面露訝異。

「那就麻煩您了,八意大人。我們不趕時間,所以請你們慢慢來就好,此外,今天市集那邊有慶典,

你們也可以去那兒稍微逛逛。」不待朔的躊躇,聽到永琳如此答應,琴立即將舉起多時的竹籃,

從朔的面前移轉到永琳手中,臉上亦露出滿意的笑容。

「不可以,八意大人的身子根本還沒康復!」在永琳拿起竹籃同時,朔也一把將竹籃從旁握住。

「慶典…」

「唉?」

「妳說的慶典,是什麼樣的活動呢?」

低頭沉思的永琳,對於這個難得一聞的字眼立刻被激起興致,抬起頭來,就是孩童般的求知面容。

「是由民間百姓自力舉行的豐年慶,雖然沒有皇室所舉辦的活動隆重,也沒有固定的週期,但依舊熱鬧非凡。

通常慶典舉行的期間是六日,而今天正巧是最後一天。」

聽著琴如此解釋,永琳依舊單站在原地不停思考,站在她身旁的朔,則靜靜地看著永琳那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臉頰,

從永琳眼角裡微微流露的,是充滿期待的神采。

「八意大人…」面容雖仍有幾分苦色,但朔輕輕地鬆開把持竹籃的手,也鬆開了自己對永琳的矜持。「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永琳先是訝異地看了朔一眼,隨後表情有些慌張而支支吾吾道:「啊…嗯…可以嗎?」

「呵呵,如果兩人能同行的話,我也比較放心,那麼請你們稍後,我們隨後會奉上八意大人的藥膳與餐點;

當然,你們希望的話,也可以去慶典那兒到處吃吃。」琴再次行了個禮,隨後從永琳的手中拿回竹籃後,

她回身走進廚房,替兩人的外出重新做番準備。

過了一會,永琳與朔各自換上外出的服裝後,兩個人站在家中門口前等候。沒有與家中環境相映的貴族氣息,

他們身上穿的是普通的簡便衣物。潔白而整齊的衣物雖看似平淡,但高雅而端淑的風格,

亦不失襯托兩人美麗的風采。

「抱歉,我的衣服對您來說似乎太小了…」朔頗有微詞地端看永琳的全身,

雖然挑了一件自認最長的純白色無袖連身長裙,但對高出她一個頭的永琳來說,

那群襬的高度仍顯得有些過高;雙腿之間彷彿清風一吹就春光外洩,讓人臉紅心跳的地步。

「果然我應該跟姊姊借才對…」

「不打緊,我以前也常穿裙子的,何況在這樣天氣下也比較涼爽。」

「小姐,差不多該啟程了,外頭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隨著琴在後方的呼喚,三個人走出門口,朔從琴手中接過的,是更換過而比先前更大一些的竹籃。

而這個看起來頗有份量的行李,亦讓提在手中的朔,臉上不禁露出一絲讓人在意的吃力表情。

「我來拿吧?」

「不、不用了,這不重啦。」拒絕了永琳的好意,朔當下急忙地將竹籃用力提起,

臉上掛著是帶有幾滴汗水的笑容。

「那麼,請你們路上要小心,希望你們能玩得盡興。」

「好…我們快點上馬車吧…」

隨著三人彼此揮手道別後,永琳與朔先後走進馬車內,而侍衛亦過來替兩人將車門關上。

「我們傍晚前會回來的──」

透過車上的窗口,朔朝站在門口的琴揮手示意,而琴沒有開口回應,只是露出笑容並輕輕揮手,

目送兩人的馬車慢慢駛離,漸行越遠的黑影,直到從地平線的那一端消失。

「妳還是老樣子呢…」

這時,有個不明的聲音從琴的身後冒出,但那突如其然的意外之聲,並沒有讓琴受到一絲驚嚇;

那是一個女性的聲音,彷彿已經知道了這個聲音的主人,琴的臉上依舊掛著標準的笑容站在原地。

「呵…是這樣嗎?」琴不慌不亂道。

「她應該沒注意到我們吧?」這時又出現了另一個聲音,與先前的感覺相比,雖然也是女性的聲音,

但較為高亢而尖銳的音調,很明顯是另一個人所言。

「沒有。」

「不過…我真是沒想到,那個人居然也在這裡…」

聽到這句話的此時,琴那始終維持一貫的笑容終於有了一絲起伏,那是與她那臉龐相符的表情,

一個帶有一絲冷酷的沉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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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身體交給慾望的人

終將被慾望所支配

復仇與理想的盡頭是什麼?

其實什麼也沒有


是的…站在我所認為最完美的終點後

卻什麼也沒有…

連看見真實的雙眼也被蒙蔽了…





下回

chapter.16 『月明星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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