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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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生命》
作者:非天工作組——亞古、西格懞德、斯沃、儸玆
官方網址:http://fancy-life.web7.bootchina.com/
官方論壇:http://fancy-life.web7.bootchina.com/bsb/index.php
申請轉載者:藍洛斯
申請對象:亞古



[ 本文最後由 武藤聖 於 06-8-24 04:16 PM 編輯 ]
 
危害你的一切 都由我的手臂去擊敗
直到鮮血奔流成寬廣的河川 所有這一切才會落定塵埃
美麗的夜之女兒,你所憎恨的一切,都由我的手臂去毀滅
那是異教徒? 是同胞? 抑或是『聖戰』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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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詞解釋



[left]一、紫月草
  是拉爾夫大陸上的稀有藥草,主要生長在紫森林內,功效卓著,是治傷良藥,價格昂貴。

二、精靈之吻
  紫色灌木,生長地僅在在紫森林內,高約100-150cm,果實鮮紅色,微酸,有特殊香氣,是調味佳品。在其他地方也可種植,但香氣會減弱甚至完全消除,失去了它作為香料的價值。

三、格雷
  魔法強度單位,是為紀念古魔法使斯科爾·格雷而定,把格雷本人的魔法強度設為一百。大約平常人能達到05格雷的魔法強度,魔法學徒最高達到20格雷左右的魔法強度,見習魔法師最高可以達到40格雷左右,元素魔法師的魔法強度最高可以達到70格雷,大魔法師則在90格雷左右,只有古魔法使可以達到100格雷。傳說有人達到過120格雷,但是這只是傳說,任何一部魔法書中都沒有明確記載過。

三、第納爾
  是魯安尼亞、蓋亞王國的流通貨幣,分為金、銀、銅三種硬幣類型。一枚金幣價值250第納爾,一枚金幣兌換10枚銀幣,一枚銅幣價值是一第納爾。

四、僭主政權
  來源於古希臘的“僭主政治”一詞。“僭主政治”,又名“暴君政治”或“王者政治”。“僭主”本身並非貶義詞,它指以非法手段從舊式氏族共和體制中獲取政權,建立的獨裁統治。如古希臘的“僭主政治”,一般對於肅清氏族制度殘餘,都起過積極的歷史作用,但同時,在激蕩的政治鬥爭潮流中,往往不能久存。

五、東方山脈
  拉爾夫大陸東方的最大山脈,呈東北——西南走向,是人類世界與龍族沙漠的分界線。在山脈南麓,曾經有弗拉斯沃爾等數個強大的僭主政權存在並興盛過。

六、勒度酒
  魯安尼亞和蓋亞等東方國家中最流行的一種酒精飲料,主要原料為穀物,重要添加劑為櫟樹汁。口味主要分為幹、甜兩種。各地的勒度酒良莠不齊,品質有著很大的差距,一般認為魯安尼亞北方鄰近精靈森林的部分村莊的出產,無論香味還是口感,都是最佳的極品。

七、帕薩尼汁
  著名廚師帕薩尼的調味汁,充分發揮了“精靈之吻”香氣濃郁的特點。主要配料是:白糖、少許醋、大蒜、搗碎的“精靈之吻”果實。口味:酸甜,微辣,有濃郁的香氣,是肉和魚類菜肴中的高級調味。

八、聖山
  位於拉爾夫大陸中央,海拔高度超過六裏,是大陸上最高的山脈,山頂長年覆蓋積雪,傳說是最接近於神的宮殿的地方,另一說本身就是撐天之柱。山頂積雪融化而成為尼倫與亞倫等重要河流的源頭,滋育了整個人類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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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主要登場角色




[left]●金·斯沃·蓋亞年齡:二十三歲;職業:魔法劍士[/left]
  商業王國蓋亞第九代國王奧古斯特的長子,喜歡一切新奇華麗的花樣,討厭繁瑣的宮廷禮儀,被普遍認為是絕無出息的花花公子,因此遭到以宰相柯裏亞斯公爵為首的當權貴族的排擠。但他艱苦奮戰,終於奪回了本該屬於自己的王位,並最終僭位稱帝。

●斯庫裏·亞古年齡:二十三歲;職業:魔法師
  出身于魔法王國魯安尼亞的元素魔法師,性格溫和,在魔法學方面有很高的天賦。他是斯沃的同學兼好友,幫助斯沃守衛沙思路亞城,並創建了魔法兵部隊。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年齡:約二十八歲;職業:無
  以自由都市艾爾帕西亞為大本營的雇傭兵,使用一柄釘錘,沒有職業,是斯沃的朋友。他組建了輕騎兵部隊,沖出沙斯路亞城,在各地進行騷擾作戰,為斯沃的最終勝利奠定了基礎。

●尤曼斯·卡貝爾年齡:三十五歲;職業:魔法師
  聖國托利斯坦下級貴族出身的魔法師,長年在魯安尼亞修業,喜歡探索和追求不可知的事物,因此逐漸走上了轉職召喚術師的艱難道路。

●西兒年齡:不詳
  來歷不明的小精靈,在魔法方面有極高的造詣,因為寄宿在上代古魔法使莫洛所遺留下來的精靈水晶中,而成為斯庫裏在魔法學習方面的啟蒙導師,喜歡和斯沃拌嘴。

●巴比特·布拉德年齡:三十歲;職業:魔法師
  蓋亞王國的宮廷魔法師,大魔法師拉夫尼爾之徒,也是斯沃在宮廷中少有的朋友之一。跟隨其師來到沙思路亞城中,和斯庫裏一起輔佐斯沃取得勝利。

●華史·繆倫年齡:二十五歲;職業:魔法劍士
  其父本是托利斯坦的貴族,因為質疑教廷的所作所為,而被宣佈為“叛國者”,華史繼承其父的衣缽,向教廷的權威發起挑戰,遭到追殺,因此遠走艾爾帕西亞,準備招募雇傭兵,與教廷相對抗。

●卡休·喀尼亞斯拉年齡:六十六歲;職業:騎士
  蓋亞的老騎士,少年時參加過“大陸戰爭”,其耿直和忠誠先後得到派翠克和奧古斯特兩代國王的嘉勉。退休後居住在沙思路亞城,受斯沃和潘·達克所邀,成為抵抗王國討伐軍的主將,是斯沃登基的第一功臣。

●潘·達克年齡:二十二歲;職業:戰士
  蓋亞南方達克領的領主,男爵,居住在沙思路亞城中,是斯沃的好友,因此有“斯沃的影子”之名,受到貴族們的排擠。他具備吟游詩人的天賦,在經濟規劃和運作方面也頗有心得,因為幫助斯沃奪位而受到重用。

●傑伊根·柯裏亞斯年齡:五十七歲;職業:魔法師
  蓋亞第四世國王戈爾丁的後裔,受封柯裏亞斯公爵領,長時間擔任王國宰相。因為厭惡斯沃的為人,而趁奧古斯特王駕崩之際,假傳遺詔,剝奪斯沃的繼承權而擁立第二王子克拉文繼位,併發兵討伐斯沃。

●德拉斯坦·科德賴爾年齡:四十一歲;職業:戰士
  蓋亞科德賴爾地區領主,子爵,原第一王子輔佐官,後升任王都行政官。他是柯裏亞斯公爵的親信,基於與公爵同樣的理由,而剝奪斯沃的繼承權,擁立第二王子克拉文。但在斯沃奪位成功後,他卻出人意料地並未被殺。

●沃恩·拉夫尼爾年齡:五十二歲;職業:魔法師
  蓋亞王國唯一的大魔法師,因為與國王奧古斯特交好,而在宮廷中任職。奧古斯特駕崩後,他協同弟子布拉德前往沙斯路亞協助斯沃,並最終為此付出了生命。

●艾德里安·羅茲年齡:三十三歲;職業:無
  蓋亞下議院議員,著名的平民商人。為了打破貴族商人在許多領域的壟斷,他起而鼓動廣大平民商人支援斯沃奪取政權,並因此得到了優厚的回報。

●裏森·修內斯年齡:五十六歲;職業:騎士
  蓋亞王國軍政大臣,侯爵,與宰相柯裏亞斯公爵並為王國兩大最具勢力和影響的貴族官僚,並且長年明爭暗鬥。他最終一步算錯,被柯裏亞斯軟禁起來。

●薩頓·巴蘭格年齡:四十歲;職業:騎士
  蓋亞王國軍的重要將領、王家衛隊副司令官,子爵。因為党同軍政大臣裏森·修內斯,與宰相柯裏亞斯相對抗,而遭到猜忌,在擔任討伐軍主帥而未能完成預期目標後,被尋找藉口斬殺在陣前。

●列文·瑪特年齡:四十八歲;職業:騎士
  蓋亞王國軍中與巴蘭格齊名的重要將領,王國近衛騎士團團長,勳爵。他雖然對斯沃抱有好感,但本著軍人不參政的原則,默許了柯裏亞斯公爵的陰謀。在戰爭的最後階段,他被斯沃所勸服,舉軍來降。

  注:角色年齡基本按魔獸紀元五零四四年(蓋亞曆三二七年)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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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血色皇冠




[left]  金·斯沃·蓋亞的稱帝計畫,所遭受到的阻力意外的微弱。潘、布拉德等青年權貴,雖然對如此急促的日程安排不大滿意,但在國王的堅持下,也很快就不再發表任何反對意見了。斯庫裏·亞古雖然一反常態,在國王面前掀了桌子,但起因是另外一件事,稱帝計畫不過導火索而已,在斯沃允諾先撥出一筆經費開始撫恤陣亡士兵家屬以後,他也就很快消了氣。[/left]
  也許是出於好奇,斯沃很想瞭解某一個人的想法,於是將他召入了內廷。
  “陛下,臣對此事不發表任何意見。”這個人,就是幫助斯沃平叛的功臣,莫德蘭斯伯爵公子左拉亞。
  “不發表任何意見?”斯沃不動聲色地問道,“原因何在?對於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種事物,人起碼都會有自己的好惡不是嗎?”
  “不,陛下,有一種事物,人對它是沒有好惡之分的,”莫德蘭斯毫不畏懼地直視斯沃的面孔,“那就是,憑其本身的智慧所無法衡量揣測之事物。”
  “無法衡量揣測之事物?”
  “是的,陛下,”莫德蘭斯回答,“稱皇帝一事對民心的影響,對官員貴族的影響,更重要是對國際形勢的影響——恕臣愚鈍,無法做出哪怕是個人主觀的計算和判斷,因此臣不發表任何意見。”
  “油滑的傢伙,”斯沃在心中暗罵,“這傢伙不是大賢就是大奸大惡……不,他怎麼會是賢臣……這個包裹著重重正義外衣的傢伙,遲早我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只有王國宰相德拉斯坦·科德賴爾,一如既往地反對斯沃的異想天開,他甚至做好了當廷被斯沃斬殺的準備,語氣咄咄逼人,寸步不讓:“陛下繼承王位不過才一個月,卻突然想要稱皇帝!如果這是某位貴族或者大臣出的主意,臣請求陛下立刻將其斬首;如果是陛下自己的主意,也請陛下立刻打消這個念頭,並且恭自反省——您已經是蓋亞的國王了,不再是可以玩世不恭、胡作非為的第一王子!”
  按照斯沃平常的脾氣,和他一貫對待科德賴爾的態度,這時候就算不拔出劍來架在宰相脖子上,也該摔杯子破口大駡了。然而,今天的斯沃不知道是接受了何人的指點,不但沒有動怒,反而笑嘻嘻地傾聽科德賴爾的發言,然後良久才點點頭,溫和地說道:“你說得有道理。不過這個主意是我自己出的,並且不想收回。”
  “陛下,臣已經再也無法從國庫中拿出一枚第納爾來為陛下舉辦稱帝儀式了,”科德賴爾瞪著雙眼,“陛下總不會想要放棄撫恤計畫,或者倒行逆施,增加百姓的賦稅吧!”
  “倒行逆施……這種詞你都罵得出來,你狠!”斯沃在心中暗罵,但表面上卻仍舊和藹地微笑著:“當然不,內廷還能湊出一點錢來,然後讓貴族們募捐——差不多就行啦,朕也不要求太過隆重,左右不過表面形式而已。朕看中的是實質啊。”
  科德賴爾愣住了,半天無話可說。今天坐在御座上的,似乎不再是那個華麗而無品味的斯沃,而完全換了另外一個人,這使得他所說的每句話,都象射出去的箭矢碰到防禦壁障一樣紛紛落地,毫無效果。
  斯沃心中暗笑,但表面上仍然溫和地說道:“麻煩宰相了,下去準備吧。”“可、可是陛下,”第一次聽到科德賴爾竟然結結巴巴,差點說不出話來,斯沃真想跳起來大笑一場,再大翻空心跟鬥,“陛下,人類世界的皇帝只有一位……”
  科德賴爾逐漸鎮定了下來:“人類世界的皇帝,只有作為神的使者的托利斯坦教皇。如果陛下稱帝的話,臣想托利斯坦一定不會善罷幹休,如果再度引發兩國間的戰爭,以我國目前的實力,贏面非常之小;就算我國僥倖取勝了,也將極其嚴重地破壞國內生產力——竊以為,陛下剛剛平定亂局,不宜再把百姓推入戰爭的旋渦。”
  斯沃點頭:“卿言有理。但是蓋亞的強大,勢將威脅到托利斯坦的宗主國地位,她遲早會出兵來戰的。我稱皇帝,就算是一種試探吧,如果對方決定用兵,我再去除尊號就好了……”
  “陛下不覺得那會極大地損害您的威信嗎?!”“戰爭是遲早要爆發的,事先瞭解托利斯坦的態度,對於我國以後的外交策略和戰爭,都會有很大的參考價值吧。至於我個人的威信——為了國家,我就算死亡甚至身敗名裂,又有什麼關係呢?”
  仍然是溫和但毫不退讓的回答。在斯沃的這種態度面前,科德賴爾感覺怒氣衝衝的自己,簡直象舞臺上插科打諢的一個小丑。他一肚子怒火無從發洩,竟然轉變成了苦澀和尷尬,只好暫時住口,訕訕地退下了。
  望著科德賴爾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斯沃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地狂笑了起來,笑得甚至捂著肚子從御座上滑了下來。
  “陛下,請注意您的儀態。”一個清脆的聲音在身後響了起來。
  斯沃強忍住笑,緩緩站了起來:“厲害啊,羅尼妲,你真是對那傢伙的性格瞭解得一清二楚呢,多虧你的主意——”
  出現在斯沃身後的,是科德賴爾的堂妹,菲爾斯伯爵夫人羅尼妲。她微笑著走過來,挽著斯沃的胳臂:“可是陛下,宰相說得很有道理啊。現在稱帝真的有必要嗎?真的沒有問題嗎?”
  “必要?遲早是必要的,早一點又有什麼關係?”斯沃在羅尼妲的臉上輕輕一吻,“問題?我想不會有什麼問題——相信我吧,羅尼妲,只有你才能夠瞭解我真正的價值啊。”
  說著話,輕輕推開羅尼妲的手:“我必須追上去……”“什麼?”“你想,”斯沃向羅尼妲擠擠眼睛,“科德賴爾在我這裏碰了個大釘子,現在會找誰去討救兵呢?”

  正如斯沃所料,科德賴爾才走出宮廷,立刻快馬前往軍政大臣府,拜望新任軍政大臣卡休·喀尼亞斯拉。喀尼亞斯拉正直之名,他很久以前就聽說過,並且他認為,現在能夠阻止國王胡鬧的,大概也只剩下這位方正而有見識的老騎士了。
  喀尼亞斯拉此時正臥在病床上。他已經年過六旬,前此半年多的戰爭,侵蝕了老人的精神和身體,在取得勝利以後不久,他終於再也支持不住而病倒了。科德賴爾輕輕來到老騎士的床前,但還是被對方察覺了。喀尼亞斯拉緩緩睜開紅腫的雙眼:“啊,宰相大人……我知道大人的來意……”
  “閣下……”“是為了陛下想要稱帝的事情吧。確實,非常突然,不過考慮陛下一貫的性格,也就可以瞭解了。”
  “閣下,”科德賴爾問道,“您對此事持何種態度?”“宰相大人,”老騎士掙扎著坐起來,僕人趕緊在他背後墊上厚厚的鵝絨枕,“我和陛下相處不過半年,您已經認識他十數年了。我想,咱們各看到了他的一個側面,在不同形勢下所顯露的不同側面。陛下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人呢?我現在越來越感到疑惑……”
  科德賴爾點點頭,因為他也正抱有相同的感覺。老騎士繼續說道:“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陛下不是一個無能的人,不是一個不懂得權衡事物輕重的人。他的志向……他的志向非常遠大,他遲早會稱皇帝的。何必悖逆他——宰相大人,您是一位正直的人,一位稱職的輔佐者,蓋亞不能沒有您。而陛下……如果在這件事上您堅持己意,我想陛下不會放過您的。他不是一個冷酷殘忍的人,但是某些事情……我預感他會做得出來……”
  科德賴爾悚然一驚,他點點頭,說道:“我擔心的是托利斯坦的態度……”“卡爾卡斯三世在想些什麼,就象神在想些什麼一樣,永遠無法瞭解……但是,時至今日,蓋亞的存在,本身對托利斯坦就構成了巨大的威脅,他應該會不擇一切手段來顛覆蓋亞的。奇怪的是,在內戰的時候,本來應該是托利斯坦出兵的大好時機……”
  “是啊,”科德賴爾不住點頭,“據我所知,蘭普德維爾等主戰派在內戰之初,就叫囂要趁機踏平我國,可是被霍爾貝克、奧斯卡他們制止了……一直到戰爭結束,托利斯坦都反常地按兵不動。前兩天,因為錯失了時機,軍方高層許多官員聯名要求霍爾貝克紅衣主教作出解釋,結果被一句‘教皇陛下自有他的用意,豈是你們所可以瞭解和敢於揣測的’,就全部頂了回來。”
  “卡爾卡斯三世的心意無從得曉,”老騎士喘著氣回答,“但是霍爾貝克和奧斯卡都是心機深沉的人,這點我瞭解……他們一定有陰謀,而一個計畫中的縝密的陰謀,是不會因為對手的出乎意料的舉動而輕易改變的。既然蓋亞內戰不能動搖他們的執念,那麼,我想陛下稱皇帝也不會……”
  “如果動搖了呢?”
  “那更好。他們在策劃一個要比出兵內戰中的蓋亞,更能給我們造成傷害的巨大的陰謀。如果能夠迫使這個陰謀在尚未完善之際倉促起動,不是一件好事情嗎?”喀尼亞斯拉盯著科德賴爾的眼睛,科德賴爾想了想,點一點頭:“明白了,閣下果然是國家的柱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其實從私人的感情來講,誰不希望自己的君主成為蓋亞第一位皇帝呢?”
  科德賴爾告辭離去。而早已來到,躲在門後靜聽的斯沃,緩緩走到老人的床前:“閣下,你分析得很有道理。這些情況,一直模模糊糊地在朕的心中迴旋,卻總是理不出頭緒來,你這麼一說……”
  “陛下,”老騎士似乎早就知道斯沃來到了,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詫,“您前面的道路坎坷艱難,一定要小心啊。”
  “老爺爺,”斯沃突然握住了喀尼亞斯拉乾枯的手掌,用還在沙思路亞的時候,不那麼正規,卻極其親密的稱呼叫道,“如果托利斯坦出兵,咱們能夠擋得住嗎?”
  “聖河尼倫保佑,一定能!”老騎士緩緩抬起頭,眼望遠方,“我不會讓西方人再踏上蓋亞的土地——五十年前,我看到了,到處是血,是屍體,還有那眼神,那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不會再發生了,只要我活著,不會再讓那種眼神產生……”
  “什麼眼神?”斯沃疑惑地問道。
  “在‘七玫瑰之戰’中,我所看到的……眼神……”喀尼亞斯拉突然一個哆嗦,似乎把悠遠的思緒強拉了回來,他望著斯沃,“陛下,科德賴爾宰相是國家的棟樑,即使偶爾他的步伐遲緩,追趕不上陛下,也請您始終信任他,維護他……”
  斯沃點頭:“我知道的,老爺爺,請您放心。好好保重吧,我不能沒有科德賴爾,更不能沒有您。希望您的病可以很快好起來,我希望由您來為我加冕!”
  “陛下……”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十二月二十五日早晨,盛大的加冕儀式在赫爾墨的王宮大廳內舉行。所有曾經追隨王子金·斯沃征戰的臣子們,都懷著激動的心情站在大廳裏,等待著新的帝國的誕生。王宮的大門打開了,蓋亞王國國王金·斯沃·蓋亞出現在眾人面前,宰相德拉斯坦·科德賴爾、財政大臣潘·達克子爵、軍政大臣卡休·喀尼亞斯拉子爵、宮廷魔法師巴比特·布拉德,以及客卿、元素魔法師斯庫裏·亞古等緊跟在他後面。
  科德賴爾微微皺著眉頭,臉色很不好看。一方面,他對斯沃如此急促地稱帝,一直抱持懷疑和憂慮的態度;另方面,調撥資金,準備儀式,也把他累得差點喘不過氣來。
  喀尼亞斯拉大病稍愈,強撐著來參加加冕典禮,他的面色表現出一種反常的極度興奮的紅潤,雙眼卻佈滿了血絲。斯沃指定由他來為自己加冕,這份殊榮使得他激動不已。
  科德賴爾曾經請求蓋亞地區最高主教泰德勒斯為新帝加冕,但是被拒絕了:“所謂皇帝,是神統治人間的最高代表,只有,並且只能有一位,那就是托利斯坦的教皇陛下!”
  聽聞此事的斯沃“哈哈”大笑:“泰德勒斯不是教皇,更不是神,他怎麼知道神選擇誰作為他在人間的統治者?歷代托利斯坦教皇,大都是由前任教皇為其加冕的,但是托利斯坦各朝開國皇帝呢?由誰為他加冕?太古老的歷史無從考證,但就朕所知,一百二十年前,卡爾卡斯二世沒有指定繼承人就突然駕崩了,馬爾巴勒皇帝不是自己為自己加上至尊之冠的嗎?”
  就這樣,決定將教會排除在外,而僅由世俗官員參加,舉行加冕典禮。
  “今天是值得紀念的一天,在這裏,新的帝國即將誕生,諸卿都將是歷史的見證人,”斯沃站在御座前面,微笑著宣佈,“在舉行加冕儀式之前,朕首先要在朕的全名中加上先王的名字,以此來告慰先王在天之靈。喀尼亞斯拉子爵……”
  老騎士喀尼亞斯拉邁前一步,對斯沃深施一禮:“臣在。”
  “由卿來為朕戴上至尊之冠。朕得以繼承王位,卿是最大的功臣!”
  “臣遵旨。”喀尼亞斯拉直起腰來,轉身面向群臣:“皇帝陛下加冕典禮現在開始……”
  樂聲響起,科德賴爾用雙手莊重地從御座左邊捧起一塊深紫色的天鵝絨墊,斯庫裏將上面鑲滿寶石的皇冠輕輕遞到喀尼亞斯拉的手上。老騎士激動得微微顫抖,他手捧皇冠,蹣跚走到斯沃面前,清清嗓子,大聲說道:“我宣佈!新的……”
  就在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御座前面的時候,突然間,從右邊落地大窗的窗簾後一連射出三支弩箭——因為音樂聲的緣故,沒有人聽到弓弦的響聲。這三支弩箭瞄準了斯沃的胸口,而布拉德和斯庫裏等人的視線,被正在舉行加冕儀式的兩人擋住了。這時,似乎沒有人可以擊落這三支也許即將改變歷史進程的弩箭!
  除了——
  老騎士用盡全身的精神和力量,及時擋在了斯沃的身前,用自己寬闊的胸膛,承受失敗貴族們的切齒仇恨。鮮血從他的嘴角緩緩淌下,灑在了象徵一個新時代的誕生的蓋亞皇冠上。
  斯庫裏從雙手間放出了火球……
  布拉德急忙沖向窗口……
  一個黑影越窗向外逃去……
  潘子爵沖上去,扶住了緩緩倒下的喀尼亞斯拉……
  所有的大臣,都被這一幕驚呆了。
  喀尼亞斯拉雙手捧著皇冠,用盡全身最後一點力氣,喘息著說道:“陛……陛下,請不要停止這神聖的儀式吧。讓我可以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親眼看到蓋亞歷史上第一位皇帝的誕生……”
  斯沃含著眼淚,莊嚴地接過這沾滿老騎士鮮血的皇冠,戴在自己頭上。
  欣慰的笑容慢慢浮現在喀尼亞斯拉的臉上,慢慢地凝固……
  斯沃從潘手上接過老騎士的屍體,緩步走向御座,將他放在上面,單膝跪倒。這時,王宮內一片寂靜,外面隱隱傳來了人們歡慶的喧鬧聲……
  蓋亞曆三二七年十二月二十五日,金·斯沃·奧古斯特·蓋亞,在赫爾墨稱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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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魔法師的憤怒

(斯庫裏·亞古的心路歷程之四)




[left]  我和西兒離開了荷裏尼斯,準備通過傳送魔法陣轉移到離聖湖最近的的小城,去找尼爾斯閣下。在向傳送魔法陣走去的路上,我心裏總是平靜不下來,反復地回想到荷裏尼斯以後所發生的這些事情,卻怎麼也理不出頭緒來。[/left]
  其實,當我在魔法師公會覺察出有人在監視我和納林的談話的時候,就隱約地動過這個念頭,也不知道為什麼,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該去找大魔法師尼爾斯——那個親切、和藹,有點怪的老人。這種感覺,大概就象斯沃那傢伙對喀尼亞斯拉老爺爺的感覺一樣吧。記得在沙思路亞圍城的時候,斯沃就不只一次地在私下對我說過:“要是沒有那個老爺爺,我恐怕連一天也撐不下去了。”當時,我還暗中嘲笑那傢伙是個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從小父親對我就沒有過太多的呵護,我幾乎是一個人在魔法師學校長大,以後也是獨自在大陸上遊歷,我認為這是身為一個魔法師所必經的人生歷程。
  大概從那次前往紫森林晉級開始吧,我的生活就逐漸變了一個樣子,庫比歐的委託、尼爾斯的教誨、沙思路亞的圍城、蓋亞內亂的平定……這一切恍如夢境,就像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一樣。我以前對任何事情都抱持的冷靜甚至說是漠然的態度,在拉夫尼爾閣下去世時幾乎完全崩潰了。現在幾乎不記得當晚我是怎麼回到臥室的,唯一有印象的就是,當我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枕頭是濕的……那幾天,我只想躲到誰的懷裏,痛痛快快大哭一場……我想,當時在城中的那些人,斯沃、潘、布拉德他們,大概也都是這種心情吧。
  想著,抬起頭來,已經來到了魔法陣旁邊。我和守衛魔法陣的衛兵打了個招呼,就一步踏了上去……

  我來到了聖湖邊上的卡撒爾村外,就是上次我在這裏住過的地方。這邊正在下雪,村人們都躲在家裏,幾乎沒有人出來走動。
  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幾步以外就連人影也看不見了。四周很安靜,可以聽到雪落在地上的沙沙聲。我繞個圈子,沿著聖湖向尼爾斯師父的小屋走去。不知道什麼原因,湖面並沒有結冰,氤氳的霧氣從水面上冉冉升起。雪已經下得很厚了,這種安詳靜謐的景色,使我幾乎忘掉了不久前發生的種種不愉快。西兒現在老老實實地躲在水晶裏,他並不是很喜歡這種寒冷的天氣。
  我專挑大片的雪地走,靴子踩在雪上的咯吱聲非常好聽。就這樣一邊走一邊玩兒,我終於來到了尼爾斯師父的小屋門口。屋頂的煙囪冒著白煙。
  我上前敲門:“在家嗎,尼爾斯師父?我是斯庫裏·亞古。”
  “哦,亞古嗎?快,快進來,”隨著聲音,尼爾斯師父打開了門,“啊呀,一年不見,你瘦了很多哪。外面太冷了,進來烤烤火吧。”
  我脫下披風,撣了撣身上和頭上的雪,走進屋子。西兒也從水晶裏飛了出來,抱著老人的脖子好一陣親熱。
  在火爐旁坐定,尼爾斯師父遞過來一杯“地侖丁”,據說這種飲品是用聖湖特產的某種浮游植物熬制而成,對魔法力的恢復很有幫助。
  “孩子,你又成長了,”尼爾斯師父用慈祥的眼光端詳著我,“連我這個孤老頭子也聽到了元素魔法師斯庫裏·亞古的大名呐,哈哈……”
  “那只不過是我碰巧在沙思路亞和認識斯沃罷了。”聽到尼爾斯師父這麼說,我有點不好意思。
  “不,斯庫裏,”尼爾斯師父忽然嚴肅了起來,“並不是這樣,我並不認為這僅僅只是碰巧。”
  “不是嗎?”我用半開玩笑的口吻問道,“難道師父你是一個宿命論者?”
  尼爾斯師父從椅子上直起身來,在屋中踱步:“宿命論?不,我的孩子,我不相信宿命,但是我相信,每一個人來到這世界上,都會有他應該要做的事情。”
  我沒有說話,靜靜地等著師父說下去。
  “歷史就象一棵樹,而人就是樹上的螞蟻。比如說你的同學們吧,小時候都擁有相同的童年,學習、在大陸上遊歷,就象螞蟻們在向樹上爬的時候,都要爬過同樣的樹幹一樣。但是,等你們年紀大了,就開始各自向不同的樹枝前進:有的,爬到較矮的樹枝上就停了下來;有的,也許會從樹上掉落回地面;而有的,卻可以爬上最頂端的樹枝。雖然沒有人可以正確把握自己前進的方向——畢竟小小的螞蟻,是不可能看清大樹的全貌的——不過,每個人都知道肯定會有那麼一條路線,可以使自己達到頂點。”
  說到這裏,尼爾斯師父頓了一頓,臉上又顯露出了那種慈祥的微笑:“對於一隻老螞蟻來說,它的經驗可以預感到小螞蟻們所行進的路線是不是正確的;而對於某些老螞蟻,它們甚至可以預知小螞蟻的未來。”
  “……”我沉默了,在求學的那幾年中,除去魔法技能的鑽研,我很少會去考慮這些抽象的問題。
  屋裏安靜了下來,一時間只能聽到爐中的木柴劈劈啪啪的響聲……我突然沉浸在對不可知的未來的崇敬中。

  過了不知道多久,尼爾斯師父突然從椅子裏一躍而起,快步走到門口,笑著說:“下這麼大的雪,還到我這裏來,真是辛苦你啦。”
  我悚然一驚,從深深的思索中醒悟過來。我聽到,緊接著師父的話語,門外傳來一個圓潤但略帶點蒼老的女性的聲音:“不辛苦,為了弄清楚你們這些老傢伙的底細,是很值得的。”
  我驚異地望向師父。他回頭朝我微微一笑,擺擺手示意我別動,自己打開門,大步走了出去。我對趴在壁爐上的西兒招招手,將他收回到水晶中去,然後緊跑幾步,跟到了門外。
  雪還在紛紛揚揚下著,樹林中緩緩現出一個披著斗篷的身影。身影漸漸走近,那人伸手將斗篷的風帽摘了下來——竟然是一位老婦人。從她的相貌,和繡在斗篷上的徽章上面,我認出了她,她正是托利斯坦魔法師公會的會長——世界上唯一的女性大魔法師科麗婭!
  科麗婭仿佛沒看到我,冷著臉問尼爾斯師父:“其他的人,都在那裏?”
  “是卡爾卡斯派你來的嗎?”師父的語氣,也罕見地嚴厲起來。
  “不完全是。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對不起,女士,我不能夠告訴你。”
  科麗婭和尼爾斯師父站在雪地中,兩個人一樣的嚴肅表情,四處飄落的雪花根本靠不近兩人的身體,模模糊糊地可以發現,在他們四周都隱約包圍著一個球形的屏障。
  雪越下越大了,兩人仍然一動不動,也停止了使我疑惑不已的對話。雪在他們腳邊堆起了一指厚的一層。突然,科麗婭一揮手,一道無形的風刃劃破雪幕劈向尼爾斯師父。這時候,師父腳邊的積雪向四外飛濺,身體四周無形的壁障陡然變換成淺紅色,同時,他雙手虛抱向前一推,一顆豔麗的火球飛快迎了上去。風刃和火球,兩股魔法在空中猛然撞擊,迸發出絢麗如夢幻的煙霧。火球最終抵消了風刃的威力,向科麗婭胸口直撲了過去,師父趁此機會,又發射了同樣的一顆火球,這一顆比前面的速度更快,威力更大。科麗婭絲毫也不驚慌,她雙手伸直,掌心向外,在面前輕描淡寫地一抹,立刻,兩股旋風卷起地面的積雪,直沖雲霄,擋住了尼爾斯的進攻擊。
  我在門邊看著,目瞪口呆。對戰的兩人並沒有在自己的攻擊魔法中摻雜任何另類的魔法力,這種純粹的攻擊,我曾經以為僅僅會出現在下位魔法師的對決中。但是,單一的純攻擊魔法竟然運用到如此出神入化,並且在兩種完全不是同一系統的魔法中,竟然不存在絲毫停頓(比如剛才尼爾斯的風系魔法障壁,暫態間就轉變成火系魔法障壁,難道他並不需要收回自己先前釋放的咒語嗎?),這在以前,我甚至都完全不敢想像!
  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甚至沒有感覺到,西兒悄悄在我身邊施放了一道防禦障壁。
  科麗婭和尼爾斯師父的對決越來越是激烈,四周樹上和小屋頂上的積雪,被兩人的魔力卷起,變成一道道雪牆。透過雪牆中間的縫隙,我發現師父已經變換了三種不同的攻擊魔法,火球、爆裂彈、水晶針。而科麗婭在化解了這幾種魔法攻擊後,還使用吞噬球進行還擊。
  雪越下越大,兩人身邊的雪牆也越來越厚,我逐漸無法看清裏面的戰鬥情景。我想走近兩步,被西爾一把抓住了頭髮。突然間,雪牆中傳出一聲悶哼——那是尼爾斯師父的聲音。隨即,又傳出科麗婭淒厲的冷笑,一道強光閃過,四周聳立的雪頹然落下,裏面只剩下師父一個人的身影。我趕緊撤掉身邊的防護,緊跑幾步來到老人身邊。師父單腿跪在地上,嘴角沁出一絲鮮血。我扶起他向屋裏走去。
  將尼爾斯師父放到床上,我從火爐上的壺裏倒了一杯地侖丁,端到床前。老人喝了下去,他鐵青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斯庫裏,”聲音還是那麼渾厚,我放下了心,“你不要再留在這裏了,回到你朋友的身邊去吧。不用擔心,那老太婆不會再回來的,她受了我一擊,傷得也不輕。”
  “您不要緊吧……”
  “不要緊。放心,我也會儘快離開這裏的。”
  我本來還想就荷裏尼斯發生的事情請教一下尼爾斯師父,但是現在這樣情景,實在不好開口。師父似乎看出了我有話要說,反復地追問,我才吞吞吐吐地告訴了他一個大概。他想了一會兒,微笑著說道:“不要迷惑,按照指示去做吧。我們這些老螞蟻不會害你的,庫比歐也一定有他的道理。”

  我幫尼爾斯師父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又確定了他的身體狀況確實沒有什麼大礙,才依依不捨地告別,踏上返回蓋亞的道路。
  雖然和師父的一席談話,解決了我一部分疑惑,但是科麗婭的出現使我更加擔心,心情變得非常混亂。我和西兒並沒有急著趕回赫爾墨,遵照庫比歐閣下的命令,離開了祖國魯安尼亞,來到蓋亞的邊境城市維納希斯。我打算從這裏慢慢地步行回赫爾墨,趁此機會整理一下紛亂的心緒。然而,世上的事情總是不肯趁人的心意。
  在蓋亞國境內所見到的,儘是一些不能讓人高興的事情,戰爭之後的疲敝景象接二連三的出現在我的眼中。照理說,從魯安尼亞邊境到赫爾墨之間的這片地方,距離戰場是比較遠的,但是,這場席捲整個蓋亞王國的內戰戰後的陰影卻也是無處不在的。我明白,在戰爭之後就應該是這樣的場面,可當自己親眼看到那些失去了丈夫的妻子,失去了兒子的母親,失去了父親的孩子……他們眼中所包含的悲傷、恐懼,還有對未來無邊的迷茫的時候,我怎樣也不能用“理所當然”這四個字來安慰自己。
  畢竟,我也是這場戰爭的參與者。
  我覺得在路上走了很久,好象走了一百年。在這條回赫爾墨的路上,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原本決定步行,是為了調適自己的心情的,但到底有沒有達到希望的效果呢?我不知道……

  赫爾墨的城門就在眼前,張燈結綵,繡著金色執劍獅鷲的大紅色條幅從城牆上一直垂到地面,執戟的衛兵們盔明甲亮、威風凜凜地站在城牆上和城門邊,我漠然的看了他們一眼,腦海裏還是回映著在路上所看到的種種淒涼景象。
  衛兵看到我回來,好像朝我說了些什麼,但我沒有聽見……
  一輛馬車停在我的身邊,載我前往王宮。王宮裏也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每一個人的笑臉,在此時的我看來,不知為什麼,卻都那麼地使人不快。
  “亞古先生,國王陛下請您到書房來。”走廊上,一名侍從恭敬地施禮後,對我說道。
  我猛然從混亂的思緒中掙脫出來——對啊,如果和斯沃那傢伙說一下,他肯定會立刻賑濟他的子民的。雖然那傢伙玩世不恭,但在這方面,我還是頗相信他的憐憫心和責任感的。我的精神徒然一振,跟著那名侍從,大步來到書房。斯沃正和潘、布拉德三個人坐在那裏閒聊,看見我來了,一齊起身相迎。
  “嗨,書呆子,你不是說只去三五天嗎?這次可是你遲到了呀,哈哈哈哈哈~~家裏怎麼樣?一切都還好吧。”斯沃仍然還是那副一貫的閒散神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在的雙眸正在放光。
  我沒有理會他說的話:“金,我有事情跟你說。”
  “我也有事要和你說啊,嘿嘿嘿嘿嘿,”那傢伙仍然沒有國王的威儀,竟然側身坐在了書案上,“好吧,你先講吧。我也是很擅長傾聽的呦。”
  我大步走近他,雙手扶著書案:“從魯安尼亞邊境到赫爾墨,我是一路步行前來的。金,國內的民生狀況不怎麼好啊,到處都是因為戰爭而失去親人的家庭,還有許多荒蕪的耕地……你能不能趕快想辦法賑濟一下?已經是冬天了,氣溫越來越冷……”
  布拉德在一旁微微點頭,而潘則皺起了眉頭。“斯庫裏,”這位新任財政大臣叫著我的名字,“這是戰爭後的必然現象,不是一兩天就可以解決的,我們正在……”
  “我知道,但是,”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打斷了潘的話,趕緊歉意地一笑,“我所經過的地方,還是戰亂波及較少的的地區。想想中部和南部,有沒有派人下去巡視過?我想境況會更糟糕吧。”
  斯沃仍然微笑著,端起面前的酒杯:“不要著急,什麼事情都要一步步慢慢來。賑濟,你說起來很簡單啊,斯庫裏。首先,王國要有足夠的糧食和物資,其次是運送問題,最後是分配問題……很複雜的,也不是立刻可以見效的。況且,就算要賑濟,沙思路亞城內孤兒寡婦無數,我總得先照顧他們吧。”
  “哦。”我雖然不喜歡他這種仍然按照戰爭時期把人分為敵我陣營的做法,但是當想到在沙思路亞城上,那一個個浴血拼殺,最後為了保護斯沃而倒在我為斯沃加護的魔法壁障前的身影,我也就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也許你們在王都,在宮廷中,沒有看到,真的很慘啊,”我歎一口氣,自己搬把椅子,在書案前坐了下來,“戰爭……真是可怕的事情。人類自己的戰爭,和千年一度的魔族侵攻……哪個更恐怖呢?我看很難說。”
  “好啦好啦,別在悲天憫人啦,”斯沃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你再不回來,我就要派人去魯安尼亞找你了——有重要的事情要讓你知道啊。”
  “什麼事情?”
  我發現,斯沃的眼睛裏閃過一道興奮的光芒:“你知道嗎?我準備要稱皇帝啦!”
  “啊,華麗王子永遠都在追求華麗而不實用的東西啊,”我故意嘲笑他,“早料到了——什麼時候?”
  “就在下個月,”斯沃哈哈笑了起來,“你那是什麼表情啊,你也覺得太快嗎?快有快的必要性啊。”
  我何止覺得太快,我簡直覺得那傢伙在發瘋——本來以為,成為一國之君以後,他就不會再發瘋了。我強抑制住心中的不快,依然用平靜的聲音問道:“必要性?說說看。”
  斯沃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飲盡:“當然要快啦。我一定要在新年舞會之前完成儀式!哈,我已經膩味所謂‘蓋亞王家新年舞會’了,它很快就會變成‘皇家新年舞會’——雖然名稱的改變並不一定等同於實質的改變,但我希望它可以做到變革的一定推動力……”
  我打斷了他的誇誇其談:“你不是說國庫物資匱乏嗎?你有錢去搞這種華而不實的典禮,不如先賑濟災民吧!”
  這數日來的經歷和所見所聞,以及現在面對的這個人玩世不恭的態度,使我不禁有點生氣。但是,斯沃這個白癡,似乎根本就沒有發覺得一點:“別把兩件事混為一談,斯庫裏。我不是在和你開玩笑啊,我是在說正經事……”
  這句話,簡直象在篝火上澆了一勺沸油,我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憤怒了。我的心臟劇烈地跳動,我的面孔又熱又脹,我猛然站起身來,雙手重重地拍在斯沃面前的書案上——書案上的酒瓶被震倒了,殷紅的液體到處流淌,滴滴嗒嗒的滴落在猩紅的地毯上。
  “尊敬的金·斯沃陛下,記得你以前不止一次的和我說過,你鄙視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老爺,我也相信你說的話,認為你和他們不同,當你做了國王,你會將自己的國家治理得繁榮昌盛。沒想到,當你真的到了這一天,也和那些無恥的貴族一樣,不,你比他們還無恥!因為他們還沒有故意披上正義的外衣!”我好象要把所有的鬱悶,都發洩在這個以自己為中心的公子哥兒的身上似的大叫著。書房裏的三個人驚異地望著我,斯沃臉上的表情更是難看之極。
  “我真後悔,在當時幫助了你,為什麼不讓貝內文托的‘緋紅之蟒’燒死你!那樣的話,至少我不會像這樣看到你的醜態,那樣的話我也許還會在你的墳墓上撒上幾滴眼淚!總比現在在你面前吐上一堆口水要好得多!”
  說到這裏,憤怒隨著罵聲上升到頂點。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那麼大的力氣,雙手一抬,竟然掀翻了書案,然後重重地踏步,向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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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凶兆




[left]  三百年前,赫爾墨·蓋亞肇建蓋亞王國的時候,其疆域不過以赫爾墨——原名安布洛爾——城為中心的一個小王國而已,長寬都不過兩百餘裏,還不到奧古斯特時代的十分之一。其後,用武力征服或經濟吞併、外交壓制,將大陸東南部的近百個僭主政權納入版圖,蓋亞王國才得以逐漸達到今天的龐大規模。[/left]
  因此,蓋亞國內,貴族城堡和封地林立,實際王家所能夠直接掌控的,還不到四分之一。各貴族領中,象維爾泰斯、坎德培、達克等是歷代功臣新領,約占全國領土的五分之一左右,而象塔比奧拉、蘇納底、凱塞等則是舊日僭主政權的殘餘,約占全國領土的二分之一還強。金·斯沃在登上王位以後,立刻借參與以坎德培伯爵為首的謀逆的罪名,毫不留情地處罰舊貴族。從公爵到普通爵士,被裁撤封地的超過五分之一,而被削減封地的,更超過三分之一。
  其實這種風暴,歷史上所在多有,但一般情況下,在裁撤和削減舊貴族領地的同時,一般也會大賞功臣,再封賜許多新的貴族。然而,斯沃在對有功之臣大幅度加官晉爵的同時,新封贈的領地卻少得可憐。
  而平定叛亂的最大功臣潘·達克男爵,也被晉封為子爵,轉封到王都西方的洛斯瓦爾地方,其領地面積要稍大於沙思路亞舊領,但經濟狀況還不足舊領的三分之二。原沙思路亞領劃歸王家直轄,沙思路亞城被定為陪都,斯沃任命他的最後一任王子輔佐官米德·梅爾瓦男爵為陪都行政官。
  然而,斯沃出人意料地重賞了一個人,那就是長袖善舞的貝納威爾子爵。原因是他向原財政大臣艾克斯·盧當提供了有關薩頓·巴蘭格以克拉文作誘餌圍捕希格蒙德的情報,坐實了巴蘭格的罪名,直接導致柯裏亞斯陣斬巴蘭格,斯沃大加褒獎,賜予他財政次官的要職,晉升為侯爵,並將貝納威爾的采邑加增了整整一倍。

  羅蘭多·卡龍·貝納威爾,時年二十六歲,是朝野矚目的青年貴族。從他還是貝納威爾子爵公子的時候起,就開始混跡於赫爾墨上流社會。他年輕、英俊,學識淵博,風度翩翩,得到貴族們的普遍好感,無論是柯裏亞斯党還是修內斯黨,都有不少人成為他的至交好友。就其本身的性格而言,本來也應該成為斯沃的朋友的,但是斯沃卻一直對他避之惟恐不及。
  “殿下不要整天和下層市民、百姓來往,失了王家的體統,象貝納威爾子爵那樣的青年才俊,才是殿下應該經常往來的啊。”據說,梅爾瓦男爵曾經這樣規勸過當時還是王子的斯沃。
  “科德賴爾是個討厭的傢伙,可是他卻不會說出這種話,”傳說中,斯沃是這樣回答梅爾瓦的,“那種戴個惹人喜愛的面具,一心想往上爬的傢伙,我才看不上呢。”
  然而,出乎朝野意料之外,甫登王位的斯沃,卻那樣重賞並且重用了貝納威爾。更出乎人們意料的傳聞是,貝納威爾當殿跪拜,堅持請求國王收回對他的獎賞。斯沃的目光似乎是誠摯的:“不必謙遜,愛卿。你的功勞不能被湮滅,我還寄希望你能夠用你傑出的才能來輔佐朕呢。放你兩個月長假,回去打點接受新增的領地,然後回王都來開始你的工作。”
  “陛、陛下……”貝納威爾顫抖著抬起頭,“臣瞭解了……已經如此了,臣遵命……可是,臣立刻就可以開始王國財政的工作,不需要……”
  “回去吧,回去貝納威爾,記得,兩個月以後回來,朕等著你。”斯沃微笑著揮了揮手。
  平日倜儻瀟灑的貝納威爾,突然象變了一個人似的,目光散亂,蹣跚著出去了。當天下午,他派人送急信給羅尼妲·菲爾斯,請求伯爵夫人在國王面前進言,收回讓他回去領地的命令。在遭到委婉的拒絕後,他留下一封信給羅尼妲,然後收拾行李,當晚就離開了赫爾墨城。
  信中寫道:“佩戴黃金者,會被黃金腐蝕;掌握權力者,會被權力腐蝕。我本來以為只要瞭解了黃金的價值,就可以瞭解佩戴它的人的價值,只要瞭解了權力的大小,就可以瞭解掌握它的人的價值。我忽視了人本身的價值,這是我自蹈死地,與人無尤。”
  在突然明白了貝納威爾的處境和他信中含意的羅尼妲急忙追出王城的時候,那位年輕的新貴已經去得很遠了。

  在貝納威爾才出王城的時候,遇到了好友左拉亞·莫德蘭斯——其實莫德蘭斯已經在這裏等他很久了。自從殺死坎德培等人以後,這位伯爵公子立刻身價百倍,既得到了斯沃的讚賞,又在民間傳說中成為討逆複國的大英雄,受到朝野上下一致矚目。
  “羅蘭多,”莫德蘭斯跳下馬來,叫著貝納威爾的名字,“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還需要安排什麼嗎?”面色灰白的貝納威爾走下馬車,苦笑著,“你是個真正的聰明人,請你告訴我,我還有沒有免死之道?”
  莫德蘭斯搖頭:“我想知道,當初是誰把那條情報遞送給你,讓你如今成為王家衛隊眼中釘、肉中刺的?”
  “是伯恩斯坦,就是那個如今和羅茲一起成為陛下身邊大紅人的平民商人伯恩斯坦——我不怪他,他利用了我,我也利用了他。真正把我押上斷頭臺的是陛下,我看錯了陛下,是我自取死道。”
  “是啊,”莫德蘭斯歎一口氣,“我們當初都看錯了他。柯裏亞斯他們都已經死了,科德賴爾和瑪特都還有利用價值,為了平息薩頓·巴蘭格殘黨的憤怒,把他們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犧牲你了。不過,他現在只是把你這樣的人做為棄卒,什麼時候他忍心犧牲自己身邊最親密的人,他才能夠成為一位真正的霸主。”
  “也許那才是真正的他——你想推動他完成真實的自我嗎?”貝納威爾雙手撫著臉,輕聲問道。“也許吧,”莫德蘭斯俯身拍拍朋友的肩膀,“永別了,羅蘭多。”
  “好在,我的名字會在史書上留下吧——雖然這並非我一向所追求的。”貝納威爾拉起衣領,以遮敝嚴冬的寒風,點點頭,跨上馬車。車夫一聲吆喝,四輪滾動,逐漸消失在淒寒的夜色中。
  回城的路上,莫德蘭斯遇到了羅尼妲的馬車。“也許,直到今天,羅蘭多也才發現了真正的自己。”他這樣對伯爵夫人說道。

  也許是同一時候,數百里以外,回到荷裏尼斯的斯庫裏·亞古,邁進了魔法師公會的大門……
  “嗨,納林。最近好麼?”
  公會接待員納林抬起頭,驚訝地望著走進來的年輕魔法師:“啊,亞古先生,您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啊——大概有快一年沒回來了,真懷念啊,故鄉的氣息——我不在的時候,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發生嗎?”
  “……沒,沒什麼……還是老樣子吧……”納林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安,含糊地回答道。
  “怎麼了?好象有什麼事發生。”敏銳的斯庫裏立刻捉住了他這一細微的表情變化。
  “沒有,真的沒什麼,”納林趕緊岔開了話題,“說到您,亞古先生。聽人說,這次蓋亞內戰,您出了不少力呢。那麼在蓋亞的宮廷魔法師名單中,應該就有您的名字了吧。和貝內文托·阿爾沃多佛的那場對決,被吟游詩人們傳遍了整個大陸呢。”
  “呵呵,那是布拉德先生的功勞啊。”
  “誰說的……您太謙虛了……”
  “你們兩人說點有營養的話吧,”不耐煩的西兒,從水晶裏探出頭來打斷了兩人的交談,“斯庫裏啊,與其在這裏閒聊,不如咱們去找女王玩兒吧。”
  “別瞎說……”
  “去吧,去吧,我這裏還有事呢。”納林連忙低下頭去,儘量掩飾住眼中驚慌的神色。
  西兒得意地、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納林,斯庫裏也仿佛察覺到了空氣中的某些東西,於是匆匆告辭,走出去了。
  斯庫裏的背影才剛在門口消失,一個人影立刻從邊門閃了出來。
  “哼哼,果然不出閣下的預料,”那人望著斯庫裏離開的方向,冷冷一笑,然後轉過頭去,“納林,你很聰明,沒有說不該說的話,閣下將會賞賜你的。”說完,那人立刻消失在一陣淡淡的煙霧中。
  納林擦了擦額頭沁出的冷汗,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全能的神啊,保佑女王,快點結束這場噩夢吧……”

  斯庫裏走出魔法師公會的大門,原本輕鬆的心情,被一種莫名的焦慮束縛了起來。剛才在公會中所感受到的那種惡意的魔法波動,盤旋在他的心頭,久久不能消失。他打消了原本要回家和到“好鄰居”酒館看望布特大叔的計畫,徑直來到了王宮前——
  “請通報,我要求見會長庫比歐閣下。”
  衛兵面無表情地回答:“庫比歐閣下不在……”
  “不在?那我請求覲見女王陛下。”
  “女王?你以為你是誰?!”
  西兒叫了起來:“誰?這位元是元素魔法師斯庫裏·亞古先生,蓋亞王國的宮廷魔法師!”
  “那又怎麼樣?奉魔法師公會副會長歐薩姆閣下的命令,任何人沒有魔法師公會的書面許可,不得進入王宮!”
  “是女王陛下允許我們隨時可以覲見的!”
  “那麼證明呢?有誰可以證明?”
  “……”
  斯庫裏呼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氣:“算了,西兒,我們走。”
  “可,可是……”
  “我們走!”
  斯庫裏轉過身,大步向來路走去。走了不到半裏,西兒突然從水晶中跳出來,趴在他耳邊,輕輕說道:“喂,注意,有人在跟蹤我們。”
  “我知道了。”斯庫裏眨眨眼睛表示明白,於是更加快了腳步,向居民比較稀少的城南走去。來到一個拐角,突然向旁邊一閃……
  藏在街道拐角的魔法師,靜靜地傾聽著顯得有些慌亂的腳步聲逐漸靠近,突然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跟蹤者的衣領——能夠這麼準確地掌握敵人的動向,完全是拜託藏在另一邊的西兒打手勢指點的功勞——另一隻手幻化出暗綠色的光芒,蓄勢待發。他逼近敵人的臉,這是一張年輕的端正的面孔——
  “你是誰?”斯庫裏用低沉的,絲毫不容對方違抗的聲音問道。
  “我是見習魔法師艾隆·薩魯特,”年輕人好象並不害怕,並且舉起雙手來表示自己並無惡意,“我是受魔法師公會會長庫比歐閣下的委託,來向亞古先生您傳達一項指令的。”
  “哦,是這樣。”斯庫裏輕輕放開了對方。艾隆稍稍後退一步,整理了一下稍稍淩亂的衣領,雙手交叉在胸前施了一禮——這是魯安尼亞的宮廷禮節——“元素魔法師斯庫裏·亞古先生,我奉庫比歐閣下的命令向您轉達……”說到這裏,他向四周看了一下,苦笑道:“亞古先生,能不能另找個地方呢?”
  “那好吧,請跟我來……”斯庫裏微笑著,“不要稱呼我‘先生’,我比你大不了幾歲,叫我的名字斯庫裏就可以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來到了斯庫裏家附近的“好鄰居”酒館。老闆布特大叔正好有事不在店裏。斯庫裏和艾隆兩人找了一個角落坐下,向侍者要了兩杯蘇尼亞水和一杯瑪蘭尼發泡酒(是給西兒的)。
  “我奉命向您傳達的命令是:‘請儘快離開荷裏尼斯,並且早日回到蓋亞去,我會在合適的時候給你新的指令的’。”艾隆喝了一口飲料,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這算什麼命令……沒有更明確一點的指示嗎?”西兒在旁邊插嘴。
  “很抱歉,就這些。這還是通過女王親衛隊傳遞出來的口訊。”艾隆聳聳肩膀,回答道。

  以魔法立國的魯安尼亞,並沒有設立類似蓋亞或是托利斯坦一樣的完善的政府機構和正規軍隊體制,換句話來說,魯安尼亞的國家機器,仍然停留在魔獸紀元初期普遍應用的古老形態上。
  這個魔法強國通過歷代女王和魔法師們千絲萬縷的聯繫,形成了一套特殊的政府系統:國都及其附近地區的治理,完全是由魔法師公會全權辦理的,地方上則由當地領主獨斷治理。整個魔法王國,由女王(其實是魔法師公會)直轄領和超過三十個的強大貴族領所組成,貴族領的人口之合,要超過女王直轄領兩倍到兩倍半。王國沒有統一的成文法典,沒有完善的貴族領監督機構,感覺上,仿佛是鬆散的國家聯邦。周邊地區的一些殘餘僭主政權,如果想要加入成為王國的一部分,手續也很簡單,只要政權首腦前往荷裏尼斯覲見女王,承認女王是自己唯一的主君,就可以了。
  魯安尼亞首都荷裏尼斯及其周邊直轄領的的防務,除了依靠強大的魔法師公會的力量,和不足三千的由民間徵集的民兵外,就只剩下五十多人的女王親衛隊了。這支女王親衛隊,例來由前代女王在位期間訓練和培植出來,交付給繼任的女王使用的,全部由女性組成。它的來源,是女王親自從民間遴選八到十四歲的幼女,根據其資質的不同,由魔法師公會或者戰士公會無償幫助培養成材的。雖然按照慣例,不可能授予她們相應的職業稱號和等級,但是女王親衛隊的實力絕對不容忽視——
  七百三十年前,在魯安尼亞第三王朝後期,女王安捷麗娜猝逝,因此就出現了兩位女王繼承人並立,尚未來得及甄選確定的混亂局面。這兩位女王繼承人,一位是魔法師公會從民間挑選來的村女,另一位則是當時魯安尼亞最大的領主巴里公爵千金。雙方面的擁護者,都堅持自己所擁立的女性才是安捷麗娜生前所指定的唯一繼承人,並且都能夠拿出相應的證據來坐實自己的觀點。一時間,整個魯安尼亞陷入了無休止的紛爭中。一部分貴族傾向于巴里公爵,另一部分貴族則無條件地擁護魔法師公會。
  同時兩位新女王擁立,造成了建國以來最大的一次內亂。巴里公爵率領反對派的魯安尼亞貴族以及大量傭兵,共七萬大軍圍攻荷裏尼斯城,直到一年後,戰事的膠著,令得雙方協定暫時由兩位女王共同執政。在這一年的守城戰中,魔法師公會一如既往的保持著絕不介入政治糾紛的宗旨。也是由此一戰,女王親衛隊的赫赫戰功傳遍了整個拉爾夫大陸。

  斯庫裏從艾隆那裏並沒有得到更多的情報,略坐一會兒便結束了談話。離開酒館以後,他匆匆向荷裏尼斯城外走去。
  “喂,笨蛋,就這樣離開嗎?你又怎麼知道那個叫艾隆的小子說的是真話呢?”西兒趴在斯庫裏肩上問道。
  “我沒辦法確定……但是如果他說的話是真的,我便要遵從命令,離開荷裏尼斯……”
  “對啊,說的沒錯,但要是假的呢?”
  “如果是假的,那就表明,在魔法師公會高層中出現了極大的變故,以至於竟然有人膽敢假傳庫比歐閣下的命令!我只是一名新進的元素魔法師,對於公會高層從來接觸很少,也基本沒有什麼影響力,繼續留在荷裏尼斯於事無補,反而可能被捲入旋渦成為犧牲品。所以……我現在只能離開。”
  “那我們回蓋亞麼?”
  “不,沒必要那麼快回去,現在蓋亞的局勢已經穩定下來了,斯沃並不那麼需要我,”斯庫裏皺皺眉頭,“我……現在也沒心情回去。”
  “那我們……”
  “我們去找人吧,找一個能夠給我一些建議的人。”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向傳送魔法陣走去。
  強烈的冬日陽光毫無暖意的照在地上,寒風裹著塵土仿佛在嘲笑人們無法把握的命運和人生,斯庫裏揉了揉眼睛,將身上的披風裹又的緊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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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神授之王






[left]  蓋亞曆三二七年十一月一日,蓋亞王城赫爾墨舉行了隆重而儉樸的登基儀式,金·斯沃·蓋亞正式成為蓋亞王國國王,排除僭王克拉文,而直接繼第九世奧古斯特王以後稱第十世國王。

  按照斯沃的本意,登基儀式要盡可能的盛大而華麗,但是這一方針直接被新任宰相科德賴爾否決了。“國家初定,百廢待興,國庫裏哪來那麼多錢擺華而不實的排場給人看?如果陛下堅持的話,也可以,不過請給我足夠的時間,我計畫用三年時間使蓋亞的經濟恢復到戰前,再用三年為陛下積攢起足夠舉行盛大登基儀式的經費——如果陛下可以等待,同意六年後再正式登基的話。”
  斯沃氣得差點把手裏的酒杯摔了。他強忍怒氣,揮手斥退科德賴爾,然後轉身問侍立在旁的新任財政大臣潘·達克子爵:“目前國庫——真的拿不出那麼多錢來嗎?”“是的,陛下。”潘躬身回答。
  “好吧,好吧,就算我的要求過份了點,他也不該用那樣的言辭來應對,”斯沃從御座上站起來,跺著腳,“什麼意思嘛。‘六年後再正式登基’,幹嘛?諷刺我?不追究他的叛逆之罪,反而任命他為首相,他就用這樣的態度來還報我的恩德嗎?!”
  潘微微一笑:“陛下,本來臣以為陛下對科德賴爾的提升,純粹出於對政治影響方面的考慮。現在臣才知道,陛下確實有識人之明和用人之量。”
  “算了吧,別恭維我,”斯沃的臉色和緩了下來,“我只是一時找不到比他更合適的宰相人選而已——政治影響方面,是啊,我當初是那樣考慮的。可是那傢伙……啊,也許我以後要被迫天天和這批頑固的傢伙鬥嘴了……”
  德拉斯坦·科德賴爾,是擁立克拉文為王和討伐合法繼承人斯沃的首謀之一,但在斯沃進入王都赫爾墨以後,不但未被斬首,反而一步登天成為了首相,這一任命使朝野內外議論紛紛。各種揣測和傳說象楊絮般漫天飛舞——
  “科德賴爾一定早就歸附了國王陛下,在赫爾墨城中做內應啊。”無知小民這樣說道。
  “這是做給大家看的啊,連科德賴爾都不殺反而升官,那麼原來擁護克拉文的大臣和貴族都會大松一口氣,這是安定人心的高明舉措。反正柯裏亞斯和坎德培之流都已經死光了,就剩科德賴爾一個,他也鬧不出什麼亂子來。”貴族們如此議論。
  “其實呢,那是為了露西婭小姐啊!露西婭小姐是柯裏亞斯的千金,陛下所以把對科德賴爾和坎德培之流的處置決定區分開來,是為他不久以後娶叛臣之女打下伏筆呢。”浪漫主義者如此不著邊際地臆想。
  “很簡單啊,科德賴爾當王都行政官的時候很得人心,陛下初入赫爾墨,為了穩定城內百姓之心,當然不能殺死他啦。”自以為聰明的現實主義者這般到處宣揚。
  然而作為當事人的科德賴爾,卻是思路最為混亂的一個。他無法為斯沃此舉找到惡意的解釋,然而若認為此舉是正當的、恰當的,無疑又要完全推翻他對斯沃的一貫評價,從而把奧古斯特王薨逝後自己與柯裏亞斯宰相等人的一切所做所為全部否定掉。他尊敬柯裏亞斯,他不能這樣幹。
  他也試圖從斯沃的輔佐者身上,找到一些驚人的政治素質,從而解釋到目前為止所發生的一切。但是,喀尼亞斯拉只是一位正直的老軍人,潘·達克唯一在經濟規劃上稍有一日之長,斯庫裏·亞古和布拉德則只是高明的魔法師而已,政治才能方面宛如白紙。
  他疑惑,他痛苦,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才好。受到晉升宰相的任命以後,他木然地被沙思路亞兵帶回了自己的家。他被莫德蘭斯等人監禁了大半天,蓬頭垢面,饑腸轆轆,卻既不洗沐,也不用飯,一個人坐在書房裏發呆,左思右想,不得要領。他一度想過自殺,但是才拔出了匕首瞄準胸膛,又鬆手將它放在了桌上——“不,我不能這樣帶著疑問死去……”他想。
  神思恍惚中,突然一個柔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恭喜你啊,宰相大人。”
  科德賴爾不快地回過頭來,站在身後的,是一位裝束優雅的貴婦人,金色的長髮,淺藍色的瞳仁,略帶神秘的微笑。科德賴爾的心情立刻平靜了許多——那是他的堂妹,菲爾斯伯爵夫人羅尼妲。
  “你怎麼來了?”
  “來阻止你自殺啊。”羅尼妲微笑著,眼望桌上的匕首。
  科德賴爾抓起匕首,重新插回鞘中:“不,我還不會自殺——羅尼妲,曾經有過傳聞,你和斯沃走得很近……”
  “傳聞?”羅尼妲搬過一把椅子,在科德賴爾身邊坐下,“你曾經因為這件事大罵過我一場,忘了嗎?”
  “你……你知不知道,斯沃的改變為什麼會如此之大?削去我的爵位,沒收領地,卻又任命我為新的王國宰相。這是他自己的主意嗎?他究竟想幹什麼?”科德賴爾並不期望從堂妹口中得到答案,他只是下意識地將自己心中的疑問組織成語言而已。
  羅尼妲微笑著:“以才能來說,你最適合做宰相啊,難道你認為這一任命不適當嗎?”
  “可我是擁立克拉文王和討伐斯沃的主謀啊——而且以斯沃的能力與性格……”
  “能力?性格?你真的瞭解他的能力和性格嗎?目前蓋亞國內,只有你最適合做宰相了,一個沒有爵位、沒有領地的宰相,一個國王隨時可以撤換甚至殺死,也不會有人提出反對意見的宰相……”
  科德賴爾悚然一驚。羅尼妲繼續說道:“你只要做回過去的你,認真幹好國王交付的職務就可以了。你不明白斯沃任命你為宰相的用意嗎?那麼你就耐心地等待下去,總會有謎底揭曉的一天的。”
  科德賴爾長舒了一口氣:“說得對,那我就等著看吧……”
  第二天,他就進入宰相府邸,若無其事地開始了工作。內亂初定,有許多事情需要重新整理和規劃。他的這一態度,遭到了朝野上下很多非議,但科德賴爾本人卻似乎根本無動於衷。
  數日後,舉行了斯沃國王的登基典禮。這一典禮雖然略嫌儉樸了些,但科德賴爾對其整個過程規劃得非常隆重和有序,終於使斯沃心中僅存的一點不快,也很快煙消雲散了。尤其是,科德賴爾請潘和喀尼亞斯拉從沙思路亞軍中挑選了三百名勇士組成方陣,參加到王家衛隊和王國近衛騎士團的檢閱隊伍中去,這點讓斯沃非常的滿意。他第一次看到自己親手組建的沙思路亞軍裝備上如此精良,甚至超過王國正規部隊,不由露出了會心的微笑,轉頭輕聲問陪同檢閱的科德賴爾:“你是在暗示,朕可以將沙思路亞軍也改編為王國正規軍隊嗎?”“不是可以,”科德賴爾回答,“而是必須。沙思路亞軍是陛下您的,而不是達克子爵的。沙思路亞城亦複如是。”
  在城外檢閱完軍隊以後,斯沃在群臣的簇擁下,騎馬進城,前往城北的神廟參加加冕典禮。當蓋亞地區最高主教泰德勒斯將金質王冠戴到斯沃的頭上,宣佈他為蓋亞王國第十世神授之王的時候,莊嚴的樂聲響起。“這就結束了嗎?”斯沃有點意猶未盡。
  大封群臣,重新構築國家結構,斯沃將沙思路亞軍改稱為國王禁衛軍,收歸中央執掌,編制為五千人,改任卡休·喀尼亞斯拉為王國軍政大臣,兼任國王禁衛軍司令。王家衛隊則仍舊起用達昂·南肯伯爵為總司令。
  登基儀式結束後,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來找斯沃:“恭喜你。好了,請支付酬勞,然後我該告辭了。”“酬勞?”斯沃笑了起來,“你在說什麼啊,當初我並沒有明確地表明要雇傭你作戰啊。”“好,”希格蒙德轉身就走,“那我告辭了。”
  “幹什麼,開個玩笑而已嘛,”斯沃趕緊上前拉住他,“我不清楚你的意願,所以沒有在儀式上封你任何官職。不過,還是希望你能夠留下來幫助我。”
  “説明?我只是一個雇傭兵,我能幫你的,已經都做完了。戰爭結束了,我也該離開了。”“離開,去繼續追求你那渺茫的‘心之光’?”斯沃笑笑,“其實我也想像你一樣,到各處去遊玩啊,可是——唉,被迫要困在這華麗的宮廷之中。”
  希格蒙德冷笑:“我行走各方,並不是為了遊玩哪。華麗的貴公子……啊不,現在是華麗的國王陛下,也只有華麗的宮廷最適合你吧。”“別走吧,我還想你留下來訓練輕騎兵部隊,我準備將其擴編為五百人……啊不,一千人……”“我已經把一切都交給喬·邦德諾了,他是個勇猛的軍人、誠信的臣子。”說著話,希格蒙德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等等,我送你。”斯沃急忙在後面追趕……
  才剛送走希格蒙德,斯庫裏·亞古又出現了:“我是來告辭的……”“什麼呀,你也要走?”斯沃握著斯庫裏的手大叫,“早知道這樣,我寧可不要勝利!”
  “你在說什麼啊?”斯庫裏疑惑地望著他。“我雖然只任命布拉德為宮廷魔法師,可是仍然希望你能夠在蓋亞國中任職啊。我已經想好了,你暫時作為王家顧問官留下來,怎麼樣?希格蒙德那傢伙已經溜掉了,你不要再離開我啊。雖然戰爭結束了,但是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啊,還有許多事情要你幫我啊……”
  斯庫裏撓著頭:“可是,可是……我終究是魯安尼亞人啊……”“那又有什麼關係?我並沒有那種陳腐的國家觀念啊。是你自己不要當宮廷魔法師的啊,原來我還想讓你擔任這個職位呢……”“我不是這個意思,布拉德做宮廷魔法師最合適啦,”斯庫裏的臉漲得通紅,“可是總該讓我回家鄉看看吧,我已經半年多沒有回去啦!”
  “啊,你想回魯安尼亞看看?”“是啊。”“多久回來?”“運用魔法陣很快的,也就三五天吧。”“這樣啊,”斯沃長出了一口氣,“你這傢伙真是不會說話,嚇我一跳……”
  馬背上馱著斯沃給予的兩大袋寶石,希格蒙德才剛離開赫爾墨城,就被一位全副武裝、手提長劍的騎士攔住了去路。
  “雷歐·布萊諾?”希格蒙德問。
  “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那名騎士也問。
  “互通姓名?”希格蒙德笑了,“你是要和我較量嗎?”
  “是你殺死了特蕾莎·塔比奧拉?”雷歐·布萊諾問道,“她是我的朋友!”
  “那是在戰場上……”“是的,如果在戰場上和她站在不同的陣營,我也會殺死她的——如果我能夠打得贏她的話。可是你為什麼要斬下她的首級,讓她的靈魂不能升入天國!”布萊諾的語聲越來越響,幾乎是在吼叫了。
  希格蒙德笑笑,他想起了傳聞,據說四年前,塔比奧拉就是擊敗了王國近衛騎士團中的第一猛將雷歐·布萊諾,才受到蓋亞國內各方面關注的:“那只是我的習慣而已。天國?我不相信有那種地方存在,連《夢喻》上也沒有記載。”
  《夢喻》,是成書於近兩千年前的有關神學方面的經典作品,現在作為托利斯坦教廷的宗教裁判第一參考書籍。許多成書於那個時代的宗教典籍中,都沒有人死後升入天國或墮入地獄,受到神祗審判的說法,這一傳說,似乎來源於其後的托利斯坦第四帝國羅曼尼·聖·卡揚統治時候,那段被稱作“神權的末日”的時期。
  “作為同僚,我不能殺你,”布萊諾對希格蒙德吼道,“如果你離開蓋亞,你就不再是我們國王的朋友,而只是一個卑劣的雇傭兵而已。我要為我的朋友向你復仇!”
  “是這樣,你是幫你們國王來勸我留下的嗎?”希格蒙德解下了掛在馬鞍上的釘錘,“為什麼不拿你的騎槍來,為了表現所謂騎士的公平?用劍你打不贏我的。”
  “那就試一下吧!”布萊諾說著話,策馬揮劍沖來。
  希格蒙德微微一笑,駁馬就跑,布萊諾大叫著,在後面緊緊追趕。兩匹馬的腳力相近,可是布萊諾本來就身高體重,再加身著騎士重鎧,跑不到四五裏,就被希格蒙德遠遠拋在了後面。“回來和我較量!”他大叫著,“如果你還是個男人的話!”
  又追了兩三裏路,已經完全失去了希格蒙德的蹤影。布萊諾氣哼哼地勒住坐騎,才準備回城去,突然斜刺裏一騎沖來,他慌忙橫劍防禦,“當——”的一聲,劍脊遭到重物敲擊,震得他手臂發麻。
  對方來勢很快,兩馬還未相錯,那重物又連續發動了三次攻擊,布萊諾終於抵受不住了,五指一松,長劍飛出七八尺外,他自己也一個跟頭,掉下馬來。
  敵人駁轉馬頭,站在他的身前——那正是希格蒙德·布隆姆菲爾德:“說過了,你打不贏我的。”說完話,雇傭兵面無表情地策馬離去,只留下布萊諾一個人,坐在地上破口大駡:“卑劣!卑劣的小人!”
  當晚,在蓋亞王宮中舉辦了盛大的舞會,除科德賴爾推託說公務繁忙,未能到場外,所有赫爾墨城中的舊勳新貴,全都濟濟一堂,連向來沒有出席王家舞會資格的許多平民商人,竟然也受到了邀請。
  羅茲和伯恩斯坦,本來斯沃準備贈予二人勳爵的稱號,但是被婉辭拒絕了。“好吧,也許你們要保持平民商人的光榮。”斯沃也並沒有勉強。舞會上的二人,很拘謹地坐在角落裏,小口啜飲著美酒,生怕在這陌生的場合中因舉止不得體而出醜。
  斯沃本來邀請露西婭一同參加舞會,但可惜的是,公爵千金並不想那麼快就在公開場合露面,斯沃只好讓赫爾墨社交界最為光芒四射的美女——已故菲爾斯伯爵的未亡人羅尼妲陪同他出席。
  “國王陛下萬歲!”當斯沃出場的時候,歌功頌德的聲浪從四面八方不斷湧來,從來厭惡參與類似場合的斯沃,似乎變了一個人似的,風度優雅地頻頻點頭,向臣子們舉起酒杯。
  “陛下醉了嗎?”當舞曲響起時,和斯沃一起翩翩起舞的羅尼妲輕聲問道。
  “開玩笑,你知道我的酒量。”斯沃面帶難以捉摸的神情。
  “酒,不會讓陛下沉醉的;可是‘萬歲’的呼聲就難說了。”羅尼妲展露她神秘迷人的微笑。
  斯沃摟著羅尼妲,隨著舞曲的旋律,轉到一個相對冷清的角落,低聲問道:“科德賴爾那傢伙現在怎樣?他還憎恨朕嗎?”
  “憎恨?不,他只是討厭陛下而已。而現在,他的心中,充滿的是懊悔和疑惑。”
  “哼哼哼哼,”斯沃奇怪地笑了起來,“他很快就要憎恨朕了,等朕向他提出稱帝計畫的時候。”
  “什麼?”連從來對斯沃的所做所為都不感到驚訝的羅尼妲,也突然揚起了眉毛,“你要稱皇帝?!”
  斯沃沒有回答他的詢問,因為他在人群中突然發現了一個人:“那傢伙……他又出現了。”
  “貝納威爾子爵,”羅尼妲順著斯沃的目光望過去,“從三個月前開始,他就突然從赫爾墨的社交界消失了,對應你的勝利,此人今天大有忠臣的味道。”說著,她也不禁莞爾笑了起來,因為她知道斯沃對此人的評價——“長袖善舞的社交界怪胎,一心想往上爬的傢伙,我應該對他還沒有惡感,但也絕不會產生任何好感!”
  一曲舞罷,斯沃面露詭異的笑容,親吻了羅尼妲的手背,低聲說道:“忠臣嗎?是的……我怎麼差點把他忘記了,如果沒有他,甚至不會有我今天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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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殺手

(尤曼斯·卡貝爾的心路歷程之八)




[left]  十一月底,我再度進入法倫克城。[/left]
  蓋亞的內戰已經結束了,上代國王的長子金·斯沃·蓋亞終於戰敗了政敵,進入王都赫爾墨,也許不久以後,就要舉行加冕典禮。蓋亞國內的局勢逐漸穩定了下了,終究這是一場內戰,誰勝誰負,誰當國王,對於一般平民百姓來說,是根本無意義的選擇。
  我已經確定了自己艱難坎坷的召喚術師之路,我甚至脫下了身上的魔法師長袍。從卡茲魯一路南下,各處人們對我的態度和以前截然不同——因為我現在是一名召喚術師,是一個“無職業者”,是一個下等人。由此而生的不便和感慨,每一天都在重複,但我始終沒有重新穿上那身長袍……
  我的召喚術師之路,可以說是拉爾安排的,但我唯一不能索解的,是在法倫克魔法師公會圖書館中看到的那口鐵箱和其中的羊皮檔。那確實是近兩千年以前的筆墨質地和文字,那應該不是拉爾偽造了來指引我的。那麼,在如此古老的年代,古拉……不,應該是亞撒拉一族,就已經成為人類的受召喚者了,並且已經被人類發現了他們和聖山之間的聯繫。那份檔上除此外應該還包含更多的內容,但我反復研究自己所抄錄下來的文字,卻不得要領。我想,再去見見原件,或許會有新的發現吧。
  就這樣,再次進入法倫克城。
  但是,我已經無法簡單地進入魔法師公會了。現在,我是一名“低賤”的召喚術師,而不是“高貴”的魔法師……我只有暫時找旅店住下來,再尋找別的進入圖書館的機會。
  此次重返,就和上次來到這座古老的城市一樣,給我的人生旅程帶來了轉折性的變化。當然,那是我始料所不及的……

  當天晚上,我進入旅館附設的酒店,意外地遇到了熟人。
  “還記得我嗎?魔法師先生,”一個年青人從桌邊站起來,他的銀質護臂在燭光下隱約閃爍著寒光,“請這邊坐。”
  “你是……華史·繆倫先生?”我終於認出了對方,微笑著在他對面坐下來。
  “怎麼?為什麼不穿你的魔法袍?”繆倫幫我要了一杯勒度酒,笑吟吟地望著我。
  我也還報以一笑,卻並不想解釋:“你怎麼到蓋亞來了?”
  繆倫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他端起杯子喝一口酒,用一種和他年齡不符的格外沉穩的語氣緩緩說道:“因為沒有殺死我,而使你不能晉級,你後悔嗎?”
  我搖了搖頭。也許剛離開托利斯坦的時候,偶爾是會感覺到一絲悔意,雖然那和我的理智是完全背道而馳的;但是,時至今日,我已經下定決心成為一名召喚術師了,我還後悔什麼呢?
  “我被教廷稱為‘叛國者’,但其實我深愛自己的祖國,我只是反對教廷及其統治而已,”繆倫問我,“想聽聽我為什麼會成為‘叛國者’的原因嗎?”
  我點點頭。
  繆倫又重新微微一笑,但笑容多少有點苦澀:“我的父親就是一名‘叛國者’,他被教廷沒收了領地,被追殺,我和母親被作為賤民,押送到哈威爾的舊城區,在那裏度過了苦難的童年——那年我才七歲,而母親在我十一歲的時候,因為過度勞累而去世了。當時我恨自己的父親,是他,使我和母親離開錦衣玉食的生活,整天在垃圾堆中睡臥、掙扎。你去過舊城區嗎?瞭解那裏賤民和奴隸的生活狀況嗎?”
  我點點頭。繆倫繼續講下去:“十六歲的時候,父親把我從舊城區接走,送到蓋亞首都赫爾墨的魔法師公會學習,不久,我轉職為魔法劍士。因為那是為金·斯沃第一王子而復興的古老職業,成為魔法劍士的話,可以得到王子的照顧,可以相對降低學費……”
  他一邊說,一邊不住飲酒:“父親,在我十九歲的時候,終於被教廷派出的殺手刺死了,聽說他的屍體被剝皮後填以稻草,懸掛在哈威爾城門口示眾。那時候,我已經不再恨他了,因為我讀了很多書,是在蓋亞這種神權統治薄弱的國家讀的書。我逐漸瞭解到父親所反對的是什麼,所追求的又是什麼,瞭解他為什麼要放棄貴族的優裕生活,甘心成為一名‘叛國者’。因此,當父親舊日的同伴找到我,要我繼承父親遺志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繆倫敲敲桌子,又要了一杯酒,繼續說道:“你知道,現在統治托利斯坦的第五王朝,皮亞提教派占絕對統治地位。一千多年前,卡爾卡斯一世創立了這個新的王朝,同時頒佈《異端裁判法則》,完全禁止了除皮亞提等三個教派外的所有教派——據說在第四王朝末年,這些因為對神意的理解不同而產生的教派,大大小小要超過三十個。”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吧,他的面孔漲得通紅,聲音也逐漸高亢了起來:“神創造人類的本意究竟是什麼?只有不信仰神的、為惡的人才應該遭受神的懲罰,神可希望根據產業的多寡和出身的高低來將人類劃分為不同階級?我看到過不少豪門顯貴,甚至是神職人員,表面上比誰都要虔誠,但背地裏盡幹一些見不得光的勾當,他們有資格享受農民和工匠的供養,吃百味珍饈,住高樓大廈嗎?!我也認識許多貧苦的百姓,他們終年辛勤地勞作,他們從不忘懷神的恩情,可是卻連妻子兒女都無法養活!”
  我抬起右手掌,掌心向下,示意繆倫放低聲音。他望望我,吐一口氣,平靜了下來:“我有時候想——神究竟在哪里?在遙不可及的天外,還是就在我們身邊?神創造了人類,究竟有何用意,是為了自我完善,是為了與魔族鬥爭的使命,還是其實根本只是偶然的遊戲之舉?真理也許只有一個,可是,除了神以外誰又有資格說:‘我是唯一正確的’,從而把別人的觀點都罵成異端?你要知道,‘異端裁判’這種東西,並非神所創造的,也不是從神學誕生之日就存在的……”
  他濤濤不絕地連續發問,象冰雹般密集地砸在我的頭頂上。很多問題,在潛意識中,我也曾經懷疑過,但從來沒有象他這樣清晰縝密地思考和整理過。或許繆倫也只不過能提出問題而已,而並不能回答。那又怎麼樣呢?他的思想已經比大多數人都要深刻多了。
  “有沒有答案?”但我還是問道。
  “有一部分,”他回答,“神在我們四周,這山、這水、這世界,都是神的一部分。神愛我們,但就象生物界傳統的繁衍生殖一樣,神是靠一種本能創造了人類和其他物種。神對各個種族甚至各種生物都一視同仁,因為我們都是他的子女。各種生物都是如此,更不用說人與人之間了。所謂的富貴貧賤,都是人本身所造成的,不是神的本意。就如兄長自恃身高力大,霸佔了兄弟的飲食一樣……”
  我跟隨著他的思路思索著,偶爾點一下頭。
  “如果家庭中的食物並不充分,兄長霸奪兄弟的食物,也僅僅是自私而已。可是你看看那些富人們,他們已經牛羊滿圈、谷麥滿倉了,卻還要掠奪窮人的口邊之食——還要假借神的名義!”
  人是否應該生而平等呢?在這方面,我的固有理念,應該說是他和相近的,但是我前此並沒有仔細思考過這個問題。因此我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點著頭,聽他講述下去。
  “我不敢說我的理念就是真理,但真理是需要摸索和討論的,”繆倫繼續說道,“如果教廷認為我是錯誤的,而他們秉持著神的真意,可以反駁,可以探討,而不應該將宣揚與其不同理念的書籍一律咒為異端,禁止甚至焚毀,不應該將宣揚與其不同理念的人,安上‘叛國者’的罪名,到處追殺。我已經無法在托利斯坦存身下去了,我的同伴一個個倒在我的面前,鮮血擦亮了我的眼睛,僅僅靠宣傳是沒有用的。我想去艾爾帕西亞,去多尋找一些志同道合的夥伴,甚至去雇傭一些戰士……”
  “你想向教廷宣戰?”我皺皺眉頭,“你想用暴力來解決問題嗎?”
  “不,”繆倫搖搖頭,“只是,當你的敵人手握武器的時候,你手裏如果沒有武器,是無法平等地與其交談的。三個月前,一個村莊的農民毆打了他們的教士——我承認打人是不對的,可是教廷竟然以暴亂罪派兵鎮壓,殺死了十二個人!究其原因,那位教士要求農民們在災年也繳納和豐年一樣重的賦稅,並說那是神的旨意!”
  他苦笑一笑:“這個世界上,假借神的名義行使的罪惡太多了,我不想再看下去……”

  那天晚上,我和繆倫談到很晚。回到寄宿的房中,久久難以入眠,快天亮的時候,才勉強進入夢鄉。一直到侍者前來敲門,送來早餐。隨早餐附來的還有一張紙條,是繆倫寫給我的。
  首先,他向我道別,他一早就上路前往艾爾帕西亞了。其次,他提醒我:“憑我的經驗,我發現有人在跟蹤你,朋友,希望你多加小心。”
  我悚然一驚。有人跟蹤我,為什麼?我自問沒有和誰結下過仇怨啊。不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需要做一些準備。我摩擦戒指,把努布放了出來:“幫我看著房間,如果有人擅自闖入……”
  “放心吧,我知道該怎麼做的,主人。”小傢伙的興致看起來很高。
  離開旅館,我去了海邊。在法倫克城的東南方向,海邊礁石上矗立著一塊一人高的石碑,說明當年海精靈們,就是從此處登陸的。我把手放在石碑上,探查它的歷史——不過四五百年而已,怎麼可能精確獲知五千年以前的事情呢?
  走下礁石,我突然在海灘上發現了一條船——船而靠在海邊,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走過去,看到一位老人,正在船頭曬他的魚網。
  “老人家,你竟敢下海捕魚嗎?”我微笑著問他。
  老人似乎是嚇了一跳,望著我的臉半天不說話。大概是我的微笑終於被他接受了,他相信我沒有惡意,於是打個哈欠:“沒辦法,要吃飯啊……”
  “海中風浪難測,而且據說有魔物出現……”
  老人笑笑:“風浪嗎?只要學會看天,風浪就可以避免啊。至於魔物——我打漁二十多年,還沒有碰到過,奇奇怪怪的大魚倒是有,捉到了也不敢拿到市場上去賣,只好自己煮湯吃。”
  我抬起頭,望著湛藍的天空,平靜的海面,同樣延續到不可知的遠方,心底突然產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老爺爺,你下海最遠能航到多遠呢?”
  “年青的時候,有時候下海整整五六天才回來啊。現在年紀大了,不行了——告訴你,年青人,海上有一些很美麗的小島呢,物產也豐富,我曾經想和家人一起搬過去住的。可是沒有人願意離開故土,去追求不可測的未來——一個人住過去也無趣啊……”

  我在海邊徘徊了很長時間,才回去法倫克城。
  大海是神秘的,甚至是恐怖的。因為不測的風浪和有關魔族的傳說,很少有人敢於進入海洋的深處。在目力所不可知的遠方,究竟有些什麼呢?有人說,大海的盡頭是無盡深淵;有人說,那裏有通天的壁障,而在壁障前面,是無數巨大的旋渦,阻擋探索者前進的道路;還有人說,大海直通魔族的世界……然而,全都是臆想,沒有人可以拿出證據。
  自從決定轉職為召喚術師,我發覺自己進入了一個全新的學術領域,甚至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我的好奇心比從前千百倍地膨脹了起來。魔法的秘密、世界的秘密、宇宙的秘密、神的秘密,一切疑問都牽引著我走向不可測的遠方,就仿佛進入海洋的深處一般。有誰能夠肯定,海洋深處沒有美麗的海島、淳樸的居民,沒有直通神之聖殿的捷徑呢?
  我思索著,憧憬著,回到旅店中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才進房間,我就感覺到了一種異常的氣氛。這是努布催眠魔法的味道(直覺而已,天曉得魔法也有味道)。我走到寫字臺前,點亮油燈,然後摩擦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
  “刷”的一聲,抽屜從裏面被推開了,那小傢伙猛然躥了出來,跳到我的肩膀上,一臉得意的望著我。
  “辦妥了,主人,那傢伙在衣櫃裏。”
  “衣櫃?”我愣了一下,但立刻明白了努布的意思。我急忙走到衣櫃旁,打開櫃門——有個相貌普通的中年人,象個孩子一樣蜷縮在裏面,睡得正香,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嘴角邊還掛著一縷口水……
  “這是個殺手,他想要殺你啊,主人。”努布在我的肩膀上蹦蹦跳跳,象極了一隻小猴子。
  “你怎麼敢肯定?也許只是一個普通的竊賊啊。”
  “我知道,他是殺手,”似乎我的話傷了努布的自尊心,他撅起了嘴巴,“我碰過他,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確實是個殺手!”
  我吃了一驚:“你能夠探測別人的思想?”我突然想到,努布的催眠能力,本來就是影響他人的精神,那麼,他會讀心術應該也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吧。巴倫·奧華辛的話突然在我心中再度響起:“永遠不要輕視你的被召喚者,孩子。從來沒有無用的召喚能力,全看召喚術師怎樣運用而已。並且,說不定你的被召喚者還有更強的能力,是你所沒有發現的,甚至他的生命或能力會進化,你事先也無從知道……”
  小傢伙眨著眼睛,疑惑地望著我:“探測別人的思想?”他突然從我的肩膀上跳下來,拉拉我的衣襟示意我蹲下,然後一隻手摸著那個睡著了的傢伙的額頭,一隻手撫上了我的額頭——於是,一些奇怪的意念,突然擠入了我的腦海——

  “早晨起床,我很完美地洗漱打扮了一番——我知道,整潔得體的外表,才能給人留下好的印象。走出門,街上每一個人都有禮貌地和我打招呼:‘您早,沃倫先生。’我也很得體地向他們脫帽致敬。很快就走到了伯龍登街,那所‘南部蓋亞地理研究俱樂部’的門前。我敲了敲門,看門人從窗口看了一眼,就放我進去了。
  “‘啊,沃倫先生,’傑塔一如往常地在桌前繪製地形圖:‘是來閱讀最新地理學報告的嗎?’‘是的,有有關南方山脈的新報告嗎?’
  “傑塔點了點頭:‘我以為你會下個月才過來——好吧,跟我來。’說著站起身,向裏屋走去。我跟在他後面,經過兩間堆滿資料的房間,進入一道隱秘的暗門,裏面是一間明亮而寬敞的大廳。‘我們新裝修了,’傑塔驕傲地說,‘怎麼樣,很漂亮吧。哈哈,地下公會也並不一定要在地下。’……”
  我精神一振,在這個名叫沃倫的人的記憶中,竟然存在有關地下公會的情報——
  “‘好了,傑塔,’我不耐煩地問道,‘我沒有這種閒情逸志,說吧,有什麼任務沒有?’‘有,當然有啊,’傑塔取鑰匙打開立櫃,取出來一個信封,‘目標是見習魔法師尤曼斯·卡貝爾——據說他的實力已經達到元素魔法師的等級了。出價是兩百枚金幣,一百枚定金放在那裏的桌子上,任務內容和魔法師的個人資料放在信封裏了。怎麼樣,有興趣嗎?’‘好吧。’我點點頭。雖然魔法師是最困難的目標,但是兩百枚金幣確實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我接過信封,並且裝好了金幣,若無其事地回到了家中。然後,我以最快的速度改變了裝扮。現在,我的裝束就象一個即將遠行的旅人一樣。
  “‘又要出門去勘查嗎?沃倫先生?’出門後,街上的行人依舊友好地和我打招呼。‘是啊,是啊。’我也不住向他們點頭……”
  努布講得沒有錯,這傢伙確實是一名殺手,並且他確實是從地下公會領得的任務,想來刺殺我。是誰交付地下公會這一委託任務的呢?誰和我有這樣的深仇大恨?我閉上眼睛,繼續“閱讀”對方的思想——
  “依據資料上的說明,目標現在應該在蓋亞南方城市法倫多城中——雖然沒有任何跡象他會在那裏長期居留下來,但是先去那裏打聽一下,還是絕對是必要的。
  “於是來到法倫克後,我首先找到了這裏的魔法師公會。一個魔法師每到一地,一般都必然會先去當地的魔法師公會。
  “‘卡貝爾先生嗎?他來過,還在圖書館中查閱了許多有關於召喚術師的資料呢。他可真奇怪,一個魔法師為什麼對這些東西感興趣?’聽到這樣的情報,我的心中開始產生一種不祥的預感……
  “又試著和地下公會聯絡一下,他們給我提供的情報更為詭奇,據說卡貝爾有轉職成為召喚術師的意向,並且:‘你就在這裏等吧,他應該還會回來法倫克的——原因?你不必要知道。’
  “我的預感越來越壞了……轉職這種行為,在大陸上是很少有人願意做的。當一個人轉職以後,他也許會喪失以前的能力,雖然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會逐漸擁有兩種職業技能,但這種情況很少,就像古老相傳的格言一樣——‘追二兔者不得一兔’。
  “因此,通常進行轉職的傢伙都註定了一輩子沒有出息。奇怪的是,還是有某些人為了那渺不可及的特異的可能性,堅持這種危險的行為。要是卡貝爾也是這種人那就太好了!不過,萬一他是那種具有特殊能力的特例怎麼辦呢……不,不,不,凡事不要太往壞處想,如果他真的是個笨蛋呢?那樣的話我可以輕輕鬆松得到兩百枚金幣啊!
  “好,我就暫時在法倫多住下來,等著他吧……”
  看起來是個思維簡單的傢伙呢。真奇怪這樣的人也可以成為殺手。下面一段記憶很混雜,而且很無趣,直到我再度來到法倫多,而沃倫也發現了我——
  “那應該是‘叛國者’華史·繆倫,卡貝爾竟然和他如此親密地交談,也許這就是他會遭人忌恨,從而產生我所接受的暗殺任務的原因吧……不,我才不管,也不應該管是誰交付的這個任務,我只要完成任務,獲得報酬就好了。
  “趁著卡貝爾走出旅館,我悄悄溜了進去,在房間中伏擊他,也許是最好的選擇。我從後面的窗戶翻進了目標的房間。房間裏沒有什麼傢俱,一張寫字臺,一張床,還有一個靠在牆邊的衣櫃。
  “藏在衣櫃裏是個不錯的主意,我輕輕打開衣櫃,發現裏面並沒有衣物——我藏進去,靜靜的等目標出現。
  “過不多時,一陣突然睡意湧上心頭。到底怎麼回事兒?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竟然會犯困?還記得某次的任務是暗殺一個騎士,為了完成任務,我足足七天七夜沒有睡覺。為什麼這次竟然會……
  “這種感覺奇怪地圍繞著我,久久揮之不去……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

  結束了,這個傢伙睡著了。我贊許地望了努布一眼,小傢伙得意地放下他的手,重新跳回我的肩頭。
  我就這樣蹲在殺手身邊,沒有站起來,而是靜靜思索著。也許沃倫的想法是對的,因為和繆倫的接觸,使得某些人想要殺死我。除此以外,我應該沒有任何的仇敵。
  怎麼辦呢?即使這次保住了性命,可是也許對方還會再次派遣殺手前來,並且是通過的地下公會——想到地下公會的神秘和神通廣大,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還是避之則吉吧。
  突然,一個奇怪的想法躍入我的腦海。我轉頭問肩上的努布:“想不想……和我一起出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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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入城式




[left]  列文·瑪特的投降,砸碎了城內官僚們的最後一線希望。赫爾墨城很快就陷入了一片恐慌和無秩序之中。當然,這僅限於官僚領導階層罷了,居於社會下層的普通市民則相對平靜得多——這都是斯庫裏的功勞,幾天來,他派遣魔法兵們偷偷潛入赫爾墨城,在平民間到處散播流言:[/left]
  “斯沃殿下只是要平叛而已,和我們這些老百姓完全沒關係啊。”
  “沙思路亞城不是被殿下治理的很不錯嗎?”
  “其實,先王早就看到王子的潛質了,柯裏亞斯公爵那些叛賊害死先王,讓小孩子即位,目的就是要自己掌握政權!”
  “怎麼都好,只要戰爭儘快結束。何必管什麼正統不正統,何必管誰當國王呢。”
  城內的人心開始浮動。每到深夜,便有一戶一戶的人們扶老攜幼,偷偷買通城守兵,用繩子綁住腰,從城牆上墜出去,再也不進來了。不僅是平民,就連一部分的守城兵士,也三五成群地趁黑混出城外。負責城防的德拉斯坦·科德賴爾子爵雖然三令五申嚴密防守、禁止私逃,但是,隨著逃跑的人越來越多,他也不得不承認——大勢已去了。
  嚴酷的現實使科德賴爾看到,民心向背對於一場戰爭的勝負來說是多麼重要——一座普通的小城沙思路亞,被大兵壓境,仍然堅持了四、五個月之久。而堂堂王都卻在短短的十幾天內,即告從內部分崩離析。
  “難道這是神的意願嗎?是神要讓斯沃那個花花公子執掌蓋亞的命運嗎?”在城下一間被臨時征做辦公地點的民居中,雙眼通紅的科德賴爾喃喃地念叨著。
  在這半年來,他偶爾也會問自己,一個純粹的花花公子怎麼有能力掌握一城的民心,指揮數千人的軍隊,把“正義”的討伐軍多次逼入險境呢?但他也總是執拗地從腦中抹除這種念頭。“我作為斯沃的輔佐官整整七年,我還不瞭解那個傢伙?!”所以他才最終會將現實歸之於神的旨意,從而更加的痛苦不已。

  而就在科德賴爾陷入痛苦而矛盾的思索當中的同時,赫爾墨王宮中的一間小會議廳裏,德拉比·坎德培伯爵、雅耐特·費朗勳爵,以及艾克斯·盧當三人也正在討論著同樣的與現實緊密相聯的問題,但是氣氛卻全然不同……
  “斯沃所痛恨的是柯裏亞斯、科德賴爾啊,那兩個傢伙也是矯詔廢黜斯沃的主謀。其實說起來咱們很冤枉啊,先王病逝的時候,我還在自己的領地,你們兩位呢,有沒有參與那兩個傢伙的密謀?”坎德培盡力掩蓋自己右手的顫抖,把它揣在衣袋裏面,抬頭望望兩名同伴。
  兩個人都急忙搖頭。臉色蒼白的財政大臣對坎德培說道:“閣下,現在局勢已經很明朗了,繼續抵抗下去只有死路一條。我想……咱們必須商量定,該怎麼處理科德賴爾。您看,凡是投降過去的人,斯沃殿下……啊不,是斯沃陛下全部都給予寬大處理的啊。雖然柯裏亞斯那個老傢伙死了,但是我們要是把科德賴爾作為禮物獻給陛下的話……應該不會有什麼意外吧。”
  “話是這樣說沒錯,”費朗不等坎德培表態,搶先說道,“不過我覺得,要是再把露西婭小姐也一起送到王子面前的話,效果會更好一點。”
  坎德培故作鎮靜地點了點頭:“沒錯,你們兩個說得都很有理,那麼咱們必須立刻動手。明天一早,盧當大人你去請露西婭小姐到這裏來,費朗大人你去把科德賴爾抓起來處死……”
  “處死他……”費朗一哆嗦,“閣下,我想還是不要殺死他……陛下也許想親手宰了他呢。”
  “也好,那把他抓起來就行了。我在這裏等著你們,你們一到,咱們三個就一起去城外請降……至於其他的佈置……”
  三個人聚在一起密謀了很久,但是誰也沒有想過該怎樣處理他們此時的國王。克拉文·蓋亞,這個孩子自從即位起就一直象臣子們手上玩耍的傀儡。柯裏亞斯在世的時候或許還曾想過,等平叛結束後要好好教導他成為一位賢明的君主吧;但是現在,他僅僅作為一個已經喪失了作用的象徵,或是一個不起眼的物品而存在著,雖然這也許是他的幸運也說不定。
  而就在坎德培等三人妄圖決定蓋亞今後命運的時候,會議廳的大門突然被粗暴地踢開了,一群年輕人闖了進來……
  “果然在這裏!”
  “又在策劃什麼陰謀了吧——偉大的蓋亞怎麼能夠交給這些人來治理?!”
  “抓住他們!”
  “處死這些逆賊!”
  那是一批年青的貴族子弟,是各貴族領送到王城赫爾墨的魔法師公會或者戰士公會學習的心高氣傲的年青人。他們倚仗自己現時高貴的血統,謀求著未來顯赫的地位,他們從來也不把當權者看在眼裏——即使那些當權者的血統更加高貴,地位更加顯赫。“總有一天我會超越那批腐朽的老傢伙,並把他們踩在腳下!”年青人甚至不怕在公開場合這樣宣稱。
  坎德培等人驚惶逃竄,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首先是肥胖的盧當被亂劍砍翻在地,接著費朗也被一柄長矛從後頸插入,洞穿了咽喉。最後,坎德培才跳上視窗,突然後心一涼,被一支冰箭深深地楔入,他一個跟鬥栽了出去。
  坎德培還沒有死,他掙扎著抬起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是他的外甥、莫德蘭斯伯爵公子、魔法劍士左拉亞。“不要殺我……”他一開口,就有鮮血從喉頭湧出,“出城,投降吧,否則沒有活路的……我帶你們出城去向斯沃……”莫德蘭斯似乎聽到了一個非常有趣的笑話般大笑了起來,然後揮劍,插入自己舅舅的後心——就在那支冰箭的旁邊,只不過更加接近要害罷了……
  青年貴族子弟們殺死了這三個蓋亞王國實質上的領導者,囚禁了正在守城的科德賴爾——本來有些人堅持也將這位前王子的輔佐官、這次內亂的締造者之一一併殺掉,但是莫德蘭斯卻並不同意:“這個人與坎德培他們不同啊,哈哈哈哈哈。”

  “陛下,臣等已經誅殺反賊,囚禁科德賴爾,現在和全體士官及仰慕陛下威名的士兵們恭迎陛下入城。”攜帶三人頭顱的青年貴族打開城門,出現在城外斯沃的大帳中。
  斯沃望著跪在地下的這些人,唇邊泛起一絲冷笑:“你們的時機倒是選擇得很好啊。看到瑪特投降,終於覺得大勢已去了嗎?等到沒有退路了才到這裏來獻媚,讓我怎麼能夠相信你們的誠意?!”
  “陛下,”說話的是莫德蘭斯,“難道您認為,陛下以前的行為能讓我們下定效忠的決心嗎?”
  “是嗎?”斯沃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個膽大妄為的傢伙,“聽說你親手殺死了你的舅舅德拉比·坎德培?”
  “相信陛下還記得,陛下以前在王都時的所作所為吧,因為那些事情的影響,所以臣等不能立刻寄希望于陛下的未來;但是當瑪特勳爵投誠之後,臣等才發覺陛下的才智與志向足以令臣等奉獻忠誠!關於臣殺死自己的舅舅一事……國法高於私情,相信陛下在入城之後,也會同樣處決僭王克拉文吧。”莫德蘭斯望著斯沃,沉穩地說道。
  “……”驟然間被對方提到自己的幼弟,仿佛下棋的時候被將軍一樣,斯沃的眉毛不由一顫,他不再說話了,手扶下頜,陷入沉思中。
  看到自己的話產生了應有的效果,莫德蘭斯微微一笑,低下了頭:“如此,臣等告退。”
  斯沃擺了擺手,繼續呆坐在椅子上……
  當莫德蘭斯出帳的時候,迎面碰上了南方王國軍的將領班克羅福特·凱勳爵。“你倒是義正辭言啊,”凱冷笑著攔住莫德蘭斯,“你果真厭惡陛下以往的所作所為的話,又為什麼要轉職成為一名魔法劍士?還是讓我剝下你正義的面具,露出那顆諂媚的黑心來吧!”
  莫德蘭斯也冷笑,推開凱:“我並不厭惡陛下以往的所為啊,我只是暫時沒有看清楚而已——那是你們這些思路僵硬,只會憑籍當前是否擁有實力來判斷一個人真正價值的傢伙,所根本無法瞭解的。”說著,大步向前走去。
  帳內,一直在旁邊以複雜的目光望著那些膽大的青年貴族子弟的喀尼亞斯拉靠近了王子:“殿下,莫德蘭斯說得確實有理,您將如何處置克拉文殿下,還是早些決定吧。”
  “我自有辦法,”斯沃抬起頭來,笑了一笑,“我只是在想該如何堵住這種人的嘴,還有……”
  “請您下令。”
  “馬上入城,我怕還有些傢伙會比我早下手,要是那個傻弟弟有什麼閃失……我可不願意看到!”

  騎馬走在熟悉的大街上,望著熟悉的街景,斯沃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記得上一次回來,那是和斯庫裏在紫森林歷險之後的事情了,短短的一年時間裏面,情況發生了如此巨大的轉變——慈愛的父親已經離開人世,拉夫尼爾也為自己的勝利而放棄了生命,自己將獨自面對今後的人生,再也不存在能讓自己安心依靠的長輩了。想到這裏,他看了看騎馬走在身邊的喀尼亞斯拉,也許只有這位老爺爺可以讓自己的心靈得到片刻的安慰吧。取得了最後的勝利,為什麼自己心中卻絲毫沒有高興的感覺呢?
  本來按他的性格,一定會籌辦一場盛大的入城式,但是一則勝利來得過於突然,多少讓他有點措手不及,二則他的心中掛念著許多事情,使得暫時沒有心情去考慮更多的問題。四處望著,因為圍城的時間並不長,所以赫爾墨城內的景況似乎並沒有因為戰爭而改變多少。沿路的街道上早站滿了精神煥發的沙思路亞兵,市民在士兵身後指指點點,除此以外,和一年前自己離開這座城市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管怎麼說,將一座完整的赫爾墨城奉獻到自己手中,莫德蘭斯他們雖然討厭,也不能不給予嘉獎——“你以為你贏了嗎?”王子在心中冷笑,“沙思路亞剛被包圍的時候,老奸巨滑的柯裏亞斯大概也這樣想過吧。但是,戰局完全扭轉了。”
  他一抖馬韁,快馬向王宮馳去。隨在身邊的喀尼亞斯拉、凱,以及剛從沙思路亞趕來的潘·達克等人,也急忙緊緊跟上。

  王宮的大門敞開著,王子沒有下馬,命令喀尼亞斯拉等一行人在正殿裏暫候,自己只帶隨從幾騎徑直從側門進入內廷。當王子策馬邁進內廷起居室的時候,被柯裏亞斯擁立的國王、自己的弟弟克拉文·蓋亞和身邊的侍臣們跪在屋子中央,這個十多歲的孩子,淚眼朦朧地望著快馬奔進來的長兄。
  “罪臣,克拉文·蓋亞恭迎國王陛下……”斯沃進城的消息已經傳進了宮中,應該是那些侍臣教他說的這句話吧。
  斯沃從高處俯視自己的幼弟,撇了撇嘴,跳下馬來,拉過把椅子坐在克拉文面前,右手向自己腰間的劍柄摸了過去,旁邊的侍臣們驚恐地捂住了雙眼,但是斯沃僅僅是將佩劍解下拋到一邊去而已。被劍鞘落地之聲嚇了一跳的侍臣們從指縫中向外看去,他們看見了一幕令人吃驚的景象——斯沃一把拽過跪在地上的弟弟,把他面朝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揚起巴掌,朝著克拉文的屁股上就是一頓狠打。小孩子的哭叫聲傳遍了整個內廷。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場兄弟喋血的殘酷場面的侍臣們全都松了一口氣,此時克拉文的哭叫聲,傳到他們這些喜歡這個孩子的人的耳朵裏面,反而感覺說不出的動聽。
  教訓完弟弟,斯沃左手牽著克拉文來到正殿,毫不猶豫,大大咧咧地高踞于王座之上。克拉文站在他的身邊,用小手抹著眼淚抽泣著。王座前,城中的大臣和貴族們都已經來到了殿中,戰戰兢兢地跪在沙思路亞眾人之後。其中有幾個本來還想奏請處死克拉文用以邀寵的傢伙,看到王子如此匠心獨運地處理了自己的“家事”,也就被迫打消了那齷齪的念頭。
  “把科德賴爾帶上來!”
  眾人回頭向殿門看去,前第一王子輔佐官、現王都執政官科德賴爾被五花大綁著由幾個衛兵押上殿來。
  斯沃面露得意的笑容,先不理科德賴爾,反而轉頭對莫德蘭斯說道:“你竟然沒有殺他,哼,你的才智真讓人佩服啊。”莫德蘭斯面無表情地回答道:“臣的才智,會忠心奉獻給陛下的才智的。”
  他們自顧自機鋒相對,科德賴爾突然在下面大叫了起來:“原來是殿下你要親手殺我嗎?那就請吧!只請不要忘記,克拉文是你的親弟弟啊,一樣擁有先王的嫡傳血統,你饒過他,我死而無怨!”
  坐在王座上的斯沃哈哈大笑,右手輕撫著身邊幼弟的頭。突然間,他止住了笑容,一改往日玩事不恭的樣子,用一副完全符合國王身份的神態和口氣說道:“德拉斯坦·科德賴爾,在就任王都執政官期間,盡心竭力,法制嚴明,所作所為值得褒獎。論其叛逆之罪,剝奪其子爵稱號,收回領地;論其才能與正直的秉性,現破格提拔為王國首相。來人——”斯沃用手一指:“鬆綁,送他回府。”
  除去莫德蘭斯,眾人都愣住了,科德賴爾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有繼續高叫求死,也沒有跪下謝恩,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被幾個衛兵帶了下去……
  斯沃坐在王座上繼續宣佈他早就在心中獨自擬訂好的旨意:“柯裏亞斯、坎德培、盧當、費朗四人,犯上作亂,剝奪其爵位、領地,家屬遷入王都看管。念其已死,不再給予更大的懲罰。所有協從黨羽,概不追究!”
  “左拉亞·莫德蘭斯,及其一干人等,待其學業有成,優先授予官職,現在各獎賞一萬第納爾以褒獎其功績。”
  “列文·瑪特晉升為男爵,仍舊統領王國近衛騎士團。封喀尼亞斯拉為子爵,任命為王家衛隊總司令,王家衛隊縮編為三個軍,分別以伊維特、胡德尼和凱三人為軍團長。潘·達克晉升為子爵,出任王國財政大臣一職。對其他有功人員的晉升和封賞,將在朕正式登基之日宣佈。”
  果斷麻利地宣佈完之後,斯沃用罕見的嚴肅目光掃過下麵鴉雀無聲的群臣:“還有什麼事情嗎?有誰還有意見?”
  “……”
  “就這樣,朕很累了,要休息,都散了吧。”

  雖然赫爾墨正發生著可能是建都以來最大最驚人的事件,柯裏亞斯公爵府的夜晚仍然一如既往的平靜。在公爵生前,是因為他討厭喧鬧,而現在這平靜得以持續則是拜斯沃的嚴令所賜。
  花園中,公爵千金露西婭·柯裏亞斯獨自坐在長椅上,她已經這樣坐了不知多久。
  她在等的那個人,過去每次從外邊回到王城,總是會在半夜裏翻牆來到這兒和她相會,但她並不知道那個人今夜還會不會來。就算真的來了,見面後他會說些什麼,完全無法預料,而自己該對他說些什麼,也根本想不出來。
  輕輕的腳步聲傳來,也許換了別人根本聽不見,但露西婭一下子便站了起來,她抬起頭,眼前出現的,正是那個令自己數月來日夜思念的人,現在這個人已經成為了這個國家新的君主。
  與好幾個月前離開王都時相比,斯沃有少許瘦了,征戰的勞碌與疲憊在他臉上清晰地表露出來。但他面對露西婭時,眼中的溫柔與親切一點也沒有變。露西婭心中猛地一酸,眼淚差點奪眶而出。她非常想走上去與斯沃擁抱,但馬上又將這股衝動強壓了回去。
  “在等我嗎?”
  斯沃的聲音聽上去比過去更多了幾分溫柔,不過露西婭拿不准這是不是也代表著一種疏遠。她控制住自己,儘量用平靜的聲音回答:
  “是……我想你可能會來的。”
  交換了這兩句話以後,兩個人都不知接下來說什麼好,一時間花園裏靜得出奇,只有微風吹動花木的唰唰聲偶爾響起。
  終於,斯沃開口打破了寂靜:
  “露西婭,我一直……在想你。”
  “……我也是。可是,咱們還能……在一起嗎?”
  “……你恨我是對的,如果我再有點出息,公爵也許就不會做這樣的決定……”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父親他一直對你有著錯誤的偏見,並不是你沒出息啊,我也從來沒有恨過你。”
  “……”
  “但是……畢竟和你為敵的人是我的父親啊。”露西婭低著頭,“象我這樣的人,是沒法留在你身邊的。”
  斯沃沉默了好久,問道:“你是說……因為我是公爵的敵人,所以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不,不是……但是宮廷裏的其他人會不能接受……對你來說也……”
  “其他人有什麼關係?無論如何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只要你還在我的身邊,其他人……甚至這個國家怎麼樣都是次要的!”
  “你現在是國王了,不應該這麼想……”
  “別教訓我!”從相識以來斯沃說話的語氣還沒有這樣專橫過,但聽在露西婭耳中反倒有種奇妙的親切感,“我只在乎……你是不是願意留在我身邊!”
  露西婭抬起頭,晶瑩的淚水已忍不住從臉龐滑落:“我……願意。”
  兩人終於緊緊相擁在一起。天空中的星星閃動著格外明亮的光芒,仿佛也在為這對情人的未來而衷心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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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權謀




[left]  列文·瑪特屢次請求赫爾墨收回先前的命令,給他以前線因應戰局自由調度的全權,不但遭到拒絕,新近被任命為代理軍政大臣,把持了國政的德拉比·坎德培伯爵還派人把瑪特的家屬軟禁了起來。瑪特有妻子,有一個年僅十一歲、正在戰士公會學習的兒子,現在全都掌握在坎德培的手中。瑪特沒有辦法,只好收縮到距離赫爾墨城外不足三裏的地方駐軍。[/left]
  喀尼亞斯拉指揮三路人馬逐步收縮包圍圈。瑪特數次出擊,喀尼亞斯拉都以遭受攻擊的部隊為中心,從兩翼不斷增補兵力層層堵截。南方王國軍不怕退卻,他們利用退卻來削弱王國近衛騎士團的衝擊力,而等到瑪特一後退,他們立刻又推進回原來的陣地,保持對赫爾墨和瑪特兩者的包圍態勢。
  戰鬥持續到十月下旬,羅茲和伯恩斯坦一起來覲見斯沃。雖然斯沃已經取下了半個蓋亞國,但是為了暫時安撫地方貴族,他除了沒收個別曾經資助過討伐軍的貴族商人財產外,仍然把軍費的大頭壓在平民商人身上。羅茲他們逐漸難以負擔,因此前來請求斯沃儘快派部隊拿下王國西南部,解決軍費和物資來源問題。
  “那是當然的,”斯沃滿臉堆笑,“可是戰局你們也看到了,我現在手頭沒有多餘的兵力啊。”
  羅茲所指的,是尼倫河、沙思路亞河和南方海洋所包圍的三角形區域,以名城坦沃拉為中心的這一區域,面積約占整個王國的四分之一。
  “那麼,如果我們去勸說當地的貴族倒戈來降,陛下是不是可以把部分軍費分攤到他們頭上——戰爭如果再延續下去,僅靠我們的財力,確實不夠支撐陛下偉大的事業啊。”
  “那當然好啦。至於分攤……”斯沃嘿嘿地笑,“那是你們勸降時候,給他們開的條件呀,你們開出來,我就接受,然後就看他們接受不接受了。”
  “是的,陛下。”
  “對了,”斯沃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聽說柯裏亞斯那老傢伙病了?你們的情報怎樣?”
  羅茲和伯恩斯坦對望一眼,回答斯沃:“是的,病得很嚴重……也許,就此喪命也說不定。”
  “是嗎?可惜。”斯沃嘴裏雖然這樣說,眼中卻隱約流露出一絲喜色。這點,立刻被獨具敏銳觀察力的羅茲發覺了,但是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離開前線,羅茲和伯恩斯坦坐在舒適的馬車上的時候,羅茲告訴朋友他的這一發現:“確實,柯裏亞斯作為擁立克拉文的首謀,陛下進入赫爾墨後不可能不殺他。但是,他卻又是露西婭小姐的父親……”
  “一個女人,”伯恩斯坦問道,“真的那麼重要嗎?”
  羅茲點點頭,低聲回答:“陛下是一個天才,你明白嗎?天才。不過目前他還僅止是一個天才而已,他僅僅具備成為一位王者的潛在素質。如果他可以拋棄那個女人的話,就說明他拋棄了作為凡人的最後一點點溫情。不,我不希望他成為一位真正的王者,起碼現在不。”
  “那麼只有盼望柯裏亞斯病死了,”伯恩斯坦沉吟著,“那樣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是啊,所以當我提到老傢伙可能會病死的時候,陛下露出了高興的神色,”羅茲歎口氣,“他最近半年來的運氣實在太好了,但我不相信神連這種事也會給他安排得稱心如意。我想唯一最好也最可能的結局,就是柯裏亞斯在城破時自殺,然後希望露西婭小姐會因為時光的流逝逐漸忘記仇恨,最後和陛下有情人終成眷屬吧。哈哈。”
  伯恩斯坦沉思著,不再講話。
  然而,與斯沃的期望相反,柯裏亞斯的病情逐漸好轉起來。露西婭早就被解除了禁錮,來到父親的床邊,精心服侍著老人。也許是在女兒的孝心下心情逐漸溫馨起來的緣故吧,柯裏亞斯已經可以勉強坐起來,並且能吃一些固體食物了。
  這位老人執掌蓋亞國政前後二十年,精神稍微好一點,就命令宰相府秘書長雅耐特·費朗勳爵把最近的戰況詳細報告給他。費朗知道不妙,把柯裏亞斯病臥在床這段時間內,一系列軍政方面政策的發佈,全都推到坎德培伯爵身上去——
  “什麼?他向前線下達詔旨,叫瑪特勳爵回來協助城防?!”柯裏亞斯聞報大驚。
  “是、是的……”費朗大氣也不敢出。
  “赫爾墨城中正規軍還有整整三千,依靠國庫的物資貯藏,起碼還可以招募六七千民兵,而且科德賴爾素有威望。斯沃那個花花公子都可以守得住沙思路亞,難道我們守不住赫爾墨嗎?!他們害怕什麼?!”
  坐在床邊的露西婭,聽到父親又罵斯沃是“花花公子”,不禁低下了頭。
  憤怒中的柯裏亞斯並沒有注意到女兒的神情,他越罵越是生氣:“你去,叫坎德培到這裏來。我要好好問問他,他究竟想幹什麼?!掣肘前方指揮所導致的惡果,咱們品嘗得還不夠多嗎?並且我絕對信任瑪……瑪……”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是,我馬上去傳喚他。”費朗趁機趕緊逃了出去。
  柯裏亞斯依舊咳個不停,露西婭上前輕撫老父的背部。好一會兒,柯裏亞斯才停止了咳嗽。“父親,我給您拿點水來。”
  “不用了,你先下去休息吧,”老人喘著氣,“我要閉目養養神,積攢了精神,等會仔細問問坎德培。”“父親……”“下去休息吧,為了照顧我,你也已經有兩天沒好好休息過了。”
  露西婭確實感覺有點神思困倦,於是幫父親掖好了蓋在身上的被角,慢慢退了出去。但她並沒有休息,她親自去沖泡了一杯蘇尼亞甘露——據說這種清涼的飲料,有很好潤喉止咳的功效。
  來到父親的臥室門口,發現侍女們都站在門外。“大人說要安靜一會兒,讓我們在門口等候吩咐……”侍女的話還沒有講完,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從臥室中傳了出來。
  “父親。”露西婭急忙端著蘇尼亞甘露跑進臥室。只見柯裏亞斯斜躺在床上,半個身體探出床邊,咳個不停,面孔都憋得發青了。露西婭急忙放下手上端的甘露,坐到床邊抱住父親,輕撫父親的背部。
  但是柯裏亞斯的咳嗽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是劇烈,終於,他“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露西婭嚇呆了。柯裏亞斯緊緊抓住露西婭的手,斷斷續續地說道:“最後……最後你在我身邊……太、太好了……偉大的神……是、是、是……”突然,他的頭一歪,倒在了露西婭的懷中……

  就在柯裏亞斯去世的同時,赫爾墨城外的南方王國軍大營中,斯沃王子召開軍事會議,商討今後的對策。
  “這樣下去不行,”斯沃坐在桌子旁邊,一邊搖頭一邊說道:“從商人們身上眼看擠不出多少油水了。咱們一路打到這裏,士氣曾經非常高漲,現在已經開始有所衰退,如果不能盡快攻入赫而墨城,結束這場戰爭,恐怕會象前次討伐軍在沙思路亞城下一樣陷入僵持局面。那時候他們有蓋亞國庫的支持,可是我們沒有……”
  說到這裏,他皺了皺眉頭,小聲嘀咕道:“我以後也要把物資都聚斂到自己的身邊……”他抬頭望著喀尼亞斯拉:“而且,我怕剛剛歸附的各地貴族也會再次反復——閣下,您怎麼看?”
  “殿下,列文·瑪特的攻勢我可以勉強扼止,這個包圍圈我也能夠在短期內維持,但是正如殿下所說,長期的戰事我們難以承受。”
  斯沃以手支頤:“現在該怎麼辦呢……怎麼辦……”眾將都議論紛紛,卻提不出什麼切實可行的好方案。
  這時候,斯庫裏魔法兵部隊的伊恩·巴魯克匆匆走了進來,附身在斯庫裏耳邊說了幾句話,斯庫裏眼前一亮。
  “各位,從城裏傳來的消息,”大家都安靜了下來,斯庫裏清了清喉嚨,“柯裏亞斯公爵病逝,王國軍政大權由坎德培接掌,為了控制列文·瑪特,坎德培已經將勳爵的全家監禁起來。也許……這是個好機會。”
  斯沃聽完這句話,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沒錯,是個好機會。”他雙臂環抱,仔細想了一想:“咱們可以這樣做……斯庫裏,你準備一下,我明天晚上親自去見這位昔日的劍術老師。”
  老騎士站起身來阻止:“殿下,您不能這樣做,太危險了!要勸瑪特投降的話,可以派其他人去……”
  “也許可以,”斯庫裏仔細權衡了一下王子的計畫,“我和他一起去,就算不成功,逃跑總沒問題……”
  斯沃擺了擺手:“只要能逃回來就算成功了。我想,在座的沒有第二個人比我更瞭解瑪特……作為一名榮譽感很強的騎士,他不會張弓獵殺自動送上門來的獵物的,嘿嘿。”
  第二天晚上,在王國近衛騎士團的營帳中,列文·瑪特一個人坐在椅子上,盯著桌上的軍用地圖,沉思著,一動不動。戰況逐漸向敵人一邊傾斜——其實受命之初,他就知道這一仗不好打,但是現在最讓他煩惱的是:依此時的情況發展下去,變成持久戰以後,他該怎樣繼續指揮戰鬥,實在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赫爾墨城防堅固,物資充足,從純軍事的角度來看,應該不會簡簡單單地就被攻破。但是,柯裏亞斯宰相去世以後,國政完全落在了德拉比·坎德培伯爵的手中。瑪特一向鄙視這個人,他不認為靠坎德培的人望和才能,可以守得住赫爾墨城。
  是的,他反對柯裏亞斯擁立克拉文,反對他找藉口討伐斯沃——雖然秉承著“軍人不幹政”的原則,他並沒有實際以行動來表示反對——但是柯裏亞斯嚴明、誠信的治政之道(雖然在對待斯沃的問題上,他並不夠誠信),是瑪特一向很讚賞的。柯裏亞斯的親信中,王都行政官科德賴爾子爵素行方正、有能力,也是瑪特所欽佩的;宰相府秘書長雅耐特·費朗勳爵和財政大臣艾克斯·盧當,雖然比前兩個人要差得太遠,也還幹過一些實事。只有坎德培,他懦弱而又貪婪、無能而又驕傲,集中了幾乎腐朽的世襲貴族所有惡劣品德,瑪特連現在必須接受他的轄制和命令,都感覺是一種深深的恥辱!
  但是沒有辦法,柯裏亞斯死了,科德賴爾受到排擠,只能負責城防守備,費朗和盧當又黨同坎德培。坎德培可以很方便地請到國王的詔旨來掣肘前線指揮。瑪特喜歡斯沃,更喜歡克拉文,而且現在克拉文登基做了蓋亞國王,以他的名義發來的詔旨,瑪特不敢、更不願違背。
  如果僅此而已,也就罷了。他列文·瑪特將象一個真正的最優秀的軍人那樣,不管政治是如何的骯髒和腐敗,只一心秉承國王的旨意,英勇奮戰到最後一刻,用自己的熱血使蓋亞軍旗更加輝煌和璀璨!但是現在,坎德培扣留了他的家人,這讓瑪特心亂如麻。他愛自己的妻子,愛自己的兒子,他更不能容許別人用他家人的安全來要脅他,即使是要他做一件他本來就願意為之的事情。
  如果坎德培不這麼幹,也許不會使列文·瑪特的心緒如此混亂吧。坎德培不知道,正是這一他自己認為完全必要和有效的行動,反而使瑪特對戰鬥到底的決心動搖了……
  瑪特的兩隻手緊緊絞在一起,他想起了今天白天,親信雷歐·布萊諾所說的話——“太過份了,這是多麼卑劣的行為!閣下,我不願意為這種小人去戰鬥,我殺進城中,救出你的家眷,再宰了坎德培那個混蛋!”當時,許多在場將領都支持布萊諾的意見,尤其是凱恩·伊維特和溫蒂·胡德尼,他們是薩頓·巴蘭格的老部下,對於殺死巴蘭格的柯裏亞斯一黨,本來就痛恨到了極點。
  不,我不能那樣幹……瑪特痛苦地想著,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他身後:“勳爵閣下,好久不見了。”
  瑪特驚異地轉過身,同時右手按住了腰間的長劍。在他面前,赫然站著兩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自己營帳中的人——一個衣著華麗,神情誇張的,竟然是正兵戎相見的王子金·斯沃;另一個做魔法師打扮的年青人卻並不認識。
  “殿……您,您怎麼會在這裏?”
  “還是這麼簡樸啊——不過,咱們分手也還不到一年吧……”斯沃繞到桌子前面,這裏摸摸,那裏看看,最後大大咧咧地拉過一把椅子,坐在了瑪特的對面。
  列文·瑪特已經從初時的驚愕中恢復了過來。他舒了一口氣,取過一個陶杯,從桌上的酒瓶中倒了一杯酒,放在王子面前。“啊,你還是不懂喝酒啊,陶杯只能用來喝水。”雖然這樣說,斯沃還是端起陶杯,喝了一大口。
  瑪特也為自己和那位魔法師——那當然就是元素魔法師斯庫裏·亞古——各倒了一杯酒。然後自己喝一口酒:“殿下是來勸降的嗎?”
  “沒錯。怎麼樣,到我這邊來吧?”斯沃這樣開門見山,倒是很出乎瑪特的預料。瑪特愣了一下:“我想,您應該知道我的答案的,殿下。”
  斯沃歎了一口氣,拿過斯庫裏面前的酒杯:“是啊,我知道……身為騎士的信念啊榮譽啊之類的吧……不過,也許你會改變這種想法的。”
  他仰頭喝幹了杯中的酒:“有機會把我新搜集的一些美酒給你嘗嘗,比這個好太多了。勳爵啊,一個人是應該有自己執著的信念,但是如果不能根據情勢來做出變通的話,那就太固執了。”瑪特沉默不語。斯沃站起身,看了看身邊的斯庫裏:“咱們走吧。”
  斯庫裏微微一笑,然後抬起雙手,低聲誦念了幾個古怪的辭彙。一道淡淡的藍色光芒閃過,在營帳中央突然出現了兩個人——那是列文·瑪特的妻子和孩子。
  瑪特徒然站了起來,望著自己的親人。他們也在望著他,並且似乎和他一樣,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認為那不過是個美好的夢境而已。所以一時間,三個人都只呆呆地站在那裏,說不出一句話來。
  斯沃微笑著看看終於團聚的一家人。“這是斯庫裏剛從城中救出來的,”他一邊向帳外走去,一邊說道,“我交給你。你想歸順我還是繼續跟隨城中那幫老爺們,隨便你吧。或者,你想到鄉下去隱居起也可以……我只是不願意讓你在受挾制的情況下和我作戰罷了。”斯庫裏也微笑著,再次舉起了手,隨著一道亮光,兩人用飛行魔法返回自己軍中去了。
  瑪特這才終於醒悟過來,沖過去,和自己的家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千言萬語,不知道從哪里開始才好,從妻子和孩子的口中,瑪特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傍晚的時候,斯庫裏和他潛入赫爾墨城中的助手,費了好一番周折,從國家監獄裏救出了他們。並利用隱形魔法結界,將兩人和斯沃王子一起帶進了營中……瑪特正要好好地安慰妻子和孩子的時候,雷歐·布萊諾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想不到啊,”布萊諾搖搖頭,“那個花花公子還會做這種事。比起赫爾墨城裏那些混蛋要可愛多了。”
  “你都聽見了?”瑪特輕輕放開懷抱中的親人,問布萊諾。
  布萊諾歎口氣:“閣下,士兵們都已經很疲憊了,繼續戰鬥下去沒有前途。當然,如果是真正保衛國家和正義的戰爭,再疲累我們也會堅持到底的。可是現在……城裏是坎德培那個混蛋,對面是突然象變了一個人似的斯沃——也許是有人教他這麼幹的吧,但不管怎樣說……”
  瑪特囁嚅著:“不,那是他自己的主意……這一手幹得真漂亮……”他突然抬高聲音:“布萊諾,為了自己的榮譽而讓許多無辜的人死去,是不是很不道德?”
  “什麼?您又在想……”
  “不用說了,我明白了。如果因為投降,而使騎士的榮譽遭到玷污,那就讓我一個人的榮譽被玷污吧。況且,正義,要比榮譽和責任排列更前,那才是真正的神的意願呢……”

  第二天,列文·瑪特率所部向金·斯沃投降。斯沃欣喜若狂,急忙沖出營帳去迎接瑪特。老騎士喀尼亞斯拉附在他耳邊輕聲問道:“這一切,不都在殿下的預料中嗎?”“不,我只是賭博而已,連我都不敢相信這結局是真實的。”“殿下,”老人嚴肅地說道,“這結局,我想應該……啊不,必須在您的預料之中。”
  斯沃明白了老騎士的意思,立刻收起心花怒放的表情,僅僅微笑著,緩步走向單膝跪在地上的瑪特:“你終於來了,太好了,我……我很欣慰。”
  他伸手攙扶瑪特,瑪特卻依舊跪在地上:“很久不見了,殿下,您改變了很多。我想請求殿下一件事情,赫爾墨現在是敵城,將來是殿下的王都,請入城的時候約束部隊,不要燒殺搶掠。”
  “那當然,我發誓,”斯沃笑著扶起瑪特,“你就跟在我身邊,要是看到我沒有遵守誓言,就一劍宰了我都可以。”“不,殿下,”瑪特急忙說道,“我會帶家人回去我的領地,雖然不是很富庶,應該夠我們安靜地生活下去了。”
  “你要走……”斯沃吃了一驚。“是的,殿下,”瑪特回答,“我是蓋亞王國的軍人,我只應該服從蓋亞國王的命令。這次……是我榮譽上的一個很大的污點,我已經不配再做一名軍人了……”
  斯沃“哈哈”地笑了起來:“也好,也好。那等我正式登基成為蓋亞國王以後,再去你的采邑傳詔你吧——國王的詔令你總不能違抗吧。”瑪特抬起頭,望著斯沃的眼睛,苦笑了一下,想要點頭答應,卻最終只是感激地鞠了一個躬。
  一連三天,南方王國軍向王城赫爾墨發起了猛烈的攻擊。王都行政官科德賴爾親自上城監督防守,連續三天三夜都沒有休息,才終於擊退了敵人。
  斯沃在城下急得直跺腳:“想不到科德賴爾這個小頑固還真是頑強啊。”希格蒙德在一旁安慰他:“僅靠頑強是打不贏仗的。你看,城防雖然堅固,但防守沒有重點;物資雖然充分,但象這樣不知節省地使用,遲早會浪費光的。現在的赫爾墨城只是靠著一股無法持久的銳氣,苟延殘喘罷了。”
  “是嗎?”斯沃長吐一口氣,“希望你的判斷是正確的……是啊,當然是正確的,那個小頑固我還不瞭解,他當了整整七年我的輔佐官哪。他懂什麼打仗?!”
  但是,連希格蒙德也沒有想到,竟然第二天,他們就可以進入赫爾墨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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