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標題: 地下的寂寥 [列印本頁]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1-30 11:10
標題: 地下的寂寥
這是我第一次寫的小說,目前寫了大概七萬字,還沒寫完。先把目前寫的貼上來,至於何時會完稿,說真的,我也不知道:)

以下小說正式開始。

==========迷一般的分格線==========

台北的夏季總是讓人覺得悶熱潮濕,午後慣性的陣雨帶來一陣清涼之後,遺留下來的悶熱夜晚,只會讓人想要躲在開著冷氣的屋子裡,擁著一床薄被好好的睡上一覺。

那一年夏天,我二十六歲半,距離而立之年剩下不到四年的時間;有著高薪的網管工作,開部二手國產車,幾枚刷爆的信用卡,一隻被同事們戲稱為磚塊的手機,還有幾本剩下個位數的銀行存摺,以及每個月的的房租、電話、水電瓦斯費帳單;種種現實跡象都告訴著我,辭了工作,我的負債會讓我無法生活,更會讓我原本勉強平衡的收支出現不平衡的狀況。

在那個令人燠熱難熬、昏昏欲睡的午後,我正在處理著公司出狀況的伺服器。郵件伺服器怎麼樣就是沒辦法把信件寄出去,所有的設定都正常,網路連線也正常;待在機房已經一個上午,所有該檢查的地方、能試的方法都試過了,只剩下重新安裝一途。「如果要重新安裝系統,勢必要加班了。」心裡這麼想著。這也是我極不願意去做的事;並非不喜歡加班,而是加班總讓我覺得那是能力不足的人才會有的行為。

就在想著該不該加班這回事,機房裡冰涼的溫度,讓我幾乎忘記被隔離在窗外的炎熱的夏天時,我又想起了那個遙遠的、漸漸模糊的夢想。

終於搞定這該死的郵件伺服器,所有的郵件也都回復完成;看了看錶,八點半,終究我還是加班了。這時候回家說早也不早,說晚也不會很晚,不過沒有心情和力氣下廚去弄吃的填肚子倒是真的。

「去公館夜市隨便吃點東西,再去Pub喝點小酒放鬆一下好了,反正明天休假。」心裡這麼盤算著。

來到公館,著實找了好久,因為不確定自己想吃什麼。自從決定自己下廚之後,晚餐就很少外食,現在看著一攤攤賣著各式餐點的攤販,反而不知道自己想吃什麼;「魷魚羹好像不錯;清蒸肉圓看起來也蠻好吃;還是藥燉排骨好呢?」晃了第三圈的我,最後終於選定在一個人最多的攤子前停下腳步,抬頭看了下招牌「臭豆腐」,走了進去,點了一份臭豆腐,一碗魚丸湯,解決了我的晚餐。

回到家,退下勒了我一整天的領帶、襯衫、西褲,換上輕便的黑色T恤、黑色牛仔褲,戴上那頂全黑的棒球帽,走到巷口招了輛「小黃」。這是我的原則,如果事先知道自己會喝酒,絕對不開車。當然,這跟什麼酒後不開車無關,也跟道路安全扯不上關係,純粹只是為了避免到時候酒喝的不夠盡興而已。

[ 本文最後由 逝者善舞 於 06-7-19 05:53 PM 編輯 ]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1 06:15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二
「師大路、和平東路口。」一上車我就丟了這句話。
『要去Pub喝酒嗎,先生?』司機禮貌性的詢問著。
語氣不帶任何熱情的我回應著,「嗯,地下社會。」
司機顯然很興奮,『哦,那家我知道啦,我常去耶。』

我忍不住抬起頭來,透過後照鏡打量著這位司機;眼前這位頂著一頭精神奕奕的小平頭,鼻樑上掛著一隻無框眼鏡,穿著白色T恤、短褲,整齊乾淨的司機大哥,看起來和我差不多年紀,臉上露出來的笑容是很真誠的那種笑,而不是職業式的笑容。搜尋腦袋裡的資料庫,試圖找出是否曾在地下社會看過這張面孔,結果沒有任何印象,可能跟我每次幾乎都是被架出那裡有關吧。

「你也喜歡去那邊看樂團表演嗎?」
『對啊,我超喜歡那種氣氛和那些樂團的表演的,從我還在附近唸書開始,就幾乎每天去了。』
「你在那附近唸書?那‧‧‧‧你是師大的學生嗎?」我好奇的問了一句。
『ㄟ‧‧‧‧對啊,曾經啦,畢業很久了。』司機大哥似乎有些尷尬的回應著。
我想我該轉換一下話題「今天有哪些團在唱啊?」
『今天哦,我想想‧‧‧‧噢,今天是獄卒樂隊哦,我很喜歡的一個團哦,尤其是他們的鼓手杰克,打起鼓來真是精采。』
「獄卒樂隊!!」語氣中帶著驚喜,我想會有個精采的夜晚等著我了。「那就一起去聽吧,如果你這麼喜歡他們的話。」
『先生,你也喜歡他們哦?』司機大哥似乎聽出了我的興奮,試探的問著我。
「對啊,他們的歌、表演方式、團員,我都很欣賞。」
『可惜今天我不能去聽,因為今天輪到我值班,如果跑去Pub的話,會被罵的。』
一邊納悶著計程車現在也有排班制的我,一邊回答「那真的很可惜。不過,他們一個月總會有一天在那裡表演,下次有機會可以一起來看。」

一路上跟司機聊著音樂、樂團,這是我第一次和計程車司機聊天聊這麼久。下車前,我還主動跟他要了聯絡電話,也留了張我的名片給他,說好下次一起來看表演;我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但是我就是這麼做了。

到了Pub,已經是樂團開始演出前10分鐘了,根本沒有位置可以坐下來。獄卒樂隊的團員們已經在台上調音、暖身,主唱則在台下和熟識的朋友喝酒聊天。

主唱拎了瓶台啤,朝著我走來『小馬!』叫著我在網路上的暱稱:『好久不見了,最近在忙什麼啊?』。
酒瓶撞擊聲中,我回應著「還不就是老樣子,忙公司那些電腦、網路,大概這輩子都躲不掉這個惡夢了吧。」
『等會兒我們唱完別急著走,聊聊。』
「那有什麼問題,反正明天放假。」
『我去那邊打個招呼。』
「你去忙你的吧,別忙著招呼我。」

沒錯,我跟主唱是在網路上認識的。說來有點悲哀,我們這些無趣的電腦人,平常工作已經離不開電腦了,而更悲哀的是,連休假在家,還是坐在電腦前面,上上網、打打電動,不然就是到聊天室裡潛水也好、發言也罷,或是在討論區、留言版貼貼無關緊要的留言、笑話,甚至連平常和朋友聊天的話題都離不開電腦的硬體新趨勢或軟體新走向;總之,一天待在電腦前超過十六個小時以上,是很正常的事。

跟主唱開始認識,也只是因為我在討論板上回了一篇他提到關於台灣音樂環境的想法而開始的。我對他的想法持反對意見,所以你來我往的討論著。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他是玩音樂的。最後雖然沒有結論,卻讓我們成為朋友。

不一會兒,台上雙吉他飆了起來,貝斯也加進來,最後鼓也加入。雖然只是開場前的即興表演,卻讓我感到一陣強烈的興奮,因為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我知道我能得到全然的放鬆。

而且從他們開場Jam的這段音樂,我知道今天會以快節奏的歌曲為主。果然,第一首歌的前奏一出來,就是他們的成名曲“搖滾國歌”。『全體肅立!』一聲吶喊透過喇叭傳送出來,整個Pub的觀眾開始嘶吼叫囂,演唱正式開始。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1 11:01
標題: 地下的寂寥3
我專注的看著台上賣力演出的五位“獄卒”,也隨著音樂的節奏搖晃身體,甩動著我的長髮。

剛開始蓄髮只是純粹想要把頭髮留長而已,沒有考慮到任何外在的條件、因素。可是家人卻反對我留長髮的舉動,我娘甚至威脅我:『你自己不去剪掉,我就親自操刀。』還好我自己一個人住在外面,不然以我娘言出必踐的性格,我的蓄髮之路肯定夭折。

後來我的長髮卻成了時時提醒我,夢想還沒實現的一個標誌。這是當初留長髮所意想不到的事情。

舞台上樂手們持續彈奏著節奏強烈的搖滾音符,主唱嘶吼著一首又一首搖滾歌曲,長髮依然隨著音樂或快或慢的甩著;好像一場祭典,祭在台上的貢品不再是搖滾樂,而是搖滾樂手的靈魂,參與祭典的,不再是搖頭吶喊的觀眾,而是群眾獻出的生命。

我持續的隨著音樂甩著長髮,腦袋裡卻流轉著一些文字、一點感覺,隨手拿起一張餐巾紙,就著昏暗的舞台燈光,靠在揚聲器上就這麼寫了起來。

【思念是一首未完的詩
 沒有起點 沒有終點
 只是不停的寫著

 思念是一支嫚妙的舞
 沒有開始 沒有結束
 只是輕盈的舞著

 思念是一曲生命的歌
 沒有出生 沒有死亡
 只是高亢的唱著

 思念是一條蜿蜒的河
 沒有源頭 沒有盡頭
 只是潺潺的流著

 思念是一道斑駁的牆
 不會傾頹 不會修繕
 只是靜靜的站著

 思念是永恆時間裡的雕刻者
 刻劃著一道道供人辨識時間存在證據的刻痕】

才剛寫完,台上表演也正好告一段落,主唱正在預告著下一次演唱的時間,人群慢慢的恢復正常,也開始慢慢往出口走去。接下來才是屬於樂手們放鬆的時候;在台上,他們是表演者,氣氛的帶動者,下台之後,他們就只是一個可以聊天的朋友。

我拿著一手台啤,走向樂團坐著的那張桌子,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在主唱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吉姆,」我叫著主唱在網路上的暱稱。「有些東西想請你幫我看看。」
『什麼?』吉姆回答著。
「剛才寫的。」隨手把剛剛寫字的餐巾紙交給吉姆。「看看能不能幫我加上曲子吧。」
『終於想要開始寫了嗎?』吉姆仔細的端詳著那張塗改多次的餐巾紙,一邊丟了個問題給我。
「不知道。我還不確定。」
『嗯,應該可以譜上曲,沒問題的。你什麼時候要?』
「看你的時間吧。不過,如果你越早給我,我就越早可以確定我該怎麼做。」
『好,下次演出時,你來,我會把這首歌排進歌單裡,也會介紹你讓大家認識。』
「這樣太快了吧!我都還沒想清楚呢。」
『小馬,你幾歲了?快三十了吧!』「嗯,二十六歲半。」
『你還有多少個十年讓你揮霍?還有多少個十年可以讓你去完成你的夢想?你想過嗎?』
「你說的這些我想過不只一次,可是現實畢竟擺在眼前,我有太多的負債,太少的力量,這些我沒辦法就這樣拋棄。」
『你寧願讓自己的夢想變成幻想,也不願意給自己一次機會去努力一回。等你老了之後,你能不後悔嗎?』
「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後悔,但是我知道我還沒準備好。」
『其實很簡單,下個月二十八號,我們還有表演,在那之前我把歌給你聽,那天你人來就對了。不然,這首歌永遠不會出現。』
「嗯,你先譜曲吧,我回去想想,星期一告訴你答案,可以嗎?」
『好,就這麼辦。』

接下來我們聊了一個晚上,喝光了Pub冰箱裡所有的冰台啤,聊著年輕時候的年少輕狂、最近的電影,也聊著音樂圈、電腦、社會現象,吉他手之一還上台去即興演奏了一曲。「這曲子,是只為自己人演奏的。」吉他手彈完說。台下的我們早就尖叫吶喊到快要失聲。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1 20:09
標題: 回覆: 地下的寂寥四
走出Pub天色已亮,我早已忘記自己喝了多少酒。上了計程車,回家。

睡到下午醒來,頭痛欲裂。好像腦袋裡有好多人在敲著鼓,咚‧咚‧咚地,再也睡不下去。起身往浴室走去,看著牆上鏡子裡的自己,懷疑了起來。『這是我嗎?』原來我一直沒察覺到自己已經不再年輕的事實啊!

發現這樣的事實,對我來說有些錯綜複雜的情緒。我並不是那種很在意年齡的人,而且隨著時間的往前推移而增加年齡,本來就是一件極其自然的事。以現實標準來說,我還是屬於青年,可是我卻有了自己已經老了這樣的想法。這樣說來,應該是自己的心態上感覺年輕不再。關於這樣的複雜心情,很難表達清楚。

如果以社會的標準來看,我二十六歲,有高薪的工作,代步的房車,這樣算是年輕有為了,可是我卻感到心虛。因為對於我的夢想,我所做過的努力是零。

我總是以現實的標準來衡量自己的價值。

現實標準說「你該找個好工作。」,於是我從事前途看好的資訊產業。現實標準說「你該想辦法賺更多的錢。」,於是我一再因為有更高的薪水而更換新的工作。

可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呢?就在現實標準的壓迫之下,慢慢地、漸漸地沉到最深最深的心底某個角落裡。是我眼睜睜看著夢想遭到迫害卻沒有勇氣反擊;是我自己失去了一些簡單的堅持,造成現在的我的情況;一直都是我自己造成的呀。

燃起一根煙,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放上自己很喜歡的The Doors同名專輯,跟著旋律慢慢地進入了一種冥想的狀態。潛沉在記憶裡那無限遙遠、模糊的影像,逐漸清晰起來。我看到自己站在台上時而用力的嘶吼著年輕的不安、徬徨與無助,時而安靜、低沉的呢喃著絮絮的囈語。觀眾們隨著我的嘶吼而鼓譟、呢喃而沉靜。

倏的之間,畫面又變成冰冷的,擺放著電腦主機的房間。電腦風扇的運轉聲、冷氣出風口的咻咻聲、硬碟讀取資料的喀啦喀啦聲,充斥著整個房間。一個專注的盯著螢幕上不斷跳動的程式的背影,滿頭花髮。突然間那個專心的人轉過頭來,對著我露出微笑。『這是我啊!』心裡充滿驚嚇的喊著。

Jim Morrison的沙啞聲音持續從音響裡傳來。我發現自己身上一片汗濕,像是剛從水中爬出來的水鬼一般,用力狠狠的喘著氣。

洗了澡,吹了頭髮。六點二十分。

翻了翻冰箱,看看庫存的食物所剩不多,明天又該是採購的日子。從冷凍室裡翻出一小塊不知道僵硬了多久的五花肉,又從冷藏室裡挖出了幾顆青椒和雞蛋,還有一鍋前幾天喝剩的蘿蔔湯。

‘叮’的一聲,微波爐裡的肉解凍完畢。餐桌上已經擺放著煎好的荷包蛋,瓦斯爐上放著的是正在熱的蘿蔔湯。

一番功夫,終於可以享受我的晚餐。青椒肉絲、荷包蛋,和一鍋蘿蔔湯。

吃完晚餐,看看手錶,七點四十分。

走進書房,打開電腦螢幕,顯示出來的是昨天出門上班前的畫面。我習慣把電腦開著不關,一來,這樣我只要打開螢幕電源就可以馬上使用電腦,不必再等待漫長的開機過程;二來,我的電腦也是一部FTP伺服器,供我隨時從任何地方連回家裡取得需要的工具程式或資料。

工作列上ICQ訊息的圖示不斷閃著,不知道是誰傳訊息給我,可是我並沒有想要聊天的情緒。就讓他繼續閃著吧。

隨手將一張CD塞進光碟機裡,Heart的These Dreams從PC喇叭裡傳出來。

‧‧These dreams go on when I close my eyes
Every second of the night I live another life
These dreams that sleep when it's cold outside
Every moment I'm awake the further I'm away‧‧‧‧‧‧

關上螢幕,起身。「出去走走。」心裡頭有個聲音告訴我。「不要在週末夜晚一個人待在家裡。」

拿起車鑰匙,沿著新生南路直走,一邊想著昨晚的事情,一邊撥了通電話‧‧‧‧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2 07:41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五
夜,一直是吸引著我的,特別是台北的夜晚。

台北的夜吸引我的地方並不在於她紙醉金迷的夜生活,又或是五光十色的娛樂業;她吸引我的部分,除了走到任何一個城市、鄉村都會有的夜的神秘感之外,還有台北所獨有的一種不安全感。在這種不安全感之下,我才能夠肯定著自己確實的存在,而非生活在虛擬的世界裡面。

如果你能夠有機會在深夜裡,在台北市亮晃晃的街道上走著,相信你也會同意我的說法。

來往的稀少車輛,用著超過速限標誌許多的速度,在路上飛快的奔馳著,交通號誌成了點綴用的裝飾燈。商業區及學校附近則看不到任何行人,就連流浪狗都不知道躲到哪個陰暗的角落裡,做著甜美的夢。據統計,台北市的白天和晚上的人口差距將近四成,也就是說,在台北工作的人口有近四成是不住在台北的。難怪到了晚上,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就少的讓台北看起來像是座死亡的城市。

空氣中凝重的不安感覺,則來自於極低的破案率和極高的犯罪率,這使得在夜裡走在台北市成了一種刺激的活動。尤其是公園的陰暗角落,或是街燈照明不夠的暗巷裡,這種不安的氣氛更是濃厚。

現在我就正在台北市最大的一個森林公園裡走著。刻意選擇不太光亮的路,這樣除了可以讓自己真正感受到夜的迷人,也可以躲開情侶們帶給我的壓力。

在車上撥的那通電話,是我現在會在這裡的原因。我約了曾經是我女友,現在卻是紅粉知己的她,在這裡見面,想跟她聊聊我最近的蠢蠢欲動。曾經,她是最了解我夢想,也是最支持我的人,但是在我慢慢遺忘夢想之後,我就無法面對她對我的熱切支持與盼望,而她也無法理解為何我會放棄自己堅持了那麼久的目標而遷就現實;最後終於因為我的消沉而分手。我還記得那時的對話,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一樣清楚。

『你還要消沉多久?』她問。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你忘記你的夢想了嗎?』
「‧‧‧‧‧‧」
『為什麼不說話?你不想說嗎?』
「不是不想,而是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你接下來要做什麼?』她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先找份工作填飽肚子吧。」
『‧‧‧‧』換她沉默了。
「‧‧‧‧‧‧」

那一夜,她來到我住的地方,我們第一次越過最後一道防線。隔天早晨,我在吉他弦上看見夾在上面的紙條,哭了。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3 07:13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六
【我走了。
在我們一起經歷過這麼多事情之後,我終於再也無法包容你的隨性與任性。我天真的以為你會有所改變,可是我竟錯的如此離譜。我以為你是不會輕易放棄的鬥士,以為你可以為了夢想而不顧一切的往前衝,但是你卻因為小小的挫折而就此一厥不振。昨天晚上,我看著你熟睡的臉龐,如此靠近卻又如此模糊,你不再是我以前所認識的那個充滿希望的你。我不知道該怎麼幫助你,唯一能做的只是不斷的鼓勵你、支持你而已,可是很顯然的,我的鼓勵與支持沒有任何效果,你的頹廢還是沒有改變,你的荒唐越來越嚴重;我知道你愛我,我也還是愛你,可是我卻無法繼續下去了。
如果,可以的話,讓我看到你成功,讓我知道我沒有相信錯人。

                                          婷 筆】

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婷。一直到我開始在電腦門市上班,才又遇到在便利商店打工的她。可是,我們卻再也不能重來了。我很清楚當時我的頹廢、荒唐,狠狠的把她從我的身邊逼走,也很明白我的消沉深深的給她造成難以遺忘的傷痛。而且,她也有了新的男朋友,一個樂觀進取的男生,是她打工那家店的店長。

從那次見面開始,我就會斷斷續續的和她保持著聯繫,每一次我換工作,也會告訴她我的聯絡方式;雖然她從來沒有主動聯絡過我,我還是一次又一次的做著相同的事情。但是,她還是一樣的鼓勵著我,給我打氣。只是,橫格在我們之間的卻是一道無形卻實質的牆,不想跨越也無法跨越。

我想見她,因為知道她了解我的想法;我想見她,因為我需要一些力量讓我下定決心;我想見她,因為某一部份的我的記憶,還留在她身上。

距離她下班的時間還有兩個多小時,我想不出來有什麼地方可以去,所以提早來到這裡。但是我並不想提早到達我們約定的露天音樂台,那裡有太多的情侶在約會,也有老夫妻坐在那裡享受著一絲浪漫,還有夫婦帶著小孩在此嬉戲乘涼;總之,那裡有著我永遠不習慣的人群。於是我在陰暗處裡享受著夜晚的神秘和一個人的孤寂。

在第四次經過同一棵樹的時候,我看了看手錶,時間差不多了。我開始往音樂台走去。

「好久好久沒見了。」
『是啊,想不到你這次的工作竟然撐了這麼久,有一年了吧?!』
「嗯,快一年了。」我們找了一張板凳坐了下來。
『那就是說,我們已經將近一年沒有見面了。』
「對啊,連我自己都很訝異,怎麼可以撐這麼久。」我把腳放到前方板凳的椅背上。
『那,你又換工作了?』婷用著很習慣的口吻問著。
「還沒,還不確定。」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更舒服些。「所以,我需要聽聽妳的意見。」
婷轉過頭來,充滿疑惑的看著我,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最近經常作一個相同的夢境,夢裡面,我站在舞台上揮著汗濕的衣服,很用力很用力的揮著;然後整個場景就會突然變成一個老頭子坐在電腦前緩慢的移動著滑鼠,然後我就會驚醒。每一次都是這樣。」我一邊說著我的夢境,一邊觀察婷的表情,希望可以找到一些什麼。「昨晚,我把寫好的一首歌詞拿給朋友,請他幫我譜上曲子。」
『你希望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支持?鼓勵?』
「我希望從妳身上得到勇氣。」我頓了頓,「得到放棄現有的一切,向著我的夢想前進的勇氣。」
『那麼,你得到了。』婷看著我,用著堅定語氣說著。『我會支持你,自始至終,我一直都支持你。』
我想握著婷的手對她說「有了妳給予我的勇氣,我就能面對所有的困難。」可是終究我還是只有淡淡的說了一句「謝謝。」
彼此一陣沉默之後,我開口。
「如果可以的話,下個月二十八號,妳是否能夠來聽歌?在我們以前常去的《地下社會》。」隨後我又補了一句「當然,歡迎攜伴前來。」
『嗯,要看排班表。我盡量挪出那天排休,但是不一定可以。』『時間是幾點?』
「晚上十點開始,但是我會跟樂團一起到達。」
『那,就這樣囉。』婷看看手錶。
「我送妳回去吧,這麼晚沒有公車了。」
『嗯,麻煩你了。』
「我們之間還需要這麼客氣嗎?」
婷笑了笑,沒有回答。

到了婷家門口,下車前我對婷說「我真的希望妳能來。」婷依然給我一個迷人的笑容當作答覆。

回程的路上,我一直想著一個問題:我是否還愛婷?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在某一個部分來說,我忘不了她。可是,我還愛她嗎?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5 13:06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七
從來沒有深入去想過這個問題,究竟我和婷之間,是以一種什麼樣的關係存在著?和婷在一起的時候,我會忘記時間的存在,忘記所有的不愉快,也能夠毫不隱藏自己真正的想法、情緒;在她身邊會讓我感覺安心,像是有一層薄薄的、透明的保護膜覆蓋著我,不會受到外在環境的傷害。

為什麼我不曾想過,再一次追求她?為什麼我這麼輕易地讓她離開我?這些問題一個接著一個的從腦袋裡面跑出來,像是立法院裡質詢的議員,而我卻一個問題的答案都答不出來。

除了對音樂的好惡之外,我一直不懂得分辨自己情感的喜惡。面對音樂,我可以很清楚的知道,哪一種類型的音樂是我喜歡的,我也能知道自己喜歡哪些樂團、歌手;可是,面對人際關係、愛情時,我就會變得白痴起來。我不知道如何去分辨愛或不愛、喜歡或討厭;這類的問題對於我而言,是需要很長的時間去找答案的。就如同現在,我就不知道我是否還愛著婷。

「不想了!」我打開車窗,關掉冷氣,把音響音量扭到底,沿著中山北路往仰德大道方向走去。Sonic Youth的噪音吉他,讓我的精神亢奮起來,不知不覺中油門也越踩越重。

上了山來,當然不會往那個已經變成市集的「文化後山觀光夜市」去。沿著仰德大道走,我把車子的速度提升到我能夠駕馭的極限。在山路上開快車有一種別於平地的感覺,那種刺激的感覺是直接對著大腦皮下組織作用,所以更強烈,也更集中。

繼續往更高的大屯山上開去。到了大屯山腳下,擋風玻璃矇上了一層薄霧,不得已關上車窗,開了冷氣除霧;我可不想成為隔天社會版上的頭條。

雖然是夏天,可是大屯山上總是經常罩著一層濃霧,溫度也比台北盆地要低上許多,也因為如此,會來到這裡觀賞夜景的人就不像文化大學後山那麼多。我在斜坡上停好車,拿著在七十一買的兩瓶啤酒,走到觀景台上,向下俯瞰這個貪婪城市的夜景。

透過一層薄紗看台北,有一種朦朧的美感。似乎台北的醜陋與失序,都被掩蓋在這層薄紗之下,消失。偶而一陣風吹過,吹散了凝聚的霧,也點亮了山下的燈火。我就在這樣明暗交錯的景色下,喝著啤酒,什麼都不想的坐著,發呆。

「真他媽的冷啊!」喝完一瓶啤酒之後的我忍不住咒罵了一聲,「現在可是夏天耶。」不是都說喝酒可以加速血液循環,身體會變溫暖嗎?怎麼我喝完啤酒反而感覺一股寒意,難不成是我酒喝的不夠多?但是,現在可不能再喝了,等會兒還要開車,星期六臨檢又超多,我並不願意在繳稅之後還要額外付錢給政府,還順便讓條子賺業績。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6 22:12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八
回到家,隨手打開音響,聽聽看最近有什麼新聞。是的,我的客廳裡少了一件絕大多數家庭都會有的家電──電視。我不喜歡看電視,非常不喜歡。所以在當初搬進這裡時,還特別請房東把原本放在客廳裡的電視搬走。因為用不到,不想擺著佔空間。房東在搬走電視的同時,還用著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我,好像站在他眼前的是個史前猿人一樣。我也懷疑他是不是開始後悔把房子租給我。

「似乎沒什麼新鮮事。」這是聽完新聞報導之後,得到的結論。府院之間依然不合,景氣依然還沒復甦,政黨爭執依然還是新聞的頭條。好像除了我之外,全台灣的人民都努力的在拼經濟,搞政治。天啊,我需要一杯高酒精含量的飲料,讓我可以清醒一點去理解一下現在的狀況。

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被壓的乾癟癟的香煙,點燃一根放在煙灰缸上不抽,只是看著燃燒的煙飄然而上,然後消失在空氣中。時間很像是這陣白煙,會在不經意之中,消失在人們眼前。

凌晨四點二十六分,我坐在床上。整個房間只剩下鬧鐘秒針的滴答‧滴答,和我的心跳撲通‧撲通的聲響,就連冷氣也奇蹟似的像是廣告裡面說的那樣安靜無聲。

臨睡前我記得服了鎮定劑啊!怎麼還是在這樣的凌晨驚醒?莫非是剛才的夢境太過讓我驚嚇?

清醒前,我作了一個夢。

我飛在一片湛藍色的天空上,湛藍到像是深海一般的藍色天空。沒有一朵白雲掛在上面,如同颱風前的萬里無雲那樣的天空。飛著,不停的拍動著雙手,朝向太陽飛著。越靠近太陽,越感到一陣灼熱,覆蓋在我的全身。即使身上已經開始燃起火苗,皮膚開始出現焦黑,我仍然沒有停下來的念頭,還是努力的想要更接近那炙熱的火球。

有個聲音一直在耳邊提醒著我:「再往前去,你就會得到永恆的生命。」我並不想要永恆的生命的,我知道。我只是想要靠近那團光與熱;越靠近,我的心就越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想法;越靠近,我就越能明白我的真正使命。

就在我幾乎可以伸出手來觸摸到那神聖的光與熱時,我卻被一股力量硬生生的拉扯下來。整個人從高空中被拉到地面上,還沒有停止下墜的慣性,繼續往很深很深的地底摔去。「痛啊!」「救命啊!」我張開口大喊。但是任憑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呼喊,卻還是聽不到自己所發出來的聲音。叫喊的聲音在到達喉嚨之後就卡住了,全部的呼喊卡在喉頭。

「轟!!!」地一聲,我的喉嚨炸開一個大洞。

所有的聲音,和著大量血紅色的液體噴出,宛如火山爆發那樣,岩漿和大量石塊激射而出的情況。這時候,我才聽到空氣中回蕩著剛才的叫喊聲「痛啊!」「救命啊!」

在這些叫喊聲中,我勉強睜開因為疼痛而閉上的眼睛,試圖看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只見到一片漆黑,那是一種絕對的黑暗,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那樣,沒有任何一絲絲的光線,我甚至看不見放在自己眼前的手掌。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12 22:14
標題: 地下的寂寥九
然後,我驚醒。

好想打電話給人,打給任何一個現在還清醒著,可以聽我說話的人,就算是個陌生人也好。從來沒有任何一刻,我是那麼強烈的需要電話這打擾人生活的科技產品。

這時候的我,充分的體會到了一個人的孤獨、寂寞、驚惶、害怕。腦袋裡響起了《畢業生》的主題曲──The Sound of Silence。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
And the vision that was planted in my brain
Still remains
Within the Sound of Silence

In restless dreams I walked alone
Narrow streets of cobblestone
'Neath the halo of a street lamp
I turned my collar to the cold and damp
When my eyes were stabbed by the flash of a neon light
The stilt the night
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And in the naked light I saw
Ten thousand people, maybe more
People talking without speaking
People hearing without listening
People writing songs that voices never share
And no one dare
Disturb the Sound of Silence

"Fools" said I, "You do not know,
Silence like a cancer grows
Hear my words that I might teach you
Take my arms that I might reach you"
But my words like silent raindrops fell
And echoed in the wells of silence

And the people bowed and prayed
To the neon god they made
And the sign flashed out its warning
In the words that it was forming
And the sings said, "The words of the prophets are written on the subway walls and tenement halls"
And whispered in the Sound of Silence

一邊從冰箱裡拿出冰水,大口大口的灌著,一面走到書房電腦前。在瀏覽器的網址列,輸入ICQ的網址。隨便的輸入幾個搜尋條件,挑了名單上第一個被找出來的資料,一個女生。我直接傳了一個訊息給她,我甚至不知道會不會有回應,只是,我真的需要一個人可以跟我說說話、聊聊天。

大概經過了對我來說一世紀那麼久,實際上可能只有幾分鐘的時間,ICQ的「哦哦!」聲,把我從等待的不安當中拉回來,我按下了「回覆」鍵。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13 21:27
標題: 地下的寂寥十
網路,存在著虛幻與現實的綜合體;虛幻的是每一個網路上的ID所編織出來的無從考證的虛擬性別和一切,真實的是每一個隱藏在暱稱之後活生生的使用者。

對於一個因為工作關係,每天必須接觸網路的人而言,網路有其現實生活的方便性。網路的存在也確實地改變了現代人的溝通及互動方式。經由網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表面上拉近不少,但是潛在的距離卻不見得如此。

網路的矛盾處正在於,透過網路的便利性,人們可以隨時隨地與任何人用任何方式作溝通。可是,在溝通過程的媒介卻是以文字為主的留言版、討論區、聊天室、電子郵件、ICQ等等。當銀幕上出現了一個:)這樣的笑臉符號,你並無法確切得知銀幕彼方的聊天對象是否真的在笑,只能小心翼翼地仔細推敲這個笑臉符號的真實性。

傳統的溝通方式,即使是透過電話,我們也能從對方的聲音表情,聽出彼此的喜怒哀樂;但是,在無法確知談話對象的實際情緒的網路上,所有的表情符號,就變的虛幻起來,就連性別都有可能陰陽倒錯。

然後加上媒體過於渲染的報導著各種關於網路的正面、負面消息。樂於擁抱新的溝通互動方式的支持者有之,大聲撻伐這種讓人際關係起了極大改變的反對者有之。

於是乎,網路成為有理想抱負者的最佳圓夢園地,和有心犯罪者最好的犯罪溫床的綜合體。網路就以這樣的一種矛盾姿態,繼續的影響、改變著人們的觀念、生活方式‧‧‧‧乃至於一切。

「妳知道做惡夢真正的可怕在什麼地方嗎?」
『不知???』
「惡夢真正的可怕不在於做惡夢的過程,而是在清醒之後即使想要忘記,也還是會身不由己的回想一次。」
『嗯,好像有點道理。』
「當然,因為我才經歷過一次。噢,不,是兩次。夢裡一次,醒來之後又一次」
『你怎麼會發訊息給我?』
「只是需要一個人聽我說話而已,即使是一個陌生人。」
『那,為什麼選擇我?』
「因為妳是搜尋名單上的第一筆資料,沒有別的原因了。」
『哦。』
「妳喜歡音樂嗎?」
『嗯。』
「資料上寫,妳喜歡搖滾樂,為什麼?」
『只是喜歡而已,特別是樂手們堅持的搖滾精神。』
「有個人告訴過我一句話:搖滾不死,只是凋零。」
『為什麼?』
「妳以為的搖滾精神是什麼?」
『堅持的、勇敢的,像唐吉珂德那樣的,就是我心中的搖滾精神。』
「這就是為什麼了。」
『我知道了。』
「嗯。我相信妳確實知道了。」
『可以問問你的夢境嗎?』
「我‧並‧不‧想經歷第三次。」
『可是,你也‧並‧沒‧有‧遺忘,不是嗎?』
「嗯,沒有遺忘不表示願意再經歷一次。」
『‧‧‧‧‧‧』
「如果,只是如果,有機會的話,妳會知道的。」

我一直以為,因惡夢而驚醒的那個凌晨,在ICQ上和我對話的,只是個活在網路上的暱稱,沒有骨血,不曾真實存在,甚至是我的想像創造出來的人,因為在那次對話之後,我沒再與她對話過。她像是晨霧,消失在陽光照射下。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14 12:00
標題: 地下的寂寥十一
直到兩個星期後,我發現儲存在硬碟裡的對話內容,紀錄了這個人的出現,證實了她的確實存在。可是,即使證明了她的存在,我卻依然沒有再次與她對話的機會,她的ICQ狀態永遠掛著一朵離線的小紅花。

我坐在辦公桌前,看著螢幕上的文字,像是有了生命一樣的舞動著、扭曲著,全部擠成一團,眼前模糊一片。這是一個沒什麼狀況發生的輕鬆早晨。忽然‘叮咚’一聲提醒我有新郵件進來,我打開收件夾,一封未開啟信件靜靜的躺在裡面,寄信人是從未看過的陌生名字。我猜測大概又是什麼大補帖廣告信,不然就是色情援交廣告。正想選取起來刪除時,我瞄到信的內容。是她,那個我一度以為不存在,只對話過一次的ICQ網友。

信中提到她目前在國外旅行,好不容易找到可以上網的地方;之所以寫這封信,只是提醒我她的存在,並且希望在回國之後還有機會能夠在ICQ上聊天。

我開始猜想,以目前網路如此發達的情況來看,會有哪個地區是需要大費周章的尋找地方上網?第三世界國家?原始高原?熱帶雨林?沙漠?這時候開始怨恨起自己從來沒有及格過的世界地理。從我腦袋裡有關地理的稀少知識,就只能想到這麼一些地點。管他的,她在哪裡旅行這種問題不需要去想的,重點是她還會出現。

時間有時候很快,有時候卻很慢。時間的快慢取決於人的心情、事情,等待與被等待。這一天對我來說是出奇的快速。早上在辦公室裡看了一整個上午的線上小說、新聞之後,就已經是午餐時間了;下午更是處理完兩件使用者電腦中毒的問題,就透過窗戶看到夕陽緩緩隱藏到建築物之後消失。果然,時間是相對的;因為我期待著晚上的約會,時間就相對的快了起來。

晚上跟吉姆約好了在西門町的練團室見面,他要讓我聽聽那首歌。

到了西門町時間還早。掏了掏口袋,看看練團室的地址,確認好地方之後,我在附近隨便找了一家餐館進去,解決了我的晚餐。

一走進練團室,我的長髮就不再顯得突兀。大廳裡,像我這樣的長髮男子,隨處可見。反而是我的襯衫、領帶成了一種突兀的不協調。走到櫃檯「獄卒樂隊在哪一間?」『上樓,走到底右手邊那間。』「謝謝。」

來到門前,我竟然有些遲疑,不敢伸手推開這扇門。我害怕即將可能面臨的改變,會在我打開門後出現。

門一推開,震耳的鼓聲、電吉他聲、貝斯聲像一面牆一般,往我推進。吉姆嚼著檳榔,抽著煙,據他說檳榔這個食品可以幫助開嗓,煙則是習慣性不可缺少的物品。

在這麼狹小又高分貝的環境裡面,想要說話就非得用喊的不可,所以我也省了和他們打招呼的基本禮儀,自己找了一張空椅子坐下來。大概過了十分鐘後,獄卒們熱身完畢,開始正式練團。他們把下次要演唱的歌曲,按照順序的Run一遍。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15 11:55
標題: 地下的寂寥十二
唱到第六首歌,前奏是我沒有聽過的。只聽到打鼓一向非常暴力的杰克,突然變的溫柔起來,輕輕的敲著鼓;雖然如此,鼓的聲音仍然清晰可聞。吉他和貝斯也有別於前面幾首硬式搖滾曲風,只是溫和的彈著幾個簡單的和絃。然後,吉姆沙啞粗曠的嗓音溫柔的唱了起來。

【思念是一首未完的詩
 沒有起點 沒有終點
 只是不停的寫著

 思念是一支嫚妙的舞
 沒有開始 沒有結束
 只是輕盈的舞著

 思念是永恆時間裡的雕刻者
 刻劃著一道道供人辨識時間存在證據的刻痕

 思念是一曲生命的歌
 沒有出生 沒有死亡
 只是高亢的唱著

 思念是一條蜿蜒的河
 沒有源頭 沒有盡頭
 只是潺潺的流著

 思念是永恆時間裡的雕刻者
 刻劃著一道道供人辨識時間存在證據的刻痕】

在沒有真正聽到這首歌之前,我根本無法想像這首歌會以什麼類型的面貌出現,也無法猜測這樣的詞吉姆會如何譜曲,可是,在聽到這首歌的時候,我知道吉姆完全掌握到這歌詞所想訴說的心情。「不可能作出比現在更合適的曲子了。」是我聽完之後唯一的想法。

練完團,已經接近午夜,其他人都有事先離開,吉姆和我則找了一家海產攤,一邊吃宵夜,一邊聊天。

『怎樣?那首歌好聽吧。』
「太棒了,我不知道該怎麼描述現在的感覺,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屌」
『我把歌詞稍作修改,刪掉了其中一段,我覺得這樣比較好,你認為呢?』
「這樣很好。你刪掉的那一段,也是我覺得不太順的一段,原本就有想過刪掉的,只是一直忘記告訴你。」
『那下個月二十八號的事情,你準備好了吧。就算沒準備好,你也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
「我知道,我會和你們在同一個時間一起出現的,到時候別忘記通知我幾點到那裡。」
「另外,我想找人組團,什麼管道可以最快找到團員?」
『到練團室張貼啟事,最快也最容易找到合得來的夥伴。』
「嗯,明天我就去問問看好了。」
『你白天的工作呢?辭掉還是?』
「暫時先撐著,晚上練團,等到開始演出之後,再看情形吧!畢竟練團室也要租金的。」
『這樣也好,至少是一個開始。』

談完正事,我們又聊到一些其他網友的近況,一直到我發現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鐘,我們才各自回家。

回到家,沖了個冷水澡,給自己泡了杯熱牛奶,在電腦前坐下來,從公事包裡面拿出從公司抄回來的電子郵件位址,給那個ICQ女生發了封電子郵件,告訴她我的私人電子郵件位址,請她以後若要寄信給我就寄到私人信箱,也告訴她我通常會上線的時間,如果她想聊天的話可以發訊息給我。

然後我吃了睡前該服的鎮定劑,上床睡覺。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17 13:11
標題: 地下的寂寥十三
經過了這麼久,我終於開始學著對自己的夢想負責,慢慢的卸下了現實放在我肩上的重擔。我,二十六歲,開始朝向夢想走去。

徵團員的啟事張貼出來的第十天傍晚,快下班之前,我接到一通電話,一個女生打來的。她說她是鼓手,想跟我見個面聊一聊,看看彼此是否有合作的機會。我約了她七點在練團室樓下碰面,順便吃個飯,其他的等見面之後再說。

一路上,我的心情是興奮的。從我在下班尖峰時段,以時速六、七十公里的速度開車來看,就可以略知一二。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趕快見到這位有可能和我成為夥伴,一起為夢想努力、堅持的團員。

我挑了一片能夠與我現在亢奮心情搭配的CD,Helloween的Keeper of The Seven Keys Part 2播放。狂飆的電吉他,主唱高亢的聲音,快速的節奏,強烈的速度金屬。「啊!真是完美的搭配啊!」心裡忍不住讚嘆起來。

到了練團室樓下,我看到一個短髮女生,身高是一般女生的高度,大概162到165之間,年紀大約在22到24歲左右,穿著深藍色襯衫和淺藍色水洗牛仔褲,腳上則踩著一雙短統尖頭黑色皮靴,神情透露出一股剽悍堅毅和自信。我走上前去,向她打聲招呼。

「妳好,我是小馬,要怎麼稱呼妳?」
『朋友們都叫我珍珠。我的英文名字是Pearl。』
「珍珠,我們先找個地方解決肚子的問題,我快餓扁了。我們邊吃邊聊。」
『嗯,這附近有家店的餐點還不錯,你不挑食吧?』
「那就帶路吧。」

在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就有一種「這就是我要的團員」的感覺從心裡浮現,至於理念能否契合,要等會兒聊過天之後才能知道。不過,我知道我會極力爭取她成為團員的機會。

到了餐廳坐定點完餐,彼此簡單的自我介紹之後,我們馬上就聊起自己對於音樂的理想和堅持。

「老實說,我還沒有確定這個團將來會走的音樂風格,但是搖滾的基本路線是肯定的。至於其他可能融合的音樂類型,就要看團員之間能夠激發出什麼樣的火花來。」
『這點我能認同你的想法,不過,有個疑問我想提出來,聽聽看你的想法。』
「嗯。」
『我想了解,你對於搖滾的想法是什麼?』
「搖滾對我來說是一種生活方式,是一種勇敢的、堅持的、認真的態度。」

珍珠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雖然只是一轉瞬間,但是一直注視著她的雙眼的我還是看到了。

『那,我想我不必再多說什麼廢話了。我加入這個樂團。』
「我很歡迎妳的加入,但是,我也想知道妳對搖滾的想法。」
『我對搖滾的想法跟你一樣。勇敢、堅持,不管任何困難阻礙都要走下去。』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20 10:40
標題: 地下的寂寥十四
我的直覺果然沒錯,我找到一個很優的鼓手──珍珠。對我來說,樂器的技術、熟練度,都可以經由反覆不斷的練習而得到提昇,但是對於音樂的執著和堅持,則是必須有著一顆堅定的心和堅強的意志力支撐。我在珍珠身上看到了這樣的特質。

「上帝,你對我太好了!」我實在無法按奈心中的喜悅,「讓我遇到珍珠這麼好的團員。」
『有這麼誇張嗎?說不定以後你會後悔讓我加入。』珍珠說,『你甚至還沒聽過我打鼓。』
「我相信我的直覺,更相信人的眼神不會說謊,如果妳現在的眼神是在說謊,那不是妳太高明,就是我太愚蠢了。」
『我開始期待以後練團的日子了。你讓我相信未來練團的過程會很精采。』
「哈,我也這麼覺得。不過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齊。」我說,「目前團員就只有我們兩個而已。」
『我認識一個吉他手,技術不是頂尖,但是跟我很合得來,對搖滾也有著狂熱的堅持,我打賭你會喜歡他。』
「真的嗎?那太好了!方便約出來見面聊一聊嗎?」
『我打電話問問看。』

這時,手機響起,我接了起來。
「喂。」
『喂,請問你樂團的人找齊了嗎?』電話那頭的女生問。
「還沒,妳玩什麼樂器?」一面回答,一面想著‘又一個女生。’
『貝斯。』
「那方便現在到練團室附近的一家餐廳來嗎?」我說了餐廳名。
『可以。待會兒見。』

掛上電話,珍珠也剛好講完。

『沒問題,他十分鐘後到。』
「有可能今天我們就能找齊我們的團員了。」我興奮的說著。
『哦,剛才的電話?』
「沒錯,一個女生,玩貝斯。」
『Cool!等一下就過來嗎?」
「對,她在練團室看到徵團員的啟事。」我頓了頓說,「我開始覺得今天所有的幸運,都是從遇到妳開始。」
『哈,這是一種讚美嗎?』珍珠語帶俏皮的說。
「就算是吧。」我也用佻皮的口吻回應。

然後我們相視大笑,不理會餐廳其他顧客異樣的眼光。輕鬆且愉快的等著可能的貝斯手和準吉他手的到來。

不一會兒,貝斯手到了。

「我是小馬,」我指著珍珠,對貝斯手說,「這位是我們團的鼓手,珍珠。」
『我是小寶,彈貝斯一年半,之前沒有玩團經驗。』

小寶身材很高佻,至少有170公分以上,年齡約莫20歲左右。一頭烏黑亮麗的長髮在腦後簡單的紮著馬尾,瓜子臉蛋,清秀五官;身著暗紅色小可愛和黑色的熱褲,把她瑤窕的身材曲線完整的呈現出來,腳上則穿著一雙長統高跟皮靴。如果不是她背上背著的那把貝斯,我幾乎要以為她是在舞廳裡經常可以看到的辣妹一族了。

才簡單的互通名字,吉他手也在這時候趕到。

珍珠看了時間,提議我們另外找地方談,因為餐廳的營業時間快結束了;吉他手和小寶都贊成這項提議。於是我們決定到山上泡茶,順便享受一下悠閒的氣氛。

我們一行四人,坐著我那輛二手國產車,一路往郊區開去。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21 00:01
標題: 地下的寂寥十五
茶,中國傳統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飲品。詩有云「夜半客來茶當酒」,由此可知茶在中國傳統裡面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與酒同為文人雅士所看重,即使一般市井小民也都飲茶,甚至發展出飲茶文化。

泡茶,農業社會裡最普遍也最親切的一種社交活動。農閒時刻或是黃昏傍晚,三五好友聚在一起,泡茶聊天,交換一天的心情;偶而也下下棋,拉些胡琴之類的樂器助興,也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時至今日,都會年輕男女,絕大多數礙於工業社會的緊湊時間,也或許追求摩登時尚,西方的下午茶文化反而取代了東方傳統的茶藝文化。不信,只要走一圈台北市,就會發現咖啡館快要跟便利商店一樣,三步一家,五步一店;而且每間咖啡館一定會有午茶時間。而茶藝館則被排除在市區以外,全部往郊區、山上發展。貓空、陽明山、北投、淡水,再遠一點的就到基隆九份;這些地方都是台北近郊著名的茶藝館聚集地。

也沒有什麼好或不好、對或不對的問題,社會總是會找出一種最適合她的方式,把所有的文化、生活方式融合在一起。喜歡傳統茶藝的人,就到近郊、山上去享受清靜悠閒的氣氛,也聯絡朋友的感情;喜歡摩登時尚的人,就在市區裡找一家自己喜歡的店,坐下來喝杯香醇濃郁的咖啡提神,也順便體會一下西方式的隨性自由。

車子沿著辛亥路直走,經過其上睡滿祖先們的辛亥隧道之後,進入木柵範圍,距離目的地貓空就很近了。

在前往貓空的路程中,我們四個人就已經有了彼此之間應該要在一起組團的共識。吉他手阿泰在學生時代曾經組過團,擔任團長兼吉他手,而且年紀也是所有團員裡最“資深”的,所以我們無條件通過由阿泰擔任我們樂團的團長。

到了貓空,我們找了一家店名看起來最順眼的茶藝館走進去。走過長長的一段山道,到了裡面才發現,原來不只是我們看這店名順眼。室內的座位幾乎都坐滿。跟店小二要了張比較安靜的戶外角落的桌子,點了入口甘甜輕淡不澀的冷凍鐵觀音,我們樂團成立之後的第一次聚會正式開始。

「很高興能夠找到你們這麼好的夥伴一起玩音樂,我以茶代酒,敬樂團成立和我們大家,乾杯!」我掩不住激動的情緒說。
『乾杯!』另外三個人也大聲的說。
「阿泰團長,我們樂團要取什麼名字啊?」我用一種揶揄的語氣,開玩笑的問著阿泰。
『嘿,我以為你這個找人組團的傢伙應該早就想好名字了吧。』阿泰毫不示弱的‘反擊’。
「我是有想到一個名字啊,可是不能讓團長太輕鬆啊。」我繼續開玩笑。
『那我以團長的身份,命令你想出個名字吧。』阿泰果然不愧是組過團的狠角色。
「小寶、珍珠,妳們兩個隔山觀虎鬥啊!快幫幫我吧。」我試圖把晾在一旁比冷氣機還安靜無聲的兩個女人拉進戰局。
『別把我們兩個無辜的女生扯進你們兩個男人之間的戰爭哦。』珍珠代表發言,小寶則在一旁猛點頭還一邊微笑。
『快呀,快說個團名出來讓我們大家聽聽啊。』阿泰繼續向我施壓。
「靠,你們這些人還真是一鼻孔出氣啊!」我佯怒的說,「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說就說咩。」
「守門員樂隊,英文名字The GateKeepers。如何?」
『有什麼涵義嗎?還是隨便想的?』小寶問。
「當然是有涵義的,這是希望我們樂團可以成為台灣搖滾樂的守門員,抵擋所有靡靡之音的入侵囉。」
『嗯,不錯不錯,果然要你想個名字的決策是對的。我果然英明啊。』阿泰得意的好像打勝仗的公雞一樣。
『我也覺得這名字很棒。』

就這樣,The GateKeepers成了我們樂團名稱。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23 15:27
標題: 地下的寂寥十六
我們決定每個星期一、三、五的晚上以及星期六的下午練團,練團室的費用則平均分攤。等到彼此之間的默契培養好之後,再開始去找Pub演唱。另外,我們也一致認為,演唱要用自己創作的歌曲,所以,一開始接的演唱,時間不能太長,先以擔任其他團的暖場團為主,慢慢培養我們的實力與累積創作。

隔天,我請了半天假,原因是我們就這麼東拉西扯,正事、哈拉交雜的聊到凌晨三點半,回到家都已經四點多了。

兩天後,跟吉姆約好的二十八號到了。

當天下午兩點半,我就已經到練團室和獄卒所有團員集合,和他們一起排練晚上的演出。一直到晚上七點半,才算排練告一段落。我向獄卒樂隊的團員們推薦到我們樂團成立當天去吃的那家餐廳解決民生問題,順便也打打屁,以排遣我的緊張情緒。畢竟這是我的第一次上台,還要面對這麼多的觀眾,如果不緊張,那我就是‘非’常人了。

席間,獄卒樂隊的五位團員,不斷的說著笑話和幫我打氣的話,讓我感覺不再那麼緊張,心情也逐漸放鬆。晚餐就在這樣輕鬆的氣氛下結束,接著而來的重頭戲,馬上就要開始。

當我們一行人到達《地下社會》門口,才不過九點半,距離開場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但是卻看到已經有不少人聚集在門口,因為沒有位置而無法進入。不過這些歌迷雖然都欣賞獄卒樂隊的歌,也都喜歡獄卒樂隊的團員,不過卻沒有像一般偶像明星的Fans看到偶像那樣尖叫、激動。能夠讓這些樂迷尖叫、激動的,只有當樂團站在台上表演的時候。

這是地下樂團跟一般偶像不一樣的地方。偶像所到之處總是有著一大堆的警衛、經紀人、宣傳,團團的把偶像圍住,深怕一不小心就讓偶像受傷,所以偶像跟歌迷之間是有距離的;而樂團只有在台上演出時,他們是表演者,離開舞台,他們就是所有樂迷的朋友,可以一起喝酒聊天的同伴。

穿過人群,我們走進Pub。一如往常,樂手們上台調音,而吉姆則在台下和認識的、不認識的朋友寒喧,我則在人群當中尋找熟悉的臉孔。但是,人很多,燈光很昏暗,我的視力又不是很好,所以,我並沒有看到婷的身影。

珍珠和小寶在一旁發現了我,走過來和我打招呼。

「嘿,妳們也來了。阿泰呢?沒來?」
『他晚點才會到。不過看情形,即使他到了也進不來。』珍珠說。
『呵呵,怎麼可以不來,獄卒樂隊可是我最喜歡的團吶。』小寶語帶興奮的說,『就是因為他們,我才開始學貝斯的。』
「那珍珠呢?也喜歡他們?」我沒有告訴團員們,我今天來的原因。
『當然。尤其是鼓手杰克。』珍珠雖然維持她一貫的平靜語氣,但還是透露出一些高興的情緒。
「等一下好好看表演啊。對了,妳們坐哪兒?我過去和妳們擠一擠吧。」

小寶用手指了指,我們走過去坐下。

在等待表演開始的時候,我們當然也聊了一下自己樂團的事情,也聊一些自己的事。團員之間更了解彼此,在演出的默契上就能夠越契合。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26 06:02
標題: 地下的寂寥十七
忽然,燈光熄滅,音響無聲。觀眾們也靜了下來,等待著獄卒樂團的演出。倏然,貝斯低沉的嗡嗡聲從揚聲器傳出,吉他尖銳的聲音劃破原本的低頻,舞台燈光亮起,演唱正式開始。

一開頭就來了一首快歌〝看看這個世界〞,帶起現場的觀眾,炒熱現場的氣氛。連著唱了兩首快節奏的歌曲之後,吉姆向台下的觀眾說『今天我們會給大家一點小小的驚喜,請大家拭目以待。』

然後,第六首歌的前奏響起,我起身從觀眾席走向舞台。不僅珍珠和小寶臉上掛著驚訝和疑問,我相信所有的觀眾腦袋裡都有著相同的問題『這傢伙要幹麻?』

而朝著台上走去的我,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除了緊張還是緊張,心跳沒有一百二十下也有一百下。台上吉姆慢慢的說著這首歌的創作過程,話鋒一轉,只聽到吉姆說「讓我們給這首歌的作詞者小馬一點掌聲,歡迎他來和我一起合唱這首《思念進行曲》。」

吉姆的話剛說完,我也剛好在這時候走到台上。面對觀眾的熱情掌聲,我有點顯的不之所措。我當然知道這些熱情的掌聲大多數不是因為我的緣故,而是因為獄卒樂隊,可是處於這樣的情況之下,我也成了接受這些掌聲的一份子。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矛盾糾結的感覺,只能以簡單的“複雜”兩個字形容。

吉姆和我,溫柔的唱著這首情歌。台下的觀眾,有的閉上眼睛,跟著旋律輕輕的來回擺動著身軀,有的則是高舉雙手,緩緩的左右揮舞。唱到歌曲間奏時,我已經慢慢的習慣了聚光燈打在身上的感覺,也漸漸領略到舞台的吸引力。我的目光開始搜尋台下的每一張我看得清楚的臉龐,來回搜尋了幾次,最後在一群靠近出口處的觀眾裡,看到婷那張熟悉的清麗的容顏。而且,只有她一個人。

歌曲唱完,我走下舞台,筆直的朝著婷的位置走去,腳步沒有任何的遲疑,每一步踩的都是堅定。然後,觀眾們對我報以熱烈的掌聲及尖叫歡呼。我知道,這一次,這些掌聲完完全全是屬於我的,而我也欣然的接受了這些歡呼及掌聲。

台上的演出繼續。我很自然的走到婷的面前,拉起婷的手,往珍珠和小寶的位置走去。

「我知道妳們有很多疑問要問,不過等一下我們再慢慢說,現在先介紹妳們認識。」我先發制人,「這是婷,我朋友;這兩位是我的團員,珍珠和小寶。」
『妳好。』兩人回答。
「好吧,有什麼問題就問吧。」我張開雙手,做了個‘來吧!’的手勢。
『等演出結束後再問,嘿嘿。』珍珠語末那兩聲冷笑,讓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接下來的時間,我除了看表演之外,還跟婷大概的說明了我組團以及最近發生的事。不過,最讓我害怕的卻是等一下可能面臨的嚴刑逼供。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28 11:19
標題: 地下的寂寥十八
終於,該來的還是會來,不論我有多不願意,獄卒樂隊的表演結束,我即將面臨珍珠和小寶的質詢。

『你怎麼認識他們的?』小寶首先發難。

我把跟吉姆認識的經過,簡略的說了,我們如何在網路上討論音樂、如何第一次見面等等。但是,顯然無法滿足小寶的好奇心。

『那今天的事情又是怎麼一回事?』小寶契而不捨的繼續追問,架勢十足像是八卦小報的記者。
「這就要說到上一次我來聽他們演唱的時候發生的事了。」我從那天在這裡寫下歌詞開始說起,一直到我聽到曲子之後,決定組團為止。「那次妳們有來嗎?」
『有,不過我聽完歌就走了。』珍珠說。
『我也是。早知道我就留下來了。』小寶語氣中帶著一絲惋惜。『這樣就可以早點認識你們了。』
「嘿,就算那天妳留下來,也不會跟我們打招呼。」我說,「不然妳來這麼多次了,早該認識我們了。」
『也對,我不太習慣主動跟陌生人打招呼。』小寶好像想通了似的說。
「既然如此,妳怎麼會打電話給我?」我疑惑的問。
『電話又看不到人。而且,我學貝斯也就是為了要加入樂團啊。』
「那妳呢?珍珠。」
『嗯,我是剛好看到啟事,然後也想著是該找個樂團加入,看看自己可以走到什麼程度。』

婷在旁邊只是靜靜的聽著我們之間的對話,專注的看著我的表情。我相信這時候的我的表情,必定是充滿著自信與希望。就像以前只要和婷聊到我的夢想、音樂,就會浮現的表情那樣。

「可以等我一會兒嗎?我介紹我的團員們和“獄卒”們認識,然後我送妳回去,好不好?」我趁著聊天空檔問婷。
『沒關係,你可以慢慢聊,我不急著回去。』婷還是和以前一樣溫柔的回答。

阿泰這時候才背著吉他,緩緩的出現在樓梯口。我領著他們走向獄卒樂隊的桌子。

「嗨!」我向“獄卒”們打了聲招呼,「跟你們介紹我的團員,團長兼吉他手阿泰,貝斯手小寶,鼓手珍珠。」
『嘿,你今天的表現很棒哦,乾脆我們把吉姆換掉讓你來當我們的新主唱好了。』獄卒的吉他手之一怪獸開玩笑的說。
『對啊,把吉姆換掉好了。』吉他手之二阿瘋也跟著起鬨。
「哈,別鬧了。如果把吉姆換成我,那獄卒樂隊可能會被我玩垮掉。」
『小馬,你真的不錯,天生就是當主唱的料。』吉姆鼓勵著我,也不忘捧自己一下。『雖然沒有我厲害啦。』
「你們先聊聊,我那邊還有點事,過去一下。」

我走向婷,她坐在吧台邊,一手拿著吸管攪動著杯裡的調酒,一手扶著杯沿,眼光看著杯裡轉動的冰塊,一瞬不瞬的注視著;身體則維持一種像是雕像般靜止的姿勢,動也不動。

我站在一旁看著婷。儘管Pub裡面還是強力放送著音樂,我卻感到四周一片寧靜,靜到只剩下我和婷。而我並不想破壞這樣難得的寧靜。

至少一分鐘後,我才緩緩的走到婷身邊,坐下。

「可以走了。還是,妳想再待一會兒?」
『走吧。我們換個地方坐,好嗎?』
「嗯,妳想去哪裡?」
『去咖啡館吧。』

我們開著車,來到南京東路上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西雅圖咖啡館。一路上,除了廣播裡傳出來的聲音之外,我們幾乎是沉默不語的。

『今天晚上那首歌是你寫的嗎?』坐下來之後,婷總算開口。
「詞是我填的,曲則是請朋友幫我譜的。好聽嗎?」
『很好聽,也很感動。』婷說,『雖然我不該問,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想問,你想念的人是誰?』
「‧‧‧‧‧‧」果然,婷太瞭解我了。我在寫歌詞的那時候的確是想起了我們曾經在地下社會一起聽歌的情景,但是,我卻不能說出來。「沒有想誰,只是模擬一種思念的心情而已。」
『只是模擬?』看來婷並不接受我的說法。
「真的只是模擬。」我只能繼續硬撐下去。
『你‧在‧說‧謊。』婷一字一頓的慢慢說出這句話。
「我‧‧‧‧」謊話被當面拆穿,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自圓其說。
『請老實告訴我,』婷說,『既然你一直要我來看今天的演出,為什麼不告訴我真正的原因。』
「可以保留不說嗎?」我試著掙扎。
『我堅持要知道。』婷的口氣堅定。『還是,你要我幫你說?』
「好,我說。」我的掙扎失敗。「我想起我們曾經在地下社會共度的快樂時光。」

話才說出口,我就已經後悔。婷的眼淚在聽完我說的話之後,就像決堤的河水,無聲的順著臉頰滴落下來。

我沉默,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對於女生的眼淚,我一向沒有任何的免疫能力。更何況,在我眼前流淚的人,曾經是我的女友。以前,我會走到婷的身邊,一隻手輕輕拍著婷的背,另一隻手則握住婷的手,輕聲的安慰;現在,我卻礙於婷不是我的女朋友,只能楞楞的看著她流淚。

良久,婷打破沉默,臉上依稀可見淚流的痕跡。『帶我去看星星。』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4-12-31 06:21
標題: 地下的寂寥十九
生命中,恆久不變的事物何其稀少;不變且美麗的事物,則更是珍貴。

如果把星空歸類成不變且美麗的事物之一,大多數人應該都會同意;畢竟,面對一大片璀璨的星空,滿天的星光在眼前閃動的畫面,是多麼的讓人心曠神怡,也使人產生許多夢想、幻想及聯想。這可以從許許多多的中外神話,都以星星、星座為其聯想題材得到證明。

而相對於人類生命的短促,星星就顯得永恆不變;窮一個人的一生時間,也無法看見星星的死亡。在這片亙古不變的星空下,人類的出生、死亡,歷史的興衰、交替,都成了微不足道的短暫。

來到台北後第一次看見壯觀到讓我感動的星空,是在淡水海邊。那時候漁人碼頭還沒建好,人潮也還不多,四周一片漆黑沒有路燈更沒有光害。一個人躺在汽車引擎蓋上,看著黑夜裡閃爍在天上的星星,腦袋被眼前浩瀚的星空震撼到無法思考。原來,在城市的邊緣,有著這麼一片美麗的景象,一直存在著。

而後,每當我心靈上感到疲憊,總會想起那天的星空,如此深遂而美麗。

我思索著何處可以躲開光害看見星星,「淡水漁人碼頭已經蓋好,光害太多;陽明山充其量只能看見人造星光在地上閃耀。」最後,我決定開車前往山城──九份。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只見後照鏡中不斷飛逝的路燈,沉默依舊。我選了一張清靈的新世紀音樂,Enya的A day without rain伴隨著我們往九份而去。

到了九份,我們步行在石板路上向九份國小緩緩移動。夜裡的九份,當遊客消失之後,只剩下零星商家的燈火指引著路,像極了洗盡鉛華的女子,呈現一種山城該有的寧靜。偶而,小巷裡的茶藝館,傳來細碎的嬉鬧聲,並不影響這靜謐的氣氛。

我點起煙,重重的吸了一口,再徐徐的吐出淡淡的煙霧,緩慢而沉重,好像要吐盡心裡面所有沉重的心情。演出成功的快樂情緒,也無法中和現在的沉重,反而形成一種強烈的反諷。

讓我感到沉重的,當然是婷淚流的朦朧雙眼不斷在我腦海裡重複。

我試著去理清目前的情況,把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事情和現在的狀況一一比對,像在凶案現場裡仔細搜尋的法醫一樣,試圖拼湊出一個完整的屍體。用這樣的形容似乎有些恐怖,但是卻是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場景。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2 20:19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二十
在到達九份國小之前,我的分析已經有了結果。我仍然對婷有種難以形容的情感存在,我相信婷也有著相同的心情。不然,婷不會在聽到我的回答之後開始哭泣,而我,也不會在分手多年之後仍然寫出那樣的思念心情。

我們在圍牆上坐下來,仰頭看著星星,我嘗試想要打破我們之間的沉默。

「好美的星星啊!」
『‧‧‧‧‧‧』
「看到這片美麗的星空,也不枉費我們走這一趟了。」
『‧‧‧‧‧‧』
「還好今晚的雲很少,天氣也很好。」
『‧‧‧‧‧‧』
「妳睡著了嗎?」
『沒有。』
「嘿,妳終於開口了。」我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輕鬆。
『你知道嗎?每一顆星星都是一個人的本命星,如果本命星墜落了,被星星守護的人就會死掉。』
「嗯。」
『我告訴你一個故事。』
「嗯。」
『有一對情侶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彼此,可是彼此都不知道對方的想法。男孩一直堅持著自己的理想,一直相信有一天自己一定可以實現夢想,成為一個唱自己寫的歌的創作歌手。女孩知道男孩的夢想之後,也一直給予男孩所有的支持。』

『終於,在他們上了高中之後的某一天,男孩跟女孩表白,女孩接受了。然後他們在一起度過了快樂的高中生活。大學聯考之後,兩個人也很幸運的考上同一所學校,同系又同班,成了人人羨慕的班對。後來,男孩遇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夥伴,每天不是在吉他社裡,就是躲在宿舍裡練吉他,很少去上課。』

『隔年,男孩因為學業成績而被退學。男孩覺得世界好像在一瞬間崩落,意志開始消沉。而男孩的家裡,知道男孩被退學的事情之後,也停止給予男孩任何金錢上的支助,要男孩回鄉下去找工作。』

『可是男孩不想回去也不敢回去;然後男孩開始打工以應付生活所需的費用。女孩這時候還是很支持男孩所做的一切,陪著男孩走過這一段日子。但是男孩除了打工之外,什麼事也不做,甚至忘了自己的夢想,不再彈吉他。』

『女孩想要給男孩一些鼓勵,可是女孩不知道該怎麼做,只能一直陪在男孩身旁,看著男孩消沉。最後,女孩終於無法忍受男孩惶惶終日不知所以,離開了男孩。之後兩個人再也沒有聯繫,可是女孩還是喜歡男孩。後來,女孩畢業,留在台北找了份工作,也有了男朋友,男朋友很愛她,但是女孩並不快樂,因為女孩還是想著男孩。』

「後來,男孩在一次偶然裡遇到女孩,」我把故事接過來,「兩個人又開始斷斷續續的連絡。這時候的男孩,不停的換著工作,也不斷的更換連絡的方式。女孩還是給予男孩很多鼓勵,並沒有責備男孩一直換工作,也不曾提過男孩的夢想。男孩的家人也原諒了男孩,只希望男孩能夠好好的工作,安穩的過日子。男孩也一直照著家人的期望、社會的標準走下去,而且完全忘記了自己的理想。」

「一開始,男孩知道女孩有了男朋友,著實的難過了一陣子,可是男孩知道女孩的男朋友對女孩很好,而且男孩也不想成為別人感情的第三者,所以男孩只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並且在心裡祝福女孩可以過很幸福的生活。只是男孩一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情感,並沒有消失,也不曾遺忘,只是被好好的隱藏在朋友關係之下。」

「現在,男孩還是很想女孩,甚至還寫了一首歌給女孩,而且,女孩也清楚的告訴男孩,她還是想著男孩,但是,男孩卻還是猶豫著,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女孩其實很徬徨,很不知所措,她也不知道怎樣才是對兩個人都好的方式。她希望在沒有找到最好的方法之前,跟男孩維持原狀。』

婷說完之後,靠在我的肩膀上,沉沉的睡著。我則看著這片星空,一直到天邊泛起一片白光,徹夜未眠。所有的過往,快速的在我腦袋裡面跑過一遍,最初的那些感動又重新在我心裡激起一陣漣漪。我輕輕的從背包裡拿出記事本,在本子上寫下一首歌詞。

【思念是白色的霧
 濃濃罩住我的四周
 看不見過去與未來

 思念是紅色的火
 熊熊燃燒我的青春
 感覺不到黑暗與冰冷

 思念是湛藍的海
 溫柔承受我的沉重
 讓我漂浮的輕盈

 思念是金黃的朝陽
 明亮卻不刺眼
 告訴我愛情的真相

 思念是粉紅的夢境
 柔軟包圍我的情緒
 讓我可以勇敢面對清醒後的不確定

 思念是鮮綠的山嵐
 清新我的腦袋
 讓我的靈魂得到安歇

 思念是灰色的城市
 融合了各種複雜的假想
 包容了所有可能與不可能

 思念是妳 也是我
 共同的習慣】

這天之後,我和婷之間還是恢復到之前那樣,她不會主動與我連絡,我也只有偶而打電話給她,聊些無關緊要的事,或是說說樂團的近況讓她知道。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5 06:39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二十一
星期一,按照慣例早上會有個部門會議,而且一開就開到中午,所以實際工作的時間就只剩下午半天而已。而剩下的這半天,多半沒有什麼需要處理的狀況,頂多就是透過電話回答使用者系統軟體上的問題,或者是利用遠端監控,看看使用者到底都在做些什麼,以打發時間。

剩下的四天,只要伺服器不出問題,多半處理的都是相同的使用者問題,中毒、不能瀏覽網頁、電子郵件不能收發之類的,千篇一律,毫無樂趣。

儘管白天的工作對我而言,已經不是那麼的具吸引力,只是為了現實的生活考量,不得不為的一種妥協。但是,即使如此,對於工作上的要求,我還是認真的達成;至少,不讓人有找麻煩的機會,這是我的原則。

晚上的生活,才是我的重心。遇到該練團的日子,我會特別高興。不僅是因為練團本身讓我感覺愉快,更因為團員之間的互動,讓我每次都有一種新鮮的體驗。小寶的活潑、珍珠的冷、阿泰的耍寶,每一次練團室裡總是笑聲不斷。

樂團裡除了我白天有個正職工作之外,其他人都不務正業。

小寶還是學生,白天在外雙溪附近某大學就讀外文系,晚上偶而在加油站打工。

阿泰則在樂器行裡兼職當店員,因為據他自己所說,他的正職就是樂團的團長兼吉他手,樂器行的工作只是打發時間,順便賺點生活費而已;當然,我們都不相信他的說法,特別是珍珠,總是喜歡拿這個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話來揶揄阿泰。

珍珠是我們樂團裡唯一沒有工作的人。她的家人全都移民到加拿大,只有她一個人堅持留在台灣。她的父母除了留了一棟位於陽明山上的別墅給她之外,每個月會固定從國外匯三千元美金當她的生活費,所以她是我們樂團裡最沒經濟壓力的團員。

不過,雖然珍珠沒有經濟方面的負擔,但是只要是大台北地區,她還是選擇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大眾運輸工具多方便啊,哪裡都可以去,就連我家那麼偏僻的山上,都有公車可以到;而且,搭乘大眾運輸工具還有個好處,可以觀察每一個陌生人,猜想他們是做什麼的,訓練自己的想像力。所以,幹麻不搭呢。』珍珠說的極有個性。

大概在我們組團半年多之後的一個星期六下午,我們練完團之後,珍珠要大夥去她家,她要給大家一個驚喜。於是,我們一行人按照慣例,坐上我的車,直接前往珍珠家。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8 22:24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二十二
沿途的山明水秀那就不必多說,到了車子開進珍珠家之後,那才真是奇花異樹爭奇鬥艷。從進入大門開始到住宅門口,整整開了五分鐘。車子在建築前面停下,小寶最先跳下車。

『哇,好漂亮哦!』小寶讚嘆。
『我以為這種東西只有在電影裡面才看得到,想不到現實生活當中真有這樣的建築!』阿泰睜大眼睛說。
「這太夢幻了!誰來捏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清醒。」我不能置信。
『也沒這麼誇張吧,就是一棟房子而已嘛。』珍珠的冷依然。

珍珠口中的這棟“房子”,仿歐洲城堡式建築,門口有個極大的噴水池,裡頭養了數十尾鯉魚。兩扇大門用厚實的原木雕花,還有兩個亮晃晃的銅門環,被門上的獅頭銜著;台階則是整塊的花崗岩切割成階梯形狀,營造出一種氣派;建築本身使用花崗石磚砌成,給人沉穩、安全的感覺。如果這只是一棟“房子”,那我不知道山下的那些建築又該如何稱呼?

『你們還要在門口罰站多久?』珍珠一句話把我們從恍惚中拉回現實。

『公主,』阿泰開玩笑『您先請吧。』
『呵呵,是啊是啊,公主先走。』小寶也跟著起鬨。
『去,什麼公主。小馬,別理這兩個瘋子,我們進去吧。』
「謹遵公主諭令。」我強忍著笑,正經八百的說。

阿泰跟小寶自然笑的人仰馬翻,不過珍珠就沒給我什麼好臉色看了。

一進門,豪華氣派自是難免,但是,除了豪華氣派之外,從屋內的傢俱擺飾,也看出屋主人的匠心獨具,不僅沒有一般暴發戶那樣金碧輝煌的俗氣,反而顯的這屋主人的獨特品味。

玄關處放了個原木鞋櫃,鞋櫃上方,剛好在天花板上的燈光照射處,擺著一盆綠色盆栽;過了玄關,到達大廳,挑高的廳堂,讓人感覺到一種開闊,一點也沒有壓迫感。

左邊那片牆有個壁爐,壁爐上放著一些家族照片之類的相片以及一些小擺飾,壁爐上方的牆上則掛著一幅油畫像,我猜想這應該是珍珠家族裡某位特殊的人物之類的;右邊則是一大片落地窗,讓外面的光線可以透窗而入,改變了室內的氣氛,也改善一般城堡建築採光不好的問題。

正前方則是一個吧台,隔開客廳和餐廳。吧台上擺著各式調酒用具,一旁的酒櫃則放著琳瑯滿目的酒,從東方到西方的酒都有。

我們不約而同的捨棄客廳裡舒適的真皮沙發,坐到吧台前的高腳椅上,感覺這才是我們的風格。

『公主,賞點酒來止渴吧。』阿泰繼續嬉鬧。
『呵呵,是啊,公主,小女子長途跋涉,口渴的緊吶。』小寶也配合著阿泰的話。
『大膽,竟敢要我堂堂公主幫你們倒酒。』珍珠不但跟他們玩了起來,還趁機“報復”我,『小馬子,還不來招待“貴客”。』
「我這是何苦啊!」我哀嚎,「人家就是貴客,我就成了太監!我不玩了。」
『哈,小馬子,你們家公主的話你都敢不聽啊,還要命不要?』阿泰玩上癮了。
『嘻,小馬子,快,快,小女子我口渴的很,趕快倒點酒來喝。』
『別玩了,自己要喝什麼自己倒吧。今天不是來這兒演戲的。』珍珠總算肯替我解圍了。

我們各自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阿泰喝的是威士忌加冰塊,小寶因為酒量不太好,喝的是紅酒,珍珠和我則同樣喝伏特加。

「那今天的驚喜到底是什麼啊?」
『跟我來。』

我們拿著酒跟著珍珠走上二樓,來到走廊最後一個房間前,珍珠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練團室兼錄音室。練團室跟錄音室中間隔著一片透明玻璃,練團室裡擺著一套鼓,而錄音室這頭則放著齊全的錄音設備,監聽喇叭、電腦、編曲機等等應有盡有。

『我想,我們在一起練團到現在也有半年多了,彼此的默契不錯,相處也很愉快,更有一致的目標。可是每次練團室的花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我就乾脆把我家的兩個房間改成我們的練團室跟錄音室,以後就可以省下一些錢。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住,你們也看到了這棟房子這麼大,一個人住實在有點浪費。』

我們三個人真的完全被珍珠的舉動驚嚇到失去語言能力,一直到珍珠再度發出聲音提醒我們,該說說話了。

『你們好歹也說說話吧。』
『這真的是天大的驚喜,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阿泰顯然還沒從驚嚇中恢復,忘了開玩笑。
『哇,好棒哦!我們有自己的錄音室耶!』小寶難掩興奮。
「珍珠,妳這個驚喜花了多久時間?」
『沒多久,大概一個多月吧。』
『那我這個團長就正式宣佈,以後我們練團就移到這裡來練吧。』
『珍珠姐,妳好棒哦!』
『沒什麼棒的,大家喜歡就好了。』
「晚上我們去地下社會慶祝慶祝吧。」我提議。
『我附議。』小寶高興的說。
『可以。』珍珠說。
『嘿嘿,那我也不能說不啦。』阿泰終於恢復。

離開珍珠家之前,我跟珍珠待在錄音室裡,放了《1976》的【方向感】,小寶則和阿泰到樓下吧台去抬槓喝酒。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11 18:51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二十三
《喜歡這樣的天氣 這杯咖啡和這一隻煙
 妳和我的低調氣氛 是唯一的矛盾
 櫥窗裡面的倒影 真的是同樣的兩個人?
 杯子裡面上升的氣泡 還是一樣的消失
 
 我並不想成為誰的指南針 也許妳該學習相信自己的方向感》

CD Player一直重複播放著【方向感】,我和珍珠誰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在錄音室裡面,不斷重複聽著這首歌。珍珠似乎想著些什麼,這一點從她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就可以得知。而我也維持我一貫的原則:人家不想說,我就別多問。

『為什麼一直反覆聽這首歌?這首歌對你有什麼特殊的涵義嗎?』她終於打破空氣裡蘊含的安靜。
「沒有。我只是很喜歡這首歌的詞、曲而已。」
『哦。』
「妳受不了一直聽同一首歌嗎?那可以換下一首,甚至換其他CD也無所謂。」
『不會。我也經常不斷重複聽同一首歌,直到我不想聽為止。』珍珠難得面露微笑,『我只是好奇你的理由,隨口問問。』
「我可以問妳一個私人的問題嗎?妳可以選擇回不回答。」
『嗯。』
「妳為什麼會想玩團?妳有很好的環境,家人也都移民到國外去了,是什麼樣的信念讓妳堅持留在台灣?」我提出了一個存在我心裡很久的疑惑。
『其實,我家移民到國外不過半年多,大概是在我加入樂團之前沒多久的事。我會留在台灣,是因為一件事情,不過,我現在不打算說。』
「嗯,沒關係。不過,還好妳留下來,不然我們可沒有這麼好的鼓手。」
『這是客套話嗎?』
「這是我的感覺,再實在不過了。」

『樓上的兩位,你們都不用吃東西的啊?我們可是快餓死了,七點半了耶。』阿泰的大嗓門從樓下傳來。

「也許該給他個機會讓他偶而客串主唱,嗓門這麼大。」我說。
『等等下去就問他。』珍珠一面回答,一面關掉所有器材的電源,我則往房門移動。

討論了一下,決定去師大附近隨便吃點東西,然後直接到地下社會。在車上,我提出了剛才的問題,阿泰卻回答我,如果他當主唱的話,我在樂團裡就沒事可做,這樣他吃虧可大了,又是團長,又是吉他手,如果連主唱都由他來擔任,那我要做啥;他不想搶我的飯碗,所以他不幹。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20 10:52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二十四
吃完晚餐,走進地下社會,台上的樂團演奏著Bassa Nova類型的音樂,慵懶的曲子,讓人直接聯想到熱帶島嶼的悠閒、輕鬆。

我們在吧台前坐下,點了一大壺生啤酒。

『乾杯!』我們舉杯大聲高呼,慶祝自己的練團錄音室啟用。

凌晨兩點,狂歡後的孤寂,在我回家之後展開。

我坐在電腦前一個字一個字的敲著,想要把這種莫名而來的寂寞感,藉由敲鍵盤時所發出來的聲音將之驅離。但是,越敲鍵盤卻越顯得狼狽。我想起那個女孩,那個將近半年時間沒有在線上遇到過也沒有收到任何她寄來的信的ICQ女孩。

打開ICQ視窗,赫然發現她在線上,我毫不猶豫的發了訊息給她。

「好久不見了,像是一世紀那麼久,我都快要遺忘了妳。回國了嗎?」
『嗯,回國好一陣子了。我倒是不曾忘記你的存在,只是有些懷疑半年前的對話是否真實。』
「我也曾經懷疑過,以為那是我的夢境。妳去哪個地方?為何上網還需要大費周章?」
『去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回來了。』
「或許有些奇怪,雖然我們只有聊過一次,但是,我感覺妳似乎有某種改變?」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很難去說明。』
「嗯。」
『這段時間你在忙什麼?』
「我組了一個團,除了上班就是跟團員們混在一起。妳呢?」
『我,除了一週三天晚上和週末下午有些事情之外,其他時間都是自由的。』
「妳沒有在工作?」
『嗯,我不需要工作。』
『多說一些你的樂團的事給我聽,可以嗎?』
「我們樂團有我認為很優的團員,還有很優的默契,更有明確一致的目標;我很高興有他們和我一起玩音樂。」
『那該恭喜你。』
「組團到現在半年多,也有一些自己的作品,其中一位團員更把自己家裡一部份改成我們的練團室跟錄音室。」
『聽起來,你們樂團似乎不錯啊,有在Pub表演嗎?』
「還沒。我們目前的作品還不夠唱完一個Set,應該還要再一陣子吧。」
『加油哦!』
「謝謝。」
『說也奇怪,我們兩次相遇都在凌晨。:)』
「是啊,很神奇的巧合。」
『還有再做惡夢嗎?』
「惡夢?很久都沒做過了:D。」
『那這次你是為了什麼發訊息給我?』
「因為看到很久沒遇到的妳出現在線上,而我剛好也在線上,更因為我睡不著。」
『你真坦白。』
「這是我的優點之一:D」
『但是,我卻必須去睡了。喝了點酒,頭有些暈。』
「那有空再聊。妳還會上線吧?」
『當然。:)』『晚安。』
「好夢。」

時鐘上分針與時針重疊,指在五和六中間,終於有點睡意,可以上床睡覺了。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24 23:04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二十五
上午十點,我被連續兩通電話鈴聲吵醒,偏偏等我起床要接起來時就停了。他媽的,忍不住想問候一下打這兩通電話的傢伙,家裡娘親可安好。這下子也不想睡了,只好起來想想看有沒有什麼事可以做。

走到書房,拿起放在角落好幾年沒碰的吉他背袋,從背袋裡取出電吉他來,輕輕的撫摸著每一根弦以及吉他上的線條,像是愛撫情人般輕且溫柔。這把吉他,即使在組團半年多之後,我仍然不曾拿出來過,因為怕看到,怕想起夾在吉他弦上的那張紙條,怕回憶起關於婷的一切。

這半年多來,只有透過電話,讓我確定婷沒有不見的事實。看完星星的那個夜晚之後,我再沒見過她的面。可能我們都害怕現況會在見面之後瓦解,害怕破壞需要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狀態。我的藉口是練團、工作,不知道婷的藉口是什麼?不過,不管婷的藉口是什麼,我們兩個總是很有默契的不去提起內心的情感,就如當晚所說那樣,維持現狀。

輕輕的撥動吉他弦,細小但是清脆的聲音在空氣裡迴蕩,心跳似乎和這聲響起了微妙的共振,我彷彿看到空氣裡浮著一個玻璃音符,飄著‧飄著‧‧‧‧‘框噹’一聲,玻璃音符碰到牆壁破碎,碎裂一地的玻璃碎片,晶瑩剔透的在地板上閃耀著奇異璀璨的光芒,像星星一樣。

我望著星星一樣的碎片。

“好想好想抽管大麻煙啊!”腦袋裡一個強烈的念頭,發出聲嘶力竭的吼叫。“這樣一定可以看見更多的玻璃音符飛在空中,也能聽見更多更多玻璃音符清脆的碎裂聲音。”
‘嗑多點百憂解,看看能不能有相同的效果。’另外一個念頭發出聲音。
“百憂解嗑太多會不會休克啊?”原本的念頭有些心動,但是還是有點擔心。
‘試試看就知道啦!我們手邊就有東西可以試試。’另一個念頭試著說服原本的念頭。
“不知道要嗑幾顆才能High起來,又不會掛點喔?”原本的念頭越來越動搖。

門鈴響起。對講機傳來樓下警衛的聲音『周先生,樓下大廳有您訪客。您要會見嗎?』「我馬上下去,請他稍等一下。」

在某種程度上,我把家視為自己的城堡,一個可以提供我保護的最後防線。所以,我很少邀請朋友到我居住的地方。通常,我會跟朋友約在外面碰頭;比較熟的朋友則約在住家附近;更熟的朋友,才會請他們到家裡來。因此,知道我住在這裡的人,用十隻手指頭就可以算出來了。而且,會在假日上午來找我的人更可以減少到五隻手指頭的個位數。

在我穿好衣服之後,搭上電梯之前,我的腦袋就已經推測出幾個人選;只是沒有一個像是會在早上找我的人。

當我看到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時,我心裡的驚訝大過於內心的好奇,以致於我看著來人發呆,直到她發出聲音為止。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28 14:25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二十六
『見鬼了嗎?還是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妳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來的人竟然是珍珠,這確實讓我有足夠的理由感到驚訝。

『當然是來找你啊,不然來幹麻。你不請我上去坐坐?』
「對哦!上來吧。」我一邊說,一邊帶著珍珠走向電梯。

進到家裡,珍珠在客廳沙發上坐下。

「喝點什麼?啤酒、可樂還是咖啡?」
『咖啡是現煮的嗎?』
「當然。不但現煮還是現磨的。」
『那就咖啡吧,讓我試試你的手藝如何。』

我有一整套咖啡器具,包括磨咖啡豆的研磨機、濾紙式咖啡壺、好幾組咖啡杯、保存咖啡豆的密封罐,這些東西都是之前迷上咖啡的時候買的。那陣子每天上班之前,我會起個大早,只是為了喝一杯自己煮的原味黑咖啡,然後才出門上班。後來,慢慢的變成偶而在假日早晨,或是下班之後的深夜裡才會動手煮咖啡。而且,頻率越來越低。

經過了一陣子,當咖啡香味從廚房飄到客廳,我聽到珍珠讚嘆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好香的味道哦!』

「妳加糖和牛奶嗎?」我在廚房喊。
『我喝黑咖啡。』珍珠喊回來。『這樣才喝的到咖啡真正的味道。』

我端著兩杯裝在精美陶瓷咖啡杯的咖啡走到客廳裡,珍珠的表情滿是陶醉,她甚至閉上雙眼,只用鼻子,用力的嗅著空氣裡盈滿的咖啡香氣。

「這可是我特調的咖啡哦,妳嚐嚐看能不能嚐出我用了哪兩種咖啡豆。」我下了戰書。
『哦,那就來試試看吧!』珍珠張開眼睛看向我,頗有信心的回答。

珍珠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再次閉上眼睛。我也趁著這時候仔細的把珍珠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雖然我們一起練團超過六個月,也一起出去過無數次,可是,我從來不曾在這麼近的距離裡,仔細的看過珍珠。只見她臉上專注的神情,挑染成金黃色的短髮服貼的順著臉頰而下,形成一個優美的弧度,雙頰未施脂粉,只在薄薄的唇上點綴一點朱紅的脣膏,再搭配上高挺的鼻子。“其實,珍珠是個很好看的女生。”我這麼想。

至於珍珠的身材,雖然不像瘦身廣告女主角那般傲人,卻也不容忽視。珍珠雖然不算太高,只有165公分,可是有一雙修長纖細的腿。這點從她經常穿著緊身牛仔褲就可以清楚的看出來,更何況今天珍珠穿著服貼的迷你窄裙。除了漂亮的腿部曲線外,還能看到健康的咖啡色皮膚。這我是第一次看到珍珠穿裙子。

平常練團,珍珠的制式服裝,一定是襯衫或T恤、牛仔褲、皮靴。今天珍珠的打扮,讓我感到新鮮,也有些好奇。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2-2 23:27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二十七
等到我從頭到腳打量過珍珠好幾遍之後,她才慢慢張開眼睛。

『我投降。實在喝不出來到底你用了哪兩種咖啡豆。不過,真的很好喝。』珍珠放下杯子,高舉雙手說。
「哈,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猜得出來。」
『哦,那我是第幾名失敗者?』
「妳是第一名,也是唯一一名失敗者,哈哈。」
『你第一次煮咖啡給人喝嗎?』
「嗯。平常只有自己一個人喝。」
『哦,我真榮幸啊,可以喝到你煮的咖啡。那,猜不出來也就無所謂了。』

珍珠是這樣的,很容易把事情解決。就像她雖然沒有猜出我用了哪兩種咖啡豆混和,可是她還是很快的讓自己投入到喝到好喝咖啡的喜悅裡面,不會有沒猜出來的沮喪。如果是我沒有猜中,以我好勝的性格,肯定會忽略掉咖啡的好喝,而努力想要猜出來。“婷也有這樣的特質。”突然無意識的想起婷。

「那妳還想知道答案嗎?」我問。
『你說,我就聽;你不說,也無所謂。』
「嗯。我用十分之七的藍山咖啡,加上十分之三的摩卡咖啡,然後又加上非常非常少的高梁酒,調出來的。」
『好喝。可以再來一杯嗎?』
「當然。」

我走到廚房,幫珍珠倒滿另一杯。

「妳還沒說為什麼來找我。」我在另一個距離珍珠比較遠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沒為什麼,想來看看你住的地方而已。』
「就這樣?」
『沒錯,就這樣。』
「親愛的珍珠小姐,那也不必那麼早來吧。」我被她打敗。
『因為我一早就醒了啊,也沒什麼事做,剛好想到,就來了。』
「妳有打過電話來嗎?」
『有。打了一通,沒人接。』
「不是兩通?」『只打一通咩。』

終於弄清楚早上那兩通電話的其中一通是誰打來的了。

「小姐,如果我告訴你,我這個上午不知道已經問候過多少次妳的娘親,妳會不會抓狂?」
『不會,我會直接捶你。』珍珠一面說,一面起身往我這邊走來。
「別打。先聽我的理由。」
『說吧,能說服我的話,就饒你一命。』

我把被電話吵醒的原因,加油添醋的說了一遍。最後,我試圖說服珍珠,「被吵醒難免會不爽嘛。」

而珍珠給我的回答,就是狠狠的一拳敲在我腦袋上。

『走吧。』
「去哪裡?」
『去兜兜風啊,反正你也起床了。』
「真是夠了,把我吵醒的人可是妳耶,還說的這麼理所當然啊。」
『不然呢?』珍珠的拳頭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算了。」我放棄上訴,「等一下吧,我去換個衣服。」

開著車在路上閒逛這種事我不是沒做過,不過通常是在我很無聊,或是不想待在家裡的時候才會這樣做。而且,通常是在晚上。可是我卻在星期天上午時分的現在,開著車漫無目的的晃著,只因為有人沒事做。

就這麼晃著晃著,晃到天母附近。我在天母棒球場停下車子,「我想下去散散步,妳來不來?」
『你車子都停好了才問,不覺得有點多此一舉嗎?』珍珠果然還是珍珠,依然犀利。
「那就下車吧。」

我們走進棒球場。假日的球場,沒有比賽進行,只有一些社區民眾來這裡跑步、運動。我們走了一陣子,在一個陽光照不到地方坐了下來。

「啊,偶而在白天出來也不錯。」我看著運動場上跑步、運動的人們讚嘆的說。
『那該感謝我把你找出來吧。所以中午你請客。』
「請客就請客,又不是沒請過客。妳要吃什麼?」
『你說呢?』
「去可可摩好了。那裡有超大杯的好喝冰砂。」
『還有會讓人陷在座位裡面的舒服沙發,好聽的音樂,很棒的氣氛。』
「妳知道?」
『可是,就沒有好吃的餐點啊。』
「那去吃完過橋米線再去可可摩吧。」
『好,午餐你出,咖啡我請。』
「一言為定。」我們擊掌。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2-5 20:20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二十八
你曾喝過很多很多酒嗎?喝到整個人茫茫然的那種,可是還沒到醉倒的程度噢。如果有,也許你可以揣摩一下抽完大麻煙之後的感覺;如果沒有,那或許你該嘗試一下喝酒喝到茫茫然的狀況,然後你或許可以體會我接下來要說的那種狀態。

關於迷幻藥物的使用以及其使用之後會產生的狀態,很多書上都有記載。可是,每個人對於使用迷幻藥物之後所產生的情況都不一樣。有的人會直接昏睡,有的人會看到許多炫爛奪目的顏色,更有些人只是坐在那裡,或躺在那裡發呆。就如同喝完酒之後,有些人倒頭就睡,有些人借酒裝瘋,有些人胡言亂語一樣。

音樂史上,迷幻藥物使用最氾濫的年代,應該要算六零年代的美國。每一個搖滾樂團、歌手似乎都有過使用藥物的經驗,並且也反映在他們的作品上。即使如知名的披頭四樂團,在他們晚期的作品裡,也找的到迷幻藥物使用的痕跡。更別說六零年代迷幻搖滾的代表──3J──Jim Morrison、Jimi Hendrix和Jains Joplin的死因都和藥物過度使用有關。

我和珍珠在天母吃飽喝足之後,就送她回家了。在我回家之前,特別繞到朋友家,取得一些大麻煙。

到家之後,我把客廳所有的窗簾拉上,只留下一盞五燭光的燈泡。從CD架上抽出U2合唱團的精選集,播放。轉身在沙發上坐下,燃起一支大麻煙,用力的吸了一口,直到我的肺部再也無法吸入任何一口氣為止。然後盡自己所能的把這股氣停留在體內,直到無法支撐才緩緩吐出。如此重複數次,大麻煙燒完。我開始進入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官世界。

我感覺到心跳的頻率跟著音樂的鼓點跳動,碰‧碰‧碰碰‧碰。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音,從身體內部傳出來,經過耳朵,傳到大腦,撲通撲通的跳著。伴隨著每一次撲通的聲音,血液在血管裡流動的聲音,也清晰的像是流動的河水在我身旁。

Bono的聲音一下子在我的左邊,一下子在右邊,吉他的每一個音符異常清楚,甚至我彷彿聽到吉他弦與手指摩擦的聲音;連最常被忽略的Bass聲,現在都很乾淨的在敏銳的聽覺下呈現。所有的樂器、人聲,各自在不同卻層次分明的位置上,扮演著各自的角色。雖然如此獨立,卻又如此和諧。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2-8 19:00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二十九
這一秒我想著,是否可以只聽到我想聽到的Bass聲音,下一秒鐘,所有的聲音全都消失,只剩下Bass在空氣裡嗡~嗡~嗡~地響著。“這真是一個新發現啊!”我驚喜。“試試看鼓聲。”我想。果然,鼓聲直接發出強烈的節奏和我的耳膜產生共振。

時間好像一下子變的極為緩慢,所有的物品一會兒很清楚,一會兒又變的很模糊。整個房間像是個三百六十度旋轉的圓球,雖然我坐在圓球當中,可是旋轉的只有圓球而已,我一樣穩穩的坐著。

房間旋轉了一陣子之後,開始變成收縮、放大,一下子房門距離我很近,一下子又變的很遠。我起身走動,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飛起來了,腳步輕飄飄的。我飄到房間裡,又飄回客廳,然後我旋轉身體,轉呀,轉呀,不停地轉。

突然之間,無意識的開始哼唱起來。

【從地獄到天堂 我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里路
 經歷各種苦難與折磨 測試與鍛鍊
 頭上的魔鬼的角 被磨成只剩平滑的腦袋
 這樣 我才能偽裝成凡人 騙過天使 走入天堂

 從天堂到地獄 我張開翅膀奮力飛翔而下
 穿過如刀割體的寒風 炙熱如地獄火的太陽
 背上的天使的翅膀 被切割燃燒而消失
 這樣 我成了罪人的姿態 大搖大擺 走進地獄

 輪迴的人間 無法超越生死
 選擇的權利也被剝奪
 上天堂或下地獄 決定權在上帝和撒旦手中
 我要尋找一種自由的狀態
 不受控制的 自由狀態
 不被掌握的 自由】

我隨手拿起一捲錄音帶放進錄音機裡,按下錄音鍵,錄下了這首歌。然後,我的腦袋裡面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跑出來。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之後,我醒來。那盞小燈泡依然盡職的亮著。我拉開窗簾,窗外已經一片燈海。

我打了電話給團員們,請他們到錄音室見面。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我在迷幻狀態下完成的作品給大家聽。

我到的時候,珍珠和小寶正在廚房裡準備晚餐,阿泰則坐在吧台前喝酒。我想要到廚房幫忙順便偷吃,因為肚子實在太餓了。可是卻被兩個女子擋在廚房外面不得其門而入。走到吧台前,只見阿泰用一種‘早就告訴你了吧。’的表情看著我。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2-10 18:31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三十
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在阿泰旁邊坐下。

『腸胃藥準備好了吧?』
「有那麼恐怖嗎?」
『你沒看到這兩個女人在廚房裡那快樂的模樣嗎?』
「那又如何?」
『根據某暢銷小說作者他老媽告訴他的話,在廚房裡會有快樂表情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第一次做菜,一種是被廚房油煙燻的臉部表情變形。所以,我大膽推測她們兩個是屬於前者。』
「凡事有慣例就一定有例外。說不定她們兩個就是例外。」
『等著看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裡,我總共看了七次手錶,阿泰看了五次。終於在我舉起手來準備看第八次手錶的時候,小寶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自己來端晚餐吧!』

阿泰和我走進廚房,只看到廚房裡乾淨整齊,絲毫沒有任何‘打鬥’痕跡。流理台上整整齊齊放著四盤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我和阿泰對望了一眼,阿泰露出一種‘嘿,我沒說錯吧!’的眼神,而我只能回以一閃即逝的苦笑。

『請問一下,這四盤是什麼東西?』阿泰不懼生死的問了我也很想問的問題。
『你看不出來這是義大利肉醬麵嗎?』珍珠似乎開始醞釀著某種情緒。
『哦,那覆蓋在上面的彷彿應該就是肉醬囉。』阿泰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察覺到漂浮在空中一絲不安的氣氛,還是真的不怕死的繼續說。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連小寶的口氣都帶著一點殺氣。
「先把東西拿出去再說吧,吃完我們還有事要做呢。」我一邊說一邊拉著阿泰往外走,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我一面很安靜且快速的把眼前的‘義大利肉醬麵’吃完,一面注意著阿泰的一舉一動,深怕他會因為任何‘不當言行’而導致‘終身殘障’。小寶和珍珠看到我清光盤中的食物,都露出駭然的表情。從她們每一次用叉子從盤裡挑起麵條的緩慢動作就可以看出,連她們自己都覺得難以下嚥,而我卻可以吃完。也難
怪她們會露出驚駭的表情了。

阿泰終於還是放下叉子,高舉雙手,『我投降,要殺要剮隨便妳們了!』
『算了,等等再去吃宵夜吧,我也放棄。』小寶如釋重負的把叉子丟到盤中。
『小馬,你還好吧?』珍珠放下叉子,一邊問我。
「嗯,沒問題,我是鐵胃。」
『走吧,上去聽聽小馬的歌。』阿泰說。

我把錄音帶放進卡式錄音座,按下播放鍵。我因為陷入迷幻而顯得狂亂的聲音從揚聲器裡流洩出來。

聽完之後阿泰首先發表意見。『我想我們可以先來加上一些編曲,看看結果會如何。』說完阿泰拿出吉他走進練團室。我和小寶也走進練團室,珍珠把錄音設備調整好後也走進來。

阿泰的吉他飆了起來,整整兩分多鐘的吉他Solo,然後小寶的貝斯和珍珠的鼓,也抓住吉他的節拍,在適當的時候加入。然後,我開始嘗試抓回那種迷失卻清晰的感覺,唱了起來。

歌曲到了第二段結束之後,吉他和鼓靜止,貝斯Solo了十六小節,鼓再次加入。我在鼓聲敲打八小節之後,開始唱最後一段歌詞。唱到最後三句的時候,阿泰的吉他再次響起,然後結束。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2-12 01:22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三十一
我們走回錄音室,播放剛才的錄音。

『我的Solo好像太長了。珍珠,等一下妳在第八小節之後加進來,小寶妳在鼓進來之後四小節進來,試試看。』
『你的聲音聽起來沒有原本的瘋狂。』珍珠說。『不過這樣聽起來的感覺也不錯。』
『可以試試看沙啞一點的聲音嗎?』阿泰提出意見。
「嗯。」我回答,「貝斯Solo那段可以再放一次嗎?」
「這裡如果阿泰的吉他進來穿插一下,會不會比較好?」我在貝斯Solo的第六小節說。「然後,等鼓進來之後,吉他停止。」
『我們再來試一次吧。』阿泰說。

按照我們剛才討論的方式,又試了一次。

就這樣重複著錄音、修改,等到我們都覺得可以的時候,已經過了三個多小時。

「這首歌還沒有歌名。」
『“地獄‧天堂‧自由”如何?』小寶說。
『我喜歡這個名字。』阿泰回答。
『“自由革命”。』珍珠說了另一個名字。
「我投“地獄‧天堂‧自由”一票。」
『那歌名就叫做“地獄‧天堂‧自由”囉。』阿泰決定。『吃宵夜去吧,肚子超餓。』

我們討論後決定去復興南路吃清粥小菜。我們四個人總共吃掉三鍋粥,光阿泰一個人就吃了一鍋半,看的服務人員都傻眼。

吃完之後,我載著所有人回到錄音室。阿泰和小寶覺得時間實在太晚,決定要在珍珠家過夜。而我在大家的‘道德勸說’之下,最後也留下來。

不想在珍珠家過夜的原因很簡單,我會認床。在我剛搬到台北的時候,每天都頂著熊貓眼去上課,因為睡不慣宿舍的床。好不容易習慣之後,卻又要搬出宿舍。一直到現在,房東調整房租兩次,我還是沒有搬家,只是因為習慣了。

另外,我沒有把鎮定劑帶在身上。所以,我知道這個晚上我有極大的機會失眠。我問珍珠是否有電腦可以使用,我想我會需要電腦來陪我度過剩下的幾個小時。結果,只有一部電腦在她房間,這個方法只能作罷。

珍珠拉著小寶到她的房間去睡,阿泰和我分別住進不同的客房。可以看出來珍珠很高興,有人可以陪她睡覺;也許,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屋子裡,真的有些孤單吧。

走進房間,我看到一扇落地窗。窗外是台北市的夜景,亮著的燈火已經少了很多。台北雖然有著燈紅酒錄、紙醉金迷非常燦爛的夜生活,但是現在畢竟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況且明天還是要上班的星期一,玩樂的事早在星期五、六的晚上都已做完,現在該是在家休息的時候。

我開窗,走到陽台。蹲在石牆上,抽煙,看著山下稀稀落落的燈火。夜裡,山上的風很冷,而且現在又是冬天。我拉起外套的領子,抵擋呼號的北風。沒一陣子,我終於耐不住刺骨的寒冷,把手上的煙往外彈去,香煙上殘餘的一點火光,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墜落,消失。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2-14 22:45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三十二
走回房間,關上窗。和衣躺在床上,我注意到天花板上,亮著點點光亮,原來天花板上依著星象圖,用夜光漆點出整片星空。‘好久沒有回家了啊!’我楞楞的想起好久沒有回去的老家,想起家裡的爹娘,還有那一片從小看到大的壯闊星空。

到底,我在城市的這好些年來,扣掉我開始組團這半年多,除了工作賺錢之外,我在忙些什麼?忙到幾乎不曾回去看看老家的一切,陪陪老爸、老媽,見見親戚、朋友。我在害怕什麼?家人也原諒了我年少輕狂的狂妄,我還害怕什麼?

我害怕沒有衣錦還鄉,我害怕面對爹娘擔心的神情,我害怕解釋這麼多年來不曾回家過年的理由,我還害怕我的長髮回到家之後會被娘給追殺,我害怕的太多太多。可是現在我卻想要回家,強烈的念頭從我心裡昇起。‘我要回家去面對所有我恐懼的事,就像我鼓足勇氣開始我的夢想一樣。’

隔一週是農曆過年,我向公司請了年度特休,提早五天回家。離開台北之前,我打了電話給婷,告訴她我的決定,也問她是否要回去過年。她說要等到過年那個星期才會和男朋友一起回去,我默然。

車子在高速公路上飆著,我準備了許多張CD,其中還有我們樂團這段時間裡錄的幾首歌。多半的時間,我反覆聽著樂團的歌,因為團員們決定過年後就要開始洽談在Pub裡演唱的機會。依照最後的結論,我們還是會先以當其他團的暖場團為主,如果反應可以,作品也夠,才再進一步唱整個Set。

經過第四個收費站,下了中港交流道,映入眼簾的繁華和台北不相上下。台中市的熱鬧氣氛和台北市不太一樣,台中市的熱鬧裡有著一些台北所沒有的草根氣息。就連道路的規劃也是這麼的方方正正,棋盤式交錯,沒有台北的混亂。

沿著中港路直走,經過清水、沙鹿,特地繞到沙鹿火車站前,去看看小時後最喜歡吃的肉圓攤位還在不在。只見黃底紅字,熟悉的【肉圓福】招牌,仍然掛在一旁,親切的召喚著我。

我在路邊停好車,走進小小的店面,理所當然的叫了一份肉圓,再一次回味那熟悉的味道。美味的醬汁,滑嫩有彈性的皮,鮮脆的筍絲搭上瘦肉和一點點的肥肉,彷彿兒時一樣的滿足感,又重新回來。記憶裡,父親總會在假日的時候,讓我和哥哥坐上他那輛偉士牌機車,哥哥坐在後座,我站在前面腳踏板上,載著我們到處去逛。逛累了,肚子餓了,就來這裡吃顆肉圓。吃完之後,小小的心靈就有滿滿的幸福感,覺得人生真美好。

這麼簡單的幸福,一直到我來到台北,就被我拋到五光十色的誘惑之後,很少想起了。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2-16 00:05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三十三
吃完令我滿足的肉圓,我繼續往家的方向前進。繼續沿著中港路走,梧棲的路標出現在我眼前。經過這麼些年在外遊蕩,我終於回來了。沒有什麼傲人的成就,也沒有任何值得讓家人感到光榮的事蹟,我孓然一身的回來了。

彎進小巷不遠處,偶而會在我夢裡出現的三合院,就在眼前。我小心翼翼,略帶點遲疑的,慢慢把車子開進庭院。心裡頭的恐懼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歸鄉的親切與熟悉。這個曾經為我遮風擋雨,提供我所有保護的城堡,依然在這裡。兩邊的房舍,像張開歡迎的手臂,將我擁抱。

跨過門檻,走進廳堂,黝黑的八仙桌、太師椅還是擺放在印象中相同的位置,只是被煙燻的更暗沉了。我拉開嗓門大喊,我回來了。我的聲音就如同在沉靜的午後響起的雷聲一般,從正廳沿著兩邊四散的傳了出去。

一陣腳步聲從偏廳朝著這裡移動,不一會兒,母親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媽,我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母親看著我,激動的說著。
「‧‧‧‧‧‧」我突然為自己這許多年來不曾回家感到罪惡而說不出話來。
『你爸騎車出去逛逛,一會兒就回來,先把東西拿回房間放吧。』
「媽,對不起。」我用小聲到我以為媽不會聽見的聲音說。
『傻孩子,人回來就好了,說什麼傻話。肚子餓不餓?我去煮些東西給你吃。』
「媽,我吃過了。」我拉著母親坐下,仔細的端詳著她臉上讓歲月刻劃的痕跡。

我們母子倆個就這麼坐著,沒有再說什麼,一切該說的話,都在我們的眼神中和交握的雙手裡傳達了。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2-17 21:46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三十四
農曆年,傳統的中國節慶,也是三大節慶裡最重要的全家人團聚的日子。

在傳統習俗裡,每個在外地工作、求學的遊子,都會在過年期間,回到許久沒回去的家裡,享受親人團聚的溫馨。當然也有為數不少的遊民或無家可歸的人,在這種團圓的日子裡,顯得更加的落寞。

早期的過年,一直要到過完元宵節,才算是真正過完整個年假,但是,在工商發達的現在,過年的氣氛越來越淡。只有在每年的年貨大街裡,還能夠感受到一些些年節的氣氛。

對於小孩子來說,過年只是一個可以增加收入的假期。相對於大人,則是把剛領到的年終獎金,以各種相同的形式,轉給不同對象而已。除非,親戚朋友都沒有小孩,或是小孩都已經長大,不然,給壓歲錢是絕對躲不掉的。

雖然在越來越沒有年節氣氛的今日,過年依然是一段不算短的假期,可以在家裡好好休息,也可以規劃全家人一起出國旅遊。而且出國旅遊還有一個好處,可以躲掉很多發紅包的機會。

在我說出組團的事情之後,餐桌上的氣氛變的有點異樣的凝重。父親似乎正在壓抑著即將爆發的情緒;母親看著我,眼神示意我不要再多說什麼;大哥大嫂則不發一語,只是安靜的吃著飯,連帶的小姪女也不敢說話。

我想,我又再一次成了破壞者。破壞了年節氣氛,摧毀了這餐團圓飯。但是,我卻想要當面讓家人知道,我正在做什麼,我不想再透過電話,不想再逃避什麼了。

提早回來的這五天裡,我一直思考著何時才是宣佈這消息最好的時間,終於我決定在圍爐的時候說出來。即使,現在的氣氛凝重,我仍然認為這是最好的時機。我試著想讓家人瞭解我的想法,以及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不要再說了。』父親終於還是爆發出他的情緒,『你忘了你大學沒畢業就是因為玩音樂嗎?我不准你繼續玩下去。』
『孩子的爸,你先別生氣,聽聽孩子怎麼說嘛。』母親試圖替我緩頰。
『孩子的媽,妳還幫他說話?孩子就是這樣被妳寵壞的。』
「爸,我白天還是在電腦公司上班,並沒有辭職。」我想要說服父親。
『既然你白天還有工作,那就專心點工作。』父親還是沒有接受我的做法,『我告訴你,回台北去就把那什麼鬼樂團給我解散掉。』
「爸‧‧‧‧」
『不用再說,』父親堅持他的意見,『你如果不聽我的話,以後你也別回來了。』
「爸‧‧‧‧」
『小弟,你就聽爸的話吧。好好的專心工作,娶個老婆,平平凡凡的過日子就好了,別惹爸生氣了。』大哥也站在父親那邊。
『這麼多年沒回來過年,一回來就惹我生氣,你真的是想把我氣死嗎?』父親越說越激動。

我只能求助的望向母親,希望她能幫我。可是,母親只是不斷的搖頭,要我不要再說下去。

「爸,可不可以給我兩年的時間,讓我去做。如果,我真的沒有任何成績,我就認命的再也不提這件事,好不好?」我還是不死心,「而且這兩年我也保證不會辭去白天的工作。爸,好不好?拜託你讓我為我的夢想努力,一次就好。」
『孩子的爸,你就讓他去試試看,試過了不成,讓他死了心就好了。』
『不行就是不行。你看看你那頭髮成什麼德性,我們村子裡有人像你這樣的嗎?』說完,父親站起身回房。

年夜飯就在這樣僵持的情況下草草結束。
作者: 寧月    時間: 05-2-19 22:39
標題: 回覆: 地下的寂寥
嗯...還不賴哦~加油~!!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2-20 20:04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三十五
「媽,妳可以幫我勸勸爸嗎?」深夜,媽和我在客廳裡聊天,「我只是想要得到你們的支持而已;就算不能諒解我,也不要阻止我去做。」
『唉,我會找機會再跟你爸說,這幾天你就別再提這件事了。』母親嘆了口氣,『可是,你也該讓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堅持。』
「我只是想起這些年來,我不停的工作、賺錢,可是我並沒有因為這樣而變的快樂。每天上班、下班,回到家沒事做。這種日子,我真的沒辦法再過下去了。然後我想到我曾經有過的夢想,如果沒有去嘗試,我的人生會留下遺憾的。」
『那為什麼不回來家裡?寧願一個人在台北這樣生活。』
「我害怕面對爸和妳,也怕我回來會讓大家感到難堪。畢竟,我是家裡唯一一個大學唸到被退學的人。」
『傻孩子,再怎麼樣你都是我們的孩子。』母親說,『就算大學沒畢業,那也是你命中注定的事,也沒什麼啊。你從小就是喜歡胡思亂想的。』
「媽。」在母親面前,我永遠都是那個愛撒嬌的小孩。
『嗯,如果你真的要去做,那就做出點成績出來,畢竟你也不小了,該想想將來,老爸老媽沒辦法照顧你一輩子的。』
「我知道。我沒有退路可以退了,我一定會努力的。年假完回去之後,我們樂團就會開始演出了。」
『好好加油,這樣我跟你老爸說,也比較好說。』
「嗯。我會的。」
『好啦,媽去看看你爸,看你把他氣的。你也別太晚睡。』
「我再坐一會兒就去睡了。」

我坐在廳裡,看著神桌上搖晃的燭光,觀音像的神情維持著一貫的慈祥。心裡暗暗祝禱,爸媽的身體可以健健康康,我的未來可以順順利利。

回到台北隔天,團員們聚在珍珠家裡,阿泰告訴我們,已經敲定好二月十四日情人節當天晚上,作為樂團首次演出,幫獄卒樂隊暖場,只唱五首歌。所以,接下來的一個多禮拜,要每天練習,不能讓我們的處女秀也成了告別秀。

接著的那一個多星期,團員們幾乎是以練團室為家。下班之後就會趕到珍珠家,一練就練到凌晨一、兩點。除了我會認床以及因為白天還要上班,每天都會回家之外,阿泰和小寶幾乎住在珍珠家了。

演出的前一晚,我們練完團坐在練團室的地板上。我點上僅存的一支大麻煙,吸了一口,傳了過去。每個人都呼過之後,傳回我手上時,只剩下一小截。然後,我們各自看著只有自己才看得到的景象。我看到他們三個人臉上掛著一抹奇異的笑容,我相信我的表情也和他們差不多。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2-22 23:26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三十六
隔天,我向公司請了下午半天假,到練團室作最後的彩排練習。很快的,山下亮起了屬於夜晚的燈火,我們從珍珠家出發,前往地下社會。

阿泰不愧是組過團,有過演出經驗。晚餐我和珍珠、小寶就看著阿泰狼吞虎嚥的吃相,一點也吃不下。而阿泰一邊吃還不忘記提醒我們『吃飽了,等一下才不會在台上昏倒,懂不懂啊!』只是,我們根本沒聽進去他說的話。

到了地下社會沒多久,他們上去準備,我卻反而好像沒事人一樣,不知道要幹麻。吉姆這時出現在樓梯口,帶著他的團員們一起來替我們樂團打氣。

『加油嘿。』吉姆說。
『別漏氣哦。』怪獸說。
『好好表演啊。』阿瘋說。
杰克和RASA只豎起了大拇指,沒有說話。

打過招呼之後,獄卒們在樂手的專屬位置坐下。我看到阿泰給了我一個Ready的手勢,我上台去,試了幾個音,請音控調整監聽喇叭的音量。然後我們下來和獄卒們寒喧、打屁。

吉姆點了支大麻煙遞到我手上,『這可以消除緊張。』我用力的吸了一口,用眼神詢問團員們,需不需要?珍珠以行動表示,直接從我手上接過煙,小寶和阿泰也點頭表示需要。抽完之後,表演時間也差不多。

「大家好,我們是The GateKeepers,守門員樂團。今天前半場的時間將由我們為各位演出。」

阿泰的吉他彈奏的比在練習時更狂,尖銳的高音像一把利刃劃過我的心頭,揭開了表演的序幕。不知道是否跟大麻煙有關,我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音,清晰的跟著珍珠的鼓點跳動,眼前的觀眾開始變的模糊。前奏結束,我嘶吼著刻意沙啞的嗓音,唱出【地獄‧天堂‧自由】。

緊張的情緒,在阿泰的吉他聲響之後,就已經像日出後的朝霧,蒸發的一乾二淨。觀眾的喝采、喊叫,也像從遙遠的地平線上傳來的微弱音波,聽不清楚。我只是自顧自地唱著歌,身體隨著節奏,緩緩的搖擺。這一刻,理性的思考完全被驅離,剩下被禁錮很久的靈魂做主。“盡情的放縱自己吧!”靈魂這麼告訴身體。

我持續這樣的狀態,一首歌接著一首歌唱著,一直到最後一首歌唱完。台下喊著『安可!安可!』的聲音。

「謝謝大家!我們是The GateKeepers,守門員樂團。祝大家情人節快樂。」話才說完,準備下台之際,吉姆走上來,接過麥克風。
『獄卒們,上來吧!』

獄卒樂隊的團員走上台來,除了杰克因為珍珠還坐在鼓前,而站在一旁,吉他手和貝斯手接好電線,調好音。

『我們就一起唱【思念進行曲】當作是你們的安可曲吧。』吉姆說。

團員們很高興可以和獄卒同台演出,都表示同意。

「為各位帶來【思念進行曲】。」才說完,台下爆出驚人的掌聲、叫囂。

三把吉他交織出更飽滿渾厚的音牆,珍珠的鼓表現出難得一見的溫柔,小寶的貝斯和RASA相互呼應,一陣一陣的推向觀眾。我們就在觀眾極High的情況下完成第一次的演出。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2-27 09:43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三十七
下台來,每個人都是一付相同的虛脫模樣。阿泰走到吧台拿了啤酒,坐下來和團員們慶祝我們第一次的演出成功。

『耶~乾杯!』阿泰像是嗑藥嗑過頭似的,大聲的喊著。
『乾杯!』我們三個人回應。
「表演完之後,暢快的喝酒,真是人生最快樂的事啊!」我把心裡想的說出來。
『那就不要客氣。今天的酒錢我出。』看來阿泰真的有點瘋狂。
『那我要多喝一點,難得阿泰請客耶。』小寶似乎也有些醉。
『既然團長請客,小馬,不多喝點對不起國家社會啊。』珍珠也豁出去了。

在我們喝酒慶祝的時候,有些樂迷來和我們聊天、幹酒,找小寶的人特別多。隨著桌上的空酒瓶越來越多,台上獄卒樂隊的表演也即將接近尾聲。

“原來這就是在舞台上表演吸引人的魅力所在,即使身體疲累,精神卻還處於亢奮的狀態。”我回想開始表演到現在的所有過程,以及心裡感覺到的各種情緒,一開始的緊張,到後來逐漸放鬆,像是做了一趟高空彈跳,跳下去之前的緊張害怕,到跳下去之後的暢快過癮。“真是愛死這種感覺了呀!”

十二點,獄卒的表演準時結束,台下的慶祝卻要進入另外一個階段。

『你們的第一首歌頗有迷幻搖滾的味道,很屌。誰寫的?』吉姆說。
『除了小馬,我們也寫不出這樣的東西來。』阿泰回答。
「編曲是大家一起完成的。如果少了任何一個人,這首歌都不可能完成,所以這是團員們一起寫的歌。」
『我想大麻煙也是完成這首歌的極大助力。』珍珠說。
『現在你們寫了幾首歌了?』吉姆繼續問。
『扣掉【思念進行曲】不算的話,目前有七首歌。其中兩首歌還沒編曲。』
『嗯,加油啊!下次還是要請你們幫我們暖場哦。』
『沒問題。』

到目前為止,樂團算是有了一個好的開始。第一次的演出,讓我們有了一些樂迷。回到珍珠家,我說要幫樂團弄個網頁,擺些我們的介紹,表演的時間、場地等等的訊息,讓未來的樂迷們有個可以和我們交流的管道。大家都同意,交給我全權處理。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3-5 22:59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三十八
回家的路上,我開始構思網頁要怎麼呈現,才能表現出樂團的精神以及團員們各自的特色。快到家的時候,手機響了。我看了來電顯示,婷打來的。這是婷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我。

『今天的表演很精采。』
「妳有來嗎?我沒看到妳!」
『嗯,我在你們唱最後一首歌的時候才到的。』
「怎麼不跟我打聲招呼呢?」
『我跟男朋友一起去的。』
「哦。」

接下來一陣沉默,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有種疏離的感覺,在我們之間慢慢的擴散開來,也許是那份刻意維持的距離,讓我們兩個人都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對話。

「妳明天要上班嗎?」我決定結束這樣的尷尬氣氛。
『嗯,早班。』
「那,該不該去睡了?現在時間不早了。」
『嗯,晚安。』
「晚安。有空我再打給妳。」

掛上電話之後,感覺我內心的某個部分開始崩落、粉碎。這樣的感覺沒有持續很久,大概就是千分之一秒的時間。

一到家門口,就聽到電話鈴聲在屋裡賣力的叫著。我沒有刻意加快開門的速度,因為現在我沒有心情跟任何人說話。

『算準你現在會到家。』話筒那端傳來珍珠的聲音。
「有什麼事啊?小姐。妳不知道現在該是睡覺的時候了嗎?」
『當然是有事才會打電話找你啊,不然我那麼無聊哩。』
「那就說吧。我有點累了。」
『明天下午三點到錄音室集合,有事情要討論。』
「就這樣?這可以等明天再說吧!」
『怕你明天有事啊。』
「知道了。明天見吧。」不等珍珠說再見,我就掛了電話,還順手把電話線拔掉。

吃了睡前該服的鎮定劑,躺在床上;以為會像平常一樣,很快就能進入睡眠之中,結果卻一直到了看見殘冬的陽光透窗而入,才閉上眼睛睡著。這段時間,腦袋只是想著不要想東想西,結果卻是適得其反。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3-10 10:06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三十九
下午三點,我還被擠在車陣當中動彈不得。明明已經是星期日的下午三點了,偏偏卻還是有那麼多車子上山,整條仰德大道上塞滿了車。我降下車窗,把車內音響開到最大聲,藉著Metallica的重金屬節奏,宣洩心中逐漸升高的不滿情緒。

到達錄音室時,已經將近四點,他們三個人不知道已經喝了多少酒,眼神都帶著一些醉意。我說明了遲到的原因,也表達過歉意之後,阿泰開始說明今天聚會的目的。

原來,阿泰想要參加四月份在墾丁舉行的春天吶喊演唱會的演出,可是那演出是四天三夜。雖然我們只會參與其中一天的表演活動,可是剩下的三天,我們可以跟其他的樂團交流,多認識一些同好。如果要參加,我、小寶、阿泰勢必就要請假,所以要問問我和小寶的意見。

我衡量過自己的狀況之後,表明了參加的意願,但是我同時也提出了問題:我們目前的作品是否足夠唱完一場四十五分鐘,甚至一小時的表演?小寶則說那段時間正好是學校的期中考,請假方面可能會有問題。

我看出來阿泰的失望,只好說些連自己都覺得沒有多大效果的話來安慰阿泰。他一言不發拿起吉他往練團室走去,關上門,彈奏起來。珍珠把錄音設備打開,錄下了阿泰在失望情緒下彈奏的音符。小寶在一旁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似乎認為這樣的狀況是她所造成的。珍珠在按下錄音鍵之後,把小寶拉到一旁去講悄悄話。我下樓,拿了幾瓶冰啤酒上來。

經過不知道多久,我只記得我和珍珠下樓去拿過三次啤酒,小寶拿了兩次之後,阿泰從錄音室裡走出來。

『我沒事了。小寶,對不起,這不關妳的事,祇是我自己調適的不好而已。』阿泰用難得的正經語氣說。
『如果我沒有在唸書就好了;這樣我們就可以去了。』小寶顯然還是有些自責。
『小鬼頭,別胡思亂想,這次沒去還有下次,我們樂團一定會有參加的機會的。可是書沒唸,什麼時候還有機會唸就說不定了。』阿泰反過來安慰小寶。

阿泰說的話觸動了我的心弦,讓我想起那段未完成的學業。

「阿泰說的沒錯,小寶。好好唸書,順利畢業,這樣才不會有遺憾。」然後,我說出自己不曾提過的往事,只略過了我和婷的事情。
『小寶,沒有人認為這次不能參加是妳的問題;我們的作品不夠才是主要的因素。妳就聽這兩個老人家的話,專心點唸書,OK!?』
『好,我會努力的。謝謝你們哦!』小寶總算恢復了原本天真浪漫的語氣。

晚餐在我的巧手之下,運用了冰箱裡豐富的食材,煮了滿滿一桌豐富的菜餚,讓大家大快朵頤。他們不僅讚不絕口,小寶和珍珠要求我教她們如何做菜,阿泰則說以後他的民生問題都要靠我負責。

我發現,我們越來越像是生命共同體,彼此之間的情感、生活重疊的地方越來越多越來越多‧‧‧‧只是,這樣的關係可以維持多久呢?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3-11 20:16
標題: 地下的寂寥四十
聊天,是一種人跟人之間才有溝通的方式,沒聽說過兩隻狗會聊天,或是兩隻螞蟻會在路邊駐足,東家長西家短的。所以,聊天是人類之間一種很普遍也很奇特的溝通方式。

而聊天的方法有很多種,在電話還沒出現的年代裡面,面對面是唯一的聊天方法。有了電話之後,聊天就可以比較不受地點的影響,即使相隔兩地,依然可以透過電話,即時對談。

可是科技的進步,無線通訊的發明,更讓人類走到哪裡就可以說到哪裡,真正擺脫了地點限制。不論你在高山或是海邊,天上或是海底,無線電、行動電話,都可以讓你隨時被找到,當然也讓你隨時可以找到人聊天。

時代繼續往前推進,科技持續向前進步,網路的出現更加豐富了聊天的方法。線上即時聊天室、ICQ、視訊會議,多到數不清的各種即時聊天方法,在在顯示出‘人是一種容易感到寂寞,所以需要隨時找伴聊天。’的生物。

不過,不管各種各樣的聊天方法不斷出現,我還是喜歡面對面聊天這種原始的方法。因為在面對面的聊天當中,我能夠看到聊天對象的表情、眼神、身體的肢體語言等等輔助的舉動,進一步了解我的談話對象的真實情緒。

就像現在,明明我只要按幾個數字鍵,就可以和珍珠聊天了,可是我卻還是大老遠的開著車到她家,再大老遠的開著車跑到淡水的漁人碼頭來,只是為了聊些生活瑣事,還有一些潛沉的躁動情緒。

漁人碼頭鵝黃色的燈把整個區域染成橘黃色,東北季風從海上吹來,帶著鹹鹹的海洋的味道,碼頭邊停靠著零星的遊艇、漁船。可惜海浪在接近岸邊之後就被堤防邊的碎波石打個粉碎,只能聽到浪花極微弱的抗議聲。

我跟珍珠走到碼頭的最盡頭處,看著漆黑的海面上除了週而復始照射的燈塔的光線之外,什麼都看不到,甚至連捕魚的船隻都沒有。

珍珠點了支煙遞到我嘴邊,然後給自己也點上一支。我慢慢的抽著,一邊整理心頭的思緒。想的東西很多、很雜,說不上困難,只是有些困擾,關於自身的困擾。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3-13 21:45
標題: 地下的寂寥四十一
最近不斷出現失眠的狀況,即使服用加倍的鎮定劑,依然經常等到陽光透窗而入的早晨才能闔上眼睛稍作休息,而這樣的情況已經逐漸開始影響到我的正常作息。上班經常性的遲到,練團無法專注,演出時腦袋偶而會出現一片空白的狀態。我知道團員們都注意到這樣的情況,但是我以為自己可以處理掉這些情形,所以一直沒有跟團員提過我的狀況。

雖然我沒提過,但是團員們畢竟還是看的出來。阿泰就曾詢問過我,是否需要暫時停止演出,等我的精神狀態恢復之後,再重新開始。只是因為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而被我直接否決。我的理由很簡單,樂團不能因為我的關係,而讓之前所有的努力白費。

但是,我終究還是無法解決掉問題。我最後終究還是需要找個人來聊聊。為什麼不找婷?我不知道。為什麼不找其他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找珍珠?我還是不知道。

然後,我們就在這裡了。

珍珠維持她一慣的被動,沉靜地等著我自己說出此行的目的。在經過不算短的沉默之後,我總算開始說出我的困擾。從我的失眠狀態開始講起,一直到這樣的狀況已經影響到我的生活作息為止。這期間,珍珠只是偶而“嗯”的回應。珍珠一向是個好的聽眾,她懂得在關鍵的時刻提出關鍵的問題或給予關鍵的答案。

在說完我的狀況之後,珍珠開口了。

『最近一次去看心理醫生是什麼時候?』果然是一針見血的問題。

自從第一次在珍珠家過夜之後,因為沒把睡前吃的鎮定劑帶在身上,團員們就知道我有輕微的憂鬱症,而且持續服藥中。

「好一陣子沒碰過醫生了,從我們組團之後,我就都只是去拿藥而已。」
『也許你該去跟醫生敘敘舊了。』
「但是我並不覺得我的病情有什麼變化啊。」
『那是你覺得,跟事實也許有出入。』
「我再想想吧。我並不是很喜歡去醫院這種地方,更不喜歡看見醫生,除非必要,我很少去的。」
『現在正是必要的情況。或是,你想讓我們把你架去?』珍珠用很堅定的口吻說。
「ok!ok!我會去。」

對話結束,我們又在海邊坐了一陣子。珍珠問了一些關於我的憂鬱症的問題,也說了一些她自己的事情。在國外的親人、交往五年之後才發現出軌的男朋友等等,一些她從來沒提過的事情。我想珍珠可能是想要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不要胡思亂想吧。

她說她和家人的相處一直是處於一種若即若離的狀況,沒有跟父親或是母親特別好,也沒有什麼不好,就像是普通朋友之間那樣,見面的話,打聲招呼之類的。就連她說要留在台灣,她的父母也都沒表示反對,只跟她說,如果台灣不想待了,就去找他們。或是如果不想待台灣,也不想去找他們的話,只要告訴他們一聲,要去哪裡。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3-16 09:53
標題: 地下的寂寥之四十二
我很驚訝於珍珠和她家人的互動如此特別,難怪造就了珍珠這般冷冷的性格。我一邊聽,腦袋卻想起上次在錄音室裡我問的那個問題:為什麼珍珠想要留在台灣?為了男朋友嗎?還是有其他原因?雖然我想到這個問題,但是我一慣的原則沒有改變,所以我還是沒有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最後,珍珠自己下了一個結論,『我認為你們比我家人更像我的家人。』

回程時,珍珠說想要看看東北角的海岸線。『即使現在是晚上,根本看不清楚海岸線,還是很想聽聽海的聲音吶。』她說。於是,我們沿著淡金公路走。雖然已經是氣溫逐漸回暖的早春三月,外面的溫度還是算不上溫暖。不過,一路上我們還是把車窗打開,呼吸著海上吹來帶著鹹鹹的、有著海洋味道的冷冷海風。

當車子緩緩地沿著海岸線行駛,車子的大燈投射到無限漆黑的空間裡,把黑暗切割出一塊明亮的立方體。雖然身旁坐著珍珠,我卻依然感到孤寂。那種孤寂感來自於內心裡最深沉的角落。像是這陣籠罩車子的黑暗,即使有著一絲絲的光亮,也只能照亮前方的一小塊空間,絲毫無法撼動這凝重的黑暗。

我轉開音響的電源,試圖藉由聲音驅趕內心逐漸升起的闇影。電台裡,DJ在說了一大串廢話之後,放了一首讓我起雞皮疙瘩的歌,羅大佑的【穿過妳的黑髮的我的手】。

這是我第一首學會彈和絃的曲子,我用了一個星期學會,再花三個禮拜的時間熟悉指法變化。彷彿,透過歌聲,我又回到那時所處的宿舍,看見自己在房裡努力的練習的模樣。

那時候的單純,單純的只是想要彈吉他、創作、發表,沒有想過作品發表之後的事情。所有的一切只是一種純粹而已。可現在,我終於發表了作品,也開始在Pub演出。然後我卻開始出現這樣的適應不良。有種矛盾的情緒在擠迫著我。

一方面,我陶醉於創作時的快樂,也興奮於作品發表時,台下觀眾們給我的熱情回應;另一方面,我卻也同時對於面對人群這件事有著莫名的疲乏與恐懼。這樣兩種不同的矛盾情緒相互拉扯,不斷地扭曲我的內在。

我專注的想著這些在我腦袋裡生長的各種情緒、矛盾,絲毫沒有注意到黑暗裡出現的一點光亮,等我回神一看,只遲鈍了零點一秒的時間,然後,把方向盤往左打到底、退到空檔、踩煞車,所有動作像是本能反應。失去意識之前最後聽到的聲音,是金屬與山壁摩擦的尖銳聲響。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3-27 15:48
標題: 地下的寂寥之四十三
四面沉重的讓人窒息的白色牆壁,圍著這一方讓人感到滯悶的安靜。醫院從來就是一個融合各種矛盾的所在。既有著生命初始的喜悅,也包含了生命終結的哀傷,更有許多深刻的情緒在這裡流動交錯。

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三週,珍珠在一週後就離開自己的病房。只是她並沒有離開醫院。她只是換到小馬的病房而已。事實上,從入院後的第三天,珍珠就已經可以下床到處活動了,畢竟只有輕微的擦傷。

而小馬卻整整昏迷三週。醫院裡從外科到內科,甚至還包括腦科、神經科的醫師,舉行過不知道幾次的聯合會診,希望能夠找出小馬昏迷的原因,可是毫無結果。不管從醫學上任何的角度來看,小馬都該醒了。腦部沒有受損。生理機能一切正常。意識清楚。所有診斷書上的結論都清楚的說明一個客觀的事實:他是個健康的人。

珍珠坐在床邊,手肘抵著床沿,低頭禱告。這是她換到這個病房之後,每天都會做的事之一。另一件則是看著小馬愣愣的出神。似乎,除了這兩件事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事情值得她的關注。

車禍發生當時,珍珠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之前,小馬已經俯身過來護住她的身體,也因此大多數的撞擊力都讓小馬承受了。珍珠也還記得,小馬昏迷之前說的那句話“有沒有撞到那窩小傢伙?”

珍珠強忍著身體的疼痛,把小馬從駕駛座上拖出車外,然後打電話叫救護車,再走到幾步之外的紙箱前,往內一看。那是四隻剛出生的小貓,兩隻虎斑紋,一隻灰色,一隻白色。在珍珠的堅持之下,小貓隨著小馬上了救護車,到了醫院。“這可是小馬用自己的命換回來的貓喏,怎麼都要保護牠們。”珍珠想。

珍珠把思緒從那天晚上的事拉回來,望著床上的小馬。小馬柔和安詳的臉部表情,四肢輕鬆寫意的擺放在雪白的床單上,似乎沒有任何痛苦的感覺。如果這裡不是病房,他躺的也不是病床,或許,可以說他正享受著這樣難得的深沉睡眠。

『情況還是一樣嗎?』阿泰的聲音從門口往床邊移動。
「嗯。」
『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
『‧‧‧‧‧‧就算妳不累,也該回去看看住在妳家裡那四隻貓吧。』
「嗯。」珍珠想了一會,還是起身往門口走去,「我會馬上回來。」

珍珠坐上計程車,往陽明山上走。

走到門口。貓叫聲從門縫裡傳來,像是歡迎著主人回來。珍珠打開門,四隻小貓在她的腳邊摩蹭。她感覺到一點點的幸福。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4-3 09:42
標題: 地下的寂寥四十四
洗完澡,珍珠走到房間打開電腦,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答答的敲著。慢慢的,一種情緒在珍珠的身體裡面發酵,透過血液,緩慢而有力的流竄到全身。珍珠想到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因為小馬說的那句話。珍珠以為那是一種徵兆,一種暗示。有一根無形的,超越一切的絲弦,正牽引著珍珠走向她該前往的方向。一切,不可抗拒。

然後,她們組團,練團,演出。然後,小馬昏迷不醒。真有命中注定這回事嗎?珍珠開始認真的思考起來。

思索著的同時,手並沒有停下。敲著的鍵盤,帶著規律的節奏,像是一首安魂曲。小灰貓悄悄地躍上了書桌,靜靜地專注的看著珍珠敲打著鍵盤的手。這些文字,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嗎?當她按下存檔按鈕,離開視窗之後,這些文字就將化成零與一,儲存在黑暗的磁碟上,再沒有重新開啟的勇氣。

珍珠關上電腦,走出房門。在貓碗裡放了足夠的貓食,又在另一個碗裡倒了礦泉水。然後,換上新的貓沙。

到了醫院,小寶也來了。這段期間,他們一有空就會過來,並沒有說好誰白天來,誰晚上來。但是,多半的時間,會看到珍珠。

三個人在病房裡,沉默。護士走進來,換上點滴,量了血壓脈搏和體溫,然後離開病房。

「該不該通知小馬的家人?」小寶問。
「再觀察一段時間吧。醫生也說小馬並非是植物人,何必讓他的家人擔心呢?妳認為呢?」阿泰轉頭問珍珠。
「如果是我,也不想讓家人擔心。就照你說的吧。」
「我打了電話請我老爸從國外請來處理這類病患的醫生,這幾天應該就會到了,必要時,我會陪著小馬出國去就醫。」

珍珠說完這句話之後,就閉上口。小寶一臉有話想說的神情,最後還是沒說什麼。阿泰嘆了口氣,走出病房抽煙去了。他想著樂團是否能繼續下去的問題,也想著小馬是否能清醒的問題,毫無答案。

兩天後,從美國來的醫生和本地的主治大夫開了一個很長的醫療會議。最後決定還是把小馬留在台灣繼續觀察。但是,醫生也從美國把他的醫療小組找來,進駐在醫院裡,以便就近觀察。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4-7 17:44
標題: 地下的寂寥四十五
一個沒課的下午,小寶約了阿泰出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藉以打發無聊的午後時光。

小寶以她敏銳的女性第六感,察覺到珍珠對於小馬的情感已經超過了一般朋友間的感情。事實上,小馬是個很有個人魅力的男子,彷彿天生就該是站在舞台上,受到矚目的焦點人物。當初,小寶並沒有強烈的企圖心去加入任何樂團,但是在見到小馬之後,卻馬上做出了決定,其實有一部份的原因就是為了小馬。

但是小寶也很清楚,小馬雖然該是聚光燈下的人物,可是他的身上卻也同時散發著一股深沉的、讓人看不透的憂鬱,這對單純如她來說會是一種沉重的壓力。所以,她跟小馬一直維持著一段安全距離。一段足夠維繫朋友關係,不太疏離不太親密的狀態。

「妳找我出來是要我陪妳在這裡一起無聊哦。」過了很久,阿泰才開口抗議。
「不然,我也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啊。」小寶無奈的說著。
「妳剛才在想些什麼?滿臉專注的。」
「哦,想珍珠跟小馬的事啊。」小寶說,「你不覺得珍珠跟小馬之間有著些什麼嗎?」
「有沒有什麼也輪不到妳去幫他們擔心,小鬼頭。」阿泰回答,「而且如果真有什麼,那也不錯。」
「我不是幫他們擔心,我是幫珍珠擔心。珍珠太投入了。」
「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吧,妳擔心也沒用的。」阿泰做了結論。「晚上有沒有班?」
「沒有啊,幹麻?」
「帶妳去個好地方。」
「哪裡?」
「去了就知道,走。」

阿泰說完起身就走,小寶則一臉疑惑的跟在後面。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4-11 13:40
標題: 地下的寂寥四十六
奇蹟,常常用來形容一件不太有希望發生,但是結果卻發生了的事。而且,會用奇蹟來形容這件突發的事情,多半是件好事。就像接下來要發生的這件事,除了「奇蹟」二字,也找不到其他形容詞足以形容。

經過四個月又二十六天的沉睡,小馬終於從睡夢中醒來。

那天晚上一如往常,護士來做完例行的檢查工作之後,就退出病房,只剩下珍珠和小寶在房裡,進行著多半是由小寶一人唱獨角戲的對話,而珍珠則是靜靜的坐著發呆,偶而「唔、嗯」的回應著。

突然間,小馬的手指動了一下,緊接著緩緩張開雙眼。

「這裡是哪裡?我在這裡做什麼?」小馬發出聲音那一瞬間,小寶停止說話,珍珠更是睜著眼看著小馬,彷彿失去了說話能力,整個病房裡靜到了極點。最後還是小馬繼續發問。「珍珠、小寶,妳們兩個是怎樣?見鬼了啊?」

小寶反應過來,跑到床邊拉起小馬的手高興的搖晃起來,嘴裡還不斷興奮的叫喊著『真好,你終於醒了!』
「喂,妳們兩個誰要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啊?」
『讓珍珠跟你說吧。』小寶推了推珍珠。
「誰說都可以,只要讓我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就好。」

珍珠慢慢地說出車禍發生的經過以及這四個多月來所發生的事情,其間小寶也補充了一些珍珠遺漏掉的事。聽完整件事情的經過之後,我終於“真正”清醒起來。

原來,車禍之後,我就沒醒過來,一直到現在。原來,煞車前我看到的那點亮光是小貓的眼睛。原來,這四個多月以來,珍珠一直在病房陪我,甚至還動用了她老爸的關係從美國請來醫師。

聽完之後,病房裡陷入一種詭譎的沉默。我思考著在我昏迷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珍珠靜靜的在一旁等著,小寶跑到病房外去打電話告訴阿泰這個好消息。一直到醫生、護士還有一堆雜七雜八的相關、不相關的人湧入病房,這樣詭譎的氣氛才稍見緩和。

我想著的,當然是為什麼珍珠會這麼做?又為什麼隱瞞不說?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6-8 01:07
標題: 地下的寂寥四十七
隔了好久才又PO了新的章節,實在是沒辦法;電腦掛了好久,一直沒去修,公司的電腦又沒有最新的進度,只好讓大家久等了。不過,我的電腦修是修好了,可是螢幕又掛了,所以,可能還是要等嚕= =+

隔天,我迫不及待的要辦理出院手續,卻被醫生以種種理由留下來,做了各種檢查。到了我真正可以出院的時候,已經是我醒過來的第四天了。

回到家。啊,恍如隔世的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很久很久的夢。夢中什麼都沒有,只有自己。好不容易醒來,發現現實還是存在,沒有多大的改變。若真要勉強說出有什麼不一樣,大概就是家具上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吧。

電腦還是停留在我昏迷之前的畫面。設計到一半的樂團網頁。停留在團員簡介上面。打了幾通電話給公司同事和主管,商量銷假上班的事情。結果卻得到了留職停薪這樣的消息。這樣也好,剛好幫我解決一個困擾。接下來,我沒有後路可退,只能努力向前走。

拿起擱在吉他架上的電吉他,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緩緩撥了幾個和絃。鋼弦漸弱的殘響喚醒了沉睡很久的靈魂,我不就是為了創作而努力活著嗎?我寫我想寫的作品,我寫著我的感覺、情緒,我正是為了這些東西而存在的呀。那麼,歌迷的支持、喜愛,只不過是我的創作所生出的副產品而已啊。

我拿著吉他,彈唱起來。

星期一,出院第四天,也是出院之後第一次練團。我提早一個小時到練團室,幫團員們準備晚餐。現在,我跟珍珠一樣沒有工作,每天有很多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像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找間順眼的咖啡廳喝下午茶、晚上跑去看星星之類的事。而且,可以避開假日的人潮。這樣的日子,很舒服很輕鬆也很難過。

舒服輕鬆的,當然是因為有很多時間可以消磨;難過的,當然就是口袋裡的現金所剩不多。

在我正在廚房忙著處理最後一道煎白鯧魚的同時,阿泰跟小寶已經站在廚房門口嚷嚷著肚子餓了。我要他們先去洗手,準備吃飯了。結果卻惹來一陣訕笑。珍珠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了一句:『像不像老媽子?』害的我鏟子差點掉下來。這些人真是太惡劣了,老子我辛苦的扮演著盡職的家庭煮夫,沒想到還得被消遣一番,這真是情何以堪啊。

也許是因為我奇蹟似的清醒,大家似乎都很開心,晚餐也在這樣愉快的氣氛下結束。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7-4 07:06
標題: 地下的寂寥四十八
上樓到了錄音室,我拿出那把塵封許久的吉他。

「阿泰,我們來試試看兩把吉他的威力,如何?」
『哇靠,你會彈吉他?怎麼從來沒有讓我們知道啊!嘿,暗砍哦。』
「很久沒彈囉,怎麼敢在你面前賣弄哩。」
『先進去Solo一段來聽聽嘛。』小寶在一旁鼓譟。
『嗯嗯,沒錯。看看你夠不夠資格跟我同台演出,嘿嘿』

我拎著吉他走進團室。接上擴音喇叭,效果器,調好音準。閉上眼睛。好一會兒,緩緩的彈奏出當時腦袋裡飛舞的音符。我不知道彈了多久,只知道腦袋裡的音符遇到休止符號了。所以,我停止。

『開始的哀傷氣氛,到結束的喜悅情緒,怎麼可以轉的這麼不著痕跡。靠,有你的。』透過擴音設備,我在練團室裡聽到阿泰的聲音。
『我想,我們樂團以後要變成雙吉他演出了。』
『阿泰,你跟小馬一起進去玩玩看咩。』

阿泰進來之後,整個氣氛變的跟剛才不一樣了。如果說,剛剛我的彈奏是清麗的民謠,那阿泰加入之後,就變成了狂暴的重金屬。我們兩個透過吉他的對話,進入了一種只有樂手之間才能領會的狀態。既是互相競爭的對手,又是惺惺相惜的知音。

開始的幾小節,我的指法還顯得有些生澀,但是在阿泰的帶領及刺激之下,我慢慢抓回了以前彈奏吉他的感覺。就像打籃球要有球感,彈吉他也是。感覺對了,就是對了,彈出來的旋律就是帶有感情的旋律。感覺不對,即使技術高超,只不過淪為樂匠,沒有感情。

Eric Clapton之所以會被稱為吉他之神,除了純熟的技巧之外,更重要的是,每一次的演出,他都投入了他的感情,所以牽動聽眾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彼此之間激盪的能量,讓我有一種可以供給整個城市能源的錯覺。

這個晚上,我們玩的很high。high的讓我以為置身天堂。一週後,樂團開始逐漸恢復演出,我們又重新站上舞台。


表演完回到家,打開電腦,開啟收信軟體。在收件匣裡發現一封在眾多廣告垃圾郵件裡閃過一剎那異樣光芒的信。可能是錯覺,但我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好像在那一閃而過的光芒裡,我知道了這是一封特別的信。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8-21 06:42
標題: 地下的寂寥四十九
我在留言本上大概說明了最近更新延遲的原因,有興趣的人可以去我的留言本看看

我在那封沒有標題只有署名的信件上,點了兩下開啟。

『嗨,你:
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一樣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正在追求的又是什麼;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一樣感到未來的不確定性與無法掌握。很矛盾呵,卻是我現在真實的情緒。

當死亡如此接近我的時候,我反而不再覺得害怕。面對突如其來的死亡的那一秒鐘,腦袋裡閃過的只是遺憾卻非恐懼。所有曾經假想過的死亡的過程、死亡的狀況,在當下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場。只能閉上雙眼,等待死亡撕裂我充滿遺憾的靈魂。

因著死亡的如此接近,所以我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也清楚的看到那種不確定正在蠢蠢欲動。我渴望找到一個出口,一如那一夜你惡夢驚醒後急需要找到一個人陪伴一樣,即使你面對的只是一部冰冷的終端機,那依然會給你某種程度上的溫暖。我想你能瞭解這樣的感覺。所以你收到這封信。

也因為那樣一個接近死亡的機會,我知道將會有些事情即將改變。別問我為什麼,畢竟關於女人的第六感這回事,連科學家都無法解釋。即使我知道為什麼,我也不打算說出來。

總之,我只是想要告訴一個有點熟悉卻未曾見過我的真面目的你這件事情,如此而已。

[right]                                                是我,ICQ女孩。』[/right]


看完這封信,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心底升起。我驚訝於這封信的內容,竟然能夠如此貼近我現在內心的想法;也驚訝於她似乎也經歷過一件極為接近死亡的事情。

也許經過了很長的時間,我才從這股虛幻不真實的感覺中甦醒過來。我無法確定過了多久。雖然,我很想回這封信,可是我卻有不知從何回起的疑慮。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如此精準、分毫不差的把自己目前的感覺表達清楚。

ICQ女孩的信,讓我回想起那段昏迷又清醒的記憶。在那段昏迷的時間裡,我一直覺得有著兩股力量在拉扯著我。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感到我就會這麼被拉到絕對黑暗的那一邊去。雖然最後我還是被拉回現實生活裡來,沒有繼續沉溺在那沒有光亮、極度吸引我的闇黑世界。

我不得不去面對,將我拉回現實的這股力量。

我開始仔細推敲醒來當時,珍珠與小寶的對話。然後,我好像就看到珍珠、小寶和阿泰期待著病床上的我能奇蹟般甦醒的模樣。原來,將我拉回現實的那股力量,來自於我的團員們對我的關心和妥善的照顧。

為什麼一封信會讓我想到這麼多事情?其實我並不想去深究原因。只是感到一種奇妙的感覺從心底慢慢釋放出來。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8-22 01:23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五十
也許經過了很長的時間,我才從這股虛幻不真實的感覺中甦醒過來。我無法確定過了多久。雖然,我很想回這封信,可是我卻有不知從何回起的疑慮。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如此精準、分毫不差的把自己目前的感覺表達清楚。

ICQ女孩的信,讓我回想起那段昏迷又清醒的記憶。在那段昏迷的時間裡,我一直覺得有著兩股力量在拉扯著我。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感到我就會這麼被拉到絕對黑暗的那一邊去。雖然最後我還是被拉回現實生活裡來,沒有繼續沉溺在那沒有光亮、極度吸引我的闇黑世界。

我不得不去面對,將我拉回現實的這股力量。

我開始仔細推敲醒來當時,珍珠與小寶的對話。然後,我好像就看到珍珠、小寶和阿泰期待著病床上的我能奇蹟般甦醒的模樣。原來,將我拉回現實的那股力量,來自於我的團員們對我的關心和妥善的照顧。

為什麼一封信會讓我想到這麼多事情?其實我並不想去深究原因。只是感到一種奇妙的感覺從心底慢慢釋放出來。


樂團開始改成雙吉他編制之後,再加上越來越多的演出機會,我們的樂迷也越來越多,甚至出現了一些固定在我們演出時出現的面孔。而我們自己創作的作品累積到二十幾首,團員間的默契也越來越好。所有的情況都讓我感到:時候到了。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了,再這樣繼續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一個演唱結束後的晚上,坐在樂團保留桌邊,我說了這麼一句廣告台詞。
『不然,你想怎樣?』阿泰很配合的接了下一句。
「我想‧‧‧‧」我故意把想這個字拉的很長,「把我們的作品錄成DEMO帶,寄給唱片公司。」
『如果真的要做的話,很快就可以完成了。』珍珠說,『我們每次的練團我都有錄音下來,只要把該重新編曲跟混音的地方重做就可以了。』
『這個問題我也有想過。不過,現在的市場能夠接受我們的東西嗎?』阿泰有些疑慮。
『能不能接受倒還是其次。我比較擔心的是,如果真的進入商業體制,我們還能不能繼續玩我們想玩的音樂。』小寶提出她的想法。
「小寶,妳還有多久畢業?」
『一切順利的話,明年6月。』
「我問你們一個問題。」我說,「對於音樂,你們還有沒有當初的熱情?」
『廢話。』三個人異口同聲。
『沒有熱情還這麼努力練團、表演嗎?』『沒有熱情我早就會去找個上班族的工作了。』『比當初的熱情還熱情呢。』
「我好像問了個蠢問題。」
『沒錯,』珍珠說,『而且這個蠢問題讓你得去買酒來陪罪。』
『珍珠,說的好。』阿泰、小寶聲援。
「OK,OK。我去買酒。」我不想冒犯眾怒認命的買酒去了。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8-23 05:58
標題: 地下的寂寥
謝謝版主幫我置頂一週^^

拿了酒回來,我繼續剛才的話題。

「如果我們對音樂都還有濃厚的熱情,那我很想試試看我們的熱情能不能點燃這個城市的人們的熱情。」我說。「明年我的留職停薪就要結束,如果在那之前,我沒有在音樂這塊版圖上有些成績,那我就會遵守跟我老爸的約定,乖乖的回去上班,當個普通的上班族過完我的人生。」
「我當然很喜歡目前這樣的生活方式,演出的收入雖然不多,可是也夠我生活所需。更棒的是,我有很多屬於自己的時間,可以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可是這些,對我老爸而言卻像是小孩子的遊戲。」
「如果我沒辦法讓我老爸認同我所做的事情,對我來說會是一種缺憾。」
『我覺得我們可以先慢慢開始做DEMO帶,一方面等待機會,一方面等小寶畢業。這樣或許會好一點。』阿泰說。
『我也認為等小寶畢業之後,我們再專心衝刺樂團的事情會比較好。』珍珠說,『小寶,妳的意見呢?』
『我當然希望可以順利畢業囉。』
「那DEMO帶的事就先由我跟阿泰、珍珠來處理,小寶妳就專心準備畢業吧。」

走出Pub,一陣冷風吹來。旁邊的師大夜市的攤子早就收攤。和團員們道別後,我隨便搭上一輛計程車。自從車禍之後,我那部車就送進廢車廠去報廢了,換了一部摩托車平常代步。有表演的時候就搭計程車。

一上車說了地址之後,我就閉上眼睛休息。

『先生,』計程車司機開口說話,『我們是不是有見過啊?我覺得你很面熟耶。』
我睜開眼往後照鏡看了一下。可能喝了太多酒,一下子腦袋沒辦法反應過來,看的不是很真切。我禮貌性的嗯了一聲表示回答。但是我還是想不起來我是否曾經看過這位司機。
『你是不是有在地下社會表演啊?』司機又開口了。
「嗯。」可能是某個來聽過歌的觀眾吧,我想。

然後一陣滯悶的安靜在車廂裡迴盪。我頭痛的不想說話。也無暇理會司機在做什麼。

突然司機又開口說話,『我想起來了啦,有一次我載你到地下社會,那次好像是獄卒樂隊表演嘛。』
「好像有吧。」我頭痛的腦袋隱約想起了這件事來。
『結果你現在也開始在地社表演了嗎?』
「是啊。」我說,「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啊。我們團一年多前開始在地社演唱。」
『恭喜啊。』
「沒想到你還記得這件事,我都快要遺忘了呀。」

如果那天我沒有加班,沒有到地下社會去,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不一樣呢?是不是依然在公司裡當個網管人員,每天上班下班的過日子呢?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從那 個決定開始。因為我做了去地下社會放鬆的決定,然後產生了一連串的事情。組團、演出、出車禍、留職停薪‧‧‧‧一件接著一件的事情,在我做下決定的當時就 已經被啟動了。

可惜,我永遠也沒有辦法知道,如果我沒做了那個決定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因為我已經身在這個決定裡,沒辦法中途離席了。

「下次來找我啊。」下車前我對司機先生說,「我請你喝酒。」

然後我搖晃著酒醉的身軀,走進房間,倒頭睡著。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8-24 06:17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五十二
長久以來,人類一直維持著一種矛盾的狀態存在著。一邊以群居的方式活在一起,一邊卻又致力於保有個人的生活空間。這樣的現象在城市裡可以很清楚的觀察到。

因為各種活動需要,所以人類開始聚集。從村落到城市,規模大小不等,在其中從事的活動則大同小異:經濟商業活動、人際關係運作、娛樂、宗教活動。反正在鄉村或是城市,因為這些大小不一的活動需要,所以形成大小不一的城鎮。

然後又因為需要有獨立思考的空間,所以開始在這聚集地裡劃分出屬於個人的空間。一棟棟房舍、大樓切割出私領域與公共空間之間的區隔。每一間屋子裡可能住著一個人或一群人,可是屋子裡一定還會再劃分出大小不一的房間。原因無他,因為每個人需要屬於“自己”的地方。

這是很矛盾的詭弔。人們因為需要所以聚集在一起居住,也因為需要所以又切割出各自獨立的空間。

在沒有來到這個城市之前,我不曾想過這樣的問題,可是偏偏到了這裡之後,第一個晚上我卻突然冒出這種想法。然後我跟團員們說,結果只得到了“我很無聊”的回應。

他們三個人興致很是高昂,抵達這裡的第一個晚上就跑出去亂晃,我則自己一個人留在住宿的地方發呆。

真不敢相信,可是眼前紐約的街景卻很實在的映入眼簾。是的,我到紐約了。我們到紐約了,經過長途的飛行之後。我們終於來到這個充滿希望的城市,在長時間的努力之後。

來到這裡的第一個晚上,我徹夜未眠,只是不斷的回想我們來到這裡之前的過程的種種‧‧‧‧那些記憶像是有生命般,不斷地不斷地鑽到我的腦袋裡去。等到我發現的時候,陽光已經透過厚重的窗簾,爬滿對窗的牆上了。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8-25 05:56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五十三
‧‧‧‧即使每一次的練習都有錄音,我跟阿泰、珍珠還是用掉整整兩個月的時間把該過帶的,該混音的,該配唱的全部重新再做一次整理。整理的過程中一邊把整理好的歌曲放到我們的網頁上讓人下載試聽。

接近完工時候的一個傍晚,我一個人在錄音室裡,聽著我們的歌不斷一次一次的重複。身旁的虎斑貓安靜地睡在我腿上。終於快要完成了。我想。

混音座上時鐘的秒針堅持的用著相同的速度繞行著。監聽喇叭裡我們的歌也堅持的用著一樣的速度和音量唱著。我的心卻在這時候放棄了堅持的專注,想到了婷。有多久沒有和婷通過電話呢?久到我可以忘記上一次和她說話是什麼時候,應該是很久了吧。

我忙著在音樂上努力;忙著在剛睡醒的午後尋找一個可以讓我發呆的咖啡館;忙著在沒有演出的午夜騎著摩托車,在城市裡尋找沒有光害的地方看星星;忙著和團員們東奔西跑的演出;忙著追逐遲來的夢想的腳步;忙著很多很多的事情,就是不曾忙著跟婷聯絡。

某一種層面來說,婷跟我之間的關係已經像是英文的過去進行式。我們之間的聯繫只在過去的某一段時間裡進行,超過這段時間,聯繫就不會發生;超過這段時間,聯繫就會變成過去完成式。這樣的說法奇怪,可是我只能想到這樣的說法。

也許,我們正是以一種完全相反的方向在時間裡旅行,可能婷是順著時間的方向走,而我卻在到達某一個時間的點上,開始往反方向走。所以,在某一個過去的時間裡面,我跟婷再一次交會,然後錯身而過。

我越想越覺得事實可能真是如此。我追尋的不正是過去的某一段時間裡我的夢想嗎?我延著時間的軌跡往回搜尋曾經讓我不顧一切的夢,到了現在這裡。然後我成就了當時所沒有達到的目的。

我就想著這些錯綜複雜、莫名其妙的念頭,一直到出發去演出前。

演出當然像往常一樣順利的結束;觀眾們也像往常一樣得到他們想得到的東西;我們也理所當然的像往常一樣在演出後坐下來聊天。只是命運這種東西很是奇怪,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給予人們最意想不到的意外。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8-28 01:28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五十四
在我們酒喝的差不多,正準備閃人的時候,一個穿著西裝筆挺的男人出現在我們眼前。他自我介紹說他是個自由經紀人,專門尋找有潛力的樂團或歌手簽約,並且幫 他們爭取表演機會。在這次之前,他已經來看過我們演出很多次了。男人一邊說著一邊遞上他的名片,名片上只印著【自由經紀人 Jackson
Wang】幾個字。

該怎麼形容眼前這個男人呢?身材不高,大概一百六十公分左右。年紀大概在三十八歲上下,卻沒有中年男人所特有的啤酒肚。兩隻眼睛即使透過鏡片,仍然能夠透出精明有神的目光。說話維持著一種讓人覺得舒服的音調,語氣也讓人感覺可以信任。總之,整體感覺來說是不錯的。

於是,我們又坐下來。除了小寶因為隔天還有課要上,先行離去之外。席間多半由阿泰發言,談的當然是關於合作的可能性,以及其他相關的事情。我跟珍珠則是在一旁聆聽,偶而提出一些疑問。這次的談話很愉快,也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

隔天,接到一個在電腦遊戲公司當遊戲企劃的朋友打來的電話。說要請我幫他做一款遊戲的配樂。我給了一個無可無不可的答案。因為我不瞭解遊戲界的生態,也不清楚遊戲配樂在遊戲裡面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只約他見面再說。

我們約在忠誠路上一家裝潢很有特色的咖啡廳裡見面。

「小蓮兒,」這是我對朋友的戲稱,因為他剛好姓連。「最近你們公司又賺了多少啊?還有錢可以請本專業人士我來幫遊戲配樂。」
『什麼專業人士咧,還不是半路出家,去。』小蓮兒很不屑的回答。
「嘿,幹麻這麼不屑啊。」
『別哈拉了啦,談正事要緊。』小蓮兒說,『這個案子很急,所有的程式動畫都弄好了,只差配樂而已。如果可以的話,看能不能在一週內完成。』
「喂,你先說清楚,要多少首配樂?當我是神啊!」我抗議的說,「還有,連遊戲內容是什麼我都不清楚,怎麼做配樂啊?老兄。」
『緊張咧,隨便做個六、七首一分鐘左右的音樂就行了。』小蓮兒一邊說,一邊從他的包包裡面拿出一張光碟,『遊戲我也帶來了,你回去安裝起來玩玩看,不就知道遊戲內容了。』
「六、七首曲子一個禮拜要!?」我發出很大的聲音,以至於鄰座的人都把目光望向我們這桌來。「你是怕我很閒哦,這不可能啦!」
『拜託拜託幫幫忙。』小蓮兒使出哀兵政策,『我們公司配樂也說這根本不可能,可是老闆要求已經開下來了,沒完成的話,我大概也要走路了。幫幫忙吧,老大。』
「你知道不可能,那還來找我麻煩咧。」雖然很同情小蓮兒,可是我還是不打算接下這工作,「我又不是阿湯哥,專接不可能的任務。」
『大哥,我只認識你這個做音樂的朋友,你就好心點幫個忙,我會很感激你的。』

經過小蓮兒苦苦哀求了十幾分鐘,我也實在被他煩的只想早早離開,最後只好答應。

離開咖啡館,我直接來到錄音室,想著怎麼在有限的時間內做出幾首配樂。出乎意料的,阿泰也在。正好可以抓他一起來打電動想配樂,心裡這麼盤算著。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8-29 02:43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五十五
遊戲配樂在阿泰的協助下很順利地在一個星期內完成。和Jackson Wang的合作關係也越來越有可能展開,只剩下一部份的細節需要再討論。我跟團員們其實都不太敢相信這樣的好運會發生在我們身上。尤其是我,對於最近一連串的好事接連發生實在是有種彷如置身夢境的感覺。

希望不要太早從夢境醒來,我心裡祈禱著。

趁著還沒正式簽約前的空檔,也剛好拿到遊戲配樂的酬勞,我跟樂團請了假,租了車到東部去沉澱一些想法。以往,每一年我總會找到一段時間,把自己從忙碌的生 活中抽離,去享受完全屬於自己的空白。組團之後,這樣的機會反而變少,甚至沒有。除了演出,每天就是練團、創作,心裡想的也只有這些事情而已。

現在一切似乎都很順利地在進行著,樂團的演出,創作的產量,樂團即將展開新的一章,是該放慢腳步回頭來檢視一下這些事情的時候了。

我沿著海岸線開著,壯麗的太平洋在我旁邊閃爍著耀眼的寶藍色彩,像是深遂晶瑩的藍寶石。白色的浪花成了藍寶石反射的光芒,點綴出寶石的璀璨。多麼美麗的景 色啊。我想。為什麼人們會忽略掉身邊這麼美麗的風景,而投身於汲汲營營的生活當中,日復一日。想著這樣的問題,不知不覺中到了我即將落腳的民宿。

民宿的老闆是個很熱情的阿伯。我車才停好,他就已經很熱情的從門口出來領我進門。據他表示,這個季節很少有遊客會到這裡來。大多數的遊客都會選擇在夏季的 時候來到這裡,賞鯨、浮潛,有比較多的活動可以遊玩。這個季節因為東北季風的關係,海風強勁,氣溫較低,多半的遊客會選擇到溫暖的恆春半島。

這個民宿位在海邊,木造的建築透著一絲絲溫暖的感覺。我把行李放到房間後,就在民宿裡隨意瀏覽。客廳裡有一個壁爐,裡面正燒著紅通通的木材。採光除了來自 窗外的自然光源和壁爐的火光之外,就只有一盞在角落的落地檯燈。即便如此,光線還是很充足。至於擺設上則運用了很多本地特色的漂流木,還有老闆自己動手做 的椅子、桌子,簡單卻舒適。

阿伯在廚房裡高聲喊著『少年耶,你隨便坐。把這裡當自己厝。阿我來準備今天的晚餐嘿。』「阿伯,你放心啦,我一定當自己家一樣啦。」在阿伯親切的招呼下,我也跟著輕鬆起來,似乎真的有家的感覺。

信步走到屋外,找了一顆平滑的大石頭,望著海坐了下來。每次看到海洋,總會讓我感到心靈的平靜。一方面我懼怕大海的力量,一方面卻又渴望大海的包圍。於是我選擇了一種很靠近也很疏離的方式接近海洋。

海浪拍打著岩石發出的聲響,和東北角及西岸有著截然不同的聲音。少了人工碎波堤的破壞,讓海浪聲更完整的重現本就屬於自然的原聲。仔細聆聽的話,還能聽到 鵝卵石在海浪退潮時,跌進窟窿裡清脆的聲音。比較起來,東部海岸少了人為的匠氣,卻更保留了原始自然給予人的感動。我很高興接下來的一星期裡有這片海洋陪 伴我。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8-30 06:16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五十六
接近傍晚時分,手機響起了收到簡訊的鈴聲。我看到了一封改變一切的,婷發出的訊息。

【我要結婚了。】五個斗大的字映入我眼簾,剎那間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接下來的幾分鐘裡,我只是呆望著小小的手機螢幕上,顯示的這五個字。我想些什麼?我不 知道。我只知道,我沒有力氣去按下手機上繼續的按鈕。我甚至沒有勇氣去看接下來的訊息內容,就直接按下退出。時間在這時候好像變的非常緩慢,空氣中也游離 著沉重的分子。

夜裡的海是一片深沉的漆黑,只能聽見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我在這樣的夜晚,聽著海浪聲。事實上,在我收到簡訊之後,我就坐在這裡了。而在海浪的樂音之下, 很多之前擱在一邊不曾細想的事情,一一在腦袋裡運轉起來:婷、樂團、夢想。我的思緒像是不受控制般的擴散開來。自從我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之後,我只是專注於 樂團的發展和創作,不斷的努力於追逐夢想。如今,終於有了一個可能的機會。對於這樣的結果,我並不意外。只是除了夢想之外,我還剩下什麼?

終於,我還是提起勇氣打開簡訊。【很想聽到你親口祝福我幸福,我會再跟你聯絡。婷。】

看完簡訊,好像放下了什麼。一切都結束了。所有的曾經,全部的回憶,過往的一切,都在看完簡訊之後全部放下。難過嗎?我問自己。沒有答案。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有著什麼樣的情緒。許久,我走進房間,拿著吉他回到海邊,彈著一首又一首的歌,直到太陽從海平面露出和煦的光芒。

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都在夜裡彈吉他,等待天亮。阿伯似乎知道些什麼,很少來打擾我。一直到離開前一晚,他從屋裡走出來,手裡拿著一把吉他,坐到我旁邊, 自顧自的輕輕彈奏起來。那是我未曾聽過的旋律,卻給予我一種貼近我靈魂的感覺。我閉上眼,用我的每一個聽覺細胞去感受這樣美妙的感覺。這個音樂真的治療了 我悲傷的心,撫慰了我哀傷的靈魂。我這麼以為。

阿伯停下撥弦的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站起身回屋裡去。

我真想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婷決定結婚,但是卻又害怕知道為什麼。如果愛情總是要等到失去之後才能明白愛情的可貴,為什麼我在失去過婷一次之後還沒學會任何事 情?為什麼我又再一次失去婷?我是否真的還愛婷?還是我只是害怕失去?或者我真正愛的人根本就是我自己?一連串的問題沒有解答,可是好像有沒有答案也不那 麼重要了。我看著漆黑的海得到這樣的結論。

隔天中午,在我離開木屋之前,阿伯站在我車旁:『如果未來感到迷惑,想想這片海,傾聽從心底發出的聲音,跟著心的聲音走,就會找到答案。』我笑著伸出手和阿伯緊緊握著,並且謝謝他這幾天來給我的照顧。

回到台北,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把車開到珍珠家。珍珠幫我開門之後就回自己房間沒有理我。我在冷凍庫裡拿出一瓶冰的剛好的伏特加,把自己關在錄音室裡,挑了一張Nirvana的專輯,對著瓶口大口的喝著酒。

喝完半瓶酒,我關掉CD Player開始在錄音室裡忙碌起來。當我把【思念進行曲】和我要祝福婷的話錄完之後,我拿起手機發了一封簡訊給婷。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8-31 07:02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五十七
記憶是一種很奇妙的東西,當你無意中想起了一件事情之後,就會開始一連串的連鎖反應,一件接著一件,不斷的被牽扯出來,最後就像核子爆炸一樣,不可收拾。

我約婷在地下社會見面,對於我們來說,這都是一個很好的結束的地方。我依然清楚的記得,當我親手把CD交給婷那時候的心情。很不捨卻不得不放手的矛盾,想 挽回卻無法挽回的無力感,想要強顏歡笑卻找不到任何可以掩飾的方法;偏偏該死的DJ又在這時候播放起趙傳的【我終於失去了妳】。

然後,婷給我一個深深的吻別。過了今天之後,婷將開始她的另一階段的人生,我也是。

離開台北之前,我發了一封電子郵件給ICQ女孩。

『嗨,妳:
我要離開台北這個讓我感覺哀傷的城市,前往音樂殿堂紐約了。
離開的原因很多,可是所有的原因都比不上我的初戀情人,即將踏上紅毯這件事,來的殺傷力強大。也許我只是覺得有些遺憾吧。在她離開我之後我才又開始為了夢 想而努力;在她結婚的消息傳來之際,我才又更加投入完成自己的夢想。可是,我已經沒有辦法跟她分享我追逐夢想的過程中所經歷的各種喜怒哀樂了。

這次的紐約行大概兩週到三週時間,我們會和當地的搖滾樂團交流,也會做幾場交流性質的演出。等從美國回來之後,就要開始準備樂團專輯的發行和宣傳工作了。到時候,也許妳會在各大媒體看到我們的各種宣傳文宣也不一定。祝我一切順利吧。

[right]                                                              是我』
[/right]

就某一種層面來說,ICQ女孩已經成了我的一扇窗口。很多我沒辦法跟現實中的朋友說的事情,我都可以毫無顧忌的告訴她。至於為什麼不找珍珠?我想應該是一種逃避吧。在還沒理清自己的感情之前,我不想面對一個有足夠讓我心動的條件的女子。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9-1 08:12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五十八
到了紐約,開始一連串的表演行程。雖然是以音樂交流的名義來到這裡,實際上除了音樂交流之外,還是有許多其他的活動必須參予。說起這些活動的安排,我就不得不佩服經紀人Jackson的能力。他真的像他自己所說的,熟悉音樂圈的一切。更好的是,這些行程讓我們見識到紐約樂團的蓬勃發展,也認識了一些當地的樂團。

行程包括了在Pub的演出、與當地的獨立製作音樂人的會面、參觀當地樂團的錄音等等。總而言之,Jackson希望我們能夠多接觸各種不同的音樂元素,讓我們的音樂能夠更多樣化。

夜晚,除了有演出之外,我們多半在Jackson的帶領之下,到紐約各地的大小Live House欣賞樂團的演出。白天除了一些既定行程之外,多半是我們自由活動的時間。

電影裡的紐約總是有著漂亮的、擁擠的、髒亂的、緊湊的‧‧‧‧各式各樣的風貌,既不搭調卻又協調的融合在一起。如今我真的身處在這個城市之後,對於這個矛盾的地方才有了更清楚的體會。

一整天,我在中央公園裡閒晃。在Strawberry Fields憑弔英年早逝的約翰藍儂;也在Sheep Meadow欣賞橫臥草地上做日光浴的人。也不見得有什麼想法,只是漫無目的的在公園裡走著。來這十幾天,看了很多場演出,也接觸到不少本地的音樂人,確實對於我對音樂的觀點有著很大的震撼。今天之前,我看到紐約客的忙碌,見識了紐約這個城市的活力,也親身經歷紐約繽紛的夜生活;今天之後,我更體會到這個城市的悠閒。

我就這樣在中央公園晃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回旅館。回到旅館大廳,就看到Jackson和一個金髮美女在交談,沒多久他們兩人就搭電梯上樓了。管他的,都是成年人了。我想。

難得今天沒有任何行程,我走到大廳旁的酒吧,點了一杯伏特加萊姆,在吧台前的高腳椅坐下來。慢慢的喝著酒,也靜靜的觀察的酒吧裡的人。角落的點唱機處於唱完一首歌後,等待下一個投下兩毛五的人點歌的安靜狀態。可能現在正是晚餐時刻,人都聚集到餐廳去的關係吧。其他的桌子三三兩兩的坐了幾桌客人,倒是吧台前只有我一個人。

我從口袋裡掏出所剩不多,被壓的扁扁的香煙盒,打開盒蓋抽出一支扭曲乾癟的香煙,跟酒保要了火柴,燃起香煙抽了起來。在吞吐之間,觀察著略帶淡藍的輕煙,柔軟的飄在空氣中,慢慢消失。

很快地,就有人無法忍受沉默的酒吧氣氛,走到點唱機前,投下硬幣。零錢掉進投幣口喀啦的聲響,機器手臂載入CD的嘎嘰聲之後,Nirvana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熟悉的吉他前奏響起。我好奇的把頭轉往點唱機的方向,想看看是哪個傢伙點了這首歌。結果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纖瘦的身材,黑短髮,除了珍珠還會是誰呢?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9-8 05:22
標題: 地下的寂寥五十九
在珍珠轉過身的同時,我對她招了招手。珍珠來到我旁邊的空位,坐下來。點了一杯跟我相同的酒,沒有說話。我們就這樣聽著Kurt充滿爆發力的低沉嗓音,在 這麼一個異地的小酒館裡。一直到歌曲結束,我轉頭問她,想不想再聽一次?珍珠聳聳肩,用一種不置可否的表情望著我。然後我起身走向點唱機,把身上所有的零 錢全都掏出來,投進機器裡,一口氣點了十三次相同的歌後,回座位上繼續喝酒。

第六次相同的吉他前奏傳來的時候,我跟珍珠面前已經擺放著不曉得第幾杯的伏特加萊姆。這期間裡,我跟她都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只是喝酒、聽歌。突然珍珠沒 頭沒腦的說了一句讓我接近昏迷的腦袋,一下子清醒過來的話。『我,喜歡你。』雖然腦袋清醒過來,可是由於清醒的太突然,反而讓腦袋變成空白一片,暫時失去 思考的能力。

幾秒鐘之後,我恢復意識,只是乾笑幾聲,沒有回應。面對愛情,我總是不能很明確的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面對愛情,我總是小心翼翼的確定了對方的真正意圖 之後,才有所行動;面對愛情,我總是被動的先接收訊號,才能作出回應。於是,對於珍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我選擇了含糊的方式,企圖逃避。

珍珠從我這裡得不到任何回應,轉身走出酒吧。隨後我也離開酒吧回房,阿泰把目光從電視移到我身上來。

『你好像剛清醒的植物人一樣,一臉茫然。發生什麼事了?』阿泰關心的問。
「阿泰,你有沒有過拒絕一個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的女人對你告白的經驗?」
『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那我幹麻拒絕?我又不是神經病。』阿泰說,『你是剛拒絕了一個這樣的女人嗎?』
「我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我只是沉默而已。」
『沉默比直接回答接受或拒絕的殺傷力更強,你不是也喜歡她,幹麻這麼傷害她?』
「我不知道。只是本能反應。我現在還沒準備好去面對一段新的感情。」
『就算你還沒準備好,也不能這樣惡搞吧。』阿泰提高音量,『你是哪跟筋有問題啊?去,去找那女的說清楚,別在這裡浪費時間。』

我聽完阿泰的話,還是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作,只是不斷反覆想著“沉默比直接回答的殺傷力更強”這句話。

阿泰看我沒有任何動作,起身把我推出門外,還一邊威脅我沒說清楚就別回來之類的話。

往珍珠房間走的途中,我還是不斷在思考“沉默比直接回答的殺傷力更強”這句話。它讓我想起了當初婷的離去,是否有部分原因正是因為我的沉默?我不得而知,未來大概也不會有機會知道答案了。眼前更重要的,該是怎麼跟珍珠解釋清楚。

我敲了敲珍珠跟小寶的房門,來開門的是小寶。

「珍珠在嗎?」
『還沒回來呀!怎麼?一臉大便。』
「嗯,那我去找找好了。如果她回來,請務必告訴她,我在找她。」
『好。』

說完我轉身離開。我思索著珍珠可能會去的地方,毫無頭緒。時間是晚上的十點四十二分。我想,還是去樓下的酒吧碰碰運氣。跟剛才的冷清相比,這時的酒吧簡直 是熱鬧無比。我環顧了整個酒吧,在吧台的最裡面,靠近點唱機的地方,看到珍珠一個人在喝酒;沒有一絲遲疑地,我朝向珍珠走去。

「可以跟妳聊聊嗎?」
『酒吧是喝酒的地方,不是聊天的地方。』珍珠冷冷的回應。
「那我們就換個地方聊。」
『改天吧。現在我只想喝酒。』
「嗯,不勉強。」我沉默一下子。「我想我也需要些酒精。」

之後,我們又回覆到先前的狀態,沉默的喝著自己眼前的酒,一直到酒吧營業時間結束,才各自回房。接下來的行程裡,我跟珍珠就維持著這樣的狀態,一直到回台 灣的前一晚,我想在離開美國之前跟珍珠說清楚我的狀況,於是找她到River Cafe好好聊一聊。原本沒有打算珍珠會答應我的邀請,只是不想把事情帶回台灣,姑且一試的。沒想到珍珠爽快的答應了。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9-15 05:05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六十
到了River Cafe,我們幸運的找到一個靠窗可以看見Brooklyn Bridge的位置。窗外的Brooklyn Bridge在夜裡看起來就像是一條閃耀著光芒的珍珠項鍊一般,懸掛在紐約的天際線上;遠處的Manhattan夜景更是如童話般的景緻一般迷人的不像是真實世界。這樣的氣氛,似乎比較適合情侶約會。我心裡這麼想。

點了餐之後,我開始敘述這些時候我所遭遇的事情,從我在花蓮收到簡訊開始,到我錄下給婷的祝福CD為止。珍珠維持她一貫的作風,靜靜聽著。在我敘述的同時,我們一面緩緩的吃著美食。

「所以,目前的我還沒有準備好面對另一段新的感情。」吃甜點的同時,我說出了我的結論。
『那,你喜歡我嗎?』珍珠問的直接。
「妳絕對有足夠讓我心動的條件,」我答的迂迴。「我必須承認,如果不是在這樣的狀況下,我會喜歡妳。」
『很美,是吧!』珍珠岔開這個話題,『夜裡的Manhattan。』
「嗯,」我回應,「從沒想過有天我會實際看到這樣美麗的夜景,而不再只是從電影裡看到。這一切像是一場夢境一樣。」

隔天,我們搭機飛回台灣。

回到台灣,Jackson積極的跟唱片公司和有提供演出場地的Pub洽談,也開始跟媒體接觸。而我們則全心投入樂團首張專輯的製作。正確來說應該是後製作,離開台北之前,我們就已經把專輯的歌都做的差不多了,現在只是再加入一些在美國的交流心得,讓原本的作品可以更豐富。對於我們的首張專輯,團員們都很努力用心,希望可以把這一年多來的演出經驗,很完整的呈現在專輯裡。

隨著專輯發行的日子越來越接近,樂團裡就越瀰漫著一股壓的人透不過氣的滯悶緊張感。畢竟,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這都是第一次。

終於結束無聊的發片記者會。對於一個剛出道而且又是搖滾樂團的我們來說,並沒有足夠的題材滿足嗜血的媒體。『接下來就要開始巡迴演出囉。』Jackson在結束記者會後說。『第一場演出下週五開始,在地下社會,我會把詳細的行程mail給你們,回去記得收信。』沒別的事我先走了。我說。

走出記者會場,我打電話給吉姆,想問問他發行第一張專輯之後的心情,可惜沒人接聽。我又想打電話給誰,手機的電話簿快被我翻爛了,卻找不到可以打電話的對象。

沿著街道走著,看著櫥窗裡擺著當季的流行服飾,燈光把商品襯托的異常精緻。突然有了些許領悟。不論商品或是人,都需要在聚光燈下才顯的出他的價值,沒有了燈光的服飾,就像是失去舞台的歌手,沒有任何吸引力可言。會有一天,我會像失去了燈光的服飾,被鎖在陰暗潮濕的衣櫥裡面,只存在人們的記憶當中。但絕對不是現在,現在的我,正是那件在櫥窗裡被明亮燈光襯托出美麗的衣裳。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9-21 07:55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六十一
揮霍了二十六年青春之後,第一次感覺到時間的急迫。每天趕不完的演唱行程,像討債公司陰魂不散的追著債務人一樣。我現在的狀況就像被時間這個債權人追討以前輕易被我花掉的時間那樣。星期一到星期五都有演唱行程加上各媒體的通告,到了星期六日行程更是從早到晚排的滿滿的。

每次的訪問多半由團長阿泰代表發言,除非主持人臨時起意,突然問了一些不在腳本上的問題。就像剛剛的訪問就完全是脫稿演出。

主持人突然問我,思念進行曲是怎麼被寫下來的?聽到問題之後,我失神了一秒鐘,然後用一種連我自己都感覺驚訝的平靜語氣,緩緩說出。

「長久以來我一直把思念歸類成一種狀態,不管是強烈的或是淡淡的,思念總是思念,而且必定有某個人、某件事或某項物品被思念,這是我對於思念的想法。所 以,當我在思念某個人或某件事情時經常會出現一種專注的神情,旁人一看就知道,我‧正在思念著。而這首歌正是在我思念著某個人的時候寫下來的。」

主持人饒有興趣的想繼續問下去,還好節目時間很配合的結束,也結束了這個我能逃避就逃避的尖銳問題。

走出播音室,我如釋重負的重重呼了一口氣。Jackson已經在門外催促著我們上車,準備趕下一個通告了。

那是唱片公司特別租給樂團在宣傳期間使用的休旅車。每次我坐上車,都會想起廣告中出現的那句話『唯一把幸福列為標準配備的家庭房車。』天知道幸福究竟是什麼?不過,幸福很容易就被商業行為給出賣了,卻是不爭的事實。

看著快速道路旁隨著我們車子前進而飛快後退的橘黃色路燈,我感覺到一點點的迷惑。光與影交錯,堅定與懷疑並行。毫無疑問的,我一直想要這一天發生:熱情的 樂迷、自由的搖滾樂、揮汗的演出、群眾的擁抱‧‧‧‧。我追著這個夢想跑了這麼久,可是我卻開始感到這一切都不是我想的那樣。

When all dreams fulfilled, where am I? Would I still be me? 我拿筆隨手在掌心裡寫下這些問句。沒有答案。

結束一整天的行程回到家裡,即使已經虛脫到不行,我還是打開電腦,把先前寫在手上的問句在文字編輯器裡打下來存檔。順便在等待熱水放滿浴缸的同時,收收信及回回留言板上歌迷提出的問題與鼓勵。

我坐在浴缸裡泡著滾燙的熱水,浴室裡蒸騰的水氣讓景物變得模糊。真像是我現在腦袋裡的情況啊。所有的事情都是模糊不清的,就連客廳音響裡傳來的Enigma的樂聲都朦朧一片。

我好像看到了那個在房間裡獨自練著和旋指法的青年,年輕的背影散發著強烈的青春氣息。就算是看起來毫無可能的事,仍舊堅定的相信自己可以憑藉著信念達成所有別人眼中的不可能。即使付出的代價是只有吉他和她之外沒有別的朋友,依然堅定的走下去。

那時的那個年輕人憑著滿腔搖滾的熱情,得到的是退學的結果。這時的我,憑著對夢想的熱情,出了專輯圓了夢。然後呢?看著自己愛的人成為別人的新娘。然後呢?放任一段可能發展的新戀情無疾而終,因為還沒從記憶的牢籠被釋放出來。

是不是我太過於堅持自己的狗屁原則?是不是不要想這麼多,只要隨波逐流,我的人生會過的順遂一些?

我起身離開浴缸,擦乾身體,走到書房,拿了一張Phil Collins的專輯 -- Another day in paradise放到電腦裡播放。然後打開收信軟體,開始寫信。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9-28 03:28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六十二
『追逐夢想的過程是充滿各種驚喜與挫折的。』我在給ICQ女孩的信的開頭這麼寫著。『妳知道,我組了樂團,發行了首張專輯,也開始各種宣傳和巡迴演出。可是越宣傳我就越不知道自己到底宣傳的東西是什麼。按照我現在所做的事情的表面來看,我應該是在宣傳樂團的音樂專輯,可是每一個通告主持人所問的問題都跟我們的音樂無關。我實在搞不懂這些所謂商業化的機制是以怎麼樣的形式在控制著我們生活中的一切,就連純粹的音樂也因為商品化而失去了音樂的本質。』

『最近只要演出之前,總會習慣性的偏頭痛,而且越接近上台的時刻,頭痛的越是厲害,好像身體自己在抗拒著不純為音樂的演出似的。以前那種為了台下觀眾的陶 醉的表情而演出的心情已經徹底的消失在我的感覺之中。我開始懷疑起發行專輯的做法是否正確,也開始懷疑這是否就是我一直以來所追尋的夢想。如果夢想跟現實 之間的差距一直就是維持著這樣大的距離,那麼我是否還要繼續追求下去?這樣的疑問不斷在我心裡出現。』

『可是一站上舞台,我總能感受到在我身後傳來一陣支持的力量,讓我暫時可以忘記這些惱人的困擾而專心演出。說來也真是奇怪,支持我繼續一場又一場的演唱 的,不是台下的觀眾,而是我身後的鼓手 -- 珍珠。就連接受媒體訪問我都能清楚感受到這股力量。好像轉到正確的頻道就能接受到頻道內容那樣的自然。我跟珍珠慢慢恢復到去美國之前的那樣,我又可以接收 到來自珍珠的訊號。可是,我就只是單純的接收器那樣,只有接收的功能,卻沒有發訊號的能力。』

『我該正視這個感覺嗎?我該去面對新的愛情嗎?其實這些我都沒有答案。妳可以說說妳的看法嗎?我很需要第三者客觀的意見。
[right]是我 』[/right]


時間就在一個接一個的通告,和一場又一場的簽名會、演出當中,用一種我們都沒察覺的速度快速的流失。

很快的為期三個月的宣傳期結束,我又恢復到沒發專輯之前的生活。我不知道團員們是如何看待宣傳這件事,不過老實說,我很高興宣傳期終於結束,這樣我就不需 要再去面對那些可怕的媒體,面對一個接著一個尖銳私人的問題。有好幾次我都幾乎忍不住想要對那些娛樂記者發出咆嘯,「幹什麼不把注意力放在我們的音樂上 面,而只問這些跟音樂無關的事情!」

可是珍珠總會適時握住我的手,或是巧妙地把主題轉到其他的地方,讓我的憤怒平息下來。似乎珍珠可以看到我就快要到達臨界點的耐性。

還好宣傳期終於結束,我跟媒體記者也相安無事的度過這對我而言像是酷刑的三個月。至於專輯的銷售成績,我不想也不敢問Jackson,怕聽到任何不好的消息,更怕聽到好消息。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0-6 10:30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六十三
我向Jackson請了一個月的假,帶著樂團的專輯回家。

在計程車快要接近台北車站時,我看到某棟大樓的看板上,大剌剌的張貼著我們樂團的照片。應該就快拿下來了吧,我想。

我買了票,走進月台,走到最靠近最後一節車箱可能停靠的地方,站定。可能是非假日的關係,月台上人不多,只有一對年輕夫妻帶著約莫四、五歲的小女孩和一對看似情侶的年輕人。

小女孩有著一般小孩子會有的活潑,在月台上跑來跑去,一刻也停不下來。年輕夫妻則是坐在椅子上看著女兒跑著,臉上的神情滿溢著幸福。我想這一家人應該是幸福的吧。一種簡單的、純粹的幸福。

我把雙手的手掌攤開,放在自己的眼前仔細的端詳。我突然想起珍珠,想起她的手掌帶給我的溫暖感覺;想起她緊握著我的手時,傳給我的那種堅定卻溫柔的平撫我情緒的平靜感。

我拿起手機,在那小小的十二個按鍵上快速的打著字。等到訊息打完之後才發現在這個地下隧道裡手機竟然該死的沒有任何收訊。

我急忙朝著月台出口跑去,想要到樓上去傳出簡訊,卻在出口處被欄下來。票務員說因為我的車票已經剪了,如果出去的話等等就要重新買票。真他媽的該死。我低聲咒罵著。

我頹然的走回剛才的位置,等待著列車進站,好帶我離開這個與電波隔絕的隧道。

等了有一世紀那麼久的時間吧,終於在看不見的黑暗的隧道深處傳來火車的氣笛聲。我走上最後一節車廂,隨手把行李往置物架上一甩,重重的坐下來,一面希望火車趕快開動。

好不容易,火車過了板橋車站,我終於重見天日。這段行程雖然只有十幾分鐘,對我來說卻像一世紀這麼漫長。我急忙地拿出手機想把剛剛未發出的簡訊發出,卻聽到手機響了三聲急促的短音,螢幕變成一片空白。夠了!上帝!你一定要跟我開這種玩笑嗎?我好不容易才走到這可以收到訊號的地方,你卻讓我的手機在這時候沒電。夠了,真的夠了。

我翻遍了行李,找不到任何備用的電池。無論如何,一定要把這通簡訊發出去。我想。列車到達桃園的時候,我毫無懷疑的走下列車。在車站四周尋找通訊行,買了新的電池,要求店家幫我將電池充電,然後終於發出這通簡訊。

哼,上帝,你要讓我發不出簡訊,我就偏偏一定要把這通簡訊傳出去。

我重新買車票,重新搭上火車。走到最後一節車廂,打開門。風很大,火車很規律的搖晃著,產生一種『轟隆,轟隆』的規律的聲響。我看著鐵軌不斷延伸,到最後終於交會於一點。

人生是不是也像火車一樣?你選擇了山線,接下來的風景就無窮盡的山;選擇海線,看到的就是綿延的海岸線。人生是不是就像這樣呢?當你做了一個決定,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上帝已經舖好軌道,只能延著這個軌道走,不然就會翻車發生意外。當然你可以中途換車,不過還是有其他的軌道會引導著你接下來要遭遇的事。

我回想這三個月來的宣傳,對於讓我幾乎失去耐性的問題,竟然一個也想不起來。所有想到的都是珍珠。我不斷想起珍珠如何平撫我的情緒;如何在我的憤怒就要潰堤的時候緊握著我的手,給我安定情緒的力量;如何在尖銳的問題之間,幫我爭取到喘息的空間。所有這些事情,像白紙黑字一樣清清楚楚的印在我腦袋裡面。

也許從我決定實現夢想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決定好我將會遭遇什麼事了。婷的結婚、珍珠的出現、出唱片、演唱、宣傳‧‧‧‧,所有的所有都在那個時候就被一隻隱形的手註寫下來,我不過是去經歷這些我該要經歷的事情而已。果真是如此,那我好像也沒別的選擇,只能繼續努力地往前走,像這列火車一樣。

到達沙鹿車站時,手機發出了收到簡訊的聲響。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就像那次在花蓮收到婷的簡訊那樣的感覺。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去打開簡訊看看究竟。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0-12 16:42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六十四
我在沙鹿車站前站了不知道多久那麼久,手裡拿著手機,不知道該不該打開這封簡訊。我顫抖著手指緩緩按下開啟的按鈕。

他媽的,竟然是電信公司的廣告簡訊。我真想放把火燒了電信公司。什麼時候不好打廣告,偏偏這個時候傳來廣告簡訊,害我像個白痴一樣在這裡罰站了這麼久。

一下計程車,我就看見媽拿著掃帚在庭院裡掃地。我像個小孩子一樣,跑過去抱著媽媽。媽只是不斷撫著我的頭,什麼也沒說。

晚餐媽媽特別煮了很多我喜歡的菜。東坡肉、筍絲、滷白菜,好多好多的菜,像是過年一樣豐盛的菜,擺了滿滿一桌。爸爸雖然一臉嚴肅,可是我從爸爸的眼神裡看出來他也很高興。

『這次回來住多久?』爸爸問。
「一個月。」我回答。「專輯宣傳結束了,我向經紀人還有樂團請了一個月的假。」
『你爸呀,可是你的專輯的最佳宣傳呢。』媽笑著。『每天就看他拿著你的專輯到處去找朋友推銷呢。』
『孩子的媽呀,給我留點面子吧,別說這些個事兒。』
「爸、媽,謝謝你們。」
『傻孩子,說什麼謝謝。你爸跟我啊這輩子也沒什麼心願,只希望你們都很平安快樂的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這樣子我們就很開心了。』


七點不到,就被媽媽叫起來吃早餐。熱騰騰的稀飯,醬瓜,花生,麵筋。啊!好久沒有吃到媽媽煮的稀飯,真是好吃到不行。吃飽之後,我幫忙收拾著碗筷。在廚房裡跟媽媽說了我在台北的生活,樂團的事,專輯宣傳的事。怎麼你說了半天,就沒聽你說說有沒有女朋友呢?媽媽說。

『你也快三十歲了,看看你哥小孩都上小學了。』
「媽,感情這種事是很講緣分的。」我模仿周星馳的口吻半耍賴的跟媽撒嬌。
『緣分也是要靠自己去爭取啊。』媽說,『很多事情過去就是過去了,你繼續停留在過去也沒用。』
『媽知道婷結婚的事對你來說受傷很重,可是婷等你這麼久,對她也不是件公平的事。』
「我知道呀,所以我並沒有任何責怪她的情緒。」
『婷決定結婚之前有來找過媽,跟我說她的想法。』
「她說什麼?」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婷決定結婚。
『她說了那麼多我也記不住,不過我記的很清楚她說你跟她已經錯過了最好的可以結婚的時間,沒辦法回頭了。』
「嗯。」

我終於知道和婷去看星星的那個晚上,她的淚洗去的不只是臉上的淡妝,也洗去了我跟她之間已經若有似無的情感。我好像從媽告訴我的婷說的話裡得到一種赦免、救贖。這時,我感覺到一種徹底的解放的自由。

回到房裡,我坐在床頭發呆,怎麼也想不起來任何事,全然的一片空白。我以為我應該會想到什麼的,可是沒有。很像是越努力想要記起某件忘記的事,卻越發的想不起來那樣。我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最後我索性躺下來看著天花板發呆。反正我也不知道會發呆多久,既然都要發呆,那躺著發呆會比坐著發呆來的舒服。

明亮的光線,一大片空曠的、看不到邊際的草原,有個人在草原上走著。可是因為背光的緣故我看不清楚那個人的長相。她向著光線來源的地方走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越來越遠。一陣強光從原本佈滿天空的雲層破開一道缺口,我幾乎睜不開雙眼,隱約中看到從缺口處飛下來一個身著白袍,揮著雪白羽翼的天使。

光線逐漸柔和,我看清楚四周的景象,遠去的那個人影已經消失,從天而降的天使也不見了。只剩下空曠的草原,和在草原上發呆的我而已。我對著草原喊出一串連我自己也聽不懂的語言。然後朝著與光相反的方向奔去。

醒來,已是下午。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0-26 10:52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六十五
我甸甸肚子。奇怪媽怎麼沒來叫我吃午餐。走出房間,客廳裡空無一人。空氣裡濕黏的水氣滿佈,門外灰暗的天色,似乎就要下雨。我走到後院,爸跟媽正在收拾昨 晚晾的衣服。我快步走過去幫忙收拾。果不其然,快要收拾好時,斗大的雨滴,劈哩啪啦的就掉下來了。我催促著爸媽回屋裡去,剩下的衣服我來收拾就好。

『中午看你睡的那麼熟,就沒叫你起床吃飯。』一進門媽就說,『餓了吧,媽幫你去煮碗麵。』

我把衣服拿到客廳,一邊疊著衣服,一邊跟爸爸聊天。感覺好久沒有這樣跟爸爸閒話家常了。

我記起小時候最喜歡吃完晚餐之後的時間。因為會有很多叔叔伯伯來找爸爸,他們大人泡茶聊天,我們幾個小孩子就在院子裡玩耍。那個年代的夏天還可以看見螢火 蟲滿天飛舞,更可以聽見青蛙呱呱的叫聲此起彼落,以及蟋蟀的嘶嘶聲毫不間斷的低鳴。那時候的我,簡直就是擁有全世界所有幸福的小孩。

在我到台北唸高中之前,我一直以為我會在這個小鎮裡過著跟爸媽一樣平凡簡單可是很幸福的日子直到死去。可惜的是,生命總是不斷的演出讓人出乎意料之外的劇本。

到了台北,發現這個世界原來還有這樣一種完全不同的面貌。在小鎮裡隨處可見的磚房瓦社,到了這裡全成了稀有古蹟。空氣裡原有的悠閒,全換上了緊湊。人與人之間親切的寒喧問候,都變成毫無表情的面孔。

對於一個剛從鄉下國中畢業的單純小子來說,台北的生活步調本身就是一種需要適應的功課。也是在那樣的時空背景下,我才有莫名的向婷表示我喜歡她的勇氣。也是在那時候,我才發現吉他為我原本模糊的夢想勾勒出清晰的雛形。

原來我現在的一切,都是由登上那列北上的莒光號開始。當初登上火車的那個小伙子,有沒有想過會變成現在的我呢?


在家裡的生活真的只能用悠閒兩字來形容。我不必想著晚餐要煮什麼;也不用擔心冰箱裡面還有沒有食物,需不需要採買;當然,更棒的是沒有趕不完的通告和幾近白痴的訪問。所有的時間都是我一個人的,高興要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前提是老媽出門去了)。

就像今天,我睡到了下午一點多才醒,突然想回以前的學校看看。於是,我現在坐在曾經就讀的小學操場旁邊的花台,看著那些年輕稚嫩的臉龐在場上高興的叫著、 笑著。其實,快樂好像在他們的眼裡是件簡單到不行的事情。只要下課時可以佔到球場打球,或是老師不要指定太多的家庭作業,回家可以看到想看的卡通,這樣就 很開心了。

我看著他們,想到了自己對於音樂,是不是遺忘了一開始的感動?當我從自己一個人,到找齊樂團的團員,那時我不是非常興奮嗎?專輯從無到有,我們不都是用盡 最大的努力想要讓我們的音樂更好嗎?那樣的過程,即使辛苦卻還是充滿愉悅的情緒。可是等到專輯發行之後,我反而忘記了那些過程。

我是因為喜歡音樂才發行專輯的,並不是為了想發行專輯才喜歡音樂的。我這麼對自己說。這麼想之後,我比較可以去面對未來的一切。

我跟著學生放學的人潮,走出學校。彷彿得到了什麼啟示一般,帶著笑容跟隨小學生們離開。

回到家,發現手機上顯示著四通未接來電。阿泰打來兩通,小寶打來一通,最後一通是Jackson打的。我直覺應該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然不會在這短短的一個多小時裡找我找的這麼急。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1-9 15:07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六十六
「喂,阿泰,什麼事嗎?」電話撥通後我問。
『珍珠不見了。』
「什麼意思?」我顫了一下,「不見了!」
『就是不見了,消失了,出走了。』
「什麼情況,你說清楚點。」
『你回家後沒幾天,珍珠就留了紙條,說要離開一陣子。』阿泰說,『我們等了幾天,還是沒看到她回來,才想打電話問你知不知道她在哪?』
「她離開幾天了?」
『大概一個多禮拜吧。』阿泰說,『你知道她去哪嗎?』
「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我對著電話咆嘯,「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去哪。」
『我們都以為她會去找你。』
「她又不知道我老家在哪裡,怎麼可能來找我!」我幾乎用吼的跟阿泰說。「我馬上回去,見面再說。」

掛上電話,我用最快的速度將行李胡亂的打包好,一邊打電話給車行,請他們盡快派輛車過來。然後急忙跑到廚房跟媽說台北有些事情需要我馬上回去。

在等待車子來載我去機場的同時,我一面安撫媽緊張的情緒。但是誰都知道這樣的安撫能夠起多大的作用。臨上車前,我還再三承諾會打電話回家報平安之後,媽才放我走。

計程車司機似乎感受到我的急迫,沿路闖了好幾個紅燈。

上了飛機之後,我不斷想著珍珠可能去的地方,沒有結果。猜測珍珠離去的原因,沒有結果。難道跟我傳給她的那則簡訊有關?我根本沒有任何頭緒,腦袋亂的跟什麼一樣。

我想起來,我發了那則簡訊之後,除了在車站前收到廣告簡訊之外,珍珠完全沒有回覆我任何訊息。難道真的是那則簡訊的關係嗎?

下飛機,我打電話給阿泰,請他聯絡小寶,到我們的錄音室集合。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2-4 09:18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六十七
這城市像是被下了詛咒一般,瘋狂的下了幾天幾夜的大雨。透過窗子看著外面的暴雨狂風,像隔著一道安全的隔離線,儘管外面的風雨再怎麼猛烈,也無法傷害我一絲一毫。這種不真實的感覺讓我體內的冒險因子極端活躍的想要出門去實際感受自然的強大威力。或是,打開窗戶讓窗外的雨可以進來與我共舞一曲瑰麗的搖滾。

音響不斷重複播放著X Japan的Endless Rain,搭配不斷敲打玻璃窗的暴雨,形成一種奇異的氛圍。似乎,兩者之間正在彼此呼應著對方,卻又各自在咆嘯著自己領域的不可侵犯。

虎斑貓在我腳邊磨蹭,眼神裡帶著強烈渴望我的擁抱。當初在我車頭下撿回小命的四隻小貓,只剩下這隻還留在這裡,其他三隻在牠們發情期時就消失了,跟空氣一樣。我憐惜的攬起虎斑貓,一手在牠的喉嚨處搔著。沒有同伴的陪伴,牠應該很孤單吧,我想。

在我懷裡的虎斑貓,似乎很滿足的瞇著眼睛,還不斷從喉間發出低沉的咕嚕咕嚕的聲響。這也是目前我所能做的事而已,我沒辦法幫牠找回牠的親人,但是能讓牠感覺些許快樂也是好的。

一直到貓咪睡著後,我將牠放到牠的貓窩,然後走回窗前,伸手打開窗戶的扣環。終於我還是把窗外的風雨放進屋裡來,讓它們和音樂陪我一起搖滾。我站在暴雨當中,隨著X Japan的歌聲不停旋轉‧旋轉‧旋轉‧‧‧‧

自從珍珠消失之後,團員們就一直待在錄音室這裡,除了等待珍珠出現,也算是幫忙看顧這幢大房子。而這樣已經過了兩個月,卻依然沒有任何跡象顯示珍珠有出現的機率存在。她像是水蒸氣一樣在人間蒸發,除了那張說明她離去的紙條之外,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這段時間裡,我回到之前車禍住的醫院,詢問由珍珠父母請來為我診治的醫生的資料,再透過該名醫生取得聯絡珍珠父母的方法,最後連絡上珍珠的父母告知他們珍珠失蹤的事情,並企圖得到一些關於珍珠可能會去的地方,結果卻是一無所獲。

這樣曲折的過程,讓我在等待的時間裡比較能夠不那麼擔心。至少,我有事情可以做。可是現在,所有可以嘗試的方法、可以打探消息的人、能夠想到的地方,我們都找過、問過也試過,所得到的答案也都是相同的三個字:不知道。

窗外的雨繼續不斷的飆進窗內。我感覺體內的能量正一點一滴的以極緩慢卻穩定的速度離開我的身體。朦朧中,我似乎又看見天使的身影。

======跟本文無關的分格線======
小說許久沒有更新了。
這陣子發生許多事情,一件接著一件而來,搞的自己有點狼狽。
而且最近又重新再看了一次老子,想了很多很多關於自己的事以及創作的事。
可能要讓一切歸於自然,會是目前最好的方式了。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2-12 14:57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六十八
等我醒來,已經躺在柔軟舒服的床墊上,身上還蓋著一床蓬鬆溫暖的棉被。喉嚨極度乾渴,像喝了劣質威士忌宿醉之後那樣,整個喉嚨沒有任何水分可以濕潤。我想起身給自己找杯水,可是腦袋卻昏沉沉的像裝了幾噸重的石頭。不僅如此,我全身的肌肉酸痛,骨架好像整個散掉,再也無法支撐身體的任何動作。

我掙扎著,用盡全身的力量,從床上翻了下來,用一種類似毛毛蟲般蠕動的方式,艱辛的爬到廚房。

我靠著流理台,用力的喘著氣。稍事休息之後,我靠著流理台使勁的站起身來,就著水龍頭貪婪的啜飲著冰涼的自來水。從來沒有像這一刻,感覺能夠有水喝是如此幸福的心情。

小寶在這時出現,急忙的跑到我身邊。

『你發高燒,怎麼還爬起來亂跑?有什麼事叫我一聲就好了。』
「我只是口渴想喝水而已。」我用極細微極虛弱的聲音說。
『來,我扶你回房休息。阿泰出去買些食物,等等就回來了。』

小寶將我扶回房裡,幫我蓋好棉被,轉身要出去。可以幫我放點音樂嗎?什麼都好。我說。嗯。小寶回答。

小寶拿了【傾聽台灣的話】專輯播放。那是一張純粹只有海浪拍打岩岸的CD,整整四十分鐘沒有其他樂器的海浪聲。我像是在一個被海洋包圍的小島上,不論如何努力,還是只能聽到海浪的聲音。這樣規則的律動,引領我進入深沉平靜的睡眠。

恍惚間,我似乎又回到人類生命最初的起源。在那溫暖的濕潤的空間裡,汲取來自母體的養分。我無須擔心任何外來的侵襲,更無須煩惱塵世的一切,我只需要專注的,成長。

安穩的睡了一覺,感覺體力恢復不少。這是近兩個月以來睡的最舒服也最安穩的一覺。

我起床,拉開窗簾,推開窗戶。亮到刺眼的陽光箭似的射進我的眼睛。終於放晴了。

音響裡的海浪聲還在持續不斷的播放。我走進浴室梳洗一番,準備出門去享受這暴雨後的陽光。來到客廳,阿泰跟小寶都在。我跟他們說我要出去走走,問他們要不要一起來。

在小寶跟阿泰的堅持下,我量了體溫,確定高燒已經退了,也確定我的感冒好了,他們才開始準備跟我一起出門。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5-12-20 11:18
標題: 地下的寂寥六十九
我帶著虎斑貓,阿泰載小寶,三個人兩台摩托車,沿著陽金公路以時速七十的速度奔馳。由於不是假日的關係,路上的車輛不多。風不斷在耳邊呼嘯,很難想像幾天前還是狂風暴雨,現在卻是萬里無雲。

就像我無法預料,珍珠會這麼突然的消失,連一點線索都找不到。如果我沒有回家,是不是能看出珍珠打算消失的企圖?如果我沒有發出那封訊息,是不是珍珠就不會消失?這麼一想,我好像從未曾了解過珍珠的想法。我只是一直對她傾倒我心靈的垃圾,從來也不曾想到過她的情緒、她的感受。也沒有主動了解過她的想法。

我到現在才發現我真是個自私的傢伙。我不斷的從我身邊的人汲取我所需要的關懷、安慰,卻不曾去付出自己的關心。真是個混蛋啊我!

就算得到這個結論,對我而言好像也沒有任何意義。該走的走了,不該走的也走了。就算我現在想要去付出些什麼,好像也有點太遲了。

我們三個人就這麼一路騎車騎到東北角。

到了海邊,我把虎斑貓從貓籃裡放出來。再從背包裡取出CD隨身聽,放上Guns n' Roses的專輯。Right next door to hell在我耳邊響起。的確,地獄是離我越來越近了。就算我再多看到天使幾次,還是不會改變我越來越靠近地獄的事實。

阿泰跟小寶在我身邊坐下,不發一語。其實,就算他們開口說話,我也聽不到他們說什麼,因為我根本把耳機的音量轉到最大聲了,連海浪拍打岩石的聲音我都只能隱約聽見而已,更何況是他們的說話聲。

虎斑貓在岩石細縫中走來竄去,好奇的探索這個牠從未接觸過的地方,一方面又戒慎恐懼的提防拍打而來的浪潮。

終於,阿泰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拿下耳機。

『小馬,我知道現在不太適合提這個話題,』阿泰頓了一下繼續說,『不過,身為團長我還是要提出來。』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阿泰。」我說,「就去做你認為該做的事吧。看是要找新的鼓手進來,還是要乾脆解散這個團,我都無所謂了。」
『小馬,這就是你堅持的搖滾精神嗎?』阿泰似乎非常生氣,『你他媽的是不是男人!就為了一個女人把自己搞成這樣。』
「她不只是一個女人,」我也生氣起來,一字一字的說,「她‧還‧是‧我‧們‧的‧鼓‧手!」
『對,珍珠是我們的鼓手,沒錯。可是她已經不見了,消失了,難道說我們樂團就要這樣解散?這就是你當初所想要的嗎?成立個樂團,發了張專輯,然後解散?』
「這並不是我當初所想要的,就像珍珠的離去也不是我想要的一樣。」
『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小寶吼著,『如果要吵架不用大老遠跑到這裡來吵架。』

被小寶這麼一吼,我們兩個都靜了下來。印象中,小寶總是掛著笑容,從來也沒看過她發脾氣。怎麼珍珠不見了,團員們火氣都這麼大?

『小馬,我們都不想要珍珠消失,可是她的確不見了。』小寶平靜的說,『如果我們沒有合約在身,我們大可解散。可是,我們目前的合約不允許我們解散。』
『我之前有問過Jackson專輯的成績,他說我們的專輯賣的很好,甚至紐約那裡也有很多家唱片公司想代理發行我們的專輯。』小寶繼續說著,『就算台灣現在當紅的樂團,都沒有我們這麼漂亮的成績。如果現在放棄這些,真的很可惜。』
『你感冒那兩天,我跟阿泰和Jackson商量過,如果國外專輯發行確定,我們勢必要去美國宣傳,最快半年內就會過去。如果到時候珍珠還沒回來,一定要找個鼓手來暫時替代珍珠。』
『Jackson目前已經在尋找適當的人選。但是也要你配合我們練團才行。』

小寶一口氣說了很多話,我只是當個聽眾,沒表示任何意見。其實我很清楚,我必須繼續走下去;從我決定放棄高薪的網管工作那一刻開始,我就只能朝著我所夢想的目標前進,沒有任何退路了。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6-1-2 18:57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七十
我只是沒有想到過,通往夢想的道路竟會如此艱難。先是家人的反對,現在又是團員的離去。到底這一切的一切是以怎麼樣一種方式在運作?難道真的要經歷過這麼多的苦難才能成就一個小小的夢想?難道上帝非得這麼整人,才會得到滿足?我不懂,真的不懂。

某種層面上,我還是像那個單純的以為自己會在家鄉平凡度過人生的小鬼一樣,單純的希望我們的樂團能夠一直表演到我們都老死為止。不過很顯然,在天上看著我們,擁有決定人生死及一切遭遇的那個傢伙並不認同我的單純希望。

「既然已經決定,我一定全力配合。」沉默許久,我開口,「但是如果這段時間內,珍珠回來了,我希望還是恢復我們原本的組合。」
『這是一定的呀,就算你沒說,我們也會這麼做啊。』

我點起一支煙,小心的、仔細的回想這些時間以來,我們一起經歷的事。就連所有的枝微末節、細碎的瑣事,都努力的回憶,試圖從這些記憶版塊裡找尋不小心被遺落的記憶碎片。或許可以藉由這些碎片找到一個連結,而這個連結可以帶領我找回珍珠。

海邊的天色暗的很快,才出現晚霞而已,馬上就變成一片黑暗。像有人把電燈開關按熄一樣,倏的就漆黑一片。黑暗裡,我喚著虎斑貓的名「Dust」,等牠來到我身邊,我將牠抱起放進貓籃裡。

走了。我對阿泰和小寶說。

我們沿著原路回到珍珠的別墅。到達時已經將近八點。我在門口和小寶及阿泰告別,因為當我看到這幢建築的輪廓,突然感覺一股止不住的哀傷情緒從心臟出發,開始在全身蔓延。我就是沒辦法承受在一個珍珠曾經出現的地方生活。那會讓我不斷地想到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我用了一個拙劣的藉口:很久沒有回我居住的地方,要回去看看有沒有什麼事。

我帶著虎斑貓一起回到我的房子。所有家具、地板都灑上一層白色的灰塵,在燈光照射下閃閃發亮看起來像是薄薄的糖霜。我望著這糖霜般的灰塵,出神了好一會兒,才在虎斑貓的喵嗚聲中回過神來。我對著貓籃裡的Dust說:再忍耐一下哦,等我把房子打掃乾淨就放你出來喲。

我拿出清潔用具,仔細徹底的將房子清理乾淨,正打算將Dust放出來時,才猛然想到家裡根本沒有貓砂。於是我又衝下樓去,問了警衛最近的寵物店在哪。等我買到貓砂回來,小傢伙根本就沒了耐性的在籃子裡磨著利爪。

一切都弄好之後,我看了看錶,十一點四十二分。

走進書房,打開電腦螢幕。螢幕保護程式七彩繽紛的閃爍著不規則形狀依舊。動了動滑鼠,熟悉的視窗介面。好像一輩子沒碰過電腦了啊。我在心裡自言自語。

開了瀏覽器,想隨意看些不痛不癢的網路小說,看看能不能讓腦袋暫停運轉。至少,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也是好的。看了幾篇所謂的校園愛情小說,就再也看不下去,只好放棄。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6-1-14 18:56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七十一
在超連結當中連來連去,每一個超連結都可以將我帶到一個不知道主機位在什麼地方的網頁,這其中有沒有一個是可以帶我遇見珍珠的超連結呢?我大概是發瘋了,連這樣都能聯想到珍珠。

開了另一個瀏覽器,連上樂團的網站,打開屬於珍珠的簡介,仔細的端詳。然後我發現了一個隱藏在自我介紹裡的似曾相識的巧合。怎麼當初在製作網頁時沒有發現呢?或許,這真的是一個可以讓我再次遇見珍珠的超連結。

我打開ICQ的訊息紀錄,找到這段紀錄。

【堅持的、勇敢的,像唐吉珂德那樣的,就是我心中的搖滾精神。】

在珍珠的自我介紹裡也有著這麼一句話,闡述她對搖滾精神的想法。我看著這句話,呆了起來。難道我一直傾倒心靈垃圾的人,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嗎?在那段婷結婚的時期,我刻意避免和珍珠接觸的那段時間,跟我對話的人會是珍珠嗎?我不得不去思考我的假想的正確性。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一切的一切就能夠明白。為什麼ICQ女孩會跟我有相同的瀕臨死亡的經驗。為什麼在我喝完酒回到家裡,她也說她喝了些酒。如果我的猜測是對的話,這些巧合就能夠解釋。

我越想越覺得這個假設是對的,現在只差決定性的證據而已。想到這裡,我打開收信軟體,想從來往的信件裡再尋找更多的證據,證明我的假設的正確性。

現在的我像是偵探一樣,逐一的抽絲剝繭,把所有的證據串聯起來。只是我要找的對象不是殺人兇手,而是消失的珍珠。

在這收集資料的過程中,我忘了時間,忘了該吃藥,忘了醫生吩咐我要正常作息。天知道我已經錯過了一個包容我許多年的婷,我並不想再讓珍珠與我在生命的軌跡中擦身而過。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6-1-31 17:05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七十二
我把所有ICQ女孩寄來的信件,還有我寫給她的信件,一封一封的檢視,然後仔細回想收信日期當天,有什麼特別的事情。這好像是在做某種程度上的記憶回朔。回憶曾經發生過,如今卻封存在我的腦袋裡某一個記憶區塊的紀錄。

在這樣的比對過程當中,很多事件發生當時被我忽略的細節,又全部重來一次。就像是我第一次意識到珍珠是個女人,是在她來我家找我時,穿著打扮像個十足十的女人那次。在那之前,我一直都把她當成是哥兒們看待,沒有想到過性別的問題。

我無法去猜測為什麼那天珍珠要做如此女性的打扮。只要我嘗試去猜測原因,我的腦袋就會出現一串“資料不足,無法分析”的字串,不然就是以純男性觀點去做一些偏頗的假設。

這麼的比對、回憶,實在是件很耗神的事情,等到我把所有的記憶、信件全都看完也回想完畢,看了一下螢幕右下角顯示的時間,真是讓我嚇了一跳。上面顯示:上午09:50。

也就是說,我用了將近十個小時的時間坐在電腦前,盯著螢幕裡一封又一封的信件,腦袋裡運轉著一件又一件往事。

發現實際的狀況之後,原本高度集中,不感覺疲憊的精神狀態,一下子整個渙散到感覺累斃了。就像在牌桌上打了三天三夜的賭徒,一下牌桌就馬上精神萎靡一樣。我現在的狀況就像那樣。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6-2-19 21:28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七十三
就算是明明很累很累,累到即使是只有沙發、地板之類的東西,我也可以馬上趴下去昏睡的地步,我還是拿起機車鑰匙,搭電梯到地下室,牽出摩托車,發動引擎,往陽明山珍珠的別墅出發。

身體是疲憊不堪的,精神也是疲倦的。一路上我就用著一種歪歪斜斜的姿勢坐在摩托車上,在馬路上歪歪斜斜的騎著機車。不明究裡的人可能看到我這樣的狀況,會以為我不是喝了太多酒,就是嗑藥嗑過頭。不過很幸運的,過了九點之後的台北街道,要看到條子出現,會比遇到火星人的機率低很多很多,所以我就這樣一路歪斜的到達別墅。

一到了別墅,我馬上走進珍珠的房間。之前不知道進來多少次,都不曾注意到的筆記型電腦,正安安靜靜的坐在床頭櫃上,散發著一股幽怨的氣息,彷彿哀傷著被主人遺棄的孤單。

小寶跟阿泰站在珍珠房門,看著我這些莫名其妙的舉動。我按下電源開關,等待電腦完成開機的程序,直到出現登入的畫面。我試了幾組登入的密碼,終於在使用了珍珠和我的生日的數字組合下,成功的登入系統。

我打開收信軟體,點了寄件備份的資料夾,清楚的看到了躺在信匣裡,用ICQ女孩的名義寄給我的信件。不僅如此,我更在草稿資料夾裡看到了十四封發信人同樣是ICQ女孩的電子郵件位址卻沒有寄出去的信件,所有信件的收件人全都是我。

我慢慢的開啟第一封信。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6-4-13 07:01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七十四
『小馬:
我決定開始認真的面對自己的情感,不再逃避。不過,即使我已經決定要認真面對自己的情感,也開始寫下心裡的感覺,可是我卻不確定到底何時你會看見這些信件內容。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準備好隨時面對各種情況的心理建設。

為什麼我會突然開始認真我的情感?這可能是你會感到疑惑的問題。其實也沒有很複雜的原因,那次車禍讓我看到了,死亡其實距離我們並不如想像中的遙遠。從我在醫院醒來,知道你還在昏迷的狀態下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我再也沒辦法用冷漠的外衣來遮掩自己了。只是我沒有想過冷漠的圍牆會以這麼快的速度崩塌,比柏林圍牆塌傾的速度還快。

現在的你的靈魂不知道在哪一個世界裡徘徊,看著你的身體躺在白色床單上,可是你的靈魂卻不在這個身體裡面,究竟這是怎麼回事?你的靈魂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我很希望你能夠看到這些文字,這樣代表你的靈魂回來了。可是這樣的希望究竟是貪心還是剛剛好,我並不確定。也許上帝可以告訴我答案。
[RIGHT]                                                              Pearl』[/RIGHT]

看完第一封信,心裡真是五味雜陳。我的確如珍珠所希望的看到了這些文字,可是珍珠卻不在這裡。我不了解命運這種東西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真的要搞的如此曲折離奇才行嗎?我就不能夠擁有一個比較平凡的生活嗎?真不明白。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6-4-15 10:19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七十五
『小馬:
除了禱告之外,我真的不知道還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

每天看著躺在病床上的你,期待你會緩緩睜開眼睛,再次看看這個雖然醜陋卻又美好的世界。只是這樣的期待只能持續到我張開眼睛那一刻,就會破滅,然後我重新開始新的期待。這樣的循環還要多久呢?我又還能夠承受多少次這樣失望的情緒呢?你怎麼不醒過來告訴我這些問題的答案?

這會不會是一種懲罰?懲罰我對你的欺騙。這會不會是一種考驗?考驗我對你的情感的堅定。這些我都不知道,但是我絕對肯定這是一種煎熬,一種精神煎熬。

我想你應該注意到第一封信的寄件人是ICQ女孩。即使我已經決定面對自己真實的情感,我還是沒辦法在第一封信就直接說出,我就是ICQ女孩。所以我只好用這樣迂迴的方式讓你知道,相信聰明如你應該在收到第一封信之後就能明白,ICQ女孩就是我。

是的,我欺騙了你,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我從來不相信所謂命運這種事,可是在我們第一次見面之後,我竟然開始動搖我以前的信念。我很難相信一個在網路上跟我聊著搖滾精神、談著音樂的人,竟然真的活生生出現在我眼前。如果不是命運的安排,怎會如此巧合?

你也許會奇怪,我怎麼會知道你就是那個在ICQ上和我聊天的人。不知道你是不是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問了你一個問題,我說:你心目中的搖滾精神是什麼?你回答我:搖滾是一種生活方式,一種堅持、勇敢、認真的態度。就從那時候開始,我就知道你是那個突然發訊息給我的人。

[LEFT]只是一切發生的太快,我來不及告訴你我的另一個身份,就發覺我喜歡你了。這樣我更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明,整件事情的始末。所以整件事情就一直這麼下去。直到我們一起發生車禍,我終於決定開始寫信給你,告訴你一切。只是信一封一封的寫,我還沒有積蓄足夠的勇氣寄給你。不知道何時你才會看到這些信。
[/LEFT]
[RIGHT]Pearl』[/RIGHT]

我點了支煙,大口的抽著。小寶跟阿泰這時已經走進房裡,坐在我對面的椅子上,兩人用著相同茫然的表情呆望著我。我很難向他們說明現在的狀況,可是卻又不得不說明,這讓我覺得更沉重。我覺得好累‧好累‧好累‧‧‧‧珍珠經歷過的煎熬,小寶跟阿泰的疑惑,這時都成了壓在我胸口上的石頭,我快喘不過氣來。

我低下頭,假裝自己沒有看到他們兩個人的疑惑。可是我卻沒辦法假裝自己未曾看到珍珠的這些信件。我開始疑惑,看到這些信件對於尋找失去蹤影的珍珠,有任何的幫助。我更猶豫著,要不要繼續把剩下的十二封信看完。我高度懷疑自己能夠去承受看完信件之後的壓力。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6-5-10 18:06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七十六
正當我在猶豫的同時,阿泰起身下樓。回來時只見到他手上多了一瓶伏特加和三個酒杯。他倒好三杯酒,遞了一杯給我。

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你們知道我有個在ICQ上認識的網友?」我開始自言自語似的說話,「她跟我通了很久的信,很多我私人的事情她都知道。想起來一開始還是我主動發訊息給她的。」

我把我跟ICQ女孩認識的經過,還有在得知婷要結婚那段時間,我跟ICQ女孩的互動都說完之後,停了一下,再跟阿泰要了一杯酒。

「昨晚我在看我們團員簡介時,看到了一句我第一次跟ICQ女孩聊天時她說的話,出現在珍珠的自我介紹當中。」我喝完酒繼續說,「然後我把ICQ通訊紀錄找出來,又用了一整夜去看所有ICQ女孩寄來的
信。我發現一件可能是事實的事情:珍珠就是ICQ女孩。」

「我以為這樣可以對於找到珍珠有所幫助,可是現在我開始動搖。」「我甚至不能肯定自己有沒有繼續看完這些信的能力。」

說完這些事情,我感覺極度虛脫。「我需要休息一下。」說完之後,我走出房間,到錄音室裡,放了土井啟輔的穿山而行,坐在椅子上,睡著。

又是那個夢,雪白天使從天而降然後消失的夢。我醒來,想著同樣的夢境為什麼兩次出現在我的睡眠中,這當中有什麼樣的意涵?

甩了甩頭,讓腦袋從剛起床的朦朧狀態清醒一些。「我的問題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去自己找些麻煩來困擾自己。」

我開始思索著眼前最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該不該繼續或是我能不能繼續讀完所有珍珠寫的十四封信?

該不該的問題其實比較簡單,該看下去或不該看下去的理由,都是看完這些信可不可以對於找到珍珠有所幫助。而這樣的話就只有把信看完才能知道。所以答案只有一個:該看完全部的信。

能不能的問題就困難許多。這關係到我自己能不能看完這些信,而情緒還能維持平靜。我當然知道自己是個極端情緒化的傢伙,所以我的情緒一定會隨著信件內容起伏。

得到的結論是:我應該繼續看完剩下的十二封信,以尋找任何可能的線索,來協助我找到珍珠;可是,我卻無法把剩下的這十二封信讀完。

最後我決定把這十二封信存到我的隨身碟裡,順便轉寄副本到我的電子郵件信箱裡,等自己覺得準備好之後再看。

拷貝檔案的同時我不禁想起,當我在追逐著夢想的時候,我真的以為就像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裡面所說的「當你全心想做一件事情時,全宇宙的力量都會來幫助你完成」那樣,所以我遇到了我的團員,發行我們樂團的首張專輯,甚至要去搖滾樂的發源地--美國發行宣傳我們的專輯;可是夢想才開始飛翔,夢想的翅膀卻已折翼。

也許全宇宙的力量也沒辦法完成我貪婪的夢想吧。

穿山而行的音樂依然在空氣中編織著一種淡淡的、透明的哀傷。這股哀傷剛好和我內心的沉重相互呼應,形成一堵更沉重悲傷的牆,把我團團圍在牆裡。我的心一面想要掙脫這樣的壓迫,一面卻又認命的甘於這樣的壓迫。而力量就在這兩邊的拉鋸中,慢慢消耗,逐漸流失。

良久,我起身關掉音樂,讓自己置身在絕對安靜的環境裡。也許,我現在應該把自己放空,什麼也不要去想,什麼也不要去做,看看答案會不會自己跑來敲我的門,告訴我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6-5-27 20:01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七十七
Jackson不知道從哪裡很快的找來鼓手,一個剛從美國某個有名的音樂學院畢業,有兩年玩團經驗的傢伙。我還記得這傢伙很好笑的自我介紹。他是這麼說的。

『朋友們都叫我鐵板公子,不過我自稱櫻木。為啥會叫我鐵板公子,是因為我在學校把過無數美眉,可是沒有一次成功。至於我幹麻自稱櫻木,則跟我個人遠大的目標有關。我一直想超越灌籃高手裡那個櫻木花道,成為告白失敗最多次的人。可惜在畢業之前,我也祇能做到平紀錄的目標而已,所以我自稱櫻木。』

真是個耍寶的傢伙,我想。

不過他的技術的確無話可說。不愧是音樂科班畢業,而且還有玩團實務經驗的高手。

小寶、阿泰跟Jackson之間似乎有著某種默契。從找到櫻木開始到我們練團培養默契,很密集的只用了兩週的時間。而且這兩週我們幾乎每天都在練團室裡度過。然後Jackson就很快的告訴我們即將要去美國做宣傳演出,為期半年。

如果他們以為這樣可以讓我從珍珠消失的打擊中痊癒的話,我認為他們是想太多了。但是即使如此,我還是配合他們的一切行動,甚至假裝自己已經跳出那個漩渦。畢竟他們也是一番好意。只是,要一個失去靈魂的人恢復的唯一方法,就是把靈魂找回來。

臨去美國之前,我特地去找我的精神科醫師,跟他說明我的狀況,向他拿了半年份的藥物。

然後我們在地下社會做了一場暫別演出。一方面暫時告別台灣的音樂市場,一方面也實際看看櫻木跟我們在演出方面的默契。

演出過程很順利的結束。除了演出前我按照慣例會發生的偏頭痛,以及演出當中,我沒辦法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支撐我的力量之外,其他一切都照著事情該進行的方向順利進行著。

毫無疑問,櫻木的確是個很好的鼓手,他也很稱職的扮演著他該扮演的角色。

只是,我總是會在任何情況下,想起一直在舞台後方支持我的珍珠,以及珍珠那份堅定不移的信念。不管櫻木再怎麼優秀,也不論他的技術如何精湛,都沒辦法取代珍珠可以給予我的安定的力量。
作者: 逝者善舞    時間: 06-7-19 17:51
標題: 地下的寂寥七十八
舞台燈熄滅之後,觀眾不斷喊著安可的聲音,在台下鼓譟著。天知道我是怎麼用盡所有力量在台上演出,我知道這已經是我的最大極限了。可是台下的觀眾還不滿足,還要更多。我轉頭看了看阿泰,只見他微微點頭。好吧,如果我要死去,就在舞台上、在觀眾的尖叫聲中死去吧。我想。

「思念進行曲。」我說。觀眾爆出熱烈的掌聲。

自從婷結婚之後,我就不曾在演出中唱過這首歌。甚至在我的強烈堅持之下,在首批CD裡以附加曲目形式出現的幸福進行曲,也在第二版之後拿掉。但是我現在卻主動的拿這首歌來作為安可曲。

同樣的思念,卻有著不同的對象。寫這首歌的時候,我心裡想著的是婷,可是現在唱這首歌,卻是思念著消失的珍珠。只是即使思念的對象不同,思念的痛苦還是思念的痛苦,並不因為對象的改變,就有了不同的感覺。

最後一句歌詞唱完之後,燈光熄滅。我頹然跪倒在舞台上,流下眼淚。這次,我再也無法強忍淚水想要奪框而出的意志。

我輕輕的用手臂擦去淚水,緩緩收拾好吉他、效果器,然後一反常態的沒有留下來喝酒,反而直接踏上地下社會的階梯,走出去。

上了計程車,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我從口袋裡僅剩的兩千五百元裡,拿了兩千元交給司機。在車資兩千元的範圍內,隨便你要開去哪裡。我說。司機遲疑了一下,又仔細端詳了兩張千元鈔票之後,才緩緩的啟動車子。

一路上我只是靜靜的看著窗外,寂靜的城市夜晚。只是,我的目光不知道該把焦點投向哪裡。所有的景象在我眼前漫著光暈,好像加了兩層柔焦濾鏡之後的鏡頭那樣,一切模糊不清。

是怎樣的一種情緒,能讓人流下眼淚?痛苦?悲傷?難過?如果心死了,是不是就不會再感覺到這些情緒,然後不再流淚?我沒有辦法了解這些事情,更沒辦法停止自己的心,極端渴望找回逝去的美好的舊時光。那段有珍珠在樂團裡、在我的生命中的時光。

只是,不論我如何極端渴望找回舊時光,逝去的時光是永遠也回不去了。於是我藉著流淚,緬懷那段這一生當中既沉重又甜蜜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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