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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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yenpao79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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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1-22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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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 19



  彷彿從冬眠裡甦醒,等我意識到我還存在著時,我睜眼,才發現我是坐在輔導室。


  老師跟警察在我眼前說著話,我覺得頭好疼。發生什麼事情了?


  阿桃呢?


  啊,是了,她死了,摔得亂七八糟得死了。


  她是當場死亡還是送醫不治?阿桃是用什麼方式走完她人生最後一程的?是不是有人去把她七零八落的屍塊撿起來然後送去燒光了?不,阿桃怕燙,她以前吃肉羹老愛等到麵線都涼了才願意動筷子,這樣的她怎麼敢火葬?我想,她說不定是土葬了。是嗎?糟糕,我怎麼老是忘記阿桃信佛教還是基督教?她的告別式是和尚誦經,還是牧師禱告?說到告別會,告別會呢,什麼時候舉辦的?我怎麼沒參加到……那、那又有誰去參加了,怎麼沒人跟我說?


  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為什麼我都不知道?


  都、不、知、道?


  「愷君……張同學?」眼前的老師喊了喊我。


  我向他們,至少我的眼神是看向他們的,但是眼裡出現的畫面卻是那天阿桃橫在那裡的模樣。


  她笑著,然後放了手,跳下去。


  然後,阿桃死了。


  我忽然像想起什麼,猛然低頭看向自己的手。


  虎口附近幾條血痕已經淡去了,卻還是在那裡,提醒著我,是我放了手。


  「愷君同學,那天的事情妳還記得嗎?」老師問。


  我盯著那幾條血痕看,然後抬頭,緩緩說:「是我推下去的。」


  「啊?」警察跟老師面面相覷。


  「阿桃是我推下去的。」我重複。是我鬆了手,是我,我深信不宜。


  老師臉色變了變,拉了警察到一旁兩人交頭接耳一會,彷彿達到什麼共識以後,警察先是憐憫地看看我,然後離開辦公室。


  小小的輔導室,只剩下我跟老師。


  「愷君,老師跟妳說……」輔導老師走上前,坐在我前面,伸手握住我的手,「妳太累了,好好回去休息好嗎?就當這一切是場惡夢,回家睡一覺,醒來就沒事了,嗯?乖,不要想太多,好不好?老師了解你的感覺,沒事的,不要想太多了,聽老師的話,好好休息吧,有事情再來找老師喔?」


  我點點頭,起身離開輔導室。  


  走出輔導室的時候,我看見孫力揚遠遠站在那。我轉了身,在他可以走近我之前,上了樓。


  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我努力登記著歷史大考的分數。然後下意識,我收尋著林筱桃這三個字。


  並沒有她的分數。我閉上眼睛,努力去思考,究竟是老師抽掉了考卷,還是這份考卷是在阿桃死後寫的?


  但是任憑我怎麼想,都無法找出正確答案。


  短短的下課結束了,鐘聲響時,我收好了桌面上的考卷,依然喊著起立、立正、敬禮。


  一切好像都沒有改變,什麼都沒有改變一樣。就如同輔導老師說的般,愷君,沒事的,不要想太多了。但是我知道,並不是沒事的。我呼吸之間都可以感覺到,明顯感覺到,這裡少了股熟悉的氣息,它讓我知道,有個人,已經再也不會出現了──永永遠遠,不會出現了。


  流言,當然是很大。除了以前那悲情女主角還有沒良心的壞朋友,嗯,我有沒有提過,最近那個沒良心的壞朋友,已經升級到沒血淚還很賤的人。嗯,除了以上這兩個人物以外,我似乎還聽過什麼吳孟鴻之類的,喔,還有孫力揚。


  我看過沈文耀哭過幾次,眼睛總是紅紅的。那陣子他桌墊下有張沒有送出去的生日卡,給誰的?我不清楚。


  事情鬧到這麼大,對方即使有雙父母是什麼家長會會員,一年捐獻個幾十萬的吳孟鴻也罩不住了,他被記了大過,然後退了學。


  當然這是檯面上的處理方法。


  我只知道沈文耀帶著紅血絲的眼睛,領著一群班上的男生,利用吳孟鴻到校最後一天,一群人光天化日之下,半強押半擄人的把他押到了男廁所,連糾察隊都守在門口幫忙把風。


  幾分鐘以後,吳孟鴻用爬的出來。  


  他父母尖叫著要學校負責,要上警察局。校長那邊只是敷衍性地安撫,然後他被海扁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孫力揚呢。嗯,他不姓蘇,所以沒有被海扁。不過,也因為他是吳孟鴻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們班對他敵視的態度,是在十公尺外都可以嗅到的。


  其實這些風風雨雨我都沒有什麼印象了。就像我說過的,那天以後,我腦子可以裝記憶的部份,開始停止運作。


  我對外面的事情不聞不問。彷彿死掉的人不是我最好的朋友一樣。


  安安靜靜地,像隻遊魂。我從一個「她」變成了「它」。一個有知覺、有嗅覺、有視覺、有聽覺的「它」。這個它存在這三年一班,詭異地存在著。


  我學著輔導老師的話,把這一切當成一個惡夢,睡一覺就會醒來了。每天晚上我都努力睡著,隔天努力把以前的一切當成噩夢,想去忘掉。


  但是班上同學看我的眼神,讓我知道,這一切根本不是噩夢,即使是,它也從來沒有醒過。


  「沈文耀……」有天,我走到我們的體育大股長旁邊。


  他沒有抬頭,只是一直看著國文課本。


  「沈文耀,我跟你說,」我借坐在他前面同學的位子,側身繼續說話,「我不舒服,躲避球可不可不要玩啊?」


  我想沈文耀一定會像以前一樣啊,悲情著一張臉呼喚著班長不行啊我們班就靠妳了……


  「隨便妳。」啪一聲,他合上課本,用著我從來沒聽過冷淡至極的口氣這樣對我說。


  那語氣太冷了,冷到幾乎將我差點奪眶而出的眼淚凍成冰。我抬眼,楞楞望著他。


  沈文耀摘下眼鏡,也跟著抬頭望向我,然後像似看到什麼一樣,臉色忽有些變,這一變,我幾乎想把它解釋成不忍了。我征征看著沈文耀,希望他能開口說些什麼──


  「張愷君,誰准妳坐我椅子?媽的,給妳這賤人坐到誰還敢坐啊,幹,我要去換椅子。」班上同學走回來,嫌惡地對我大吼大罵。


  我起身,橫看他一眼,又低頭瞧了沈文耀。


  只是這次,他別開眼,沒有再看我。


  以前那個會跟我大聲小聲,會在我旁邊繞來繞去,跟我像哥兒們的沈文耀呢?有次接力賽跑因為別班女生故意拐倒我,氣得差點衝上去打人替我出口氣的沈文耀呢?我想,他也隨著阿桃跳下去,用另一種形式離我而去了。


  我緩緩走回座位,感覺有人揉了紙球丟我。


  應該是丟錯吧?我這樣告訴自己。


  三四個女同學擠在我那排的走道,我喊了幾聲借過,沒有人理我。


  就在我想算了繞到前頭去吧時,一個人默默側了身。


  我抬頭看向她,是如玉。


  眼眶辣了起來,我幾乎要哭了。


  但是我沒有,我只是頭一低,快速從她身邊走過。如玉沒有看我,只是低著頭,繼續和她那群女同學交談著。


  我衝回我的座位,坐了下來。


  我用力用右手指甲刮過阿桃曾經留下印記的左手,努力刮著,直到左手殷紅了一片,幾乎要流出血。


  看吧,我傻傻地小聲地笑了出來。


  誰說是夢?


  是現實。


  我更是大力地抓著我的左手,即使鮮血已經緩緩流出來,即使我深切感到痛楚,我卻無法住手。手疼,心好空。心空到疼痛,痛到我想把心刨出來,揉一揉捏一捏,或者塞近些什麼的好撫平那空到疼的痛楚感。我無法刨心,因此我只好拚命抓著左手。只要左手疼些,再疼些,就可以壓過心頭的痛楚感了。

  我抓著,用力抓著,接著眼淚掉了出來,滴上著我的左手,跟緩緩冒出的鮮血混在一塊。

  那一天,是我記憶以來,在阿桃死後,第一次掉淚,也是最後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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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 20



  從那天以後,我正式變成了「它」。


  其實這樣也有好處。被班上放逐了以後,一切都變得好安靜,我多了好多時間,我開始有能力察覺到很多我以前看不到的東西,開始想透我以前永遠解不開的事情。


  我開始明白愛情是什麼了。我用盡兩年的時間,去猜、去研究阿桃當初喜歡上吳孟鴻那樣的心情,現在全部明瞭了。


  愛情就像老師跟師母一樣每天一起上下班,像阿聰跟阿麗那樣上課傳個紙條,走路故意去碰到對方然後怯怯笑著,臉紅著;像隔壁班男生明明想追雅芳,卻每次看到她都還故意別過頭去;像上次別校的混混來我們學校尋仇,只為了他的女朋友跟人跑了。


  這些就都是愛情。


  然後像阿桃那樣的,不顧一切,一頭栽進去,豪不保留,傷痕累累,最後支離破碎。


  那樣就是愛情。







  「愷君,這些,給妳……」我不知道孫力揚什麼時候出現在我前面的。他拿著一袋巧克力要給我。我抬頭看他,我想我眼神一定很空,不然他不會有那樣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沒有接過巧克力,任憑他拿著。


  離阿桃跳下去也過了將近三個月,而這是這段時間我第三次生理期。孫力揚明明知道我們班上的人多恨他,他出現在我教室前面有多危險,但是他還是依然送我巧克力,加上這次,已經是第三次了。


  我沒有拒絕他的巧克力,至少前兩次沒有。沒辦法,有人死了,我的經痛並沒有這樣而停止。因此我很賤,很不要臉地接受對方的東西。


  很賤,很不要臉,不是我自己說自己的。我只是借用了這兩個多月同班同學形容我的語詞。


  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是死掉了,而不是這樣彷彿被當作不存在地生存著,至少這樣,我就不必聽到他們那些難以入耳的咒罵聲──


  或許我真的很沒用吧。


  我隨著他們罵我,罵我是內賊,罵我不要臉,罵我見色忘友,罵我阿桃剛死沒多久,我就忘了誰是我最好的朋友,罵我根本就巴不得阿桃死掉,因為阿桃比我漂亮,心地比我好。我以前跟阿桃在一起,只是想學她,只是忌妒她。


  她們說了好多、好多。多到聽在我耳裡,?/SPAN>i愷君好像變成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個體。


  還是說,其實這個才是真正的張愷君?只是我以前一直沒有發現而已?


  不論我是哪個張愷君,我知道,在團結的三年一班裡,張愷君像是隻往外牆延伸的樹枝,很惹人厭。


  甚至到了最後,我這班長的起立立正敬禮都沒有人要遵從了。聽說班導和輔導老師商量之下,打消了要撤銷我職位的念頭,他們說,反正她夠可憐了,剩下幾個月就畢業了,別刺激她了。


  我沒有一點點想解釋的理由。被排斥,被討厭的感覺應該是很強烈衝擊到我的,因為我知道我很難受,難受到想消失。想學阿桃那樣,從樓頂摔下,狠狠地摔下來。


  詭異的是,即使這樣難過,回家翻翻以前同學遊園會,校慶,校外旅遊的照片,我除了感覺那些東西離我很遠很遠以外,再也沒有任何感覺。這個詭異的「它」,彷彿什麼知覺都還在,卻也什麼感覺都沒有了,而我就這樣,用著這樣詭異的型態行屍走肉著。


  阿桃走了以後,沒有人會跟我通電話,沒有人會跟我去福利社買東西,沒有人會在週末下午跟我去逛街。我知道我變得很寂寞很寂寞,但是即使這樣,很痛苦地班上存活著,我還是從來沒有辯解過什麼。


  以前我想看阿桃會超越我到什麼地步,如今,我是連她都看不到了。


  這樣的念頭讓我害怕。


  愛情,是不是就是要像她那樣?


  我抬頭,看了孫力揚。恐懼的感覺越來越大。孫力揚呢?我跟他之間的平衡是不是已經在一刻破壞了?我回頭,眼裡有著班上同學一張又一張冷漠的臉,酸氣沖上的我眼。


  孫力揚喚醒那些冬眠掉的感覺,這瞬間,他們彷彿都回來了。我開始感到劇烈的痛苦,我心好痛,痛到幾乎無法呼吸。我好怨,好恨。我恨我現在的自己。


  不該是這樣的,三年,這個班級陪我走過三年。為什麼會是這樣結尾?


  三年,我的三年,我的三年,誰賠我著三年來?我好生氣,阿桃跳下去了,也帶走這些人。阿桃,妳為什麼要死?為什麼要讓我陷入這樣的慘景?一瞬間,我幾乎要怪罪起阿桃了。我傷心,真的好傷心。

  我回頭,再次瞧見孫力揚。


  猛然間,我腹部一疼,好像回到三年前他的第一計躲避球,再一閃,是阿桃拉著我去買地瓜的樣子,然後沈文耀跑來跟我哀歷史分數再偷偷給他兩分,「班長、班長」,同學這樣叫我。


  一切都沒有了。


  這六個字打入我腦海裡時,我正伸手要把巧克力接過來。


  然後,一切都沒有了。


  所以,我征住,我好孤單,真的好孤單,我快支持不住了,我好想抓住現在就站在我前面,這個唯一沒有離去的人,我好想抓住他,抓住他開始嚎啕大哭,告訴他我好害怕。但是一個聲音冒出來,她冷靜、細細地告訴我:都是他的錯。


  如果那年夏天,他沒有出現,他沒有帶著吳孟鴻出現,一切都不會發生。


  都是他的錯、他的錯!


  「愷君……」孫力揚無視班上同學已經圍在教室窗戶邊,準備要揍他的眼神。可能感覺到我臉色的慘白,他非常擔心地搖了搖我,「妳不要這樣,我會擔心的。」


  我看著他、看著他,然後聽見一個似乎不是我會發出來的音聲,「都是你……」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眼眶完全泛紅,手緊緊握拳,全身顫抖,心好痛,胸口好痛,好像要死掉了,快要死掉了。


  「愷君?」孫力揚征住,拉住我的手有些僵硬。「我、我怎麼了?」


  「都是你……都是你……阿桃墮胎,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喃喃問著,用我身上最後一股力氣。


  孫力揚有些不解地看了我,「是……是我早就知道了……」


  「為什麼不跟我說?」我開始哽咽。


  「我有試過要跟妳說,愷君,我有試過……可是……」


  「不要跟我說可是!可是什麼?可、是、什、麼!」我用盡力氣大吼,登時班上同學全部安靜下來,往我們這邊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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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 人之初

人之初 22



  「張愷君,妳……」孫力揚似乎嚇到了,他楞住,好半餉都沒有開口,最後他深呼吸,「我們別說這些了好不好。林筱桃走了我也很難過,妳別這樣,振作……這些東西妳拿回去吧,我知道你們班上的人不喜歡我,妳快拿去,免得他們誤會又為難妳。」他這樣說著。


  瞬間我一股酸氣沖上來,我幾乎要哭了。但是我壓制住了,或者說另外一個我,強迫我自己壓制住。「誤會我?為難我?他們全部都『討、厭』我了啊!討厭我了啊!你知不知道這一切怎麼發生的,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啊孫力揚,都是你,都是你,是你害得我現在變成這樣子……變成這樣子……」我大吼完之後,我再也沒有蓄過眼淚的眼眶開始不爭氣地泛紅,然後下秒我放聲大哭了出來,哭得七零八落,眼淚像是不要錢那樣拚命掉下來。


  「你不該上來頂樓的,你、你你不該上來頂樓……那天如果你沒有上來,阿桃阿桃不會跳下去……我、我不會變成這樣。」我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心底總是有個小聲音告訴我,事實不是這樣的。


  但是我辦不到,我還是可以清楚記得那天阿桃原本已經安靜下來,可是卻又再看到孫力揚那瞬間變得瘋狂。瘋狂到她抓傷我的手,那樣亦然決然往下墜。那些影像太真實了,真實到這一瞬我幾乎可以大喊啊我終於明白。明白阿桃為什麼會選擇跳下去了。


  因為是你啊,你啊!孫、力、揚!你推開頂樓鐵門那一瞬間,就把阿桃推下去了。


  我幾乎要相信這一點了。


  我無法冷靜思考,思緒好亂,我分不清楚到底哪個是對的,哪個是不對的。


  我只能用殘破又可憐的聲音哭訴著,聲音之大,讓班上同學都聽見了。


  隱隱約約,我感覺到,我似乎是故意的。即使自己還無法清楚這一切是否是真的,我卻已經下意識相信它,並且在腦袋可以運作前起動了防衛系統,因此不由自主拉大聲音,故意這樣說。故意把這一切都推給孫力揚。


  我幾乎可以感覺到孫力揚站不住了,但是他卻硬撐著沒有離開,強硬地,再度伸手,想把東西塞到我手上,但是我硬把手抽了回來,啪一聲,整袋的巧克力掉在地上。


  孫力揚楞了一下,馬上彎身把散在地上的甜食一個,一個撿回袋子裡。


  我看著他蹲在我前面撿東西的樣子,忽然之間覺得很恐慌,很想趕快抹乾眼淚,彎下身跟他說對不起,但是我沒有。


  「愷君,不要……這……樣……」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哽咽,是不是有眼紅,甚至是不是哭了。


  「我討厭你!」我並沒有打住,我哽咽地再度開口。


  他楞住,完全楞住。


  「我說,」我覺得自己好像分裂成兩個人,一個我躲在角落哭泣著,但是更大的另一個我正在用前所未有平靜的聲音說話,「我、不、要、再、看、到、你。我討厭你,我討厭你。」


  孫力揚就這樣蹲在地上,一直蹲著。然後他站起來,拿著那袋巧克力。


  微小的我喊著對不起,對不起,孫力揚對不起,但是冷酷的我卻站在那,拍拍手,叫好著,對,就是他,就是他害得我們變這樣子。這幾個月來我們受委屈了,根本不是我們的錯,是他!


  孫力揚看著我。


  他一直看著我,似乎承受很大打擊卻還是要站起來那樣倔強看著我。好像很努力想從我眼裡看出一絲什麼一樣,一直看著我。


  「這些,妳拿去吧。」我想他失望了,因此他垂下眼,只是再一次很堅持地把東西交給我。


  我只是看著他,沒有動作,沒有表情,什麼都沒有。僵持了一會,我伸出手,他把袋子放在我手上。微小的我想緊緊抓住,但是那個冷酷的我操縱了我的行動,她對我喊著,不準接。因此我沒有把袋子抓住,只是在它碰到我手上的時候又一鬆。


  整袋的東西又掉了滿地。


  陪伴我將近三年的巧克力酥片,散了滿地。


  孫力揚這次沒有再彎身,他只是由高往低看著我,然後鐘聲揚起的時候,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從我身邊緩緩地走掉。


  經過我側邊的時候,他轉了頭,沉默中他看了我最後一眼。他是真的受傷了,或者說,絕望了。他看著我,定定看著我。最後他回頭,這次他沒有再回頭,比直地走開,遠遠地走開。


  等到孫力揚完全消失在走廊之後,我才轉身。看了全班依然楞在那的表情,我面無表情地抬腳,踩過了滿地的巧克力酥片,走回教室。我走得好直,腳步好正。但是心卻一抽一抽的,四肢都不是我的,好像我被綁上了線,變成木偶,悲哀的是,這個操偶師不是別人,是我自己。


  老師來的時候,我聽見自己響亮的聲音喊著:「起立」「立正」「敬禮」,全班依舊沒有什麼人理睬我的口號。


  我卻沒有往常那樣難過了。


  因為我知道,這一切是誰害的了。


  而人是可怕的,找到了藉口推拖責任,一切變得好像什麼都無關緊要了。


  所以,即使這次,還有直到畢業前很多次的起立立正敬禮依舊沒什麼人要理睬,我卻再也不會眼紅,或者難過到想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我只是拚命去想著,都是誰的錯,都是誰的錯,都是誰的錯……


  最後,我到底傷害了誰,到底誰要背負這個罪,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也沒有力量去搞清楚了。我太急於去為自己的傷口找帖良藥來醫治,以至於我到底用了誰的心、誰的淚去做藥引,我都管不著了。


  國三這一年,我從那個七樓推下去了好多人。先是阿桃,接著文耀,然後如玉,最後全班──繼著些人之後,我還間接或者說直接推下了最後一個人。但是對我來說,這一切都不是那麼重要了。反正,我已經眾叛親離到一個程度,應該說,眾叛親離到──不能再更糟糕的程度了。


  夏天來了,我的一切卻都緩緩冬眠去了。


  孫力揚,最後一個被我從七樓推下去的人,也是消失最徹底的人。他不像我們班同學,不像文耀,不像如玉,還會在我眼前經過;他像阿桃,蒸發了。或許也就像我之前說的,孫力揚一直都把我的話深深聽進去。所以,就這樣了。國三剩下那幾個禮拜過去,聯考也過去了,甚至連那炎熱的夏天都過去了。


  他真的就這樣完完全全徹底消失在我眼前。


  我再也沒有見過孫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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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 22《



  我是來這裡同你說一個故事的。


  說個有關我,有關他們,或者說,有關我們之間的故事。


  也如同我所說的,我一直希望,這個故事可以長些,或者我可以憶起多一些。但是記憶,在某天就中斷了。


  等我把這個故事說完,我才發現故事裡,有好多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的頭緒,甚至有好多消失的片段。而到底那年發生過的一切,哪些是事實,哪些是虛擬。又到底哪些是對的,哪些是錯的,我一直到現在,還是沒有能力分清楚。


  又或許說,早就在那年我伸手推下那麼多人以後,我就已經失去分辨是非真實的能力了。我所剩下能做的,就是用我破碎殘缺不齊的記憶,用我扭曲幾乎到噁心地步的思緒去把這個故事斷斷續續說出來。


  有人說,把事情說出來會好些的。這點,並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故事說完了,但是每年天氣轉熱的時候,我並沒有感覺好些。


  我清楚明白,不論我將這個故事說幾次,不論我怎麼矯正那時候那個扭曲的自己,不論我怎麼努力用旁人的眼光去下註解,這個故事,發生過的,是永遠不會改變的。  


  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完全不重要了。


  我只是來這裡同你說個故事而已。她的、他的,我的,我們之間的,早就在那一年結束了。


  全部,都結束了。


  
  
                           ──人之初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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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覆: 人之初

這篇故事
人之初的第一卷
就到這裡,結束了......

其實故事是可以到這裡就結束的
原本作者寫到這也沒打算在寫下去
不過......
還是有了第二卷

但卻是未完結的
所以如果有大大願意看
我還是可以貼上來


謝謝大家看到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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