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話連篇 － 陰陽兩隔

aesir

凌晨一點多，我正坐在電腦前忙著打明天要交的文件。這時，電話鈴聲忽然響起－深夜的電話鈴聲總是特別吵；話筒的另一端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猶豫、欲言又止的感覺；她等過了幾秒以後才開口說：「小邱，我是小碧！」

「小碧？這麼晚了，有事嗎？」

「我…你明天有沒有空？下午能不能見個面？我有話想跟你說！」

「明天啊…好吧！老地方見！」

其實，我隔天有事，只是想到小碧母子倆，我想還是抽空去看看好了！小碧母子倆…唉……

記得小碧當年才十七歲吧？我在一次夜遊時認識她；當時一同出遊的朋友之中，小健對小碧最情有獨鍾。後來在大家的拉攏之下，兩人果然開始交往。只是現在想起來，大家都不知道這樣是對是錯。

小健和小碧交往一年多之後，他有一天來找我並問我說有沒有錢；我還記得這段三年多前的對話：

「借錢？我的身上現在沒有。你要借多少？」

「你能借給我多少？」

小健不是會向人借錢的人，現在卻問我說能借給他多少，讓我直覺一定有問題，便問：「你有困難嗎？」

小健閉口不語。我見他如此只好叫他明天晚上到我工作的地方等我。

當小健進了電梯以後，我從窗口看到他的車上坐著一個女孩…那好像是小碧；後來，我看到他們似乎起爭執，從五樓都隱約能聽到小健在大吼。等到我飛奔下樓之後發現果然是小碧；他們看到我都低著頭，沉默不語。

「都幾點了，你還沒送她回家？想害她被家裡罵啊？」我有點生氣的問道－可是，小健向來都知道要準時送小碧回家。

小健沒回話，但小碧卻低頭哭起來－看來真的出事了！於是，我招呼他們上樓坐坐，慢慢聊；看來，事情不簡單。

進了門，小健問我說我爸在不在，而我指指房門並點頭，他說：「這樣不方便，去頂樓談好了！」

我點點頭，正要出門，小健此時又指指小碧並問我說有沒有外套，我這時才注意到她只穿一件薄薄的襯衫－在三、四月時只穿那樣真的會很冷。於是，我進去房間拿一件大衣給她；看她那樣子還真像逃難出來的。

「說吧！到底出了什麼事？」

小健點了一根煙；看著煙緩緩飄著，他說：「小碧有了！」

「有了？你是說她懷孕了？」

小健點點頭，但沒說話。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我問道。

「不知道！我還是沒頭緒！」

小健深深吸口煙再狠狠吐出，像是想吐出心裡的怨氣。

和小健談了許久，我才曉得原來小碧的家裡知道了，而他們當然會生氣：小碧的父親非常憤怒，逼她一定要說出是誰的小孩，但她不肯說，就這樣被掃地出門。於是，她只好去找小健。小健也不知道以後怎麼辦，總之得先安頓她再說；這麼晚了，他也只能來找我這個“夜貓子”。

「這樣吧！你們今天晚上先睡在我的房間。我爸明天會去爬山，三天以後才會回來，明天再想辦法！」

隔天，老爸五點多便出門，也沒發現家裡多了兩個人；天亮後，我打了幾通電話，先向公司請個假，再找來我們那群朋友看誰有地方能安頓小碧。

「小邱！」小健已起床，在我的背後叫我。

我回頭看到小健兩眼黑黑的－看來，他是整個晚上沒睡；他坐下以後問我說有沒有主意。可是，說真的，我也沒頭緒，只能先問他說要不要拿掉孩子，但他搖搖頭，只說這樣不好，他不是很想。而且，小碧才十九歲，沒家長的陪同也不能墮胎。如今鬧成這樣又怎麼能叫她回家？

「你呢？你的家裡知道嗎？」

「沒有！我也不知道怎麼交代！」

因此，我只能叫小健先回家跟他的爸媽說說，看他們的反應如何。

小健點點頭，說：「好吧！我中午以前會回來！」

「要我陪你去嗎？」

「不了！你幫我照顧小碧！」

小健回家之後，幾個朋友都陸續到達，但大家也都一樣沒頭緒，只是覺得還是拿掉小孩比較好，因為小健還在唸書，如果不拿掉，除非他的家裡能接受這件事。

接近中午時分，小健回來了，跟著來的還有他的姊姊；看他垂頭喪氣的樣子，大家都覺得事情一定不順利。

一進門，小健的姊姊就帶小碧到房間裡，小健則和我們述說他回家以後的情況：「…唉！我爸根本認定小碧是那種隨便的女生，還說我們家不准那種女人進門！我看他是不可能幫忙的了……」

小健說完，大家都沉默許久。然後，他忽然說：「反正他不接受小碧就是不要我這個兒子！我想通了！不管怎麼樣，我不會放下小碧不管！」

後來，小健決定他大不了娶小碧就是了，他不信他養不起她，只是大家都看得出他嘴上這樣說，他其實自己也不知道怎麼養一個家。

當小健去和小碧商量時，小健的姊姊交給我五萬元，說她也只有這麼多，要我交給他，還說如果有困難的話叫他別客氣，她只有這個弟弟，儘管找她幫忙。然後，她說完便離開。

小健和小碧決定生下孩子，反正小碧即將畢業，等到她畢業以後再生下小孩應該沒問題，而小健則決定休學，距離他當兵還有一年左右，小碧到時也生了，應該不會有問題。然而，最大的問題是：他們要住哪裡？三天，三天的時間在台北找一間便宜的房子蠻困難的，而且還得瞞著房東是他們要住。還好大家人多，總算在第二天下午找到房子－那是一間小套房，還適合他們住，而房東不住在附近，只是一個月要一萬元，蠻貴的。於是，大家湊湊錢，湊出六萬元，一次繳半年，總算封住房東的嘴。

接下來的半年多，小健一天做兩份工作，希望在當兵之前能省些奶粉錢。

每次去看他們，我都看到小碧的肚子越來越大；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但看他們…我不覺得，反而覺得他們都很安於現況。

小碧滿二十歲那天，大家陪他們去公證結婚；新娘挺著大肚子不常見；那時，我們七、八個朋友，算算紅包，總共包給他們二十多萬元－其實，大家也都沒什麼錢 ，只是都希望他們過得好一點。而且，看他們這麼恩愛，大家也都祝福他們。

孩子出生那天只有我陪小健在醫院等候；小孩是個很可愛的胖小子；在育嬰室外，他指著兒子說：「你知道嗎？在看到這個小鬼之前，我常常想：如果沒有他，我就不會這麼累！可是，現在看到他，一切都值得了！」

孩子出生以後沒多久，小健便入伍。那天，他還對小碧說：「妳這兩年要苦一點了！兩年很快的！別擔心！」

很快…是嗎？唉……

小健入伍之後，我也不方便經常去看小碧。只是每當小健放假，大家就習慣到他們的小窩聚一聚，看看他們的小孩，也順便帶些奶粉、尿布等－給孩子用的嘛！因為大家都心裡有數：給錢，小健不可能會收的！

出事那天，我正在學校裡上課。那時，我的呼叫器響個不停。於是，我只好向教授說聲ＳＯＲＲＹ；是小碧找我，她只說小健在部隊裡出事，她現在要趕去部隊，請我幫忙去接小孩，把他帶去外婆那邊。

孩子和外婆不熟；當我要回家時，那個小鬼哭個不停並抓著我的衣服不放。

當天晚上－應該說是那天凌晨－我接到小碧的電話，她請我把小孩帶去給她；她在電話中哭哭啼啼的，只說小健可能不行了，要我帶孩子去見他爸最後一面。於是，我借了一輛車，連夜趕到左營時已是五點左右。然後，她紅著眼眶把小孩抱進加護病房裡，而我只能在外面等待。過了五分鐘左右，她抱著孩子出來並對我說小健想見我；我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小健，全身上下插著我看不懂的電線和點滴等，但他睜大眼睛看著我，似乎有許多話想說。我握著他的手，發現他握得我老緊，眼裡則流著淚。我看得出他的眼中有著萬分不捨和深深的期待。

「別擔心！我會好好照顧她們的！你放心的養傷！」

我才說完這句話沒多久，只看到小健的嘴角似乎露出一點點笑容，手也慢慢的鬆開，唯一不變的是他的眼中的那份不捨－那是死不瞑目吧？我想。

心跳監視器上的水平線清楚的告訴小碧：她的丈夫走了！我原本以為她會痛哭，但她沒有。她從我的手上接過小健的手，平靜的對他說：「放心的去吧！我會好好帶大我們的孩子的！」

說完，小碧用手緩緩闔上小健的雙眼。

我實在不知道怎麼安慰小碧，只能靜靜站在她的身邊。看看我的懷中的那個還人事不知的孩子，我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

「小邱，你明天還要上課，你先回去吧！」

「沒關係！我在這邊陪妳！」

「不了！我要留在這裡準備小健的後事。你幫我把孩子帶去給我媽，我帶著他不方便。還有，你幫我通知小健的家人－我想公公和婆婆他們可能不會想見我的！」

我連夜開車趕回台北；在車上，我在想怎麼跟小健家說；小健是獨子，他的爸爸年紀大，心臟又不好，我真不知道怎麼說；到了台北以後，我只能先打電話給他的姊姊。

那天中午在咖啡廳，我告訴小健的姊姊這個消息時，她先是忽然站起來愣愣的看著我，接著又坐下之後喃喃道：「怎麼辦？我要怎麼跟爸說？怎麼辦……」

小健的姊姊沉默了一下，然後抬頭對我說：「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我點點頭。

「小孩先別抱回去他的外婆那邊，好嗎？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回家－我想爸媽看到孩子可能會平靜點。要不然，我怕他們受不了這個打擊！」

那天晚上，當我把小孩抱進小健家時，我第一次看到小健的父母－難怪小健不回家；他爸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我，而他媽則抱過孩子並看著自己的孫子說：「你看！是男的耶！好可愛的男孩喔！」

小健的爸爸轉頭看小孩一眼，說：「要就自己抱回來！找朋友把孩子抱來算什麼？」

「你幹嘛啦？人家好歹也是客人啊！那麼兇幹什麼？」

小健的媽媽的嘴上說著的同時也把小孩遞給他，還接著說：「你看！他多像你兒子小時候啊！」

有誰看到自己的孫子會不高興的？

我注意看著小健的爸爸的臉，發現他那面無表情的臉上總算有了笑容；他看看孩子，轉頭問我說：「小健呢？他怎麼不自己回來？不敢回來啊？」

「小健他……」

我實在不知道怎麼開口。這時，小健的姊姊接過小孩，再叫她的爸媽坐下，然後對我說：「你說吧！沒關係！」

「小健他…他死了……」

當我說出這個消息以後，小健的媽媽馬上掩面哭起來，而他的爸爸則是整個人癱在沙發裡，動也不動。此時，小健的姊姊忙著安慰她媽，我則過去問：「陳伯伯，您還好吧？」

小健的爸爸緩緩張開眼睛，跟著忽然用力的推開我並指著我吼：「把小孩抱走！我早就不認他這個孩子了！那個女人等到他走了之後才想把小孩推給我嗎？沒這種事！你把孩子抱走！把孩子抱走…我不認他，就不會認他的兒子！」

我像逃難般的抱著小孩奔出小健家。然後，小健的姊姊追出來說：「對不起！他只是一時不能接受。你別怪他！」

我點點頭，說： 「我還是帶他去他的外婆那邊好了！」

接著，我告訴小健的姊姊怎麼去找小碧之後便離開。

當天晚上，我夢見我又回到小健的病房，但和早上不同的是他開了口。他握著我的手，說：「我唯一能信任的朋友只有你！一切都拜託你了！」

然後，我從夢中醒來，滿身大汗。而且，我似乎還能聽到小健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徘徊……






（待續，未完勿回）

（來源待文章全部貼上以後再附於文末）

[ 本文章最後由 aesir 於 09-11-10 21:38 編輯 ]

绯豆

他是一個好爸爸~~~~

鈍角３角形

恩.....


祝福故事裡的主角們

xiaoluo

很痴心的鬼,很負責任的鬼...是一篇感人的愛情故事,也是一篇賺人熱淚的鬼故事....

piperlin

真讓人感動.....

焰龍‧狂

像愛情多於鬼故...寫得太棒!!!人物寫得好指細~~~

堤果

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都感動到起雞皮疙瘩了...好偉大的愛情...

伊思雅

鳴><
真的好感人
現代很少有這樣的人了

＊匿名的寶貝＊

還真感動  嗚嗚   來騙我的眼淚的！

就是愛→羽~*

嗚嗚嗚~~~~感動><~~~(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