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標題:
老君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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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2 03:53
標題:
老君厲鬼
轉貼自書香小築,作者巫丫(壞丫)
老君厲鬼:
第一章 魔障初現
“在四川省南部屏山縣境內,有鎮名龍華,這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古鎮。龍華古鎮三面環水,一面是山。人口不多,主要是漢、彜兩族。鎮集上有三條古街道,均青石爲路,紅瓦白牆,街巷河道綠樹蔭蔭,一派清幽古雅之貌。小鎮四周散佈著大大小小的村落或零星的人家。龍華驛往西去,有山名老君,方圓80平方公里之內皆爲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由於地勢偏遠,極少受到人爲破壞。當地人除了做些小本生意,基本就靠老君山這座天然的寶庫了。采藥草,挖山蘭,揀柴木,遇上雨後,林中到處長出肥嫩鮮美的蘑菇,有毒無毒,自然分辨得出來,隨手拾一些帶回家去,便添了一道可口的菜肴。林中各色飛禽走獸,不時可以獵到,所謂山珍,也不過如此了。”
寫到這裏,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回味想起下午餐桌上那些不知名的野山菌、小動物,只覺得肚子好象一下就清空了似的,再不填點東西進去,恐怕這一晚上都睡不了覺。
美味的佳肴是沒有了,早被許飛洪曉那幾個無恥的傢夥掃蕩了個精光。在城裏不是沒有吃過,可哪里能吃到這麽新鮮地道的呢。我們幾個女孩子還顧忌點形象,那些男生哪管這麽多啊,光看著他們幾個風捲殘雲,還沒口的大呼還有沒有,弄得一旁的主人家一臉尷尬。我趕緊在桌下死命的亂踢一通,幾個餓死鬼才伸伸舌頭,埋頭苦幹,不說話了。
我合上筆記本,把筆往桌上一扔,美美地伸了個懶腰,身上仍然酸疼得厲害。許飛和洪曉這兩個超級瘋子,暑假幹什麽不好,非要到原始森林探險,在學校跳得跟猴似的,還真給他拉到不少人。我活該命苦是許飛的女朋友,不說了;王絮是我最好的妹子,也拉上。應雪和黃夕這對體育系的情侶本來就喜歡四處亂跑;中文系大三著名的才子歐陽方大概是才思枯竭,想出來轉轉尋找靈感的源泉;而顧天——再加一個洪曉——許飛的左臂右膀,當然少不了。於是放了暑假,一隊人馬便浩浩蕩蕩從成都殺過來,轉車、轉車、再轉車,在我已經被顛簸得行將散架的時候,終於殺到了龍華驛。
這裏沒有賓館,甚至連“旅館”也沒有。我們就投宿在鎮上一戶陳姓人家。主人陳大伯夫婦都50多歲了,唯一的兒子出外打工,只不定時的給老倆口彙一些錢回來,小地方消費不大,雖然靠這點錢,日子也能過得挺愜意,但陳大伯還是愛經常進山去轉悠,拾菌子,打些小點的傢夥,回來賣掉補貼家用。我們這群不速之客倒是運氣好,下午到龍華,正碰上陳大伯進山回來,好客的陳大伯還親自下廚,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我們端上了桌子。吃完飯天已經快黑了,幾個男生還拉著我們一溜煙的往外跑,說要瞭解瞭解風土人情。我死活不去,陪陳大娘說了會兒話,就進屋寫東西去了。
想到這裏,我不禁歎了口氣。鄉里人淳樸,不像城裏人,四起的鐵窗像牢籠一樣把人和人囚禁在各自或大或小的牢房裏,看著誰都像賊,有錢沒錢的都以爲自己的衣兜是銀行的金庫,別人就盯著瞅機會上來搶似的。
“哼哼……”我忍不住發出一種表示鄙視但是毫無意義的聲音。
一雙有力的手從背後圈過來,將我攬進懷裏,溫柔地收緊。
“你又哼哼什麽啊。丫頭。”是許飛,一臉的胡茬紮得我生痛。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進來的,嚇我一跳,我沒好氣地掙開他:“去去去,警告你,不准再叫我丫頭!”
“是!老婆!”他一個立正,倒是改口得快。
“去你的!誰是你老婆了!”
“啊啊啊!那你讓我叫什麽?我總不可能叫你蕭大小姐、淺淺姑娘什麽的吧?”他搖晃著腦袋,又換上了一臉的無辜。
我快給他氣得發瘋了。從談戀愛到現在,關於“老婆”還是“丫頭”的對白已經重復了N次又N次,每次爭論都沒結果,而他仍然樂此不疲地老婆丫頭的叫。叫得我直想翻白眼。實在惹急了,就拳腳相加,可他還樂得像是我在給他撓癢癢似的。一想起來就恨得我咬牙切齒。
正在這時,那一大幫子嘰嘰喳喳的回來了。我橫他一眼,轉身往外走,他也連忙跟著出來。幾人一見他,頓時咋呼起來:“哈!還說你跑哪里去了,原來溜回來陪老婆了。”絮兒兩步跳到我身邊,抓著我的肩膀使勁搖晃,激動得語無倫次:“姐,龍華太漂亮了!陳大伯一路上給我們講了好多故事啊傳說啊什麽的。姐,明天我們就進山好不好,進老君山!原始森林啊!天啊好期待!是不是啊陳伯伯!”她又跳回去扭住陳大伯。
陳大伯的笑容在一刹那間顯得有些僵硬,似乎有點爲難:“你們真的要進老君山?!”
“嘿嘿,是啊,要不咱們大老遠的上這來幹什麽啊,當然是沖著老君山來的,既然來了,就一定要去。”顧天和絮兒差不多的興奮。
“但是……”陳大伯遲疑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
我沒作聲。不知道爲什麽,本來很喜歡四處瘋跑的我對這次老君之行,一直都提不起興趣。要不是許飛要來,我現在根本就不會和這堆瘋子在一起——雖然我以前也是差不多的瘋。看著陳大伯的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心裏突然湧上一種奇怪的不安,可又抓不住是什麽。一陣涼意襲來,我不禁顫抖了一下。
許飛見狀,走上來將我輕輕抱住,又對大家笑笑:“要不這樣吧,今天大家都累了,早點休息,至於進老君山的事,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也不急在一時,明天再商量,好嗎?”
陳大伯的笑容又僵了一僵,洪曉他們幾個則氣得跳腳,哇哇怪叫。
陳大娘早已經把兒子以前住的房間收拾乾淨,我、絮兒、應雪三個女孩子住,五個男生就打地鋪睡外間,在屋子的結構中也就等於是城裏人的“客廳”。龍華鎮上基本都是平房或者一樓一底的木樓房,比較簡單,但是很古樸。應雪和絮兒剛才還鬧得厲害,一上床就睡著了。按理說我也應該很快入睡的,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這幾天快到農曆的十五了,月亮也特別的亮,透過薄薄的窗簾灑進屋裏來,不知是鄉下地方本來天氣就涼爽些,還是什麽緣故,我總覺得身上好象有些發冷。床尾正對著窗戶,我把薄被往身上拉了拉,睜著眼,望著窗戶發呆。窗外的院子裏有一棵很大的柳樹,月光照在窗戶上,清晰地映出柳樹影子。我無聊地看著,也不知心裏在想什麽,好像什麽也沒想,又好象被塞得滿滿的,窗簾微微地動了一下,大概起風了吧,柳樹的條也隨著微輕輕的搖擺著,我看著看著,忽然覺得眼皮跳了一跳,眼看著那柳枝慢慢的越來越快,扭動得越來越劇烈,連粗大的樹身似乎也開始扭曲,柳枝胡亂地飛揚起來,在窗簾上顯出一個張牙舞爪的影像,我嚇得呆了,恐懼排山倒海般的襲來。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很清醒,可同時又感到意識在逐漸模糊,緊接著,柳樹上有幾根枝條如蛇一般蜿蜒著伸了過來,像有生命的手一樣似乎想要推開窗戶。身邊的絮兒嘟噥了一下,翻了個身,我下意識的想喊,可張大了嘴卻什麽也喊不出來,任憑我怎麽掙扎就是動不了。一股大力向我的胸口壓來,在昏迷之前,我只看到紅光一閃,就失去了意識。
“姐,醒醒啊!喂!”
耳邊傳來絮兒的聲音。我模模糊糊地感到她在搖我,又像是在搖別人的身體,頭像快炸了似的,痛得天翻地覆。
“天啊!這樣都弄不醒你。受不了了。”絮兒停止了努力,轉頭向外:“我叫不醒她!許飛哥!”我完全能想象絮兒的聲音有多尖利,可是此刻她的聲音卻好象隔著厚厚的一層什麽東西,根本就觸不到我的耳膜。我儘量的集中精神。有腳步聲傳來。是許飛,我知道是他。由遠及近,由模糊到清晰,我能感到他走到床邊,正俯下身來看我,我使勁想睜開眼睛——就在那一刹那,我只覺心口一陣灼熱,眼前似乎又有紅光閃起,突然間,那種隔膜樣的感覺消失了。我一震,感到失卻的力量重新回到了身體裏,頭立刻也不再痛了。
“老婆,非要我來叫你才起床啊。”許飛壞壞地笑著,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吻。
我睜著眼,還在發愣。剛才的紅光哪里來的?昨晚呢?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夢寐,可那紅光又是什麽?爲什麽那紅光一閃,我的痛楚就消失了?
“你看見紅光了嗎?”我看著許飛,傻傻的問道。
他大是奇怪,回頭望望絮兒,絮兒也盯著我一臉的莫名其妙。
“什麽紅光?丫頭,是不是生病了?”許飛伸手在我額頭上探了探,“沒發燒啊。”
我一陣心煩意亂,推開他的手,坐起身來。可是就這麽一個動作,卻讓我感到渾身的不對勁,好象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指揮了似的,我不禁愣了一下。許飛和絮兒奇怪地看著我,我一時無語。
等我洗漱好,我才發現原來大家都等著我吃早飯。早飯是稀飯饅頭,還有自製的鹹菜。許飛拉我上桌,我默默的坐下去,也沒有胃口,只用筷子在碗裏有一下沒一下的劃拉著。我腦子裏充滿著疑問和恐懼——那柳樹,影子,紅光,究竟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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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最後由 藍琉璃 於 08-11-7 11:58 編輯
]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2 03:55
第二章 漸入險境
飯桌上大家一直七嘴八舌的向兩位老人家問些希奇古怪的問題。我真的很奇怪他們怎麼能保持著這麼高漲的熱情。沒有人注意到我的異樣,只有許飛不時的望我一眼,他並不問我為什麼。他知道我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如果我不想說,他是絕對不會問我的。他太瞭解我了。
吃完飯,大家就開始商量起進老君山的事。洪曉、顧天和絮兒認為今天就應該進山,而歐陽方則說應該先做好萬全的準備,起碼應該先熟悉環境,不能貿然行事。黃夕應雪支援歐陽。一屋子人鬧得不可開交。但是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是一副興奮莫名的樣子。陳大伯坐在門檻上,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煙,靜靜地聽著,也不發表意見。這時許飛站了起來,說道:“大家別爭了,都冷靜點。進原始森林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們沒有老君山的資料,什麼都不熟悉,還是聽陳伯先把老君山的情況講講吧。”
一時間屋子裏都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陳大伯。煙鍋裏的煙絲已經快燒完了,他也不再抽,默默地磕了磕,抬頭望著大家,歎了口氣說道:“我說你們這些城裏的孩子啊,是生活過的太幸福了,才沒事要四處找玩的。可哪里玩不好,要到這老君山來。”他沈默了半晌,才又接著說:“我就給你們講講老君山吧。”
原來,老君山原名青姑山。相傳宋末時期,龍華驛出了一位女子,名喚青姑。雖是農家女兒,舉手投足之間卻宛然是大家風範。到十五歲,已然是人間絕色。遠近官宦富豪,莫不垂涎三尺。然而任憑媒人踏破門檻,說得天花亂墜,青姑也不為所動。在她20歲那年,本縣的一個惡霸終於按捺不住,想強行將青姑搶走。得到消息,青姑連夜逃進深山老林。惡霸遍尋不著,一怒之下殺了青姑的父母,一把火把房子和屍體燒了個乾乾淨淨。又派人馬進山搜尋。奇怪的是,第一批人進山後就音訊全無,惡霸立馬又派了一批人去。第二批人倒是一個不少的回來了,他們進山後連前一批人的腳印都沒有發現,所有的馬和人似乎都憑空消失了,只往裏走了半裏路,突然便大霧彌漫,嚇得一彪人沒命的往回跑,惡霸隨即染上怪病,一個月後暴斃。後來再也沒人見到過青姑。傳說青姑進山就已經死在了裏面,那一帶的原始森林,根本就從來沒人進去過,野獸出沒,誰也不知道裏面會有些什麼。為了紀念青姑,從此人們就稱之為青姑山。但是自青姑死後,龍華驛怪事不斷,雖然當地人並未受到傷害,然而卻鬧的人心惶惶。人們都說是青姑的冤魂作祟。直到後來,龍華驛來了一位老道長,集官府和民間之力,于青姑山頂建起一座老君觀,並設壇作法,將青姑收伏。接著道長又立下三道規矩,其一,凡進山之人,無論男女老幼,均須纏一紅線於頸項之上,不到家不得除。其二,所有進山之人須結在太陽落山之前出山,千萬不能在山中過夜,有萬不得已者也一定要趕到道觀留宿。其三,也是最重要也最奇怪的一條,山中任何東西都可以採摘獵取,惟獨不能取筍,見到有新鮮的竹筍生長,也要儘快遠離。雖然道長沒有對這三條規矩作出任何解釋,但卻被當地人嚴格地遵守著,流傳了下來。那以後龍華驛風平浪靜,青姑山也改名為老君山。直到民國年間,突然有一個彜族的中年婦女在老君山失蹤,接著進山的人便去一個死一個,而且死狀各異,慘不忍睹,政府查不出原因。只好認定是山中鬧鬼,下令封山。解放時期有部隊過老君,一夜無事,人們才敢再度進山。
陳大伯不緊不慢地說著。卻把我們聽得汗毛直豎。
“不會吧?那現在呢?”歐陽瑟瑟地坐著,聲音都有點發抖。大家都沒有說話。我感到心跳得好劇烈,聯想起昨晚的事,我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許飛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又拍拍我的肩膀,給我一個安慰的微笑。可我還是覺得一陣發冷。屋子裏靜的可怕。
陳大伯突然揮著手中的煙杆,哈哈大笑起來:“好了好了,你們這些小娃子,一點也經不起嚇。老君山名字的來歷是傳說,後面民國死人什麼的,都是我編來嚇嚇你們的,呵呵,免得你們膽子賊大啥都不顧忌。”
“啊!居然是假的!害我快嚇死了!”絮兒嗚嗚的說,這時我才發現她眼睛裏淚水直打轉。緊張一過去,大家立即就放鬆了,嘻嘻哈哈的笑起來,黃夕洪曉一個勁的取笑絮兒,絮兒氣得追著兩人一陣拳打腳踢,詭異的氣氛一下子蕩然無存。
一直沒說話的許飛突然問道:“大伯,那你說的那三個規矩,是真的嗎?”
陳大伯遲疑了一下,答道:“有這個說法,但是……過去那麼久了,誰也說不清楚,前兩條還說得過去,紅線嘛!辟邪。山中野獸多,當然最好是不要在裏面過夜。至於摘竹筍,我在龍華驛呆了大半輩子,還沒聽說過誰出事的。不過,你們進山,還是得千萬小心,不能亂跑,容易迷路的。”
大家都點點頭,許飛拍了拍桌子道:“那就這樣吧。咱們明天進山,今天好好休整休整。對了陳伯,這裏有紅線賣嗎?不管是真是假,帶上總不會錯的。”
陳大伯呵呵的笑起來:“這個還會少嗎?龍華驛家家戶戶都有。”說著拉開衣領,脖子上赫然有一條鮮紅的線。“家裏多的是,明天上山前讓家裏的一人給你們準備一條,放心吧。”
大家嗯哦地答應著。既然今天不進山,就開始商量到外面走走,龍華驛本來就是個古鎮,山清水秀,倒也是平時難得一見的風景優美之地。一群人說著就往外蹦去。許飛拉我起來,我怔怔地看著他,只覺得身體有些僵硬,可又說不上為什麼,早上起來,就一直有這種感覺。他關切地將我擁入懷裏,在我背上輕輕拍了拍。可是就在這時,越過他的肩頭,我看見一直坐在角落裏納鞋墊的陳大娘眼皮抬了抬,望向正出門的一群人,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立即又隱去。我猛地收回目光,將頭埋在許飛的胸口——陳大娘的手裏,一隻鞋墊即將完工,白色的墊胎上,密密麻麻的針腳組成了一朵血紅的花!
七月的天氣永遠都是明朗燦爛的。許飛扶我走出門的時候,我突然看見了院子裏的那棵柳樹。昨晚就是它作祟麼?可此刻在陽光拂照之下,那柳樹像工筆畫中優雅的仕女,婷婷地立著,枝條的翠綠嫵媚的讓人心醉。可是,這美的背後是不是真的隱匿著妖異?我禁不住地胡思亂想。大概是我的眼神太奇怪,許飛朝那柳樹望了好幾眼,可又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丫頭,怎麼了?”他問,語氣裏有些緊張。
“沒什麼,走吧,再不走追不上他們了。”我笑了一笑,平靜地說,拉上他往外走去。我不希望他為我擔心。我寧願相信昨晚的經歷是幻覺,那僅僅是一棵柳樹而已,不是嗎?自己的身體一向不是很好,何況旅途勞累,晚上睡不著,迷糊中做夢是大有可能的。至於那什麼紅光、頭痛又突然消失,也應該是這個原因吧。想到這裏,我撲哧一下笑了出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啊!以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蕭淺淺哪里去了?
我自顧自的忍不住笑,許飛被我嚇了老大一跳,大搖其頭,不知道我今天又是哪根筋出毛病了。走出院門,我的心情一下子開朗了起來,拉上被我弄得暈頭轉向的許飛,往他們的方向飛奔而去。
這一天我們把小小的龍華驛瘋了個遍,四處鬧得雞飛狗跳,末了還沖到龍華唯一的一條小河裏打水仗,也不顧別人側目搖頭的表情,一個個淋得落湯雞樣的才回到陳大伯家中。這時天色已晚,換了衣服,吃完晚飯,大家又坐到院子裏聽陳大伯侃老君山去了。我一直有晚飯後寫日記的習慣,便獨自回到裏屋。
鄉下地方很少用電,稍微拮据一點的人家甚至還用著煤油燈。陳大伯家的情況算好的,可是用的電燈泡估計也只有25瓦左右。裏屋的情形也差不多。我走進去推開門,伸手在門邊的牆上摸索著開關。就在昏暗的燈光亮起的一刹那,屋子裏似乎有一個黑影一閃而過。我心裏一驚,全身的血液頓時凝固起來,手也僵硬在開關上。我站在門口,緊張地掃視著這間簡陋的房屋,門被我大打開著,整個房間一覽無餘,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把長凳,沒有什麼可藏匿的。
我籲了一口氣,努力讓心跳恢復正常。可就在我準備跨進房間的時候,我突然感到有一陣風緩緩從後頸窩滑過,不是那種陰冷的風,而是帶著一絲濕濕的熱氣,就好象是有人正站在你的背後很近的地方,往你頸子上吹氣一樣。我一陣寒顫,只覺得口唇發麻,那種無以言表的恐怖感立即表現為迅速佈滿全身的雞皮疙瘩,我終於忍不住放聲尖叫起來:“啊!——”
“我的天!你叫什麼叫!”一隻手從背後迅速地伸過來,慌忙地捂住了我的嘴,許飛趕緊摟住我,哭笑不得。我嘴被他捂住,還兀自嗚嗚的叫,腦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糨糊,哪還顧得上思考。院子裏一干人聞聲也沖了進來,看見我在許飛懷裏拼命的掙扎,還以為我倆又鬧上了。絮兒杏眼圓睜,跳上來就抓住許飛的衣領,一陣亂踢:“啊!你敢欺負我姐!我打死你!”許飛大叫冤枉,顧天和洪曉等人趕緊上來勸架,亂成一團,好不容易拉開絮兒,許飛才喘了口氣,無奈地解釋說是他不小心嚇著我了。給他們鬧一場,我也終於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看著一屋子的人,鼻子一酸,眼淚撲簌簌的就下來了。
大家一看這陣勢,知趣地閃了。許飛把我抱進裏屋,我給他嚇得不輕,可看著他一臉既自責又無辜的表情,又發不起脾氣,只有不停的掉眼淚。許飛委屈地道:“怎麼了啊老婆,我以前不是經常這樣嗎?我沒想到會嚇著你……”
“女孩子家,膽子小是難免的。”陳大娘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手裏端著一個盆子。我們差點被她嚇一跳,她卻徑直走過來,把盆放到桌上,“哭成這樣,洗把臉吧。”她的動作和說話的口氣緩慢得不像一個才50多歲的人,眼皮沈沈地埋著,卻也不望我們一眼。
沒等我們發話,陳大娘又從荷包裏掏出兩根紅線,遞到我們面前:“這是給你們準備的,明天進山纏在脖子上。就剩你們倆沒得到了。”她突然眼皮一翻,望著我笑起來。
許飛接過紅線,連聲道謝。陳大娘重新垂下眼皮,慢慢的轉身,往外走去。我一直瞪著她昏暗的背影,等她消失在門口,我轉頭問許飛:“這個陳大娘,你覺得她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沒有啊!”許飛頭也不抬,忙著解著那兩根糾纏在一起的紅線。“這顔色可紅得有點奇怪,很少看到這種正宗的血紅色的啊。”
“紅就紅吧,什麼血紅不血紅呢!”我瞪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不知道怎麼聽到這個“血”字,心裏就有種極不舒服的感覺。那是一種很傳統的絲線,是女人們通常用來繡花的那種,質地很好,泛著閃閃的亮光。許飛已經將兩根線分開,揀了一條,就嬉笑著往我脖子上套了上來。
“不要!”我一偏頭,推開他的手。
“老婆,這可是用來辟邪的哦。你不戴的話,要是上山遇見鬼,嘿嘿,老公我也救不了你了。”他拿著紅線在我眼前晃。昏暗的燈光下,那紅線依然泛著亮亮的光。我只覺得一陣噁心。
“不要!我有。”不知怎麼的,我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伸手在脖子上一摸索,拉出一條墜子來。
許飛一看,啊了一聲。嘿嘿地笑著把自己的那條也從衣領裏拽了出來。
大一剛談戀愛時,許飛的母親到青城山住了一段時間,給他帶回了這對玉墜,說是在一個道觀裏求的。玉墜的形狀極少見,玉質也相當很好,兩塊玉合起來,是一個太極八卦的圖形。我的一半是淺綠色的,通體呈半透明,中間有一個點,呈極深的綠色。許飛的那塊剛好相反。許媽媽不知道又在哪里找來兩條極好的紅線,一一穿好,親手給我們戴上,還特意叮囑我們,戴上後不能再取下。玉有靈性,跟著主人久了,會護主的。從那時起,這對玉已經跟了我們快三年了。
我橫了許飛一眼,沒好氣的說:“這不是有嗎?玉該比你那紅線有用吧?何況本來就有紅線系著墜子呢。”許飛連連點頭。順手將手中的紅線塞到桌上的背包裏,說先留著,萬一誰的掉了還用得著。
再晚一點大家七手八腳的開始收拾進山用的東西。睡袋、頭燈、手電、食品、備用電池、水壺、一些小工具等等。檢查了又檢查,確定萬無一失了,才各自休息。我進了裏屋,心裏惴惴的又想起了昨晚的事,趕緊轉身出來,堅持要許飛在外間另外打了一張地鋪,在他懷裏蜷了一夜。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2 03:55
第三章 邁向死亡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大家居然都早早的就起了床,不約而同的說興奮得一夜沒睡好。絮兒性子更急,自己兩把洗漱完,就東跳西跳催命似的叫各人快點。昨夜安安靜靜的過了,我的心寬了不少,看著絮兒這麼開心,我也不禁的笑。
早飯時陳大伯突然主動的提出給我們當向導,本來我們是有這個意思,可都不好意思開口,這下倒也樂得省心。一行人收拾停當,大呼小叫的出發了。許飛牽著我的手走在最後面。臨出門,站在門邊的陳大娘突然伸手拉住我,滿臉是笑的對我說:“小姑娘,你們進山,可要多小心啊。”不知為什麼,她的笑容給我一種說不出的淒厲的感覺。我給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僵硬地望她一笑,點點頭,拉著許飛飛也似的逃了。走出老遠,還覺得她的目光在背後緊緊的追著我。
從龍華驛到老君山有五裏多路,並不算遠。道路兩旁或是莊稼,或是草木,倒是一派怡人的田園風光。走了不到兩裏路,樹木逐漸的多了起來,林蔭越來越濃,氣溫也漸漸的低了。一直到了一塊形狀奇特的大石前,陳大伯勝利似的一揮手:“孩子們,這就是老君山的‘山門’,過了它,我們就算進老君山了!”
大家頓時歡呼雀躍起來。期待了這麼久,終於要進入這片神秘的原始森林了。我們幾乎是用蹦的繞過了大石,踏上老君山的土地——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已經踏進了死亡的深淵。
老君山進山的路只有一條,進山後的路還是只有一條,一直通向位於主峰峰頂的老君觀。我們就沿著這唯一的路向老君山的深處進發。不過陳大伯說,在半路上有一個大湖,叫神泉井,路到了那裏就分叉沿著湖邊分頭行進,到神泉井的另一邊才又彙到了一起。過了神泉井,才算是真正的接近老君山的心臟了。
此刻已接近正午,可是山中絲毫感覺不到毒辣的陽光。無數不知已經生長了多少年的樹木參天入雲,樹冠旁逸交錯,濃密的枝葉幾乎容不得陽光透進來。全然沒有七月流火的樣子。山中四處彌漫著一種濃重的氣味,說不上清新,也不是難聞,反正對於我們這些城裏長大的孩子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卻又像強烈的興奮劑,讓我們的情緒一直激動得不能自已,一路蹦跳著,在不斷的驚歎和讚美中一步一步邁向老君山的深處。
中午大家停下來歇了歇,隨便吃了點自帶的東西,然後繼續向神泉井前進。路上陳大伯打到兩隻很大的野雞,絮兒和應雪則合力撲到了一隻體形還不算小的叫不上名的鳥兒。越接近森林的腹地,那種森林特有的氣息便越濃厚。樹木的種類開始複雜,灌木叢生,雜草、荊棘也佈滿了道路的兩旁。山路不好走,我們為了照顧陳大伯,特地放慢了速度,再加上不時“有所發現”,停下來鬧騰一番,一直到接近天黑,才磨蹭到了神泉井。
山中易起霧,而且是不分早晚。我們到神泉井時,整個湖面已經籠罩在一片氤氳之中,遠遠的看出去,根本就看不出湖有多大。陳大伯帶我們下到湖邊,那裏有一堆大大小小的亂石,恰好圈出一片空地來,是個理想的營地,而且亂石圈的“出口”正對著湖面,感覺上很安全似的。我們三個女生負責打掃“營地”衛生,男生們分工,許飛黃夕紮營帳,洪曉和顧天拾木柴,歐陽就收拾那兩隻雞,還逗絮兒和應雪說要把她們捨命抓到的大鳥一起剝了,結果下場是絮兒要和他拼命。
不多一會兒,一切就收拾停當了。大家圍坐在帳外,點了一堆篝火,歐陽早把兩隻雞架起來,抹上調好的香油和佐料,茲茲地在火上烤。看著即將到口的美味,大家興奮地搓著手,讒得直咽口水。絮兒不住的叫:“天啊,怎麼好像電視劇裏演的似的,不是真的吧!嘿嘿。”顧天一拍她的頭:“對啊,是假的——你在做夢呢!一會兒烤好了趕緊搶,要不然夢醒了就沒得吃了。”大家被逗得轟然大笑。
我依偎在許飛的身邊,看著大家盡情的談笑,突然覺得有些疲倦,昏昏的想睡。可是肚子沒填飽,卻是堅決不能睡的。我努力撐著不斷打架的眼皮,怎麼辦呢?數人頭吧。我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驅趕著瞌睡蟲。一個,兩個,三個……八個……八個?怎麼少了一個人?!我猛地一激靈:陳大伯呢?!
“陳大伯呢?!”我幾乎是失聲叫道。
大家都被我一驚,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確,這裏只有我們八個人,沒有陳大伯。而陳大伯是什麼時候不在的,誰都沒有注意到。
許飛霍地站起來,四處望瞭望。大家也都起身。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幾乎看不到什麼東西,只有樹木參差的黑影,在黑暗中詭異地若隱若現。
“陳伯!——”許飛朝著林中高喊了一聲。只聽見回音空蕩蕩地飄過來——陳伯!——陳伯!——陳伯!——……
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後,竟然變得尖細起來,像是誰惡作劇似的在學舌——陳伯!——陳伯!——陳伯——……
“姐我怕!”絮兒一下子撲到我的懷裏,埋著頭緊緊地抱著我,渾身都在發抖。
“不怕。”我輕輕地寬慰著她,可自己心裏也說不出的緊張。
誰也沒有再開口喊。顧天伸手拉過絮兒,說道:“怎麼這麼膽小。也許陳大伯追獵物去了也說不定,他認識路,興許一會兒就回來了。”
許飛沈吟了一下,問道:“今天最後看到陳伯的是誰?大概什麼時候?”
大家回想了一下,一致肯定陳大伯帶我們下湖邊後,就沒有誰再見到了。只是當時很興奮,又忙起來,都沒有注意。要不是我想起數人頭,恐怕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發現陳大伯的失蹤。
“會不會陳伯自己回家去了呢?他不是說,當地的規矩,不能在山中過夜嗎?”歐陽說道。
洪曉皺了皺眉:“如果是回家,那他也應該給我們打聲招呼。再說了,要是他怕在山中過夜,怎麼會主動提出要給我們當向導呢?”
“是啊,何況天都黑了,他要回家,應該更早一點啊。”黃夕道。
許飛想了想,道:“陳伯應該不會突然回家。顧天說的對,也許是他追獵物去了,兩隻雞,怎麼夠那麼多人吃。反正他認識路,不像我們不能亂跑。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就在這裏等陳伯回來,一個也不許離開。”
大家都點頭,重又圍坐下來。可是面對著肥美的烤雞,卻似乎都失去了胃口。談笑的心情也沒了。雞烤熟了,陳伯還沒有回來,我們只得先吃。我悶著腦袋啃一隻雞腿,卻像嚼蠟似的不知道嘴裏是什麼滋味。看看他們,大概也是一樣的食不知味。
吃過東西,許飛和顧天又添了不少木柴到火堆裏。,大家早早的就進了帳篷睡覺。嘴上說是好好休息為明天做準備,其實都是為了內心裏那份心照不宣的不安和恐懼。
黃夕摟著應雪已經睡著,歐陽和洪曉、顧天躺在一起。我安排好絮兒睡下,許飛便過來抱著我。躺在他的懷裏,我突然有種什麼都不怕了的感覺,很踏實很安寧。不管發生什麼事,有他在身邊保護我,我還有什麼怕的?我把頭靠在他寬厚的胸膛,幸福地笑了笑,逐漸迷糊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被一聲淒厲的尖叫驚醒。外面的火堆還沒有燃盡,我一翻身起來,看見絮兒直直地坐著,手指著帳外,張著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渾身劇烈地發著抖。大家都給她嚇醒了,紛紛問怎麼回事。許飛和顧天沖出帳外,卻什麼也沒有看見。許久絮兒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姐!有鬼!我看見鬼了!”
我脫口斥道:“不許胡說!”
“真的!姐!我沒有胡說啊!”絮兒哭著說,“剛才我被栓在外面的鳥兒吵醒了,我覺得它好象在不停的撲騰,可是又不叫。我還沒睜開眼,就覺得眼前紅光一閃,探頭起來看,就看見一個影子站在外面,像要伸手撩開帳簾的樣子,一下子就不見了!姐!我怕!嗚嗚嗚嗚……”
我只覺得遍體生寒。應雪猛地捂住嘴,似乎是努力的不讓自己尖叫起來。許飛定了定神,轉身走了出去,洪曉和顧天也跟在他後面。片刻,只聽得外面傳來洪曉一聲低呼。
“怎麼了?”我不知道哪里來的膽量,起身跑了出去。
“不要過來!”許飛發現我出現在帳門口,兩步沖過來擋在我身前。“不要看!——”
然而已經晚了。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就著火光,我看見不遠處的地面灘塗著一片花花白白的淩亂的東西,那應該是絮兒和應雪抓到的那只鳥——我只能說“應該”——它的肢體和內臟已經全部解散成無數的大大小小的血塊,像是被生生的撕碎一樣,滿地都是從它身體裏噴發出的四濺的血和飛散的殘肢和羽毛!
我一下子軟在了許飛的懷裏。
這一晚,大家都不敢再睡,恐怖的陰影就像湖面氤氳的霧氣一樣,漸漸的彌漫過來,將我們整個籠罩。許飛出去把剩下的木柴都加進了火堆。除了顧天偶爾安慰已經哭得快虛脫了的絮兒,都沒人說話。我閉著眼縮在許飛的懷中,還禁不住有時微微的顫抖。就這樣一直捱到了天明。
早上男生們先到帳外清除了那只鳥的屍體,才讓我們三個女生出來。天色陰沈沈的,湖面和森林都籠罩在濃濃的白霧之中,陰冷的濕氣緊緊地貼在皮膚上,讓人不寒而慄。絮兒和應雪軟軟地靠在一起,臉色蒼白,看來她們的確是嚇壞了。男生們開始默默的收拾營帳,什麼話也沒說。
我呆在一旁,頭腦裏亂糟糟的。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在腦海裏一一的閃現。陳大伯,陳大娘,紅光,黑影……陳大伯到現在也沒有回來,昨晚的黑影會是他嗎?難道一直都是他在搞鬼?我望瞭望四周,遠處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近處的一些奇形怪狀的樹木,像鬼魅一樣在濃霧中站立著。
“丫頭,在想什麼?”許飛看見我在發呆,走過來問我。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我突然說到道。“我覺得,陳大伯好像一直在我們附近。”說完,連我自己也不由的一愣,剛才我並沒有這樣想啊!
大家都回過頭來看著我。許飛淡淡的一笑:“不要胡思亂想。”我低下了頭,不再說什麼。
顧天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回龍華驛,就此結束?!”
洪曉和黃夕跳了起來,異口同聲的說:“不行!不能就這樣回去了。”
歐陽也點頭道:“是啊,本來就是出來探險,出這麼一點小事情就往回跑,算什麼探險啊。”
絮兒和應雪當然是恨不得立即離開老君山,我想了想,沒有發表意見。大家都望向許飛,等他開口。
許飛回頭望望我,又看著大家,嘴角泛起一絲微笑:“我同意回去。玩是玩,玩多大都可以。但絕不能以生命為代價——我感到了危險。你們難道沒有嗎?”
大家都沈默了。許飛也有些默然,許久,轉身把我的手牽起來,放到他的兩掌之間,輕輕一吻。一股暖流傳來,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我知道,許飛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他是為了我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2 03:57
第四章 迷失陷阱
隨便吃了點東西,我們就開始往回走。爬上湖岸,霧還是很大,能見度大概只有二三十米。我們憑著記憶找到了來時的小路。顧天又找出指南針,以防在大霧中迷失方向。
山中安靜得有些奇怪,一片死寂。尋常林子能看到的一些小動物,在這裏都沒有影蹤。除了偶爾傳來幾聲怪異的鳥叫,便只有我們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的悉嗦的聲響。由於怕走散,大家一個一個都跟得很緊,許飛牽著我走在最前面,慢慢摸索著前進。
沒多久我們就發現,這條路上的霧並不是一直都這麼濃,而是一團一團的,有的地方根本就沒有霧。這多少讓大家寬了一下心。但是速度仍然快不起來。路上有很多灌木叢和橫生的枝葉,再加上霧大,林子裏看起來像剛下過雨,四處濕漉漉的沾著霧水,讓我們不得不小心翼翼。
“奇怪,怎麼昨天進山的時候好象沒這麼多擋道的東西啊?”洪曉一邊躬身穿過一根橫在路中間的樹枝,一邊發著牢騷。
此刻我們剛穿進又一團濃霧中。其實大家心裏其實都有這個疑問,只不過沒有說出來而已。
“會不會走錯路了?”應雪道,聲音有些顫抖。
“應該不會的,昨天我們就是從這個方向進的山,路上有幾棵長得特別奇怪的樹我印象很深,剛才還看見了一棵。何況進山只有一條路。”顧天頗有信心的說。
許飛回頭道:“大家跟緊點,不要散——”話沒說完,我感到他的身體一震,我迅速回過頭來,大家面面相覷,一個可怕的事實呈現在眼前:歐陽不見了!
許飛猛地甩開我的手往回跑去。大家緊跟在他身後,大聲叫著歐陽的名字。我跑在最後,心裏狂跳著,可是剛沖出迷霧,大家立即就停下了腳步,所有的呼喊一下子消失了——因為我們已經看見歐陽。他離開了小路,背對著我們,彎著腰像在掰地上的什麼東西,很費力的樣子。
絮兒捂著胸口不住的喘氣,哭喪著臉大吼:“死歐陽!你幹什麼啊!想嚇死人啊!”
可是歐陽好像沒有聽見,似乎掰了什麼東西下來,又慢慢的站起來,往前走去,也不回頭看看我們。應雪哇的一聲哭起來,撲到黃夕懷裏。
“歐陽!”許飛和顧天同時踏出去,許飛大聲的喊著:“快回來!林子裏危險!”
歐陽仍然沒有理會,自顧自的往林子深處慢慢走去,走出沒多遠,又看見他蹲下去,吃力的弄著什麼。然後又起身,繼續往前走。我們怎麼叫也沒有用,他好象全然不聞一樣。
大家急了,一起追上去,洪曉沖在最前面,邊跑邊吼:“你想死了是不是!給我回來!”這一帶沒有霧,我們的視線沒有障礙。一直沖到歐陽背後,他還蹲在地上擺弄著。洪曉抓住歐陽的肩一提,一扳,歐陽被他旋過身來,一個趔趄摔倒了,抱在懷裏的東西滾了一地。
那是竹筍,一根根新鮮的竹筍。
許飛倒吸了一口氣,怒道:“你掰竹筍幹什麼?知不知道大家擔心死了!”
歐陽翻過身來,愣愣地坐在地上,衣領被洪曉扯壞了,淩亂地搭在胸口。我真擔心歐陽會和洪曉打起來,他在學校是出了名的要面子。可是出乎大家的意料,歐陽一點行動也沒有,只是茫然地望著我們——確切的說是望著我們的方向,我突然感到歐陽的視線像沒有了焦距,眼睛裏空洞洞的,黑色的眼珠像一個死沈沈的無底的深淵,引誘著人往下跳!
大概大家都看出了這一點,驚悚之下全都僵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歐陽慢慢地站起來,轉身,朝著他剛才的方向繼續往前走。在那個方向,又有一根不大不小的竹筍。就在他彎腰的那一刹那,我看見他的脖子上,那根紅線已經不在了!
不!他決沒有理由自己把紅線解下來的!我看著遠去的歐陽,腦子裏突然閃過一絲意念,使我不由自主地向歐陽奔去。我在他身旁停下來,怔怔地盯著他,他依舊在掰著筍子,然後起身,繼續機械地往前走——不出我所料,在前方又有竹筍在等著歐陽。我艱難地回頭看去,頓時一陣寒意襲遍全身:果然,歐陽走過的路,是一條筆直的線!也就是說,這些竹筍,排列成了一條直線,歐陽一棵一棵的掰,就是一步一步地被引向一個不可知的終點!
我腦子裏一陣狂亂,伸手試圖拉住歐陽,可是歐陽行動看起來緩慢,卻似乎有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推動著他向前。我抓到他的衣襟,反而差點被他帶倒,不禁啊地叫出聲來。
大家像被我驚醒了,只聽黃夕一聲大喊:“淺淺快回來!危險!”許飛已經沖了過來。我卻還想追上歐陽把他拖回去。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湧出一層灰濛濛的霧,我還沒看清霧是怎麼起的,薄霧就已經變成濃霧,迅速向我們漫過來,許飛一把抓住我就往回跑。“不!我要把歐陽拉回來!”我死命的掙扎著,不住的回頭叫歐陽,他仍然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慢慢的沒入濃霧之中,等我們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濃霧漸漸停止了蔓延,逐漸變的稀薄,直至消失。
許飛已經把我拖了回去,大家站在一起,呆呆地望著歐陽消失的方向。剛才我們和歐陽的距離並不是很遠,這麼短的時間他絕不會走出我們的視線,可是現在,霧散了,歐陽也消失了!我們就這麼望著,仿佛是想把所有的樹望穿,看歐陽是不是躲在哪一棵樹的背後!可是什麼都看不到,歐陽不在了,被那團霧吞沒了!我恍惚地想到吞沒這個詞,是的,那濃霧就像一個妖魔,一口把歐陽吞掉了!
應雪突然神經質的叫喊起來:“歐陽死了!歐陽死了!啊——”她抱著頭死命地搖,黃夕愣愣地站在一旁,就像沒聽到一樣。顧天大吼一聲:“住口!你胡說什麼!”可是他的聲音也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死了!已經丟掉兩個人了,他們不會再回來了!都死了!被鬼吃了!”應雪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瘋狂地嚷著。顧天滿臉脹得通紅,眼睛裏滿是血絲,沖上去就要對應雪動手。洪曉趕緊將他架住。許飛抬手就給了顧天一拳,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每個人都陷在幾近狂亂的情緒中,我呆立著,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旁除了男生們濃重的喘息聲,就是絮兒和應雪努力壓抑著的啜泣。進山以來,兩個人在我們的眼前失蹤,我們根本無法解釋也找不到解釋,從來不信的鬼神,在一刹那間變得好真切,真的有鬼嗎?如果不是鬼在作祟,那麼陳大伯和歐陽哪里去了?難道應雪真的說對了?!
大家就這樣站著,誰也不知道別人在想些什麼。也許每個人的疑問都一樣,可是沒有人敢問出來。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許飛先開口,聲音嘶啞:“走吧。離開這裏,離開老君山!越快越好!”
我喃喃的道:“不!我們不管歐陽了嗎?他沒有死,我知道他一定沒有死的……”我無力地撼著許飛的肩膀。“把他們找回來,找回來呀!”
“丫頭,他們找不回來了!”許飛的眼圈突然變得有些發紅。“我們眼睜睜地看著歐陽在我們面前失蹤,我們根本就沒有能力阻止。我所能做的就是帶你們離開這裏,離開危險!”
我沒有再說話。就算把歐陽找回來了,他還會是歐陽嗎?我突然想起他空洞的眼神和遲緩的行動,那就像……就像一具已經被掏空了靈魂的屍體!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寒而慄。
現在,還有七個人,不能再有人出意外了。可是大家的步子明顯的無比沈重。是為了歐陽吧?我們抛棄了歐陽,不管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們抛棄了歐陽,這是不爭的事實!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山中陰森空寂,在無數參天大樹的腳下,在這片浩瀚的原始森林,我們這些所謂萬物之主,卑微無比。
這個時候霧已經散去了很多,有霧的地方也只是薄薄的一層。路上的障礙物也像一下子少了——其實我們很清楚,那不是少,而是和昨天進山時一樣。至於為什麼之前冒出那麼多旁枝逸葉,我們都不敢問,也不敢去想。天氣依舊陰沈沈的,腐敗的植物和濕潤的泥土混合著發出腥臭的味道,幾乎要悶得我們呼吸不過來,從樹葉和樹身上不斷滴下的水珠已經濕透了我們的衣衫,連衣服上也沾上了那種怪怪的味道。
我們一個一個的牽著手往前走,不斷的清點人數。再用不敢像開始那樣掉以輕心,速度也不敢放慢,連那麼嬌氣的絮兒,也沒有說一聲累。恐懼已經完全覆蓋了饑餓和疲勞給我們帶來的放鬆的信號。一直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漸漸的轉暗了。慢慢的,我們感到山路的坡度開始緩了,林子也逐漸稀疏,大家沈悶了許久的情緒似乎因為這個即將出山的預兆而振奮起來,步子也明顯的加快。終於,我們遠遠的看到了那塊立在山口的大石,走過這塊大石,就標誌著我們離開老君山了!看到它,我們仿佛就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絮兒首先甩開我的手向前奔去,接著我拉著應雪也沒命的跑起來,只覺得灼熱的眼淚呼啦啦的直往下掉,幾個男生在後面拔腿便追,發泄似的吼叫起來。我們一下子撲到那大石上,緊緊地貼著,絮兒和應雪號啕大哭,我只是靜靜的淌眼淚,許飛追過來抱著我,我伏在他懷裏,感到他緊繃了一整天的心弦終於鬆弛了下來。
洪曉跑在最後。許飛定了定神,又開始清點人數,六個人,加還沒到達的洪曉,七個,總算都跑出來了。我轉頭去望洪曉,卻發現他的腳步突然間放慢了,又變成了走,最後停在離我們幾十米遠的地方,以一種古怪的神情望著我們。我心裏咯噔一下,腦海裏又現出歐陽那種空洞的眼神,洪曉……不會吧?
這時大家都發現了洪曉的異樣,都回頭看他時,卻見他緩緩的抬起胳膊,指著我們的方向,渾身劇烈地發著抖。我們跑過去,他看也不看我們,圓睜著雙眼,手依然指著大石的方向。我們甚至能聽到他全身的骨節因為極度的震驚發出的響聲。
他所指的方向,也就是我們剛才呆的地方,那塊大石,毫無異樣。洪曉究竟看見了什麼?我呆呆地望著,但是,漸漸的,一股同樣巨大的恐懼開始向我進襲,我甚至也無法控制地艱難地抬起右手,指著那個方向——天啊!為什麼會是這樣!!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顫抖著嘴唇,喃喃地說。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這根本就不是出山的路!我們明明是沿著出山的路走的,但是我記得很清楚,進山時我們看到的這塊大石,是在路的右邊,那麼出山時它就應該在路的左邊,而現在,這塊大石還是在路的右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過了大石,那景致和進山時的一模一樣!剛才的我們太激動以至於忽略了這個細節,而洪曉發現了!
顧天突然咆哮起來,發瘋似的向大石沖過去,一直跑過大石很遠才轉身,我們呆呆地看著他,多麼希望從他臉上看到如釋重負的笑容,以證明這是我們的錯覺,或者我們的確是走錯了路。可是顧天的表情是那麼的可怖和絕望。我們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天啊,大石竟然還在路的右面!那邊,仍然是那條進山的路!
顧天發瘋似的把指南針找出來,可是指南針的指標卻像著了魔一樣飛速地轉動著,已經失去了它應有的作用。大家一臉的死灰。洪曉在大石兩邊來回地跑了幾趟,但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實卻始終殘酷地擺在眼前。這就是說,出山的路憑空“消失”了,而不知道是誰,把進山的路“複製”並“安裝”在了原本是出山的路上!以大石為分界線,不管我們往哪邊走,都只有進山,而沒有出山!
這個結論得出以後,我們全都不做聲了。原本滿懷著出山就可以逃脫一切的希望,但現在,我們身前身後,我們的四周,都是老君山!我突然滑稽地想起孫悟空的故事,任他如何的掙扎,也逃不出如來的神掌。那麼此刻,這只掌控著一切的手又是屬於誰的?我們真的也逃不出去嗎?!
這一次連絮兒都不再哭了。遭遇了一連串的怪異事件,好象大家都已經開始習慣甚至麻木。驚慌之後我們很快就平靜下來,在大石旁邊圍坐成一圈。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鬼打牆吧。”黃夕道。說完又自嘲地一笑,好象是感歎一群大學生,居然迷信起來了——可是,現在我們遇到的現象,誰又能解釋呢?!
我介面道:“如果是這樣——也應該是這樣吧,那麼現在我們根本無法判斷哪邊是正確的道路。甚至,迷信的說法是不管怎麼走,我們都只是在原地打轉而已,永遠走不出去。”
說完,我感到身邊的許飛明顯地震了一下。他道:“淺淺說的對。但我們不能在這裏耗下去,不管能不能找到出路,總比在這裏等死好——我們只準備了三天的食品,又不能四處捕獵,而這已經是第二天了。”
許飛的話像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顧天驚道:“對了!我說我怎麼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你們發現沒有,進山兩天,除了飛禽,我們沒有看到任何野獸,甚至連小動物也沒有。而陳大伯說的是,老君山裏野獸出沒,多不勝數。這是為什麼?!”
大家都一怔,好象還真沒人去想過這個問題。不管陳大伯說的“多不勝數”是真是假,但少數的我們都應該能看見啊!我心中一動,想起小時候曾聽老人講過,動物對“那些東西”是非常敏感的,它們有著奇特的感應能力,並且懂得如何趨吉避凶,而絕大部分的人卻沒有這種能力——難道從進山開始,就一直有“東西”跟著我們嗎?所以這兩天它們都遠遠的避開了去?
我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大家用默認來肯定了這個說法。此刻,所謂的迷信不迷信已經完全失去了意義,在這片原始的森林裏,“科學”是如此蒼白,我們不再是一群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我們只想找到一種可以解釋這一切怪異現象的“信仰”,只要能解釋,我們就承認它!
當我們終於抛棄了所謂的“科學”的自尊、“唯物主義”的信仰,在古老的傳說和神秘的現象面前承認並正視了這些原本是那麼虛無飄渺的概念之後,卻仿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中國自古就是一個迷信的國家,鬼神之說豐富而多彩,像我們這一代,也不免從小就聽到過很多這方面的“常識”。想到這些,我們自然而然地換了一種心理去對待,反而並不覺得那麼可怕了。
夜幕漸漸的籠罩下來,許飛當機立斷,在大石這裏就地紮營。等一切就緒,餓了一天的我們才終於有了一點心情吃東西,並開始討論下一步該怎麼辦。現在最要緊的,是怎樣逃出困境。兩邊都是進山的路,我們無法確定哪一邊有危險,當然也有可能兩邊都是陷阱。討論的最後結果是,分成兩撥,也就是兩邊進山的路各一撥人,既然“它”是針對我們而來到,而且我們無法確定那一邊有危險或者說是危險更大,那麼分開來總比大家一起遇上危險要好得多。這雖然殘酷地考驗著我們的心理承受力,卻是最可行的方法,沈默良久,一致通過,然後分了組。分組顯然是最困難的,大家都讓許飛做決定,他低頭沈思了很久,才開始安排。我本來以為許飛一定會帶著我,可我萬萬沒想到他安排的竟然是他和黃夕、應雪一組,而我和顧天、絮兒、洪曉在一起。那一刹那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想反對,但最後我還是什麼也沒說,他這樣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大家都有點吃驚,但看我沒有反對,便也不好說什麼了。
晚上大家很默契地早早休息了。我躺在許飛懷裏,兩人一夜無語。
這一晚什麼也沒有發生。第二天一早,我們就按照兩個組的情況,把剩下的東西重新分配了一下。整個過程只花了不到十分鐘,一切就緒之後,就是分手了。大家互相望著,不發一語。我牽著絮兒的手,靜靜地立在一旁,也不知怎麼的腦子裏只有一片空白。
這時許飛走過來把我拉到一旁,我望著他佈滿血絲的雙眼,他一定又是一晚沒睡著吧?不覺一陣心疼,鼻子一酸,眼睛就濕了。他深深地看著我,習慣性地露出一個壞壞的孩子氣的微笑,又拍了拍我的頭,說道:“丫頭,好好保重。我不能在你身邊保護你了。”我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什麼這樣安排?你是怎麼想的啊?!”許飛道:“這就和我們為什麼要分成兩組一樣,你明白嗎?顧天和洪曉有足夠的能力來保護好你和絮兒,我捨不得你,可我必須賭這一把。放心吧,一切都會好的。”說著,他的眼圈竟然開始發紅了。
我愣住了,和他認識了那麼久,印象裏都是他嘻嘻哈哈永遠沒個正經的樣子,從來沒見他紅過眼圈。可現在我分明看到他眼底閃動的淚花就快奪眶而出。他低下頭,伸手取下脖子上的玉墜給我戴上,兩個墜子在我的胸前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太極八卦圖案,我正要反對,他已經搶著道:“你無權反對,反對了也無效,本庭宣判這對墜子永遠屬於你,不得上訴。”末了,很輕鬆似的笑起來,捧起我的臉,溫柔地一吻。
“出發吧。”我聽見他輕輕地說道。
“出發吧!”他一昂首,對著大家響亮地說道。
他的情緒一下子感染了我們全部,是啊,為什麼不開朗樂觀一點呢,也許前路會有危險,但那不一定是生離死別啊!有信心才會有希望,我們的堅強哪里去了?!我看見大家的臉上逐漸蕩開明朗感激的笑容,眼裏卻都噙著淚花。絮兒首先跑過來,拉起我的手對許飛說:“哥,你放心,有我在,我姐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們不禁啞然失笑,絮兒這丫頭,永遠都是這麼單純可愛。
顧天和洪曉也走過來,三個好朋友相視一笑,擊掌為盟:“放心,我們一定會把淺淺和絮兒保護好!”
“放心,我們一定會再見!”
天色已經大亮了,陽光稀稀疏疏地透下來,撒上一地金黃的斑點。不知道這樣美麗的天氣,會不會也給我們帶來好運。
許飛再一次緊緊地擁住我,我能感到他極力壓抑著的劇烈的心跳。“老婆,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未來永遠是美好的。一定要堅強。老婆,我愛你。”我的淚終於忍不住滑落:“我會的,你也一樣。老公,我愛你。”第一次承認了他對我的稱呼,我感到他將我擁得更緊了,耳邊傳來他低低的輕籲。
按照昨天的安排,我們往前繼續走原來“出山”的方向,許飛他們往回走,也就是昨天我們的來路。究竟哪邊更危險,我們根本無從分析。
許飛和黃夕、應雪已經啓程了,他放開我以後,就轉身大踏步往前走去,再也沒有回頭看我一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轉身,對他們三個說道:“好了,現在我們也出發啦。”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2 03:57
第五章 鬼影幢幢
果然,這邊本應是出山的路,卻和進山一模一樣,昨天濕漉漉的植物現在在朝陽下閃耀出美麗的光澤,我們都有點感慨,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呢?如果不是它給我們帶來的是恐懼和危險,我們恐怕真的會生出一種探究神秘現象的欲望。
現在我們除了只有四個人以外,其他的情形簡直和兩天前的進山沒有任何區別。那麼現在我們的目的地是哪里呢?神泉井嗎?難道我們真的會走到那裏?!一路上我們就這樣斷斷續續地討論著。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往前走,我們越明白了:是的,這樣走下去,我們會和兩天前一樣,到達神泉井。
我不禁的開始想許飛。伸手握住胸前的一對玉墜,突然想起,許飛把玉墜給我了,那就連脖子上的紅線也就不在了,天啊!陳大伯說進山是必須要戴紅線的!我的眼前浮現出歐陽的樣子,他就是在紅線不在了以後才失蹤的。一轉念,又想起當初陳大娘給我們的兩根紅線還在他的背包裏,可不知道他會不會想到。
大概是我陰晴不定的表情引起了他們三個的注意,我告訴了他們原因,顧天哈哈一笑,道:“不會的,許飛應該不會忘記這個,他平時大大咧咧的,其實很細心,難道你還不清楚啊。”
我苦笑。都怪自己粗心,早想到的話就堅決不要他把玉墜給我了,或者把包裏的紅線給他系上。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願顧天說的對。
我們就這樣一直的往前走,洪曉和顧天不停的給我們兩個女生打氣,偶爾講上一兩個笑話,以改善一下氣氛。絮兒真是個可愛的丫頭,她竟然真的忘記了恐懼,時常咯咯的笑出聲來,走路也開始恢復蹦跳的狀態了。但我仍然擔心著我的許飛。
中午我們停下來吃了一點東西,然後繼續行進。可是走著走著,我們不約而同地開始放慢了腳步,儘管大家都在儘量掩飾,但我還是看得出來彼此都有了種遲疑的神情——再往前走不遠,就是昨天歐陽失蹤的地方了。這是我們永遠都揮之不去的夢寐。
絮兒攥緊了我的手,埋著頭,一副不敢面對的樣子。顧天和洪曉的臉色有些凝重。雖然我們的速度放慢了,但卻並沒有停下的意思。終於走到了那一帶林子,我還是忍不住望向歐陽消失的地方,昨天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還有竹筍嗎?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在尋找竹筍的影蹤。歐陽,你現在是死是活?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機械地邁著步子,正在胡思亂想,卻感到前面的顧天身形一頓,又伸手將我們攔下。
“你們聽見沒有?”停了片刻,他問道。
“聽到什麼?”洪曉也問,而我和絮兒則是一臉的茫然。
顧天沒有回答,像是在凝神聽著什麼。“你們聽,像是有人在呻吟的聲音。”顧天回頭道。我們嚇了一跳,仔細聽去,果然有細微的呻吟聲從前方若有若無地傳來。
“是個男聲。”我差點沒跳起來,“是歐陽!”一想到可能是歐陽,我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去。天啊,歐陽還活著,太好了!
他們緊跟我著追上來。那呻吟聲越來越明顯了,我們也離得越來越近,我幾乎確定了聲音的源頭就在那棵大樹的背後。顧天和洪曉跑到了前面,四個人一路飛奔,大聲地喚著歐陽的名字,突至的喜悅沖淡了我們一切其他的念頭。
然而,大樹背後等著我們的,卻是誰也想不到的震驚——哪里是歐陽!竟然是第一天就失蹤了的陳大伯!
我們愣在了當場。陳大伯倒在樹幹下,閉著眼睛,不停地呻吟著,看起來很虛弱,但是身上並沒有傷痕,兩個男生很快回過神來,連忙扶他坐起來,一邊喂給他水喝,一邊撫著他的胸口。許久,陳大伯的呻吟聲漸漸小了,總算睜開了眼睛。看到我們,他啊啊了兩聲,又有意無意地望了我一眼,那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他半睜著的眼裏有一絲恐懼一閃而過。我有點發怔,難道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不過陳大伯的出現總是給我們帶來了一線光明,畢竟他是本地人,又那麼瞭解老君山,總不會像我們無頭蒼蠅一樣的亂鑽。顧天和洪曉又喂他吃了一些食物,等他他漸漸的看起來好多了,顧天便把這兩天來的大概情況告訴了他。陳大伯只是聽著,喔喔的答應著,不住的點頭,卻一個字也不說。而關於他自己的失蹤,也只字不提。我們急了,看著他虛弱的樣子,卻又催他不得。等到顧天說完,他乾脆閉上了眼。大家一翻白眼,一個字:暈!
無奈之下,我們只好準備帶他一起繼續往前走。正當洪曉和顧天要扶他起身時,陳大伯卻及時地開口道:“等一下。”
我們哭笑不得地望著他。他抬起手無力地揮了揮:“你們都走開,我要和小簫說話。”
大家又是一愣,三個人都轉頭望著我,我也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暫時回避一下下。顧天極不滿意地遲疑了一會兒,拉著絮兒和洪曉走開了一點,卻還警惕地望著我這邊的動靜。
我走近陳大伯,蹲了下來:“陳伯,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就在我走近的時候,我注意到他不自在的往後挪了一下,等我蹲在他面前,他竟使勁地把頭往後靠著,像是我會咬人一樣。儘管他在努力地遮掩這種失態,可我分明又在他眼裏看到了剛才那種一閃而過的驚恐和懼怕。
我奇怪地問道:“陳伯你怎麼了?我是淺淺啊!”
“是,是。我知道。”他連忙點頭。明明是對我說話,卻又偏過頭去:“剛才那小夥子說的我都明白,你們是遇上鬼打牆了,我前天本來是想再去打兩隻小東西,也是遇到鬼打牆才回不去的。真是造孽啊!”
“那我們該怎麼辦?”
陳大伯斜了我一眼,乾咳了兩聲,並不回答我的話,卻又叉開了話題:“小簫啊,你是不是戴了什麼辟邪的東西啊?”
“辟邪?”我微微一愣,“哦,我是戴了一對玉墜。據說開過光,但不知道是不是辟邪的。”
陳大伯的眼睛像突然有了光彩:“我可以看看嗎?”
看著他急切的表情,我沒來由的生出一絲厭惡。但也不好說什麼,伸手把玉墜從衣領中拉出來。
陳大伯眼裏的光彩更甚,但同時也夾雜著剛才那種無比的恐懼。他顫抖著聲音道:“我、我是說,能取下來給我看看嗎?”他緊緊地盯著我。
我望著他的眼睛,本想毫不猶豫地拒絕,可是突然間有種眩暈的感覺襲來,就像在陳大伯家住的那一晚,那種熟悉的隔膜樣的意識狀態又來了!腦子像被什麼東西沈重地擊了一下,意識好象很混沌,卻又似乎很清楚。我不由自主地摸到墜子,想把它取下來。陳大伯眼裏的急切和懼怕也越來越盛。
就在我即將把墜子取下的那一刹那,我模糊地聽到有誰大吼了一聲什麼,接著一股大力把我從陳大伯面前拖開,眼前陡然一片紅光大盛,我一聲尖叫,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恢復了一點意識。迷糊中只覺得人中處疼得厲害,我一陣顫抖,啊地呼出聲來。
“醒了!”絮兒欣喜的聲音傳來。我無力地睜開眼,原來自己躺在絮兒的懷裏,顧天正掐著我的人中,看我醒來,如釋重負地露出一絲笑容,而一旁的洪曉則憂心忡忡地望著我。絮兒臉上挂著淚花,又是哭又是笑。
我甩了甩頭,有點奇怪,剛醒來時就像上次昏迷一樣有種虛脫的感覺,可是很快就消失了,頭腦也異常的清晰。“陳大伯呢?”我從絮兒懷裏坐起來,四下望瞭望,發現少了一個陳大伯。
顧天的臉色微微的變了變:“你別問了。我們見到的根本就不是陳大伯。”
“為什麼?”我奇道,突然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
顧天望了我一眼:“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絕對不是陳大伯。”頓了一下,他又道:“至少,不是活的陳大伯。”
原來,在我們找到陳大伯時,顧天和洪曉就覺得他身上像少了一點什麼東西,只是當時沒有多想。後來大伯提出要單獨和我說話的時候,他們就有了懷疑。直到我開始取頸上的玉墜,顧天才猛然想起陳大伯身上少了什麼——是脖子上的紅線!還沒等他有反應,就只見陳大伯突然伸出雙手,像是想抓向我,我卻只是呆呆地在取墜子。在陳大伯的身後,一團奇怪的霧迅速地湧起並向我漫來,而他的臉竟呈現出和那霧一樣極深的醬紫的顔色,眼中凶光淩厲。說時遲那時快,一直保持著警惕的顧天和洪曉不約而同地向我們撲來,就在顧天拉起我,而洪曉踢開陳大伯的手的同時,一片紅色的光芒自我的胸前射出,刹那間映紅了整個林子,卻一閃即沒,光芒消失後,陳大伯也在他們的眼前憑空不見了,而我則陷入昏迷,不過幸好很快就醒了來。
我聽他說到這裏,不由的驚呼起來,“紅光”又出現了!前兩次紅光出現都只是我在睜開眼以前感覺到的,雖然第二次絮兒也說感到了,但這仍不能真正確定有紅光的存在,而這次他們卻是親眼看見的。我感到心跳在不停地加速。
“你們說紅光是從我胸前發出的?那是什麼樣子?”
洪曉道:“的確是,當時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光源我們看得非常清楚。淺淺,那應該是你戴的那一對玉墜發出的。”我轉頭望著顧天和絮兒,他們也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低頭一看,玉墜還挂在我的胸前,並沒有被我取下來。而此刻兩個墜子竟然自己合成了一個太極八卦,可是我記得,兩塊玉的接合處非常的光滑,沒有任何能使它們自己契合的設計,現在介面處雖然還有著S形的縫隙,可我試著掰了一下,竟無法把它們分開。
“別動它了,淺淺。”顧天道。“也許正是它在保護著我們。”
我看著玉墜,想起在龍華住的第一晚也是這樣,如果不是紅光出現,我會怎麼樣呢?進山的那晚,絮兒說看見一些東西想進營帳來,也是紅光一閃便消失。想想看,除了是這墜子,的確找不到其他的解釋,何況它本來又是道家之物,也許真能辟邪的。於是我把從到龍華以後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都告訴了他們。本來隱瞞大家是不想增加他們的心理負擔,既然現在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隱瞞便沒有必要了,而且說不定會對我們的現狀有幫助。
“那就是了。”洪曉道。“看來陳大伯和陳大娘都有問題。那麼進山後發生的一切,就都應該是在陳大伯的安排和控制之下的,如果不是今天這事,也許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覺。”
“那就是承認,陳大伯不是人了?!”絮兒眉眼一挑,問道。
“呵,算是吧。”顧天道。“雖然我們不能確定那個陳大伯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絕對不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洪曉皺了皺眉:“難道是幻覺?或者……”絮兒張了張口,像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但是不管‘它’是什麼,看起來,‘它’似乎很怕這個墜子。”我把玉墜托在掌心,現在它已經不是一對了,而是完整的一個。每次紅光閃過,“它”就只能退卻。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我比他們都先遇上怪事了。這墜子有這樣的功能,而我又戴著它,要想除去這層障礙,首要的目標就是我。雖然許飛也戴著一半,但他畢竟是男孩子,不像女孩子那麼好對付。而我頭腦裏也漸漸的浮起一個名詞:“鬼上身”,在陳家借宿的那一晚和早上起床後的感覺,十足像是身體不屬於自己一樣。
事情似乎在逐漸的開始明朗了,陳大伯應該是針對著我們來的,而且是有備而來。我們必須小心。現在當務之急是儘快趕到神泉井。按照我們的分析,“鬼打牆”的情況是在我們回程的路上發生的,那麼神泉井應該不在這個範圍之內,如果不出意外,神泉井就應該是我們能和許飛他們匯合的最近的地點。現在有兩種可能:其一,既然陳大伯跟著我們,那他們便不會遇上危險;而糟糕的第二種可能是,陳大伯在我們這裏無功而返,轉而找上他們,他們又沒有玉墜的保護,那麼處境便相當危急。
好在這裏離神泉井已經不遠。說是不遠,也整整讓我們走了三個小時,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到。一路上倒也沒有再發生什麼事,但卻更加重了我們的擔心:陳大伯會不會真的去找許飛他們了?!
夕陽下的森林透著一種妖異的美,每一株植物都在霞光中折射出各自絢爛的顔色,風光湧動,靈氣四溢。而我們卻無心欣賞。此刻,一切屬於老君山的東西在我們眼裏都成了異邪的化身,不得不保持著高度的戒備和警惕。
在神泉井的湖岸上,還殘留著我們第一晚宿營的痕跡,我們的噩夢從那一晚開始,到現在兜了一大圈回來,卻仍然沒有結束,也不知道到哪里才能醒來。
“現在怎麼辦?”絮兒皺著眉頭問道。我有些頹然地跌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許飛他們依然沒有影蹤。走到這一步,好象我們除了等,已經別無選擇。
顧天打開背包,拿出一些食物遞給洪曉和絮兒,又向我走來:“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多少吃一點吧。”見我神思恍惚的樣子,洪曉笑道:“你再這樣憔悴不堪的話,等下許飛看見了,還以為我們欺負了你呢,那我和顧天就算不被陳大伯嚇死,也絕對會被許飛給掐死。”我給他逗得一笑,伸手接過來,卻還是食不下咽。
我們就這樣呆在湖邊,緊緊地盯著來路,一直望到脖子得酸痛不已,絮兒頭靠在我肩上,瞪大著眼睛,顧天和洪曉則不停地走來走去。夜幕開始降臨,就在我們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林中遠遠的出現隱約的人影,迅速地向神泉井移近。
“許飛!”我大叫起來,跳起身不顧一切地向林中沖去,劇烈的心跳幾乎要把我的胸腔撞破。
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對方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那果然是許飛和應雪——可是,那是怎樣的許飛和應雪啊!
“淺淺!”他也看見我了,嗓音嘶啞,卻掩不住臉上心上那份狂喜,拉著應雪一路向我們飛奔。
顧天他們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我的心臟也在刹那間開始無限地收縮,但我卻絲毫沒有放慢迎向許飛的腳步。許飛放開應雪的手沖向我,緊緊地將我抱在懷裏,像要把我揉碎:“淺淺!我的丫頭,我終於見到你了!”
我在他懷中仰起頭來,看著他,淚如泉湧——許飛的臉上全是血痕,左手的衣袖撕破了一大塊,浸染著大片的鮮血,身上也是血跡斑斑。應雪也好不到哪里去,還沒等後來的顧天、洪曉將她扶住,就已經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怎麼回事!”洪曉幾抱起地上的應雪,幾乎是怒吼道。“黃夕,還有黃夕呢?!”
許飛只是緊緊的抱著我,頭埋在我的肩上,不發一語。我拼命地搖著他:“你說啊!究竟怎麼了啊!”絮兒也哭道:“許飛哥,你倒是說話呀!”
許久,許飛才疲憊地抬起頭——“死了。黃夕死了!”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2 09:32
第六章 凶靈索命
我們回到神泉井。顧天和洪曉在第一晚宿營的地方紮起帳營,又在附近拾了一些柴禾燃起火堆。應雪仍然昏迷不醒,我們將她安置在帳內,絮兒負責給她清潔身上的血污。我也把許飛拉到水邊,把毛巾浸透了,一點一點給他擦去臉上已經半幹的鮮血。他脫下上衣放在一旁,左手大手臂上斜貫著的一條觸目驚心的傷口頓時現了出來。我望著那仍然往外滲著鮮血的傷口,咬緊了嘴唇,眼淚撲簌簌的直往下掉。許飛故做輕鬆地對我笑笑:“傻丫頭,沒事。傷口雖然長,但並不深,很快就會好的。”說著伸出手來想給我擦去臉上的淚痕,我輕輕推開他的手,轉身找來消毒水和創傷藥給他處理傷口,又仔細的包紮好。
顧天他們忙完了就一直圍坐在火堆旁,一聲不吭。我扶著許飛走過去坐下,跳躍的火光映著我們發呆的恍惚的神情,除了火堆中偶爾迸發的火星和劈啪的聲響,森林裏一片寂靜。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黃夕是怎麼死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顧天最終打破了沈默,抬頭望著許飛。
我依偎在許飛的身邊。他始終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飛舞的火焰。有一種細微的震顫從他的身上傳遞過來,夢魘般的記憶隨著篝火在我們的眼前開始躍動,熊熊燃燒。
和我們分手以後,他們也一直往神泉井的方向前進。許飛早已推測出那對玉墜的作用,所以他才會執意將自己的那一塊也交給我,他沒有忘記找出背包中的紅線給自己系上,但是,他卻完全沒有想到那會有多大的不同。
一開始,行程非常的順利,平靜得反而讓人生疑。許飛和黃夕一前一後地保護著應雪。浩瀚的森林沐在午後燦爛的陽光中,本應是一片美極的景致,可是許飛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像是這環境裏缺了一點什麼,又想不起來。四周一片死寂,除了壓抑著的喘息,就只剩下他們緊張的腳步踩在枯葉上單調的簌簌的聲響。就這樣一直走到了昨天歐陽失蹤的那片林子。
“桀——”身後隱約的傳來一點聲音,遠遠的。
許飛一震,他頓時想起缺了什麼了。這偌大的林子,竟然沒有半點鳥雀和蟲豸的鳴叫。這就好像一個完整的人體,獨獨臉上少了五官一樣!他回憶起我們的推論,前兩天儘管沒有看到野獸的蹤跡,但飛禽還是有的,但是現在……
一種無形的壓力向許飛襲來。剛才的聲音哪里來的?既不像鳥叫,也不像獸類的聲音。他回頭望瞭望黃夕和應雪,看他們沒有反應,心下疑竇叢生,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桀桀——”又是一聲傳來,這一次清晰無比,仿佛這聲音的源頭伏就在他們的背後。
——是笑!是人的笑聲!
“桀桀桀——”
“誰!”三個人猛地回頭,許飛和黃夕同時一聲大吼,笑聲立即嘎然而止。
背後依舊是一棵棵的樹木,詭異地立著,暗綠的枝葉微微地抖動不已。午後的陽光正毒辣,可是這無數的參天大樹遮雲蔽日,竟似乎一點也透不進來,林子裏突然的顯得有些昏暗。許飛只感到頭皮一陣發麻,一股寒意瘋狂地襲透全身——這分明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笑聲,卻陰森尖細又充滿著惡毒和嘲弄!
“是誰!出來!”黃夕擋在應雪身前,對著空空的林子喊叫。聲音蕩開去,顯得無比的渺小和無力。一切都顯得那麼正常,只有那些樹亂擺著枝葉,仿佛這笑聲是它們發出的,此刻正努力地忍著不笑出來。
“誰!是誰!給我滾出來!”黃夕繼續朝著林子大吼。應雪在他身後,瑟瑟地發著抖,臉色蒼白。四周都是高大的樹木,誰也不知道那聲音的源頭正藏在哪一棵樹背後,甚至是正在他們頭頂的濃蔭之中。三個人立在原地,背靠著背站著,死死地盯著各自方向的動靜。
“嘿嘿嘿——”
又是一陣陰笑,空蕩蕩地在寂靜的森林裏四下游竄,聲聲刺入他們的耳膜。這一次,滿林子都在漂浮著這聲音,完全分辨不了是哪個方向傳來的,似乎四面八方都是聲源,又仿佛是發出那聲音的嘴唇正輕輕的湊在你的耳旁,根本就不需要分辨方向!恐懼排山倒海般地向他們撲來,他們只感到周圍的樹木開始旋轉,頭腦也沈重得一片混亂。應雪突然兩手捂住耳朵,失控地尖叫起來。
“不行!快走!離開這裏!”許飛一把拉下應雪的手,對黃夕吼道。
“快走!”
黃夕猛地回過神來,兩人拖起應雪撒腿狂奔。應雪一路踉蹌,還是止不住地尖叫著。混亂中那陰陽怪氣的笑聲不停的從他們身後傳來,竟仍然無比的清晰,淒厲的聲線絲絲都勒在他們的心上。那個時候他們已經無法思考,腦子中只剩下一個念頭:跑!拼命的跑!
他們就這樣不停的跑下去,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出了出遠,一直到再也沒有聽到那鬼魅般陰魂不散的笑聲,他們仍然不敢回頭,不敢停下。直到最後三個人都已經筋疲力盡幾近虛脫,才終於東倒西歪地倒了下去。應雪和許飛靠著同一棵樹,黃夕則落在後面,離得有點遠,也貼著一棵樹滑坐在地,兩個男生閉著眼睛調勻呼吸恢復體力,應雪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嘴裏卻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
在我們這一堆人當中,許飛雖然不像黃夕和應雪是體育系的,但身體素質卻完全不輸於體育系的尖子,再加上他出色的心理素質,遇到緊急情況總是他最先恢復鎮靜,此時,第一個調整過來的也是他。他疲憊地睜開眼睛,望瞭望身邊的應雪,這才覺得口幹得厲害,連忙找出水壺,喂應雪喝了,自己灌了幾大口,又爬起來準備向黃夕走過去。可還沒等他邁步,一種輕微的有節奏的響動傳進了他的耳朵——唰、唰、唰……
許飛剛剛鬆弛的神經立即又繃緊了,他警覺地巡視著四周,卻什麼情況也沒有。那聲音卻還在,漸漸的清晰,也漸漸的近了。近了?許飛心頭一陣狂跳。是的,聲音來自他們的來路,一點一點的向他們靠近。那聲音像是腳步聲,可是又比腳步聲的頻率要慢。如果是腳步聲,那麼為什麼又看不見人?!——不好!黃夕!許飛拔腿就向黃夕跑去,黃夕顯然也發覺了,瞪大著眼睛看著發出聲音的方向,許飛想喊,可是隨即眼前那怪異的景象就讓他張著口,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在那條他們跑過來的小路上,正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奇怪的凹陷,伴隨著那有節奏的聲音,一直從林中延伸出來,每隔一步的距離,就出現一個斜斜的小坑。他們驚呆了,那是什麼?又是怎麼出現的!林子裏一片死寂,只有那唰唰的聲音漸漸的向他們逼近。許飛在自己濃重的呼吸中努力保持著思維的順暢,如果要把那凹陷的情形形容出來,那就像是有人踏著緩慢而又沈重的步子,使林中鬆軟的泥土受不住重壓而出現凹陷的腳印,可是那腳印又是如此的怪異,不僅排列在同一條線上,而且只有一半,斜斜的,像是走路的人是用腳尖在行走,並且一步一步深深地插進泥土中所形成的凹陷一樣!
許飛和黃夕簡直已經無法思考了。眼看著那凹陷一個一個的出現,一點一點的向他們逼近,卻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嘿嘿嘿嘿——”淒厲的笑聲在此刻又冷冷地響起。
應雪一下子彈起來,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它來了!它又跟來了!”黃夕如夢方醒似的爬起來,一把將許飛推開:“快走,快走!”許飛轉身拉起應雪就跑,可是黃夕卻沒有跟上來,許飛回頭大喊黃夕,卻看見他瘸著腿,一個趔趄撲倒在地,許飛放開應雪,想回去扶他,黃夕撐起身子,朝著許飛怒吼道:“我的腿抽筋了。快走!把應雪帶走!不要管我!”應雪已經完全呆了,一邊搖頭,一邊喃喃地叫著黃夕的名字。看到許飛還在遲疑,黃夕又是一聲大吼:“快走啊!我死不了!”可許飛卻分明看到他眼裏淚光一閃,他心裏一陣收縮,終於狠下心拉起應雪,往神泉井方向跑去。他不停的回頭,只看見黃夕掙扎著坐起來靠在一棵樹上,喘著氣,嘴裏像是在咒駡著什麼。可是接著許飛卻再也無法把頭回過來,他看見黃夕的四周募地暗了下來,一層薄薄的黑霧圍繞著他開始旋轉流動,黃夕伸著雙手在空中亂揮,似乎想推開什麼東西,在他的面前漸漸的顯出一個模糊的黑色的影子,又隨著黑霧開始圍繞著他旋轉,逐漸的加快,眼看著黃夕的雙眼越瞪越大,手不再胡亂揮動而是使勁地抓扒著自己的脖子,身體僵挺著,雙腿也拼命地在地上亂蹬,漸漸的慢下來,軟下來——那是被勒住了脖子才會出現的情況,黃夕會被勒死的!許飛並沒有跑出多遠,他幾乎就想沖回去,可是就在那一刹那應雪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臂膀,眼睛直直地盯著黃夕的方向,人已經快昏過去了。帶她走,帶應雪走!許飛的腦海中又響起黃夕的聲音,和他眼裏閃動的淚花。
“我們不能都死在這裏!”許飛心裏被一種異樣的東西堵塞著,“我一定要把應雪帶出去!”
黃夕,黃夕!
許飛拉著應雪踉蹌地跑起來,心裏瘋狂地大喊著。可是跑出一段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又從背後陰森森地傳來了——能跑出去嗎?能擺脫它嗎?許飛完全顧不上去想了,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把應雪帶出去,至少應雪不能死!他們必須跑!
詭異的笑聲不緊不慢地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像是想活活地摧毀他們的神經。許飛再也沒有回頭,現在只有向前的路。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絕望和充滿希望過,絕望是黃夕的死帶來的,而希望是他自己根本就不信他的生命會於今天終結在這裏,不會的!絕對不會!許飛混亂的想著,突然聽到哧啦的一聲,左臂一涼,他抬手一看,衣袖被撕破了,手臂上被斜斜地挂出一條大口子,鮮血立時湧出,流滿了整只手,衣服上也滴濺得到處都是。可就在此時,那笑聲突然停止,陽光像一下子振作了起來,林中忽然恢復了明亮。許飛愣了一下,隨即想起民間的一種說法,血可以辟邪驅鬼,不知道此時是否正合這一回事,當下伸手將手上的血給應雪和自己抹了一頭一臉。原始森林中的樹木常寄生著巨大的藤蔓植物,它們纏繞著樹幹向上生長,有的有著鋒利的尖刺,許飛的手臂就是被這樣的藤刺挂傷的,他也不管情況如何,忍著疼痛堅持往神泉井跑來,果然,那“東西”就再也沒有尾隨著他們了,他大舒了一口氣,可也沒有想到真的能在神泉井見到我們。當時看到我們的身影,他腦海中只有兩個念頭。
我終於把應雪帶出來了。我終於又見到我的淺淺了!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2 09:33
第七章 無形魔手
夜晚的神泉井又開始醞釀起氤氳的霧氣,夜幕已經完全降臨了。我緊緊握著許飛的手,說不出一句話。空氣中只有大家沈重的呼吸和焰火的舞動,眼淚無聲地在每一個人臉上流淌著。這究竟是為什麼?!我們憑什麼會遭遇這樣的事啊!陳伯失蹤了,歐陽生死未卜,黃夕死了,應雪現在昏迷不醒,接下來,接下來還有什麼在等著我們?下一個又會是誰?!
下一個又會是誰!!!
然而此刻已經容不得我們去悲傷或者恐懼,我們還面臨著另一個嚴峻的問題:我們自己帶的食品已經吃完了,從明天開始我們必須冒著危險尋找食物,可是矛盾就在這裏,如果真的如我們的推測,那“東西”一直跟著我們,使得所有的野獸都退避三舍,那我們還能找到食物嗎?!這個季節植物的果實幾乎沒有,可是在這原始森林裏,那些希奇古怪的植物就算結了果也不敢亂吃,這樣下去,我們該怎麼辦?還有,應雪現在昏迷著,可是她醒來了呢?誰也不知道她在目睹了黃夕的死亡後是不是能承受得住這樣殘酷的打擊。
森林裏沈寂得可怕,連一點微風都沒有,遠近的樹木陰森森地矗立在黑暗中俯視著我們。火堆漸漸的熄了下去,洪曉伸手添了幾把柴,拍了拍手,沙啞著聲音道:“先休息吧,晚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沒有人回應。絮兒昏沈地靠在顧天肩上,閉著眼睛,臉上的淚痕映著火光,把她美麗的臉龐顯得更加蒼白。我和許飛一樣的發著呆。洪曉也不說話了,大家就這樣低著頭,各自默默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許久,許飛才輕輕地推了推我:“去休息吧。”說著拉起我往營帳走去。顧天也起身將絮兒抱進營帳,洪曉在後面又添了添柴,才走進來躺下。應雪靜靜地躺在最左面,她還沒有醒,我去看了看她,聽著她細微的呼吸,只感到一陣揪心的疼痛,她醒來後會是什麼樣子?我倒寧願她這樣昏迷著感受不到痛苦。
大家都已經睡下了,我回到許飛身邊,他往右側躺著,避免碰著受傷的左臂。我知道他沒有睡著。我太瞭解他了,他一定認為黃夕的死是他的錯,如果沒有把大家分開也許這樣的悲劇就不會發生。我輕輕歎了一口氣,閉上眼,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可是一直睡不好,迷糊中只覺得好象有什麼毛聳聳的東西在眼前晃,趕也趕不走,我只好跑,可腿像灌了鉛一樣怎麼也跑不動,那東西一直跟在我後面追,我拼命地跑啊跑,可是跑起來就像電影的慢鏡頭,一格一格地動,我感到那毛聳聳的東西已經追上我了,回頭一看,竟然是一顆披頭散髮的人頭,人頭上一張恐怖的臉正對著我猙獰地笑,露出兩顆尖尖的獠牙,一口向我咬過來,我狠狠地揮拳打去,只聽見一聲悶哼,哈哈打中了,我再揮拳,卻感到手被什麼東西捉住了,怎麼也掙不掉,這時許飛的聲音低低的響起:“丫頭,怎麼了?”我猛地睜開眼,看見自己還在營帳中躺著,原來剛才做了噩夢,打到了許飛。天已經濛濛亮了,我看見許飛一臉的倦容,憔悴得像變了一個人,大概他也沒休息好。“我做噩夢了。”我輕輕地說,生怕把別人吵醒。“疼嗎?”我看他扶著左臂,一定是打到他的傷口了。許飛淡淡一笑:“不疼。”頓了一下,又說:“我也做噩夢了。”我一驚,他道:“沒什麼,就是夢到有人老在外面走來走去,像是個女的,又看不清樣子。”我愣了愣,下意識地往應雪的方向看去,這一看不打緊,應雪的睡袋竟然是空的!我驚得說不出話來,指給許飛看,他也驚了,趕緊把大家叫起來。出了帳篷,只見湖面上飄著一團一團的霧氣,天色還沒有大亮,根本就什麼都看不清。
“怎麼辦?”絮兒焦急地說。
“應雪身體現在那麼虛弱,應該不會走遠的。”洪曉道。“可是她單獨離開很危險,現在怎麼找?!”顧天皺著眉頭,許飛也沒有說話,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時候,只聽見身後帳篷的簾子嘩啦的一下被掀開,大家回頭一看,應雪的身影搖搖欲墜地出現在門口。
“你們怎麼了?”她蒼白著臉,神情恍惚地問。
我張大了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天啊!怎麼回事!剛才明明看見她沒有在帳篷裏的!洪曉只說出個“你”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了,5個人就這樣僵在原地,應雪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看著虛弱的她再也站不住了,軟軟地靠著帳篷滑坐下去,我們才如夢初醒,趕緊上前將她扶回帳裏。大家不約而同地保持沈默,誰也沒有在應雪面前發問。
是幻覺還是真實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應雪在清醒過後才逐漸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一切,她開始絕望地大哭,縮在帳篷的一角發瘋似地用雙手捶自己的頭,並拒絕我們近身,甚至我們一出聲她就會尖叫起來,無奈之下,許飛示意大家都出去,讓她自己呆一會兒。我們走出帳篷,到湖邊各自找地方坐下來。清晨的陽光已經灑下來了,湖面上波光粼粼,倒影參差,如果不是這一切正在自己身邊和身上發生著,誰能相信如此美麗的青山綠水間竟蘊藏著這樣的陰魅和邪惡呢?我歎了一口氣,抬頭看許飛正望著我。一夜之間,他的眼窩已經深陷。我心中一痛,別過頭去,想打破這可怕的沈默,卻問了一個最該問也最不該問的問題:“現在該怎麼辦?”
顧天抬起手,毫無意義地在空中揮了揮,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樣讓應雪恢復過來,然後是食物,我們必須得生存下去——”他一停,又加了一句:“至少我們現在必須得生存下去——不管最後等待我們的是不是死亡。”
“是啊!”一邊的絮兒挺了挺身子,鼓起勇氣道:“現在不是我們悲傷的時候,我們得盡最大的努力去尋找逃脫的路和方法,誰的心理承受能力強,誰就能支撐得更久。只要我們還活著,就有希望,對不對?”
我們都有些吃驚地看著絮兒,平時嬌氣膽小的她一直都是我們照顧和保護的物件,沒想到此刻竟也變得如此堅強,大家的鼻子都酸酸的,可是應雪呢?她能承受得住嗎?一想到這裏,大家又沈默了。還有食物,這是我們最頭疼的問題。
大家都是面對著湖面坐著的,許飛突然從地上彈起來:“笨!我們守著這麼一個天然食品庫,居然還會為尋找食物發愁!”他指著湖面,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我們也都跳了起來,是啊!怎麼會把這個忘了!洪曉更是激動,大叫一聲:“我有釣魚杆!我帶了的!”轉身就往帳篷沖去。應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來了,站在帳篷前,也沒有哭泣,呆呆地望著我們。一接觸她空蕩蕩的眼神,我心中咯噔一下,隨即注意到她換了一件半高領的短袖上衣,及肩的頭髮也放了下來披在肩上,仿佛很冷似的縮著身子。我知道這件衣服是黃夕買給她也是她最喜歡的,難道她……我不敢再想下去,暗裏告訴自己要時刻盯著應雪,防止她做傻事。我走過去想扶她,她卻緩慢但堅決地一退,進了帳篷。接著狂喜中的洪曉舉著他那小巧的折疊式釣魚杆又沖了出來,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應雪。這下大家又忙開了,許飛把我拉到一旁,說讓應雪自己靜一靜吧,我們沒有辦法幫她的。“我怕她會想不開。”我道,許飛笑笑:“我們會看好她的,別擔心了。”我跟他回到湖邊。洪曉竟然還帶了仿真魚餌,看著大家欣喜的神情,我多少有一些安慰了。可回頭望了帳篷一眼,總覺得心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擔心和煩躁。
接下來洪曉負責在湖邊釣魚,絮兒陪著應雪,我、許飛和顧天就在附近拾柴,儘量保持著高度的警惕。還好,我們順利地拾回了不少柴禾。我看了看表,已經是早上8點。見洪曉的魚還沒有釣上來,顧天和許飛就先去拆帳篷,收拾東西。應雪被絮兒攙出來,依舊是瑟縮著身子,卻遠遠的坐在一旁的湖邊,不肯和我們坐到一起。絮兒則兩步跳了過來。許飛他們收拾完了,大家就坐下來苦中作樂地聽洪曉講釣魚經。我卻一點也聽不進去,不斷地回頭注意著應雪,她開始還茫然地抬著頭,抱著雙膝望著遠方出神,一會兒就看見她漸漸的把頭埋到膝蓋上,一動不動。我突然想,如果昨天是許飛出事,那麼今天的我是不是就像應雪現在的樣子?我轉頭望向許飛,眼淚頓時湧出,大家看我突然哭了,正想問,我搖搖頭,輕聲道:“沒什麼,我去看看應雪。”許飛站起來:“我也去。”
許飛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可他握得越緊,我的心就越痛。我們向應雪走過去,她依然深深地埋著頭,連我們的呼喚也不應,我走到她身邊,輕輕扶住她的肩搖了搖,令得她柔順的長髮順著肩滑了下去。應雪像驚醒似的猛地抬起頭,卻是一樣的木然的表情,身子又縮了縮。我一呆,這情景似曾相識,可又想不起什麼來。剛想說話,一陣風吹過,應雪的長髮隨風而起,一線紅色從她半高的領口中顯露出來。原來應雪的紅線還身上,我還正怕她給取掉了呢。我在她身邊蹲下去,應雪卻一歪頭,又耷拉在了膝蓋,頭髮淩亂地垂散著,我心痛得難受,伸手把她的長髮往另一邊拂過去,還沒拂到一半,我的動作就停了下來,僵在她的後頸上。
我難以描述那一刻的感受。應雪的脖子上根本就不是什麼紅線,那是一道整齊的切口,沒有流溢的鮮血,沒有皮開肉綻的血腥,那就是一道簡單的整齊的傷口,窄窄的一條縫隙,卻不知道有多深,只透出妖異的鮮紅。這是什麼?!怎麼回事!我只感到天旋地轉,腦海裏和胃裏都不停地翻湧著,接下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一把推開應雪,自己也跌坐在地,想喊卻發不出聲音,雙手拼命地揮舞著,已經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識和行為。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站在後面的許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我和應雪都倒在地上,他才大喊著跑過來將我抱住。大家都被驚動了,顧天首先奔到我們身邊,看到他準備去扶應雪,我一下子喊了出來:“不要!——”
“她不是應雪!不要碰她!”我聲嘶力竭地喊著,渾身發著抖。應雪的身體側倒在地,眼睛仍然茫然地睜著,喉間的傷口也顯露了出來。絮兒啊地尖叫起來,幾乎昏倒在洪曉懷裏。我這才看清,那傷口一直從後頸拉到了前面,不!不是的,那是環繞著她脖子的一個完整的圈!此時她的頭倒在一旁,深深的傷口張得更大,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只想讓自己昏迷。渾渾噩噩中,我似乎聽見一些存在或者不存在的笑聲,又看見了那個夢中追逐我的人頭,然後就是不停晃動的應雪的臉,應雪頸上的傷口,那血紅的傷口越張越大,越來越深,像一條噴著火焰的巨大的裂縫,要將我徹底地吞沒……灼熱的氣浪向我撲來,可我卻跑不了,正在這時,一陣冰涼從額頭傳遍全身,我一個激靈,終於清醒過來。許飛正抱著我,在我頭上敷了一條冷毛巾。
“我昏過去多久了?”我問。
許飛道:“1個小時。但對我們來說,你們經昏迷得太久了。”
“我們?!”
“還有絮兒。她比你先醒一會兒。”是顧天的聲音。絮兒正縮在他的懷裏,半閉著眼睛。
“應雪……應雪呢?”我抑制不住的顫抖。
三個男生不約而同地沈默了。
“應雪呢!”我再問。雖然明知道答案也許很可怕,可我還是堅決地繼續問道。
“應雪已經死了。這你是知道的。”許飛緩緩的說,別過臉去不願正視我。
“那她的……她的身體呢?”我實在不想把那個冰冷和恐怖的形容詞用在曾經美麗活潑的應雪身上。我掙扎著從許飛懷裏坐起來,可是在剛才出事的地方,什麼也沒有。“難道你們已經……”
我還沒說完,洪曉就粗暴地打斷了我的話,道:“不是。是沒了。”
沒了?這是什麼意思?我本來就還沒完全清醒的頭腦又開始昏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許飛心疼又不忍地看著我。
“我必須知道。”我望著他,我的倔強他是知道的。我必須知道。
“顧天,你說。”許飛伸手將我攬住,似乎不願自己親口告訴我。
顧天沈重地歎了口氣。
“你們昏過去以後,我們檢查了應雪的傷口,可以確定地說,應雪早就已經死亡。她的傷口是完整的一圈,卻沒有流血,傷口的肌膚也沒有翻卷而是奇怪地平整。接著我們發現從一側的傷口裏露出一截絲線,是她戴的那根紅線。我看過,紅線沒有斷裂的跡象……也就是說,她的傷口極有可能就是這一圈紅絲線造成的,如果是的話,那就是活活的收緊,一直勒進去的,一直勒到頸椎骨……”顧天喘著氣,艱難地說著,而我則腦中空白一片。“你和絮兒昏迷,應雪的身體也開始變化了。我們……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在短時間內迅速的乾枯,萎縮,最後化為烏有。烏有……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沒有剩下……”顧天斷斷續續地說完,聲音已經哽咽。
“不可能!怎麼可能這樣!”我神經質地喊起來,“衣服呢?頭髮呢?難道都會化為烏有?!我不信!不信!”
許飛緊緊地抱住掙扎不已的我,也喊起來:“淺淺你冷靜點!這是事實!我們也不能解釋不能相信,但這都是我們親眼看到的事實!”
我終於不再掙扎,抱住許飛放聲大哭。“丫頭,振作點。”許飛也有些哽咽。“現在,我們必須離開這裏。”
“往哪里走?”洪曉的聲音也透著一些茫然。
“出山是出不了了。現在,我們只有唯一的一條路可走。”許飛道。
“老君觀。”許飛、顧天、洪曉,三個人一字一頓,異口同聲。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2 17:24
第八章 神魔一體
神泉井處於山口和老君觀之間,也就是說,此去位於老君山主峰峰頂的老君觀,還有著一天的路程,而這一天當中會發生什麼,我們完全無法預料和想象。來不及悲傷,來不及恐懼,一重接一重的死亡狂濤已經將我們拍打得習慣於冷靜甚至麻木,互相扶持著站起來,偌大的林子裏就剩下我們五個寥落的身影。陳伯、歐陽、黃夕、應雪,一個一個神秘地消失或者死亡,而我們即將到來的命運,是否也會像他們一樣呢?
早餐是沒法吃了,就算有胃口吃,也沒有任何食物。許飛低頭看著我,問道:“能堅持嗎?”
“沒問題。”我努力擠出一個輕鬆的表情,回頭望向絮兒,她咬著嘴唇,使勁地點著頭。洪曉道:“現在又到選擇的時候了——我們走哪一邊?”去老君觀的路到神泉井是分了叉的,若沒有發生這些事情,走哪一邊是完全不重要的也沒有什麼區別的,但是現在我們真的不知道該走哪一邊,連續的驚嚇已經讓我們知道自己的身邊危機四伏。
許飛往四周看了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緩緩地道:“”當初我們選擇分開,卻兩邊都遇上危險,是不是意味著,其實我們無論怎麼選擇都是一樣?既然如此,那我們現在也無所謂選擇了。“
“呵呵,是啊。”顧天也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就隨便吧。我們該出發了。”他轉身揀起放在地上的背包背好,頭也不回地走上左邊的路。許飛牽過我的手,也跟了上去。
“等等!”我突然想起來,那一對我們認為有著奇異作用的玉墜還在我這裏,我趕緊將玉墜取出來,想把許飛的那塊給他。雖然上次看見玉墜合到了一起,可是還有著縫隙,男孩子的力氣大些,一定能掰開的。但取出玉墜一看,我們都愣了,托在我掌心中的玉墜儼然是一塊完整的玉,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縫隙的痕跡。“這——怎麼回事?”我抬起頭,迷惑地望著許飛,又試著掰了一下,沒有作用。許飛仔細的看了看,最後道:“也許這是好事也說不定。既然這兩塊玉墜合成了一個完整的太極八卦,說明它也許在自覺地保護我們。它本來就是屬於你的,不要把它們分開。”他複又望著我,嘴角輕輕地泛起微笑:“而且,你也分不開了。”
我心中一暖,又覺得鼻頭酸酸的想哭,趕緊一推他,向他們追去。
分叉以後的路一直貼著湖邊蜿蜒而進,我們完全可以透過右面稀疏的樹木看到陽光下乾淨碧藍的湖面,因此不再像進山的路那樣顯得陰氣重重。然而,此去的一切對於我們來說是絕對陌生的,我們沒有向導,沒有在原始森林中求生的經驗和技巧,更沒有與邪靈對抗的能力,不管這條路是生路還是死路,無奈的我們都只能前進。現在,一起進山的九個人,只剩了我們五個,許飛,我,絮兒,洪曉,顧天,我們必須吸取這幾天來的種種教訓,盡最大的努力不讓悲劇再發生。一路上,我們不再像以前那樣沈默和驚恐,而是儘量輕鬆地分析討論我們目前的處境,尋找解脫的出路以及調整慘然的心態。不管怎麼說,這樣的轉變對我們來說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恐怖和死亡的陰影沒有像之前那樣在我們的內心猖獗橫行。
一直這樣走下去,到了正午,我們才覺得饑餓難忍,畢竟從昨晚到現在我們基本上沒有進食,這個時候我們已經快到了神泉井的另一邊了。洪曉主張停下來到湖邊休息一會兒,順便釣點魚填肚子。大家一致通過,離開小路下到一處平整乾淨的湖岸上。洪曉翻出魚杆和魚餌忙乎起來,我則靠在許飛懷裏,這兩天精神一直高度緊張,乍鬆懈下來,就感到昏昏欲睡。絮兒也一樣,顧天抱著已經睡熟的她不住的打著哈欠,只有許飛還挺精神地和洪曉討論著什麼。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聽見洪曉壓得低低的歡呼聲:“有了!”
我聽到他的聲音,不禁一振,許飛也把我晃了幾晃,睜開眼只看見洪曉正在小心翼翼地收線,魚杆已經被拉成了弧形。洪曉喜形於色:“許飛快來幫忙,好沈!是條大的!”許飛連忙上前去,兩人忙而不亂地操作著,與水底的大魚周旋起來。絮兒也醒了,我們幫不上忙,只能圍上去看熱鬧。洪曉道:“遇到這種大傢夥,就得和它耗,不把它累死,也要把它玩昏。”看來上釣的魚的確塊頭不小,只一會兒工夫,兩人便滿頭大汗,又不敢輕易提杆,生怕魚杆承受不住拉力而斷裂,落得兩頭空。
“已經誘到淺水區來了,許飛讓,我把它弄上來。”洪曉示意許飛不用幫忙了,我們緊張地看著魚線入水一帶的水域,果然,儘管湖水反射著強烈的陽光,一個黑黑的影子還是隱隱約約地在水下現出來。洪曉全神貫注地為最後的勝利做著準備,眼看時機漸漸成熟,洪曉運足了力道,剛要提杆,突然覺得手上一空,剛才巨大的拉力刹那間消失殆盡,他一聲“不好”尚未呼完,人已經被作用於自身的力道反彈得失去平衡,跌坐在地。我們錯愕之餘,還沒來得及去扶他,只聽嘩啦一陣水聲,一個黑色的物體猛地從水下騰出湖面,水花四濺。
“人!是……人!”不知是誰驚恐地喊起來。可是此刻,再也沒有一個詞比這個“人”更可怕了。我們第一個反應便是想逃,可是大家卻都像著了魔似的,死死地盯住那“人”,誰也邁不開腳步——那是歐陽,竟然是進山第二天就已經失蹤了的歐陽!
嘩啦啦的水聲漸漸的平息下來,我們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歐陽一動不動地站在水中,上半身露出水面,胸口插著一根完整的竹筍,破爛的衣服濕淋淋地挂在身上,手指節已經被啃噬得露出了森森白骨,眼睛的部位只剩下兩個大窩,洪曉的魚鈎正鈎在他的左頰上,把他的臉撕扯出一個支離的大洞。我們真的想逃,卻無法將視線從他深陷的眼窩移開,他已經沒有眼睛了,可我們卻知道他在冷冷地注視著我們。那種眼神,讓我們在極度的恐懼中顫抖不已。
“嘿嘿……”他突然發出一聲怪笑,搖搖晃晃地掙扎著向我們撲來。我已經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只聽絮兒不斷地尖叫著,然後是三個男生的大吼:“快走!”我感到有人拉起我的手臂就往林中狂奔而去,身後是歐陽的怪笑和滴答不停的水聲。我們不敢回頭也不敢停下來,沿著上老君觀的路沒命地瞎跑,直到累得沒有力氣再挪動一步,才七歪八倒地栽倒在地。空氣中只有我們粗重的喘息聲在回蕩,這個時候除了呼吸,我們的身體已不能再有任何的動作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才一點一點的滲回腦子中,我只覺得胸口火辣辣地痛,喉管也似乎快被燒裂了。耳邊是他們此起彼伏的喘息。我快死了嗎?還是已經死了?我幾乎連思考都不能了,僅有的一點意識也被用於胡思亂想。昏昏中,突然心中一揪: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喘息聲?那絕對不是我們5個人所能發出來的!我一下子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昏暗,正在此時,一個模糊的人影在我的前面跳起來,接著傳來許飛略帶顫抖的聲音:“這是什麼地方?!”
我們都清醒過來了,大家靠到一起,值得慶倖的是五個人一個都沒有少。當我們的眼睛漸漸適應昏暗的光線,才看清楚,我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跑進了一個山洞,洞口叢生的雜草遮住了大部分光線,所以顯得特別昏暗。
“姐……”絮兒無力地抓著我的手,我知道她很怕,我自己也是一樣。誰知她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頓時不寒而慄:“姐,你有沒有感到像有很多人在看著我們?”我還沒出聲,一旁的顧天就已低聲答道:“是的,我也有這種感覺,大家小心。”我明顯感到絮兒渾身都在發抖,自己也感覺到了,似乎四面八方都有眼睛在暗處盯著我們看,卻沒有動靜。三個男生護著我們,儘量地靠到一起,摸索著朝一面洞壁退過去,卻仍抵擋不住從內心深處彌漫開來的寒意。沒退兩步,突然間一陣涼風襲過來,山洞之中一般不會有太大的空氣流動,我向洞口看去,那些叢生的雜草居然一動不動,那麼風是哪里來的?我心下一駭,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可是沒等我站穩,我便感到有一隻冰冷的手從背後搭上了我的肩膀。
“啊——”
我失聲叫出來,一下子向前撲去,跌到他們中間,聲調都變了:“有人!”我聽見他們倒吸了一口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空氣一下子凝固,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歐陽追來了,可是接下來卻沒有一點動靜。半晌,顧天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啪的一聲,一點火光從他的手上燃起,那是一隻打火機,光雖然微小,卻足夠我們將周圍的環境看個清楚了。借著這光亮看去,大家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原來,這並不只是一個山洞那麼簡單。
山洞的空間並不大,可是貼著洞壁全是一尊尊泥塑的道家神像,都是真人大小,我也看到了,剛才我後退的方向有一尊伸著右手的塑像,搭上我的肩膀的也就是這只手了,難怪如此冰冷。這些塑像顯然是當地農民自己修建的,劣拙的工藝和大紅大綠的顔色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越發的透出一種陰森和詭異。不知道是因為偷懶還是因為什麼原因,所有的塑像眼睛都很奇怪,沒有一個有眼珠,整個眼眶內就是一片白色,或圓睜,或半閉,可是就是這樣,我們仍能感到仿佛它在看著我們。
“難怪我們都有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原來是這些塑像。”洪曉道。
我一個個的看過去,又把這山洞整個打量了一下,皺著眉頭道:“奇怪了,這山洞並不大,而且是個死洞,剛才我怎麼感到有風呢?而且風好象不是從洞口刮進來的。”
剛說完,許飛就道:“有風嗎?我怎麼沒感覺到?”他們三個也看著我,點頭說明他們也沒有感到有風,難道是我的錯覺?我甩了甩頭,也許自己是精神太過緊張了吧。洪曉舉著打火機,慢慢走到那些塑像面前,我們則站在山洞中央沒動。洪曉沒走幾步,突然低頭去看他的腳下,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的樣子。
“這是什麼?”他蹲下去,火光照亮的地方,地面有一個小小的坑洞。顧天也走過去,看了看道:“是一個小洞,有什麼好奇怪的啊。”
“不是,你不覺得這個洞的形狀很古怪嗎?”洪曉撓了撓頭,一付若有所思的樣子。又指著地面道:“我有種感覺,好像在哪里看到過似的。”我感到身邊的許飛震動了一下,他兩步搶上前去,拉開圍在那坑洞旁的洪曉和顧天,臉色頓時大變。
“黃夕死的時候,地面上一個一個出現的坑洞,和這個一模一樣。我是跟你們講過的。”他盯著地上的那個坑洞,緩緩吐出這幾個字,臉色鐵青得怕人。
洪曉跳起來道:“難怪我覺著眼熟!”他舞著打火機,又躬下身去四處照著。“你們看,這裏還不止一個。”他在洞裏兜了一圈,最後回過頭來,望著許飛:“每個塑像的周圍都有5個左右這樣的腳印,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什麼?哼!”顧天咬著牙,狠狠地道:“說明了這個山洞早已佈滿了那惡鬼的足跡,我們的一切行動,都在它的算計之中。”
我道:“那為什麼它還沒有出現?它在等什麼?!”
“還記得我釣魚的時候說過的那句話嗎?這和釣魚一樣,可是現在我們是獵物,它在和我們耗,不把我們累死,也要把我們玩昏。”洪曉盯著深深插進地面的腳印,也惡狠狠地道。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歐陽將我們逼到這裏,還不知道他追上來沒有,洞裏和洞外都有危險。”我道。許飛沒有回答我的話,卻突然問了一個我們一直沒有注意的問題:“你們覺得,我們看到的歐陽是真的歐陽嗎?還有你們看到的陳伯,他們都是失蹤後一段時間才又以某種形式出現,而我在另一條路上遇到的害死黃夕腳印又是什麼東西?我對照過,你們遇上陳伯和黃夕死亡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生的,我覺得很奇怪,以前陳伯說過,就算有冤鬼,而且這冤鬼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的話那也只有青姑一個,假設他說的都是真的,那為什麼我們會遇到這麼多?會不會其實惡鬼就是青姑,歐陽和陳伯只是被她引誘後失去心智來加以利用的工具?”
他一口氣說完,顧天也恍然大悟地道:“不錯,陳伯和歐陽的失蹤的確非常蹊蹺,這麼說來,我們遇到的一切都是青姑在作祟。”我突然介面道:“其實她在我們到了龍華的第一天就已經盯上我們了。”大家吃驚地望著我,我平靜地把第一晚住在陳伯家和第二天的事說了出來,又道:“我也是後來才想到是玉墜保護了我,大概這太極玉墜是她最大的絆腳石,所以她最先就找上了我,女孩子陰氣總是要重些的。我也很奇怪,照現在看來,她的能力似乎很強大,可為什麼當初卻不能抵擋半塊玉墜的紅光?可是到後來,她終於找到了一個有效的方法,就是把人一個一個地單獨引開,避開玉墜再下手。她甚至成功地讓我們分成了兩批進山,歐陽和陳伯只不過是她的嘗試,而黃夕則是第一個慘死。”許飛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看著他,不忍心再說下去。洪曉卻接著道:“於是在重新分路進山的時候,她就操縱著陳伯來取淺淺的玉墜,而自己則直接找上許飛他們,害死了黃夕。陳伯因為玉墜的功力太強而沒有成功,她便又害死應雪,再驅使已經被淹死在湖中的歐陽追殺我們,而她,早已在這裏布下陷阱,等待我們的來臨。”許飛失神地笑起來,道:“那麼,真正的兇手已經現形了,那就是這些腳印的主人——青姑。”
絮兒突然啜泣起來:“我們沒有做什麼壞事啊?為什麼她一定要害我們,非要讓我們死不可?難道我們就沒有辦法回去了嗎?我們跟她什麼關係也沒有啊!”
我抱著絮兒,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說不清楚怎麼心裏一下子變得很平靜,一直以來的困擾著我們的謎團終於解開了,好象就沒有了那種深深的恐懼感,剩下的只是現在該怎麼辦而已。
“這裏不能再呆了。看樣子,青姑很快便會來了。”顧天頓了一頓,補了一句:“說不定,她一直都在,只是沒有動手而已。”一陣涼氣從腳底直往上漫來,我道:“那我們現在還是往老君觀去?”
“聽陳伯說,老君觀上是一直有道士的,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許飛道,“只要堅持到老君觀,我相信會有轉機的。另外,如果在外面再遇上歐陽,大家只管像剛才那樣跑,千萬不要停下來。”
我們應著,突然洪曉手中的打火機火苗歪了幾歪,噗地滅了。山洞中重歸於黑暗。我們聽見他啪啪地打了幾次,卻半個火星也沒有。我正想說話,只覺得胸口一痛,隱隱的有一種燒灼感,低頭一看,襯衣裏面現出一團微弱的火紅的光芒,逐漸變強變亮,也越來越熾熱。是太極玉墜!我驚呼起來,大家也都發現了,我把玉墜從襯衣里拉出來,只見綠色的玉墜已經變得通體火紅,像煉透了的金屬,發出的光芒更甚,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不好!玉墜在給我們示警,快離開這裏!”許飛大喊起來。然而已經晚了,在玉墜強烈的光芒照耀下,洞裏隨即發生的景象讓我們目瞪口呆。
玉墜發出的光芒映紅了整個山洞,顔色濃得像要滴出血來,所有的塑像沐在這血海之中,咧著嘴猙獰地笑著,只有一雙雙沒有眼珠的眼睛卻慘白如初。我們感到腳下的地面傳來細微的顫動,一種類似轟鳴的低悶的聲音從地面傳來,我不自覺的低頭下去,眼角的餘光卻似乎瞥到一尊塑像的頭晃了一晃,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抬頭看去時,那幾十尊塑像竟真的在活動,片刻間便揮舞著各自手中的利器從神座上一躍而下,蹣跚地向我們逼近。一時間,山洞中充滿著它們淒厲的嚎叫和怪笑,隨著它們的走動,塑像身上斑駁的泥土一塊一塊地脫落,而露出來的,竟然是一具具已經腐敗了的人的屍體!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立時撲面而來,幾乎讓人不能呼吸。可我們竟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突然間像被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我的心瘋狂地跳著,腦子裏閃過無數的亂七八糟的畫面,我們該怎麼辦?怎麼辦?我的玉墜,快救救我們呀!救救我們!
這個信念迅速地充盈了我的整個思想空間,我幾乎感到自己快要大喊出來。正在這危急的時刻,太極玉墜的光芒突然更甚,滿目的血紅中,一個小小的光圈從我的胸口透出,迅速的變大,懸浮到山洞中央,那是一個由炫目的白色光環和黑色陰影形成的巨大的太極八卦。接著只見太極八卦光環突地迸裂,化為道道隱約的白光往我們的四周飛散開去,一瞬間,那些屍體像是被白光無形的力量紛紛震飛,猛地彈到洞壁或神座之上,有的屍體立即碎散,而殘缺的肢體卻仍然不停地掙扎著,蠕動著,有的屍體則又爬起來,挪著步子,揮舞著兵器,似乎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在支配著它們一定要置我們於死地。
從塑像活動開始到這一刻,其實只是極短的幾秒鐘,錯愕之間,我們幾乎已經忘記了害怕,直到那些恐怖的屍體再度向我們進攻,我們才回過神來,而此時,身體的麻痹感也突然消失了。
“快走!”
三個男生在第一時間咆哮起來,拉起我和絮兒就往洞外沖去。洪曉護著絮兒跑在最前面,顧天拉著我,而許飛則跟在我身後。沖出洞口,強烈的光線頓時讓我們睜不開眼睛。我下意識地用手遮住雙眼,任顧天拉著往前跑,只感到地上的草木荊棘呼啦啦地從腿上刮過,傳來一陣陣的刺痛。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3 09:02
第九章 絕境逢生
我們不知道那些惡鬼跟在身後多遠的地方,又不敢回頭去看,總之那種難以形容的腐臭一直若有若無地縈繞在我們周圍,我們能逃出去嗎?能嗎?玉墜究竟能不能保護我們到最後?我在心中狂亂地問自己。而剛才危急之中,玉墜發出的太極光環是因為我強烈的意念而形成的嗎?它能感應到我的呼喚?如果是這樣,我們是不是就有救了?腐臭的氣息似乎在越來越濃了,我幾乎快被憋得喘不過氣來。沒跑多遠,我突然感到胸口又開始隱隱發燙,而在無邊的腐臭之中,莫名地好象又多了一股腥臭。這種感覺很奇怪,也許在平時,這兩種臭味也許都差不多,可是聞久了其中的一種,另一股稍微不同的臭味若加進來,立時便能分辨出來。我暗叫不好,一睜眼間,透過指縫望去,當下驚得大喊起來:“絮兒小心!”
絮兒跑在我的前面,我睜眼時,正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她和洪曉前面的荊棘中閃出來——赫然是我們以為已經擺脫了的歐陽!他幾乎沒有任何轉折的動作,一出現,就直向絮兒撲來,一手抓向自己的胸口,猛地拔出那根插在心臟部位的竹筍,瘋狂地揮舞著,準備刺向絮兒。
“絮兒——”幾個人同時驚叫起來,正在奔跑中的洪曉和絮兒眼看就要和歐陽撞上,卻一下子無法收住身形,而歐陽則呵呵地獰笑著猛撲而來,高舉著竹筍,如同舉著鋒利的刺刀,無論是絮兒還是洪曉,幾乎都無法避過他勢在必得的殺戮。絮兒!怎麼可以!我拼命地往前沖去,不,我絕不能讓絮兒受到傷害!然而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見洪曉突然伸手將絮兒推倒在路邊的草叢中,自己則被慣性推動著又往前踉蹌了幾步,而同時我的身邊兩道人影迅速地掠過,顧天和後面的許飛已經沖了上去。
此時,我胸口的玉墜也越來越紅,越來越燙,天啊,快救他們,快啊!我急得直掉眼淚。然而剛才太極光環的景象卻仍然沒有出現,前面的洪曉剛站穩,一抬頭時歐陽已經刺到了他的近前。電光石火之間,顧天一個飛身將洪曉撲倒,壓在身下,而已經撲到他們面前的歐陽高舉著的竹筍,也在那一刹那狠狠地刺了下來。
“不——”我和絮兒的驚叫響徹了整個林子,眼看著慘劇就要發生,我們卻無力阻止,玉墜已經紅透,可每次都拯救我們于危急中的紅光卻始終沒有閃現。為什麼?難道我們注定命絕於此?絕望間,只見顧天猛然被身下的洪曉推開,那根邪惡的竹筍當空刺下去,直直地插進了洪曉的胸口,鮮血頓時飛濺開去。得手的歐陽匍匐在洪曉身旁,貪婪地注視著洪曉汩汩直淌的熱血,接著又仰天大笑起來,腐爛殘破的臉頰上沾著斑斑血跡,看起來無比的可怖。
洪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雙手握著那根插進自己胸口的竹筍,拼足了最後的力氣叫著:“你們快走!快走!”此時被他摔出去的顧天已經翻身爬了起來,許飛也已奔到他們身旁,兩人悲憤地怒吼著,幾乎是同時撲向已經化為惡鬼的歐陽。天啊,他們想做什麼?我呆立在原地,再也沒有力氣動彈,眼前血腥恐怖的場面和他們不計後果的行動讓我的思維完全停止,我只能這樣看著,甚至無法閉上眼睛,任由事態瘋狂地發展。
正在這時,一道熱流從胸口注入我的體內,我猛地一顫,全身的血液頓時如沸了一般翻騰起來,我不由自主地揮起雙手,感覺自己像要被這熾熱的溫度燒毀,而雙手一揮起,我看到眼前自己的雙掌竟不知什麼時候已變得通紅,就像那玉墜通透著紅光時的模樣,甚至連手臂也隔著衣袖透出隱約的紅色來,歐陽面對著咆哮的顧天和許飛,正作勢欲拔起洪曉胸口的竹筍,再度用它來作進攻的利器。說時遲那時快,數度出現的紅光再度陡然大盛,短暫的失去視覺之後,歐陽已經在紅光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顧天和許飛一下子撲空,都跌到了地上。而我則呆呆地站著,茫然地望著他們,頭腦像經過了一次洗滌,變得空白一片,直到遍體的灼熱漸漸冷卻下來,才渾身一軟,倒在地上。
絮兒已經昏了過去。許飛和顧天頹喪地坐在洪曉的身旁,洪曉的眼睛仍然怒睜著,已經停止了呼吸,半張的嘴唇似乎還在艱難地說著讓我們快走。我的思維逐漸的恢復,卻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不可能的,洪曉怎麼會死呢?剛才還好好的人,怎麼會一下子就死了!我看著洪曉慘白的臉,無意識地拼命搖著頭。歐陽已經消失了,那恐怖的一幕就像是一個噩夢,而我寧願相信那是一個噩夢,可是深深插在洪曉胸口的竹筍卻又昭示著那不過是我的自欺欺人,洪曉死了,鮮血流淌了他的一身,他死在了歐陽手裏,不,他是死在青姑的手裏!死在了那個已經冤死了千百年的厲鬼手裏!
我的眼淚瘋狂地滴落,顧天也是滿臉的淚痕,伸手為洪曉闔上了雙眼。許飛一直看著洪曉的臉,握著他沾滿著自己的鮮血的手,他沒有哭,可我知道他把眼淚都咽進了自己的肚子裏,我知道他此刻有多麼的痛苦和悔恨,洪曉和顧天是他最親密的朋友,現在洪曉不在了,顧天呢?甚至還有我和絮兒呢?誰也不知道青姑又會在什麼地方窺視著我們,策謀著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奪取我們的性命!
危險終於過去,卻再一次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們守在洪曉的身旁,每一個人的心都在巨大的痛苦中接受煎熬。許飛和顧天一動不動地坐著,緊咬著牙關,臉色發青。我無力地摟著絮兒,淚水無聲無息地濕了整個臉頰,剛才的一幕幕不斷地在眼前重現,如果我的信念再強一點,如果紅光早一點出現,如果我們沒那麼大意地忽略來自歐陽的威脅……洪曉是不是就不會遭到這樣的不幸呢?太多的如果讓我的悔恨瘋狂地膨脹。如果我們當初沒有選擇老君山,如果沒有住在陳大伯家中,如果玉墜最初發出紅光示警時我們就離開龍華,如果……那麼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陳伯,歐陽,黃夕,應雪,洪曉,他們就不會一個個的離我們而去,死亡是完全無法挽回和後悔的,決不可能再重新開始,這才是我們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如果沒有當初的選擇,我們一定不會踏上這樣的不歸路!
我的眼睛已經完全模糊了,腦海中混亂地翻騰著無數思想的片段,我真的不願想,卻又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麼久沒有進食,沒有好好地休息,連續不斷的來自死亡的恐怖和威脅已經讓我精疲力盡。現在洪曉也死了,我突然有些木然地覺得,死亡其實也不是想象中那麼可怕,死就死吧,人一生下來就一步步邁向死亡,既然一定要死,還不如早點死掉,總好過在這樣的境地裏承受這些可怕的東西!我不想動了,也沒有力氣再動了,就這樣吧,就在這裏等死,反正都是要死的,我受夠了!我抬頭望著模糊的天際,毫無意義地發出一聲冷哼。
就在這時,懷裏的絮兒輕輕地動了一下,呻吟起來。這呻吟讓我一個激靈,在混亂的意識中一下子清醒了。
“絮兒,絮兒。”我搖了搖她,聲音好象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她慢慢的睜開眼,無神地望著我,許久,她的表情才從茫然轉為迷惑,再由迷惑變成驚惶,變成恐懼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猛地坐起身來,緊緊地抓著我的雙臂:“洪曉死了!洪曉死了!姐——為什麼?為什麼?!”她拼命而又無力地搖著頭,淚水奪眶而出。我一下子抱住她,心口卻像被堵塞了一般,哽得我什麼也說不出來。然而我立即想到,不能再讓絮兒看到洪曉的屍體,她承受不了的。是以我更緊地將她摟在懷中,不讓她有機會轉頭望向他們的方向。而我自己則向許飛他們看過去,卻沒料到,這一看之下的景象,讓我駭然大震。
許飛和顧天仍然守在洪曉的身旁,但許飛卻不再握著洪曉的手。他們的臉上的神態也摻雜著難以描述的複雜表情,我看著許飛的眼睛,知道一定會有什麼即將發生,或者正在發生。果然,洪曉的身軀似乎動了一動,或者之前就在動,只是我沒有注意到而已,慢慢的,他的全身似乎都有那種細微的動作。洪曉不是已經死了嗎?難道他還活著?我吃驚地睜大了雙眼,可為什麼顧天和許飛卻沒有任何高興的神情和舉動?但是緊接著我就知道是為什麼了。洪曉並不是在動,而是一種變化讓他的屍體出現了“在動”的情形。在極短的時間內,洪曉的身體像是被突然抽去了所有的水份,逐漸變得乾枯,並迅速地萎縮,這種萎縮引起了衣服的塌陷,這也就是為什麼剛才我以為他在動的原因。此時,洪曉的屍體看起來就像是一具木乃伊,然而卻並不僅止於木乃伊,他還在繼續地萎縮,連衣服也開始皺成一團,卷在一起,不斷地縮小,縮小,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呆呆地看著,忍不住渾身發抖。天啊!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當初他們不願告訴我應雪是什麼消失的了,剛才的洪曉,一定和應雪消失時的情形一樣!如果不是這幾天來我的神經已經變得足夠的堅強,這樣的景象一定會讓我瘋掉的。畢竟那不是什麼動物或者植物,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我們朝夕相處的最好的朋友!而我們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然後結束!
許飛失魂落魄地站起來,顧天卻仍坐在地上,癡癡地看著剛才洪曉躺過的那片土地。如果不是洪曉在最後的關頭推開他,那麼此刻坐在這裏的人就應該是洪曉了。絮兒還在我的懷中嗚嗚地哭著,我緊緊地摟著她,多少有一些安慰,幸好剛才沒有讓絮兒看見那一幕,否則我真不敢想象結果是什麼樣子。我扶起她,跌跌撞撞地向他們走去。
“姐。”絮兒突然站住,問道:“洪曉……他的屍體呢?”
我一愣,我不願意讓她知道真相,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許飛抬起頭,緩緩地道:“我們已經把他埋葬了。”說罷朝我望來,嘴角牽動了一下,似乎是想擠出一個笑容,卻歸於失敗。而我卻明白,他一定是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才會這樣騙絮兒。絮兒是我們彼此最喜愛的妹子,我們都必須竭盡全力去保護她。
許飛轉過身去,對還發著呆的顧天道:“我們走吧。”
顧天仍然一句話也不說,許飛伸手去拉他,他也不動,最後還是許飛強行將他拽起來,我們才能重新往要去的方向前進。我們都知道顧天在想什麼,他心裏難受,我們也一樣。然而事已至此,我們惟有選擇堅強。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3 09:03
第十章 一線生機
此去老君觀,估計還有一半的路程,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了,如果在天黑之前趕不到老君觀,我們就只有露宿在森林裏。可我們攜帶的所有東西,帳篷,工具,衣物等等都已經丟得乾乾淨淨,就算沒有青姑,在原始森林裏露宿的危險也是不言而喻。更何況,在青姑越來越倡狂的情況下,單單指望玉墜能保護我們是不太可能的。所以,無論如何,今天我們必須要趕到老君觀。
然而,很快我們就知道這個目標是實現不了的了。
危險帶來的恐懼和失去至友的悲傷一旦稍稍退減,饑餓與疲憊便瘋狂地襲來。好幾天粒米未進,在巨大的驚恐和悲痛中疲於奔逃,我們的體力和精神都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透支,此刻,洪曉的死亡帶給我們的前所未有的打擊,使得支撐著我們的信念開始搖搖欲墜,許飛和顧天已經明顯的步履艱難,而我和絮兒兩個女孩子,更是在堅持著走出一大段路之後,跌到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我走不動了,走不動了……”
絮兒軟軟地倒在地上,閉著眼睛喃喃地說著,乾裂的嘴唇一片慘白。我靠著一棵樹勉力坐著,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看著她,自己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現在,我連將自己的脖子支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
許飛攙著顧天也終於停了下來。自從洪曉死後,顧天就完全失去了生氣,一直都這樣失魂落魄地,一句話也不說。許飛扶著他坐下,才轉身踉蹌地向我走來。
“丫頭,沒事吧?”他伸手撫在我臉上,心疼地看著我,我翕動了一下嘴唇,努力地想擠出幾個安慰的字,卻完全發不出聲音來。許飛的手上傳來一陣微微的顫抖,接著將我攬進懷裏,良久不語。我們真的太需要休息了,哪怕是一小刻的鬆懈都好。這個時候,什麼青姑,什麼厲鬼,統統的滾開去吧。我昏昏地想,就算是青姑真的追來了,自己能死在許飛的懷裏,也沒有什麼不好。
我們就這樣相互依靠著,不知道究竟在這樹下呆了多久,力氣慢慢的回到了體內,儘管饑餓仍然折磨著我們的神經,但比起剛才來,確實已經好多了。可是我仍然不願意動,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場已經過去了的噩夢,那有多好,我就可以這樣一直地賴在許飛懷裏,能賴多久,就賴多久。
我迷糊地想著,突然聽到身旁的絮兒喃喃地在喚我,許飛抬起頭來,問道:“怎麼了?”我轉頭看見絮兒,她正掙扎著想坐起來,許飛趕緊去扶住她。
“姐……水……我想喝水……”絮兒努力地睜開眼睛,視線卻在空中遊移著,集中不起來。我一陣心酸,又是茫然,道:“水……哪里去找水呢?”本來是低低的自語,不料絮兒竟似回答我一般,軟軟地抬起手臂,往前路一指:“水……那邊……我聽到了……”
我有些吃驚,望向許飛,他正皺著眉頭,凝神聽著,我也靜下心來仔細聽去,果然,絮兒指的方向,有絲絲細微的流水聲傳來。在此刻,這聲音簡直比仙音神曲還動聽,我的精神頓時為之一震,許飛也顯然聽見了,本來鐵青的臉色一下子因為激動而紅潤了起來。
“走!去找水源!我們快走!”許飛幾乎是跳著去將顧天拉起,我也扶著絮兒站起來,對水的渴望像一線生機注入了我們的身體,如果不是有了這動力,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拖動沈重的雙腿繼續往前走下去。
我早就注意到,在越過神泉井之後,山路就已經開始崎嶇了,坡度也明顯的增大,這便是登頂的信號。路的兩旁,嶙峋的怪石和枯瘦怪異的樹木越來越多,氣溫也越來越低,正是流火的天氣,陽光覆在身上,竟是涼涼的感覺。而這山中也像突然之間冒出來無數此起彼伏的陡峭的山峰,腳下的路不再是在森林灌木中蜿蜒,而是在險峰疊嶂中迂回,這和先前的景象,是完全的兩樣,在這樣陌生的環境中一路磕磕絆絆地走著,我們既緊張,又滿懷著對生的渴望。
我們沒有聽錯,那流水聲是實實在在地存在的,我們一步步往前,水聲就一點點增大,而更令我們驚喜的是,從我們聽到的聲音來判斷,水源並不是我們最初想象的小溪之類,而極有可能是一個瀑布!
許飛的腳步明顯的加快起來,一路拖著顧天往前走,絮兒的臉上也有了些神采。路兩面都是陡削的山崖,使得我們像置身於深谷之中,轟鳴的水聲仿佛就近在咫尺,可是幾番峰回路轉,仍然不見蹤影,只覺得路逐漸的難走起來,空氣也越來越濕潤。直到在一個山峰腳下猛地往左一轉,狹隘的視線才陡地開闊了,我們尋找的水源也已毫無遮攔地現在我們的眼前。
那果然是一幅中型的瀑布,從左邊的峰頂飛瀉而下,彙成一個不大的湖泊,貼近瀑布處的山壁一帶灌木叢生,卻絲毫擋不住我們的視線。只見瀑布入水處陣陣白色的浪花翻騰飛濺,而離瀑布稍遠的湖水則清瑩透徹,我們幾乎是歡呼著奔到湖旁,拼命地將水捧入口中,澆到臉上,身上,生怕這水原來是幻覺,轉眼就不見了。
“魚!姐,好多魚啊!”絮兒簡直像是恢復了平時的精神,興奮地大叫起來。
我睜開被水迷糊的眼睛一看,腳下的湖水中,果然有無數半大的魚兒在遊弋嬉戲。我一陣激動,還沒來得及開口,許飛就已經跟著叫起來:“快抓!快抓!我身上還有打火機和刀,今天有得吃了!”我和絮兒又是一陣歡呼,幾個人跳進湖裏折騰了好一會兒,終於抓起了不少魚。在絮兒和許飛忙亂的當兒,我才注意到,顧天喝了幾口水之後,就一直坐在岸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湖水發呆。我心裏一沈,走過去坐到他旁邊,看看他,又看看在湖邊忙碌的絮兒和許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沈默了許久,最終我還是開口了:“顧天,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歐陽,黃夕,應雪,更多的是洪曉。我們也想,可是這些天發生的事,根本不是我們所能理解和掌控的,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哪怕最終是死,我們也得盡自己的努力去抗爭。現在只剩下我們四個人了,你這樣子,我們很擔心。這不像我們熟悉的顧天,你知道嗎?”
水流的聲音太大,我不敢確定他究竟聽清楚沒有,我一直望著湖面,靜靜地說,其實連自己的頭腦裏也是一片空白,說完了,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這些話,有說服力嗎?連我都覺得那麼蒼白無力。轉頭看他,還是那麼的面無表情,一種渾濁從他的眼神裏彌漫開來,灰暗得可怕。我突然有了一種寒冷的感覺,這個顧天,還是顧天嗎?他究竟想要怎樣?!我仍然坐著,卻不能控制身體微微地開始顫抖。我不再開口,顧天也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夜晚又要來臨了,在解決掉饑餓之後,我們才終於有了精力去思考和討論目前的處境。顧天在我們的逼迫下勉強吃了一條魚,接著又是沈默,只有我和絮兒、許飛在不停地說著。
“現在不知道離老君觀有多遠,如果天黑之前能趕到,那是最好。就怕天黑前趕不到,路上留宿,又不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許飛的眼神有些閃爍,語氣沈重。
我道:“多耽擱一晚,便多一分危險,何況,現在我們什麼宿營用具也沒有了。”
絮兒道:“我也想早點到老君觀,可是天快黑了,想走夜路也不行啊,我們不熟悉路,又沒有可以持久照明的東西。”
許飛抬眼望了我們一下,欲言又止。我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吧。”許飛無意識的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朝瀑布的另一邊走了幾步,道:“來,看看我們的處境吧。”
看著他的表情,我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幾步追到他身旁,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剛才找到瀑布的喜悅使我們完全忽略了這裏的地形,只覺得眼前一下子開闊了起來,卻沒有去注意和想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開闊。我們來的路上,山腳一帶幾乎都是峭壁,忽地往左轉了一個大彎,左面和後面當然仍是高高的山壁,前面也有大片綿延的群山,但是,現在我們才發現,這群山是需要我們俯視的!站在許飛的位置,我們看清了,越過這瀑布和湖泊,路竟然轉而延伸到了左面的峭壁之上,右面,赫然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許飛苦笑道:“我也是剛才揀柴木的時候,才發現的,可是我當時沒有告訴你們,我希望我們僅有的一點喜悅和希望長一點,再長一點。但是,再大的喜悅和開心,總有過去的時候,何況我們的苦中作樂。”
我木然道:“那現在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許飛轉過身來,看了我半晌,一把將我攬進懷裏。“對不起,丫頭。我是不是讓你很失望?這幾天來,我做得太糟糕,太糟糕……”他喃喃地說著,我抱著他,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沒有,你已經做得夠好了。真的。”我一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
絮兒也走了上來,怯怯地拉我的衣服:“姐,我怕。我們怎麼辦啊?”我從許飛懷裏抽出身來,正要和她說話,猛然間看見顧天站在絮兒身後,一抹笑容正在他臉上一閃而過。我心裏一驚,可他的眼神又越過我們,直盯著那萬丈懸崖。那一刹那,我終於明白他在想什麼了。
“顧天!”我失聲喊道,可接下來我該說什麼呢?我說了,有用嗎?自從洪曉死後,顧天就一直沈默不語,可現在,他的眼裏竟充滿著一種詭異的熠熠光彩,看著他的眼睛,我不寒而慄。但這種光彩也如他的笑容一樣,瞬息即沒。
“怎麼了?”許飛問,他和絮兒顯然都沒有看到剛才顧天的表情。
“沒什麼。”顧天突然開口說道,隨即又沈默了。我看著他,也不再說什麼。
許飛抬頭看看了天色,歎了一口氣,道:“看來,我們今天只有留在這裏了。在峭壁上走夜路太危險,恐怕不用等青姑來,我們自己就沒命了。”我點頭道:“也是,既然如此,我們還不如留在這裏,正好恢復體力,我們太需要休息了。”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3 09:04
第十一章 邪域深淵
夜幕迅速地來臨了。天邊火紅的晚霞逐漸褪去,黑暗從顛峰之上一直漫下來,直到將一切完全籠罩在它的淫威之下,連同我們,在無邊的黑暗中等待著未知的命運的來臨。
這是進老君山以來我們第一次露天宿營。許飛在離瀑布稍遠的岩壁處找到了一塊平整一點的地方,簡單打掃了一下,就成了我們的營地。顧天早已經蜷縮在一邊,一動不動,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睡著,或者說是有沒有在睡。絮兒在我的懷裏也已經沈沈地睡去,我把頭靠在許飛的肩頭,困倦也一陣陣的襲來,我努力地撐著不住打架的眼皮,一面生怕自己睡著,一面卻又渴望睡著。
“睡吧丫頭,我守著呢。”許飛攬住我的肩,在我耳邊輕輕地說道。
“那你呢?”我迷糊地應了一句。許飛道:“我先守著,要是撐不下去了,我會把顧天叫醒的。”
“嗯……”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這嗯的一聲來,只覺得頭往下一沈,就那麼的跌進了睡眠中。
照理說,人在極度的疲倦的情況下入睡,應該是能睡得很香的,至少我看過的很多文學作品中都是這麼寫著。可是我卻不太一樣。好象的確睡得很沈,可是又極不安穩。明明在做夢,可是又能感到許飛偶爾的動靜。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突然感到許飛輕輕地搖了我一下:“淺淺,醒一醒。”
我昏沈沈地抬起頭來,問道:“什麼事?”
許飛望著我一笑,道:“我不忍心把顧天叫起來,又怕自己睡著,你陪我說說話吧。”
我使勁地甩了甩頭,多少清醒了一點,往懷中的絮兒看了看,道:“可是我怕把絮兒吵醒了。”
“那我們就走走吧,不吵著她。”許飛的眼睛在微弱的月光下有些閃爍。我想了想,輕輕把絮兒放到地上,她含糊地唔了一聲,又睡著了。許飛拉我起來,慢慢的往湖邊走過去。
我想了想,與其這樣,還不如我來守,讓他休息休息,便道:“許飛,要不你休息吧,我來‘站崗’。”他又是一笑,也不說話,只是領著我往前走。
“你怎麼了?”我突然發覺他在往懸崖的方向走,停了下來。
“沒什麼。只是想走走。”他回過頭來望著我,嘴角一揚,習慣性地露出微笑。可是此刻,我卻感到有一陣涼氣從腳底直往上冒。
我不說話,只盯著他看,眼前的人明明就是我的許飛,沒有一點不是,可我總覺得好象有那麼一點不對勁,那麼,究竟哪里有問題呢?
“我只不過是想走走。丫頭,你怎麼了?難道你會不相信我?”
看他有些生氣的樣子,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也不再做聲,任他牽著我往懸崖走去。
在深夜慘澹的月光下,深不可測的懸崖就像一個貪婪的魔鬼,張著黑洞洞的大口準備吞噬一切。眼看許飛越走越近,我有些怕,趕緊拉住他:“不要再往前走了!”
“你怕嗎?”他的語氣裏竟有些嘲弄的意味,看我一愣,他又連忙改口道:“有我在,你怕什麼。”說罷將我拉進懷裏。我伏在他的肩頭,越來越覺得心裏不安起來。正思索間,眼角餘光一掃,卻發現他的脖子上竟然沒有了紅線!
“不對!你不是許飛!”我猛地將他推開,驚惶地退出幾步。
“我不是許飛是誰?淺淺,怎麼了你?不是生病了吧?”他先是愕然,接著又笑起來,伸出手想探我的額頭。
“不要碰我!”我揮著手大叫起來,踉蹌地往後退著,轉身想跑,可是他身形一閃,將我攔住。背著月光,他的臉變得一片黑暗,可我仍然能感覺到他還在笑。
“你怕我?為什麼?你不是最愛我的嗎?”他的聲音陡然間變得尖厲無比。
“我不怕你!你是誰?你滾!把我的許飛還我!”我語無倫次地喊著,身子不停地發著抖。
“我是誰?我就是你的許飛啊。怎麼你不認識我了嗎?”他竟然一派無辜的口氣,嘿嘿笑著。
“不!你不是!你究竟想怎麼樣?”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大聲一點,天啊,我該怎麼辦,為什麼絮兒和顧天都沒有動靜,難道他們都聽不見嗎?
他悶哼了一聲,又向我邁近幾步,把臉湊近我,逼得我連連後退:“你想叫醒他們嗎?我的丫頭,沒用的,他們都死了,一個一個都死了!死人你能叫得醒嗎?!”
“我不是你的丫頭!他們沒有死,你撒謊!”我咬著牙,恨不得撕破他得意的臉,我知道他已經不是許飛了,可是同一張臉,同一副身軀,明明是我深愛的,此刻卻又讓我如此厭惡和痛恨。
“他們都死了,你的朋友們都死光了。你不知道吧?他們都是我殺的。”他森森地站著,語氣陡然轉得低沈而又詭異,我從他的笑聲裏都能知道此時他的臉上猙獰的表情。“我殺了他們,一個,一個,又一個,你知道殺人的感覺嗎?很痛快,每殺一個我都會很快樂……”
“你住嘴!”我一下子喊叫起來,淚流滿面。可他仍然徐徐地輕鬆地繼續說著,仿佛根本沒有聽到我的喊叫。
“從那個老頭開始,我一個一個的殺,你有玉墜,所以我得把他們引開,我很聰明吧?每一個我都成功了,到最後,就剩下你一個,哈哈。知道為什麼留下你嗎?”他發出一陣惡毒的笑聲,身影漸漸的開始模糊,逐漸幻化出一個披頭散髮的身形來。“這是一個很好玩的遊戲,而你正是整個遊戲的主角,主角當然要演到最後,所以我讓你最後死,也讓你死得最難看!”
“住嘴!你給我住嘴!”我雙手捂著耳朵,拼命地搖著頭,一種幾近崩潰的情緒已經讓我快無法控制自己了。“我知道你是青姑!我們都知道!為什麼?我們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麼要害我們!”
“青姑?”他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們認為我是那個賤人?我才不是!當然我更不是你的許飛。你會知道我是誰的,不過,到陰曹地府去問閻羅王吧!”他突然猛地往前一撲,直向我的胸口抓來,我猝不及防,頸上只一痛,玉墜已經被他抓去了。我驚叫起來,往後跌去,他手裏揚著玉墜,嘿嘿地笑道:“你別退了,你背後就是懸崖。再退就下去了。”我扭頭一看,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見他惡魔般的笑聲再度響起:“你的許飛已經下去了,你是不是想去陪他?我送你一程吧。”接著一股大力向我推來,我避無可避,只覺得身體一輕,已然墜下深淵。
“啊————”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的聲音,但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回音一次又一次地從深谷中蕩過來,許飛,絮兒,還有我的朋友們,等我,淺淺來了……
我只感到自己在不斷地下墜,風如利劍般試圖著從我的身體中穿過,幾乎要把我四分五裂。我在飛翔嗎?飛向天堂,還是墜向地獄?無邊的黑暗中只有淩厲的風聲,還有我在深谷中被一次又一次地重復著的呼叫。
我將要死了嗎?或者說我會這樣就死了嗎?我突然冒出一種滑稽的念頭,怎麼會呢?死亡曾經是那麼不輕易和遙遠的事,他們都死了,洪曉、應雪、顧天……絮兒,還有許飛……而現在我也要死了,一刹那間,這許多念頭洶湧而來,許飛……我的心突然一陣收縮,許飛!
“許飛——”我終於呼喊出來,為許飛,為自己,為所有失去生命的朋友。
“丫頭,怎麼了?”許飛的聲音突然在我的耳邊響起。我是在做夢嗎?還是臨死前的幻覺?我的身體還在下墜,是許飛來接我了嗎?我下意識地伸手向空中抓出去,想把這聲音抓住,卻竟然抓到了一個實體。
“淺淺,你醒醒!”還是許飛焦急的聲音,我猛地一顫,無限的下墜感陡然間消失。睜開眼,我卻是蜷縮在許飛的懷裏,呼嘯的風聲變成了轟鳴的水聲,月亮已經沈下去了,微微的曙光漸漸將黑暗的天空染亮。
我茫然地望著許飛,究竟剛才是一場夢,還是現在是夢,或者死亡後的幻境?許飛緊緊地摟住我,他的身體有些微微地顫抖,急急而又後怕地說著:“丫頭,你總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你一直在發抖,不停地掙扎,我不知道你是夢見什麼了還是生病了,張著口喘息卻說不出話,我怎麼也搖不醒你,直到最後你喊出我的名字……”許飛的聲音逐漸的哽咽,一些溫潤的東西滴到我的臉頰上,頸窩裏。“淺淺,我們已經失去太多了,我不能再失去你,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我緩緩抬起手,觸摸到頸間那片濕濕的溫熱,才終於清醒過來——我還活著,許飛也活著,我們沒有死!可是,為什麼那個夢是如此的真實?我一下子緊緊抱住許飛,竟生出一種劫後重逢的感覺,就仿佛我們真的剛剛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
清晨的霞光在天邊顯出越來越絢爛的色彩,我漸漸的平靜下來,望瞭望四周,才注意到絮兒不在身邊。
“絮兒呢?她幹什麼去了?”我問。我清楚地記得昨晚她是睡在我的懷裏的。我滿以為許飛一定知道。可是回頭一看到許飛明顯一愣的表情,我感到事情不妙了,心裏突然揪緊。難道……我們幾乎同時從地上跳起來,湖邊、來路、懸崖,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根本沒有絮兒的蹤影,甚至連顧天也消失了!我們不停地喊著他們的名字,發瘋似地找了幾個來回,最後頹然停下來,呆立在湖邊。我不住地喘息著,狠狠地瞪著許飛,渾身的血液急速地向頭部湧去,大聲吼道:“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你說!”許飛張著口,神色哀痛地看著我,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只是搖頭。我沖上去抓著他的雙肩,拼命地搖道:“昨天晚上不是你守著我們嗎?我也是被你叫醒的,你怎麼會沒看住絮兒!她怎麼了?你說啊,說啊!”我幾乎是哭喊起來,許飛反手抓住我的手臂,使得我不再搖他,才無助地道:“我不知道,淺淺,我真的不知道。昨晚半夜裏顧天醒了,他讓我休息我太困了所以睡了過去,我早上是被你的掙扎驚醒的,那個時候絮兒已經不在了!”
我愣了半晌,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不可能的,絮兒怎麼會出事呢?如果這樣,那我寧願昨晚的夢是真的,還不如讓我自己去死!我一下子將許飛推開,泣不成聲地道:“你為什麼不看好他們?你為什麼要讓顧天替你?!難道昨天你就沒有看出顧天的異常?你就放心?!絮兒要是出了什麼事,我一輩子不會原諒你!”許飛痛苦地閉上眼睛,我自己這樣說著,何嘗又不是心如刀鉸。我不是不知道許飛比我們承受得更多,他比我們誰都更累更需要休息,可是現在絮兒不見了,生死未蔔,我的思緒已經完全亂了。
“淺淺,對不起……”許飛抬起頭來,佈滿血絲的眼睛顯得通紅。
“不要跟我說對不起!”我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轉過身去不再看他。此時,我正背對著懸崖,一轉身,呈現在眼前的深淵突然讓我想起顧天昨天的表情,他也是這麼站著,眼光越過絮兒,越過我們,落進這深淵之中。顧天的失常我們誰都看得出來,但我一直以為他是想自殺以謝洪曉,可是現在看來好象並不是這樣,絮兒也不見了,而當初洪曉救下絮兒,又推開顧天,他可以說是替絮兒死的,難道……我感到一陣眩暈,慢慢的走到崖邊上,看著那無底的深淵,不可能的,一定是我多想了,顧天不可能帶著絮兒為洪曉殉葬,不會的!
一陣風吹來,我神思恍惚地身子一晃,幾乎就要站不穩。我一驚,猛地退出兩步,許飛也沖上來拉住我:“淺淺!你想幹什麼!”我轉身甩開他手,看著他焦急的神情,腦海中沒來由地浮現出昨晚夢中的情景,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你怎麼了?”他似乎發覺我盯著他眼神不對,忐忑地問道。
“沒什麼,我想起了昨晚的夢。”我嘴角一揚,露出一個不是表情的笑。此刻,我仿佛墜進了夢境一般,同樣的一陣涼氣從腳底輕飄飄地直冒上來。“我夢到你不是許飛,那厲鬼化作你的樣子,害死了顧天和絮兒,害死了你,然後搶走了玉墜,最後把我推下了懸崖。”我一字一頓冷冷地說著,盯著他看,似乎想找出他不是許飛的證據。
他的額頭上滲出汗珠來,在朝陽的照耀下閃爍著。望著我,眼神開始驚慌。
“你不是許飛,對不對!”
“我是許飛!淺淺,你怎麼能懷疑我!”他陡地喊起來。
“我為什麼不能懷疑你!”我也喊起來,我們就這樣對峙著,誰也說不出話來。最後他踏前兩步,想沖過來抓我。
“不要碰我!”我揮著手大叫起來,踉蹌地往後退著。
“你怕我?為什麼?你不是最愛我的嗎?”他停下來,提高了聲音,變得奇怪地尖厲。
“我不怕你!你是誰?你滾!把我的許飛還我!”我語無倫次地喊著,身子開始發著抖。
“我是誰?我就是你的許飛啊。淺淺,你究竟怎麼了?”許飛哀求般地看著我,聲音帶著哭腔。
“不!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我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大聲一點,天啊,這是夢,還是現實?為什麼發生的一切會和夢中幾乎一模一樣!
“我是許飛啊!淺淺你相信我!”他再度向我逼來,我只能往後退去。“你不要再退了,危險!”而此時我卻什麼也聽不進去了,眼前浮現的全是夢中的情形:那個惡毒的魔鬼,伸長了魔爪要奪取玉墜!我連連後退,下意識地護向胸口,卻抓了一個空,頸間空蕩蕩的,玉墜不見了!什麼時候不見的?
“不——”我驚叫起來,接著腳下一滑,身子頓時往下沈去,完了,這次是真的完了!我眼看著夢中的一切發生,卻無力改變和阻止。一刹那間,我的思維中斷了,眼前化為一片黑暗……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3 09:10
第十二章 老君道觀
“她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只是皮外傷,應該很快就可以醒了。”
我閉著眼睛,一陣痛楚從身體的各處向心臟湧來,身邊有人在說話,可是又仿佛遙遠至極。為什麼那個人的聲音這麼像許飛呢?我已經到地獄了吧?
“姐,你醒醒啊……”
一個女聲響起,好象有人俯在我身旁,我感到身體被輕輕地搖晃了兩下,痛楚也更加的劇烈。是絮兒的聲音!我果然和他們在一起了。那麼大家都應該會在了?洪曉呢?應雪呢?我努力地動了一動身體,想睜開眼睛,可是除了感到更大的疼痛,好象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許飛哥!她動了!我姐剛才動了!”絮兒突然叫起來,聲音裏驚喜交加。
接著我感到手被誰緊緊的握住了,一股暖流從手上傳過來,一直流到心田裏,微微的光明透過眼皮進入我的眼睛,無邊的深沈的黑暗像突然被打開了一個缺口。身體仿佛慢慢的在往上浮起來,不再沈重,不再深陷。
“淺淺,淺淺!”是許飛的聲音。“你醒了嗎?快睜開眼睛啊!”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我氣若遊絲地張了張嘴,問道。意識逐漸的清醒,可身體的痛楚更甚了。怎麼會呢?難道死了以後靈魂還能感到痛楚嗎?
“姐!你沒有死!我們都沒有死!你睜開眼睛看看絮兒啊!”絮兒幾乎要哭起來了。我心中一跳,費力地把眼睛張開,眼前是一臉歉疚的許飛,還有邊哭邊笑的絮兒,旁邊站著一個不認識的中年人,正和善地望著我。我掙扎著想坐起來,許飛趕緊阻止了我:“你身上受了傷,不要亂動。”我依他言不再動,略略掃了一眼周圍,這是一間簡陋但是很整潔的房間,再看自己的身上,也不知給換上了誰的衣服,又寬又大。“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們怎麼會在這裏。”我問,許飛望著我,眼神裏又是欣慰,又是憂傷,道:“丫頭,這裏是老君觀,我們終於到老君觀了。”
“老君觀?”我失聲道。“我不是跌到懸崖下面去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許飛歎了口氣道:“當時你一腳踩空往下滑去,幸好我離你已經很近了,抓到了你的手臂,差點就被你帶了下去,那個時候我趴在懸崖邊上,只能一隻手死死的抓住你,一隻手死命地扒著岩石,卻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把你拉上來。要不是這位張道長及時出現,恐怕我們都沒命了。”
“哦。”我答應著,有點眩暈,我只知道自己當時就昏迷了,也幸好自己昏了過去,否則許飛拉著我,我肯定會掙扎的。許飛又道:“那岩壁長著很多藤蔓和雜枝,你被挂傷了不少,把你救上來以後,我才知道他是老君觀裏的道長,這才趕緊上了老君觀。”許飛轉頭,示意就是房間裏這位。
我愕然,望向那個中年人,年紀看來大概四十多歲,普普通通的樣子,倒沒有什麼青袍拂塵之類,一身的布鞋布衣,完全是山裏人打扮。許飛道:“這位就是張師父。”
這張道長望著我微微一點頭,和藹地笑著,道:“你們就這樣稱呼我吧,其實我也不是什麼道長,只不過一直跟著師父生活在這裏。”我也感激地報以微笑。絮兒在一旁插不上話,噘著嘴發呆。我突然想起來,絮兒不是和顧天一起失蹤了嗎?她是怎麼來老君觀的?許飛見我望著絮兒,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道:“你先休息一會兒吧,絮兒的事,我等下再告訴你。”我點點頭,張師父也領著絮兒走了出去。許飛仍然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睡去。
等我醒來已經是下午了,休息了這許久,估計他們也給我的傷口上了藥,似乎疼得沒那麼明顯了。許飛趴在床邊上睡得沈沈的,像個孩子。我輕輕把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撫摩著他的頭髮,懸崖邊上的一幕幕又重現在眼前,僅僅因為那個可怖的夢,我居然就對他産生了懷疑,不但差點害了自己,也差點害了許飛。我心裏不禁一陣難受。正在這時,絮兒推門進來,叫醒許飛,拖我們去吃飯。
老君觀在老君山主峰的峰頂,規模雖然不是很大,卻也不小,庭院錯落,樣樣俱全。老君觀已經不知傳到第幾代了,現在的道長原姓洛,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我們吃完飯見到他時,他正在觀外的一個小亭子中與張師父下棋,卻也是一副山農打扮。我一看之下,不禁有些失望,我們一路艱辛到老君觀來,本希望能得到幫助,可是好象現在的情形和我們想象當中差得太遠了,他看起來就是那麼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村老人。我們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擾他們,就聽他招手道:“你們三個小娃子,過來。”我精神一振,看他一副精瘦的樣子,說起話來卻是聲如洪鐘。我們走過去,他也站起身來,掃了我們一眼,便偏著頭盯著我看,眼神說不出的銳利。我給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望望許飛,他好象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在洛道長重又收回炯炯的目光,招呼我們坐下。
“說吧。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很少有陌生人進老君山來,更少有人能到老君觀。”他一面收著棋子,一面道。“老君山可不是好玩的,還有著很多的禁忌,多數人只是在山口轉一圈就走,你們要進山,難道就沒有當地人警告過嗎?”我們面面相覷,好一會兒許飛才道:“我們來時,曾住在鎮口一戶陳姓人家,那家主人倒是給我們講過一些。”
“哦?”洛道長微一沈吟,皺了皺眉。“他們都講過些什麼?你說來聽聽。”
“他說,老君山曾經有一個名叫青姑的女子死在山裏,後來出了很多奇怪的事,直到老君觀建成,才有好轉,還立下了三個規矩,不能在山中過夜,進山必須戴紅線,然後就是不能摘竹筍。到了民國年間,好象死了一個彜族的婦女在山裏,接著便又死了很多人,還封過山……我也不太記得了。”
洛道長哼了一聲,道:“既然你們都知道,怎麼還跑進山來?”我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又道:“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你們這一路吃的苦頭恐怕也少不了。”他收好了棋子,將棋盒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你們自己說吧,死了多少人了?”
我大吃一驚,再看看許飛和絮兒,也是一臉的驚訝,顯然他們並沒有把我們的遭遇告訴過他們。洛道長抬頭望了我們一眼,又搖搖頭:“你看看你們!哪個脖子上還有紅線!你們以為這是好玩的麼?!你們呀!唉——說吧,把所有的經過都告訴我,一點細節都不要漏掉。”
太陽漸漸的西沈,火一般的晚霞映紅了整個天空,在這峰頂之上,飛火流光,風冷雲暖,無比美麗的意境中,卻承載著那地獄般可怕的回憶和講述。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了。”許飛說完,歎了一口氣,低下頭去。絮兒在一旁已然是淚流滿面,我失神地望著天際,心中的難受一陣緊似一陣。這些天來的遭遇是如此的像一場噩夢,可是卻又偏偏不是噩夢,死亡已經真實地奪取了六條生命,當幸存的我們走過這恐怖的沼澤,再回過頭去,才更深地體會著那幾乎瘋狂的恐懼與悔痛。
洛道長皺著眉頭,不發一言,許久,突然抬頭逐一掃視我們三人,最後將目光停在我身上,我迎著他犀利的目光,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絲不安和恐慌。
“小娃子,叫什麼名字?”他眯縫著眼睛,問道。
“姓蕭,蕭淺淺。”我小心地答道。
“好名字。今年多大了?”洛道長突然換了一副隨意的神情和語氣,我捉摸不透,只好照實答道:“八二年出生,今年二十一了。”
洛道長閉著眼,點了點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良久才慢悠悠地吐出幾個字:“你出生時,定有異象。”頓了頓,他又道:“你是穿著‘天衣’降世的,對吧?”
我大驚,一下子站了起來,許飛和絮兒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我。我的腦中一團亂麻,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天衣”這種說法,自古就有,但極其少見。本來,凡新生的嬰兒,莫不是赤條條地來到人間,而當年我出生的時候,卻全身都裹在一層半透明的薄膜之中,家人與接生的醫生都不知所措,最後只得剪開那薄膜剝去,才算看見我的真面目。家人對此事諱莫如深,那醫生卻給傳了出去,蕭家女兒生帶“天衣”,曾于當地盛傳一時。因為據民間傳說,穿“天衣”者,多是天人投胎,那是仙氣尚未褪盡,便化做“天衣”帶入世中。至於這“天衣”究竟象徵著什麼,或是能給人帶來什麼樣的運勢,卻是衆說紛紜,莫衷一是。我本來也不知道,直到十八歲成年,才偶然從父母口中得知自己的出生竟有這麼一個故事,只說是不滿十八歲便不能告訴我,怕我夭折。我倒是付諸一笑,只當作一種醫學上的個案,並不曾往心裏去,所以連許飛絮兒也不曾告訴。卻萬萬沒有想到,今天會從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口中說出來。
洛道長看我吃驚的樣子,笑道:“看來,我說對了。你不用緊張,我從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覺得你身上帶著一些不屬於常人的東西,至於帶的竟然是天衣,我也是剛剛才想到。”
許飛好奇地問道:“什麼是天衣?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道:“有極少數的嬰兒出生時,身上會包裹著一層薄膜,這層薄膜用民間的說法就是‘天衣’,不過是一種迷信而已。”
“你認為是迷信?”洛道長又眯縫起眼睛,這樣的神情讓他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山農,而十足是一位慈祥而充滿智慧的長者。
“難道不是?”我反問道。“所謂‘天衣’,不過是人們強加給這種自然現象的一個說法。我曾經查過一些相關的醫學資料,這是一種正常的現象,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都有過記載。只不過發生的概率相當小而已。再說,我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我的生活很簡單,也沒有什麼特異功能,這還不說明問題嗎?‘天衣’的說法根本就沒有科學根據!”
我有些激動,說話也大聲起來,許飛在一旁趕緊拉了拉我:“淺淺,科學能解釋什麼?我們這些天來的遭遇,不同樣也說明著問題嗎?鬼神之說,已經有了千百年的歷史,如果它是完全不存在的,那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反駁的證據?你就好好聽洛道長說,行嗎?”
本來我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了,聽許飛這麼一說,更是臉上一陣燥熱。是啊,早在我們遇上“鬼打牆”的時候,不是就已經抛棄了對“科學”的絕對信仰嗎?怎麼此刻剛一脫離無處不在的死亡和恐懼,就立刻又恢復了?自己明明親身經歷了那麼多怪事,居然會想到要竭力反駁。我以為洛道長會生氣,可洛道長卻不怒反笑,道:“科學?什麼是科學?迷信又是什麼?是誰在給科學和迷信下定義?”他一連串的問號讓我愣了一下,又道:“很多人把科學和迷信對立起來,成為一組反義詞,凡是不講究科學的,便統統歸進迷信。但是你必須承認,現今的科學並不能解釋所有的現象,但是科學不能解釋,並不代表這種現象它就不是客觀存在。當科學這條路走不通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嘗試走走其他的路。而‘迷信’就是其中的一條。你們從小就被灌輸了科學才是真理的觀念,並且根深蒂固,‘迷信’在你們的認識裏,則是百分之百的貶義詞,其實,它僅僅是一個代詞,一個符號而已。它不過是代表著一種在科學範圍外提供解釋的途徑。一昧的否認和回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你們這種態度,才是真正的不科學。再說了,人類現階段的科學認知程度並高不到哪里去,還有很多超自然的東西科學無法給出解釋。而你們所謂的‘迷信’中的很多東西,反而正在探索著科學不能企及的深度和高度,也許有一天,發展了的科學會還‘迷信’本來的面目,今天的迷信,也許就是人類未來的科學。”洛道長說完,悠悠地歎了口氣,又自言自語似的加上一句:“其實太過崇拜和盲目信任科學,或是某一種力量或精神,何嘗又不是一種迷信。”
我們聽的目瞪口呆,完全沒有料到這麼一番言論,會從一個長期居住在深山老林的老人口中說出來,對洛道長的印象頓時改觀。張師父在一旁笑道:“你們也不要驚訝,我師父以前曾經是大學教授,文化大革命時,才隱居到這深山裏來的。”我們恍然大悟,對洛道長油然的生出敬佩之情,我更是臉上一紅,許飛將尷尬地站著的我拉回石凳上坐著,對洛道長道:“道長,淺淺帶著‘天衣’,和我們的遭遇有什麼關係嗎?
洛道長望向我,表情變得更加嚴肅起來。“你們不是一直在問,為什麼你們會遇到這一連串的事,為什麼又偏偏是你們嗎?剛才聽你們講的時候,我也很奇怪,老君山雖說向來不太平,可那東西卻從來沒有如此瘋狂過。但是當我想到是不是你們中有人帶著天衣,而小女娃子又承認了的時候,我就明白了,這不是偶然,而是一種必然。如果不是因為她有天衣,這些事,便全然是可以避免的,至少不會死掉那麼多人,又死得如此之慘。”
必然?為什麼是必然?難道一切的災難都是我的“天衣”帶來的?死亡因我而起?我瞪著眼睛,心裏像燒了一團火,手腳卻又是冰涼不已。
“所謂‘天衣’是仙氣未盡一說,當然無法考證。但據我所知,‘天衣’並不會給人帶來什麼特別的好處,但是,凡帶‘天衣’之人,必有著一些天賦的異質,一般人感覺不出來,但是對於其他的東西,那可就不一樣了。”
我們聽他說著,不由得遍體生寒,他說的“其他東西”,我們太明白是指的什麼了。
“你們說到龍華當晚,小女娃子便遇上了怪事,而且只針對她一個人。你們後來的解釋是,玉墜可以保護你們,於是那東西想取走玉墜,再進而加害你們,當時玉墜分別戴在兩人身上,而女孩子好欺負,所以先找上她。另外,你們一直以為作祟的是青姑,你們的分析不是沒有道理,但也不是全對。”
“什麼?難道老君山裏的厲鬼還不止青姑一個?”絮兒驚道,臉色刷的一下就青了。
洛道長哼了一聲,道:“那姓陳的人家告訴你們的,倒是事實,可是老君山這原始森林,千百年來冤死慘死的又何止青姑一個。只是當年青姑怨氣太重,報了殺身之仇後仍然四處作孽,那進山的三條規矩,都是依著青姑的脾性定下的。青姑生前不喜紅色,死後更為紅色所克。她的慣用伎倆是將新鮮的竹筍排列成線,上當的人一棵一棵的扳下去,最終會被引到某一個地方,再被殺死。而那竹筍也可以被她用做殺人的兇器。所以三條規矩裏最重要的,反而是這條。”
“歐陽就是這樣被害死的。”許飛喃喃道。“可是,為什麼我們明明戴了紅線,卻起不了作用?紅線要麼是先就不見了,要麼是戴著也起不了任何作用。這又是為什麼?”
“我剛才說了,老君山裏的厲鬼,可不止青姑一個。害你們的,也許是青姑,但更大的可能是,有青姑,也有其他的厲鬼。”洛道長神色嚴肅,緩緩道。“你們是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據我的推測,你們在龍華投宿的當晚,那陳姓夫婦,便已經出問題了。小女娃子不是說,除了那柳樹作怪外,那家女主人也很異常,又曾看見過房間裏有黑影麼?柳、槐本身就是至陰之物,歷來便易招惹異邪,恐怕在你們到時,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所以他們只談青姑,卻不給你們講其他。此時的妖孽,便不見得是青姑。”
“不是青姑,那是什麼呢?”我道,只覺得寒意直從背心裏往上冒。
“那姓陳的跟你們提民國時死過一個彜族婦女的事,只是一句話帶過,你們卻不知道,此事其實關係重大。當年那彜族婦女本是外縣人,路過老君山,因語言不通,也不知道這老君山的規矩,她先是被青姑引得摔下懸崖,還沒氣絕又被山中野獸啃掉一條腿去,活活給痛死的,之後屍體又被野獸糟蹋得全無人樣,偏偏她的意念力又特別強,死後立即便化做厲鬼,剛死時她可害了不少人,比青姑有過之而無不及。直到解放時期部隊過老君山,才為軍人的正氣所壓制,安分了許多年。她現形的樣子我也曾見到過,倒也不是死時那麼可怖,披頭散髮,只剩了一條腿,便只能直著腳尖跳著前進,所過之處往往留下半截插進地面的奇怪腳印。此事龍華驛無人不知,因她只有一隻腳,便叫她‘獨腳姑’。你們說的那憑空出現的腳印,和隱隱約約的黑影,估計就是她了。只是沒想到這麼久以後,她居然又開始害人。看來紅線只對青姑起作用,對於這獨腳姑,是沒用的了。”
我顫抖著聲音道:“照道長的說法,那就是青姑和這獨腳姑,同時都想害死我們?”
“照現在看來,是這樣。‘天衣’對這一類的東西有著一種奇怪的吸引力,我想這也就是為什麼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老君山風平浪靜,而你們一到龍華驛,便被盯上的緣故。是你的存在,引得她們居然一起聚集到你們的周圍。至於你們說這兩隻厲鬼想奪玉墜,這一點,我倒是還沒想明白。照說這樣的物事,那些個東西要來做什麼?何況你們又說是對它們能形成傷害的。這就怪了。”
“還有一點我不明白的是,你們說那對玉墜是青城山求來的,但是據我所知,一般的護身物,單是開了光,可起不了這麼大的作用,居然還會發出太極八卦的光環。”
我道:“其實我也很奇怪,特別是玉墜最後一次發出紅光的時候,好象還和我的身體發生了感應,當時我的手臂都變得通紅,而那種紅,絕對不是被紅光映出來的,而是我的手臂本身在發出紅光……這麼多次劫難,每一次都沒有特別地針對過我,難道這也是天衣的作用?”
“應該是這樣。”洛道長點了點頭。“天衣也許能和玉墜産生一種呼應的作用,兩者相加,力量自然更強,無形中保護了你。”
“我不懂……”我痛苦地搖著頭:“天衣究竟對她們有什麼意義?為什麼她們會被吸引,又不斷地殺人?”
洛道長淡淡一笑:“我不是厲鬼,所以我不知道。但是越是怨氣重的邪靈,每殺了一人以後,往往邪氣更深一層,力量也就越強大。”
“照這麼說來,害死黃夕的,和在山洞著布下圈套的,都是這獨腳姑?在這兩個地方,都有那種腳印,應雪也應該是她害死的……歐陽先是被竹筍引開,後來又在山洞外殺了洪曉,這個一定是青姑了……”我喃喃地說著,疑問卻越來越大:“龍華驛不是經常有人進山嗎?他們為什麼沒有遇到這樣的事?”
“老君山已經風平浪靜了許多年了,可是這表面的平靜之下,也許正潛伏著蠢蠢欲動的魔鬼。你們的到來,不過是它們開始行動的一個契機。”洛道長歎了一口氣,“也許,更大的災難還在後面。”
我們沈默了。大家都低著頭,我拼命想忍住眼淚,心中泛起一陣一陣的絞痛。許飛也不說話,悄悄伸過手來,將我的手握住。我望著他,他沖我一笑,手上握得更緊了。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3 17:30
第十二章 老君道觀
“她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只是皮外傷,應該很快就可以醒了。”
我閉著眼睛,一陣痛楚從身體的各處向心臟湧來,身邊有人在說話,可是又仿佛遙遠至極。為什麼那個人的聲音這麼像許飛呢?我已經到地獄了吧?
“姐,你醒醒啊……”
一個女聲響起,好象有人俯在我身旁,我感到身體被輕輕地搖晃了兩下,痛楚也更加的劇烈。是絮兒的聲音!我果然和他們在一起了。那麼大家都應該會在了?洪曉呢?應雪呢?我努力地動了一動身體,想睜開眼睛,可是除了感到更大的疼痛,好象沒有起到什麼作用。
“許飛哥!她動了!我姐剛才動了!”絮兒突然叫起來,聲音裏驚喜交加。
接著我感到手被誰緊緊的握住了,一股暖流從手上傳過來,一直流到心田裏,微微的光明透過眼皮進入我的眼睛,無邊的深沈的黑暗像突然被打開了一個缺口。身體仿佛慢慢的在往上浮起來,不再沈重,不再深陷。
“淺淺,淺淺!”是許飛的聲音。“你醒了嗎?快睜開眼睛啊!”
“我是不是已經死了……”我氣若遊絲地張了張嘴,問道。意識逐漸的清醒,可身體的痛楚更甚了。怎麼會呢?難道死了以後靈魂還能感到痛楚嗎?
“姐!你沒有死!我們都沒有死!你睜開眼睛看看絮兒啊!”絮兒幾乎要哭起來了。我心中一跳,費力地把眼睛張開,眼前是一臉歉疚的許飛,還有邊哭邊笑的絮兒,旁邊站著一個不認識的中年人,正和善地望著我。我掙扎著想坐起來,許飛趕緊阻止了我:“你身上受了傷,不要亂動。”我依他言不再動,略略掃了一眼周圍,這是一間簡陋但是很整潔的房間,再看自己的身上,也不知給換上了誰的衣服,又寬又大。“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們怎麼會在這裏。”我問,許飛望著我,眼神裏又是欣慰,又是憂傷,道:“丫頭,這裏是老君觀,我們終於到老君觀了。”
“老君觀?”我失聲道。“我不是跌到懸崖下面去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許飛歎了口氣道:“當時你一腳踩空往下滑去,幸好我離你已經很近了,抓到了你的手臂,差點就被你帶了下去,那個時候我趴在懸崖邊上,只能一隻手死死的抓住你,一隻手死命地扒著岩石,卻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把你拉上來。要不是這位張道長及時出現,恐怕我們都沒命了。”
“哦。”我答應著,有點眩暈,我只知道自己當時就昏迷了,也幸好自己昏了過去,否則許飛拉著我,我肯定會掙扎的。許飛又道:“那岩壁長著很多藤蔓和雜枝,你被挂傷了不少,把你救上來以後,我才知道他是老君觀裏的道長,這才趕緊上了老君觀。”許飛轉頭,示意就是房間裏這位。
我愕然,望向那個中年人,年紀看來大概四十多歲,普普通通的樣子,倒沒有什麼青袍拂塵之類,一身的布鞋布衣,完全是山裏人打扮。許飛道:“這位就是張師父。”
這張道長望著我微微一點頭,和藹地笑著,道:“你們就這樣稱呼我吧,其實我也不是什麼道長,只不過一直跟著師父生活在這裏。”我也感激地報以微笑。絮兒在一旁插不上話,噘著嘴發呆。我突然想起來,絮兒不是和顧天一起失蹤了嗎?她是怎麼來老君觀的?許飛見我望著絮兒,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道:“你先休息一會兒吧,絮兒的事,我等下再告訴你。”我點點頭,張師父也領著絮兒走了出去。許飛仍然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看著我睡去。
等我醒來已經是下午了,休息了這許久,估計他們也給我的傷口上了藥,似乎疼得沒那麼明顯了。許飛趴在床邊上睡得沈沈的,像個孩子。我輕輕把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撫摩著他的頭髮,懸崖邊上的一幕幕又重現在眼前,僅僅因為那個可怖的夢,我居然就對他産生了懷疑,不但差點害了自己,也差點害了許飛。我心裏不禁一陣難受。正在這時,絮兒推門進來,叫醒許飛,拖我們去吃飯。
老君觀在老君山主峰的峰頂,規模雖然不是很大,卻也不小,庭院錯落,樣樣俱全。老君觀已經不知傳到第幾代了,現在的道長原姓洛,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家。我們吃完飯見到他時,他正在觀外的一個小亭子中與張師父下棋,卻也是一副山農打扮。我一看之下,不禁有些失望,我們一路艱辛到老君觀來,本希望能得到幫助,可是好象現在的情形和我們想象當中差得太遠了,他看起來就是那麼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村老人。我們正猶豫著要不要打擾他們,就聽他招手道:“你們三個小娃子,過來。”我精神一振,看他一副精瘦的樣子,說起話來卻是聲如洪鐘。我們走過去,他也站起身來,掃了我們一眼,便偏著頭盯著我看,眼神說不出的銳利。我給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望望許飛,他好象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好在洛道長重又收回炯炯的目光,招呼我們坐下。
“說吧。你們究竟是怎麼回事。很少有陌生人進老君山來,更少有人能到老君觀。”他一面收著棋子,一面道。“老君山可不是好玩的,還有著很多的禁忌,多數人只是在山口轉一圈就走,你們要進山,難道就沒有當地人警告過嗎?”我們面面相覷,好一會兒許飛才道:“我們來時,曾住在鎮口一戶陳姓人家,那家主人倒是給我們講過一些。”
“哦?”洛道長微一沈吟,皺了皺眉。“他們都講過些什麼?你說來聽聽。”
“他說,老君山曾經有一個名叫青姑的女子死在山裏,後來出了很多奇怪的事,直到老君觀建成,才有好轉,還立下了三個規矩,不能在山中過夜,進山必須戴紅線,然後就是不能摘竹筍。到了民國年間,好象死了一個彜族的婦女在山裏,接著便又死了很多人,還封過山……我也不太記得了。”
洛道長哼了一聲,道:“既然你們都知道,怎麼還跑進山來?”我們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又道:“你們這些年輕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你們這一路吃的苦頭恐怕也少不了。”他收好了棋子,將棋盒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你們自己說吧,死了多少人了?”
我大吃一驚,再看看許飛和絮兒,也是一臉的驚訝,顯然他們並沒有把我們的遭遇告訴過他們。洛道長抬頭望了我們一眼,又搖搖頭:“你看看你們!哪個脖子上還有紅線!你們以為這是好玩的麼?!你們呀!唉——說吧,把所有的經過都告訴我,一點細節都不要漏掉。”
太陽漸漸的西沈,火一般的晚霞映紅了整個天空,在這峰頂之上,飛火流光,風冷雲暖,無比美麗的意境中,卻承載著那地獄般可怕的回憶和講述。
“整個過程就是這樣了。”許飛說完,歎了一口氣,低下頭去。絮兒在一旁已然是淚流滿面,我失神地望著天際,心中的難受一陣緊似一陣。這些天來的遭遇是如此的像一場噩夢,可是卻又偏偏不是噩夢,死亡已經真實地奪取了六條生命,當幸存的我們走過這恐怖的沼澤,再回過頭去,才更深地體會著那幾乎瘋狂的恐懼與悔痛。
洛道長皺著眉頭,不發一言,許久,突然抬頭逐一掃視我們三人,最後將目光停在我身上,我迎著他犀利的目光,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絲不安和恐慌。
“小娃子,叫什麼名字?”他眯縫著眼睛,問道。
“姓蕭,蕭淺淺。”我小心地答道。
“好名字。今年多大了?”洛道長突然換了一副隨意的神情和語氣,我捉摸不透,只好照實答道:“八二年出生,今年二十一了。”
洛道長閉著眼,點了點頭,似乎在思索著什麼,良久才慢悠悠地吐出幾個字:“你出生時,定有異象。”頓了頓,他又道:“你是穿著‘天衣’降世的,對吧?”
我大驚,一下子站了起來,許飛和絮兒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我。我的腦中一團亂麻,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說的一點也沒錯。
“天衣”這種說法,自古就有,但極其少見。本來,凡新生的嬰兒,莫不是赤條條地來到人間,而當年我出生的時候,卻全身都裹在一層半透明的薄膜之中,家人與接生的醫生都不知所措,最後只得剪開那薄膜剝去,才算看見我的真面目。家人對此事諱莫如深,那醫生卻給傳了出去,蕭家女兒生帶“天衣”,曾于當地盛傳一時。因為據民間傳說,穿“天衣”者,多是天人投胎,那是仙氣尚未褪盡,便化做“天衣”帶入世中。至於這“天衣”究竟象徵著什麼,或是能給人帶來什麼樣的運勢,卻是衆說紛紜,莫衷一是。我本來也不知道,直到十八歲成年,才偶然從父母口中得知自己的出生竟有這麼一個故事,只說是不滿十八歲便不能告訴我,怕我夭折。我倒是付諸一笑,只當作一種醫學上的個案,並不曾往心裏去,所以連許飛絮兒也不曾告訴。卻萬萬沒有想到,今天會從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口中說出來。
洛道長看我吃驚的樣子,笑道:“看來,我說對了。你不用緊張,我從第一眼看到你時,就覺得你身上帶著一些不屬於常人的東西,至於帶的竟然是天衣,我也是剛剛才想到。”
許飛好奇地問道:“什麼是天衣?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我道:“有極少數的嬰兒出生時,身上會包裹著一層薄膜,這層薄膜用民間的說法就是‘天衣’,不過是一種迷信而已。”
“你認為是迷信?”洛道長又眯縫起眼睛,這樣的神情讓他看起來完全不像一個山農,而十足是一位慈祥而充滿智慧的長者。
“難道不是?”我反問道。“所謂‘天衣’,不過是人們強加給這種自然現象的一個說法。我曾經查過一些相關的醫學資料,這是一種正常的現象,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都有過記載。只不過發生的概率相當小而已。再說,我不過是一個平凡的女孩子,我的生活很簡單,也沒有什麼特異功能,這還不說明問題嗎?‘天衣’的說法根本就沒有科學根據!”
我有些激動,說話也大聲起來,許飛在一旁趕緊拉了拉我:“淺淺,科學能解釋什麼?我們這些天來的遭遇,不同樣也說明著問題嗎?鬼神之說,已經有了千百年的歷史,如果它是完全不存在的,那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足夠的反駁的證據?你就好好聽洛道長說,行嗎?”
本來我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了,聽許飛這麼一說,更是臉上一陣燥熱。是啊,早在我們遇上“鬼打牆”的時候,不是就已經抛棄了對“科學”的絕對信仰嗎?怎麼此刻剛一脫離無處不在的死亡和恐懼,就立刻又恢復了?自己明明親身經歷了那麼多怪事,居然會想到要竭力反駁。我以為洛道長會生氣,可洛道長卻不怒反笑,道:“科學?什麼是科學?迷信又是什麼?是誰在給科學和迷信下定義?”他一連串的問號讓我愣了一下,又道:“很多人把科學和迷信對立起來,成為一組反義詞,凡是不講究科學的,便統統歸進迷信。但是你必須承認,現今的科學並不能解釋所有的現象,但是科學不能解釋,並不代表這種現象它就不是客觀存在。當科學這條路走不通的時候,我們就可以嘗試走走其他的路。而‘迷信’就是其中的一條。你們從小就被灌輸了科學才是真理的觀念,並且根深蒂固,‘迷信’在你們的認識裏,則是百分之百的貶義詞,其實,它僅僅是一個代詞,一個符號而已。它不過是代表著一種在科學範圍外提供解釋的途徑。一昧的否認和回避,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你們這種態度,才是真正的不科學。再說了,人類現階段的科學認知程度並高不到哪里去,還有很多超自然的東西科學無法給出解釋。而你們所謂的‘迷信’中的很多東西,反而正在探索著科學不能企及的深度和高度,也許有一天,發展了的科學會還‘迷信’本來的面目,今天的迷信,也許就是人類未來的科學。”洛道長說完,悠悠地歎了口氣,又自言自語似的加上一句:“其實太過崇拜和盲目信任科學,或是某一種力量或精神,何嘗又不是一種迷信。”
我們聽的目瞪口呆,完全沒有料到這麼一番言論,會從一個長期居住在深山老林的老人口中說出來,對洛道長的印象頓時改觀。張師父在一旁笑道:“你們也不要驚訝,我師父以前曾經是大學教授,文化大革命時,才隱居到這深山裏來的。”我們恍然大悟,對洛道長油然的生出敬佩之情,我更是臉上一紅,許飛將尷尬地站著的我拉回石凳上坐著,對洛道長道:“道長,淺淺帶著‘天衣’,和我們的遭遇有什麼關係嗎?
洛道長望向我,表情變得更加嚴肅起來。“你們不是一直在問,為什麼你們會遇到這一連串的事,為什麼又偏偏是你們嗎?剛才聽你們講的時候,我也很奇怪,老君山雖說向來不太平,可那東西卻從來沒有如此瘋狂過。但是當我想到是不是你們中有人帶著天衣,而小女娃子又承認了的時候,我就明白了,這不是偶然,而是一種必然。如果不是因為她有天衣,這些事,便全然是可以避免的,至少不會死掉那麼多人,又死得如此之慘。”
必然?為什麼是必然?難道一切的災難都是我的“天衣”帶來的?死亡因我而起?我瞪著眼睛,心裏像燒了一團火,手腳卻又是冰涼不已。
“所謂‘天衣’是仙氣未盡一說,當然無法考證。但據我所知,‘天衣’並不會給人帶來什麼特別的好處,但是,凡帶‘天衣’之人,必有著一些天賦的異質,一般人感覺不出來,但是對於其他的東西,那可就不一樣了。”
我們聽他說著,不由得遍體生寒,他說的“其他東西”,我們太明白是指的什麼了。
“你們說到龍華當晚,小女娃子便遇上了怪事,而且只針對她一個人。你們後來的解釋是,玉墜可以保護你們,於是那東西想取走玉墜,再進而加害你們,當時玉墜分別戴在兩人身上,而女孩子好欺負,所以先找上她。另外,你們一直以為作祟的是青姑,你們的分析不是沒有道理,但也不是全對。”
“什麼?難道老君山裏的厲鬼還不止青姑一個?”絮兒驚道,臉色刷的一下就青了。
洛道長哼了一聲,道:“那姓陳的人家告訴你們的,倒是事實,可是老君山這原始森林,千百年來冤死慘死的又何止青姑一個。只是當年青姑怨氣太重,報了殺身之仇後仍然四處作孽,那進山的三條規矩,都是依著青姑的脾性定下的。青姑生前不喜紅色,死後更為紅色所克。她的慣用伎倆是將新鮮的竹筍排列成線,上當的人一棵一棵的扳下去,最終會被引到某一個地方,再被殺死。而那竹筍也可以被她用做殺人的兇器。所以三條規矩裏最重要的,反而是這條。”
“歐陽就是這樣被害死的。”許飛喃喃道。“可是,為什麼我們明明戴了紅線,卻起不了作用?紅線要麼是先就不見了,要麼是戴著也起不了任何作用。這又是為什麼?”
“我剛才說了,老君山裏的厲鬼,可不止青姑一個。害你們的,也許是青姑,但更大的可能是,有青姑,也有其他的厲鬼。”洛道長神色嚴肅,緩緩道。“你們是只知其一,卻不知其二。據我的推測,你們在龍華投宿的當晚,那陳姓夫婦,便已經出問題了。小女娃子不是說,除了那柳樹作怪外,那家女主人也很異常,又曾看見過房間裏有黑影麼?柳、槐本身就是至陰之物,歷來便易招惹異邪,恐怕在你們到時,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所以他們只談青姑,卻不給你們講其他。此時的妖孽,便不見得是青姑。”
“不是青姑,那是什麼呢?”我道,只覺得寒意直從背心裏往上冒。
“那姓陳的跟你們提民國時死過一個彜族婦女的事,只是一句話帶過,你們卻不知道,此事其實關係重大。當年那彜族婦女本是外縣人,路過老君山,因語言不通,也不知道這老君山的規矩,她先是被青姑引得摔下懸崖,還沒氣絕又被山中野獸啃掉一條腿去,活活給痛死的,之後屍體又被野獸糟蹋得全無人樣,偏偏她的意念力又特別強,死後立即便化做厲鬼,剛死時她可害了不少人,比青姑有過之而無不及。直到解放時期部隊過老君山,才為軍人的正氣所壓制,安分了許多年。她現形的樣子我也曾見到過,倒也不是死時那麼可怖,披頭散髮,只剩了一條腿,便只能直著腳尖跳著前進,所過之處往往留下半截插進地面的奇怪腳印。此事龍華驛無人不知,因她只有一隻腳,便叫她‘獨腳姑’。你們說的那憑空出現的腳印,和隱隱約約的黑影,估計就是她了。只是沒想到這麼久以後,她居然又開始害人。看來紅線只對青姑起作用,對於這獨腳姑,是沒用的了。”
我顫抖著聲音道:“照道長的說法,那就是青姑和這獨腳姑,同時都想害死我們?”
“照現在看來,是這樣。‘天衣’對這一類的東西有著一種奇怪的吸引力,我想這也就是為什麼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老君山風平浪靜,而你們一到龍華驛,便被盯上的緣故。是你的存在,引得她們居然一起聚集到你們的周圍。至於你們說這兩隻厲鬼想奪玉墜,這一點,我倒是還沒想明白。照說這樣的物事,那些個東西要來做什麼?何況你們又說是對它們能形成傷害的。這就怪了。”
“還有一點我不明白的是,你們說那對玉墜是青城山求來的,但是據我所知,一般的護身物,單是開了光,可起不了這麼大的作用,居然還會發出太極八卦的光環。”
我道:“其實我也很奇怪,特別是玉墜最後一次發出紅光的時候,好象還和我的身體發生了感應,當時我的手臂都變得通紅,而那種紅,絕對不是被紅光映出來的,而是我的手臂本身在發出紅光……這麼多次劫難,每一次都沒有特別地針對過我,難道這也是天衣的作用?”
“應該是這樣。”洛道長點了點頭。“天衣也許能和玉墜産生一種呼應的作用,兩者相加,力量自然更強,無形中保護了你。”
“我不懂……”我痛苦地搖著頭:“天衣究竟對她們有什麼意義?為什麼她們會被吸引,又不斷地殺人?”
洛道長淡淡一笑:“我不是厲鬼,所以我不知道。但是越是怨氣重的邪靈,每殺了一人以後,往往邪氣更深一層,力量也就越強大。”
“照這麼說來,害死黃夕的,和在山洞著布下圈套的,都是這獨腳姑?在這兩個地方,都有那種腳印,應雪也應該是她害死的……歐陽先是被竹筍引開,後來又在山洞外殺了洪曉,這個一定是青姑了……”我喃喃地說著,疑問卻越來越大:“龍華驛不是經常有人進山嗎?他們為什麼沒有遇到這樣的事?”
“老君山已經風平浪靜了許多年了,可是這表面的平靜之下,也許正潛伏著蠢蠢欲動的魔鬼。你們的到來,不過是它們開始行動的一個契機。”洛道長歎了一口氣,“也許,更大的災難還在後面。”
我們沈默了。大家都低著頭,我拼命想忍住眼淚,心中泛起一陣一陣的絞痛。許飛也不說話,悄悄伸過手來,將我的手握住。我望著他,他沖我一笑,手上握得更緊了。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3 17:31
第十三章 鐵索驚魂
天終於完全的黑了下來,我們回到房間裏,三個人圍著桌子坐著,看著桌上的油燈發呆。從門縫裏鑽進來的風把燈火吹得不停晃動。不知過了多久,許飛才開口道:“淺淺,你沒必要想太多,事情已經這樣了,上天安排的,我們想躲也躲不掉。再說,到老君山來是我和洪曉出的主意,要怪,也只能怪我們咎由自取。”
我不說話,眼淚卻不斷地往下滴。我知道這不怪我,可我難逃其咎,畢竟“天衣” 才是這一切的導火線。一直沒說話的絮兒突然抬起頭,道:“姐,你不要責怪自己了。要發生的已經發生了,而且我覺得,事情也許並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會一直糟下去。”
“為什麼?”許飛道,驚訝地望著她。
絮兒道:“我們重聚這麼久了,我還沒告訴你們我是怎麼來到老君觀的。我也覺得很奇怪,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自己逃不掉了。”
我猛然一驚,急道:“對了!顧天呢?你們發生什麼事了?”
絮兒道:“洪曉死後,我也覺得顧天不太對勁。我知道,洪曉是為了救我而死的,顧天怎麼恨我,我也沒話說。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覺得自己好象被誰抱了起來,可是那時太累太困了,一直都沒有醒。等我醒來,天都已經快亮了,才發現自己躺在一條小路上,一邊是峭壁,一邊是懸崖。顧天正靠在山壁上,一手使勁地掐著自己的脖子,一手拿著姐的那條玉墜,我當時嚇壞了,他看見我醒了,樣子很是奇怪,瞪著雙眼,嘴裏還含混不清地說著什麼,像是想來抓我,卻仿佛又在努力控制著自己,我不知道他怎麼了,那種情形,就好象是他自己要掙脫自己一樣。我怕極了,起身就跑,我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會跑向哪里,幸好沒跑多遠,就遇到了張師父,原來我們離老君觀已經很近了。張師父將我帶回老君觀,我便請他們到瀑布附近接你們。誰知道,姐會跳崖……”
我一臉的愧色,許飛不無擔心地說道:“那麼顧天呢?他到哪里去了?”
絮兒道:“我也不知道,我告訴過張師父,可他回來後說並沒有遇到其他的人。”
“這麼說,玉墜在顧天的手裏?他取去的時候,我居然一點也不知道。”我鎖緊了眉頭,許飛痛心地道:“也怪我疏忽,可是我還是想不通,為什麼顧天竟會拿走玉墜,還帶走了絮兒。”
“會不會……顧天是被青姑或著什麼鬼給控制了呢?”絮兒小心翼翼地道,“我不相信顧天是這樣的人,我們是這麼好的朋友,他就算是恨我,殺了我也沒什麼,可是他不至於把我姐護身的玉墜也拿走啊,那不是連你們都一起害了。而且早上他的樣子,好象並不願意傷害我,他掙扎,也許正是在反抗著控制他身體的魔鬼也說不定。”許飛沈吟了一下,道:“絮兒說的對,我絕對相信顧天。不管怎麼樣,絮兒沒事了就好。可是顧天……我們現在什麼也做不了,只希望他能沒事。”
我道:“那現在我們該怎麼辦?玉墜沒有了,這老君觀能不能呆下去也說不定,就算能呆,我們也不可能呆一輩子啊。”
“老君觀當年就是為了收伏青姑而建,現在青姑又出來作惡,洛道長沒有道理袖手旁觀的。再說,如果我們的假設是對的,那麼,既然顧天被厲鬼控制後都能進行反抗,我們便一樣能做到。我就不信,命運會對我們這麼殘酷。”絮兒氣呼呼地道,我看著她,忽然感到我們的絮兒已經長大了。
我正要開口,外面的風陡然間大了起來,嗚嗚的風聲從四面八方湧進耳朵裏,讓人心驚膽戰。從門縫窗隙鑽進來的冷風在房間裏肆虐地穿行著,像一把把刀割上我們的肌膚。我們一下子站起來,許飛一把將我和絮兒拉到身邊,桌上的燈火掙扎著晃了幾晃,終於滅了,房間裏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怎麼辦?我的打火機已經丟了。”許飛道。“去找張師父的話,我又不放心你們。”
“那我們一起去吧。”我剛說完,就覺得誰拉了我一下,只聽絮兒顫抖著低聲道:“姐,好象有人走過來了。”聽得她的話,我不禁頭皮一陣發麻,可是仔細聽去,果然象有輕微而又沈重的腳步聲在由遠而近,我緊緊靠著許飛,大氣也不敢出。
“也許是張師父。”許飛輕聲道。可是腳步聲到了門外就突然消失了,如果是張師父或者王道長,他們應該會敲門或者說話的,我的心一下子懸了起來,許飛伸手攬住我,輕輕在我肩上拍了拍。正在這時,房頂上傳來“嘩”的一聲,我被驚得一顫,許飛厲聲道:“誰!”
然而,除了那一陣緊似一陣的呼嘯的風聲,回答他的只有死寂,我們的神經繃得緊緊的,絕不想再聽到那聲音,可卻不由自主地支著耳朵,像是等著那聲音的再度響起。我不敢確定那是一種什麼聲音。觀裏的房頂都是用瓦蓋的,那聲音聽起來,像是金屬和瓦頂摩擦所發出的,確切的說,像是一根粗大無比的鐵鏈,在房頂上掃了一下。正想著,“嘩——”的一聲,背後的牆角又響了起來。我們猛地轉身,雖然什麼也看不見,可是卻直覺地望向牆角的方向。我幾乎要驚叫起來,這次再清楚不過了,聲音是從外面傳進來的,的確是鐵鏈從地面拖過的聲音!可是,那聲音卻沒有停下來,嘩的一聲過後是悉悉索索作響的拖著鏈子的聲響,還有那沈重無比的腳步,黑暗中聽起來特別的清脆和清晰。我們聽著那鐵鏈沿著牆角,一直拖,一直拖,直到拖到門口,我們呆呆地站著,連呼喊都忘了。沈寂了幾秒鐘,木門上陡然傳來砰砰的幾下,竟然是用鐵鏈扣門的聲音!
絮兒一下子尖叫起來:“啊——救命啊——道長——”
空空的靜寂中回蕩著鐵鏈的嘩啦聲、嘭嘭的撞擊聲,聽起來格外的刺耳,我手足無措地呆立著,許飛則緊緊地將我們攬在懷裏,一時間都失去了主意。玉墜掉了,失去了玉墜的保護我們還能那麼幸運嗎?道長和張師父呢?他們能趕來嗎?就算能,又救得了我們嗎?
扣門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重,可王道長卻仍然沒有出現。我只覺得門窗甚至整間屋子都在這重擊下瑟瑟地顫抖著,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坍塌。“誰!你是誰!”我陡然喊起來,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腔。我們現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兩位道長了,可是,就算老君觀再大上一倍,從絮兒的尖叫開始,他們也應該到了!
我突然渾身發起抖來——難道洛道長和張師父已經被害了?還是被困住了?否則在這道觀裏,邪魔怎麼能這樣囂張?!許飛感到我的顫抖,更緊地擁著我,道:“淺淺,鎮靜點!我們不會死在這裏的,不會!”我抬起頭,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臉,只有幾絲月光從門窗的縫隙中透進來,使他的眸子微微地閃亮著。絮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姐,我們不會死的,我相信!”我茫然地“嗯”了一聲,心裏卻想,會有奇跡麼?我們會像那些故事片的主人公一樣,總是在最後關頭奇跡般地絕地重生麼?洛道長呢?為什麼他們還不來救我們?
正出神間,只覺得身旁的許飛輕輕在我臉上一吻,我一怔,突然像感覺到他想做什麼,失聲道:“不!”伸手想抓他,他已經放開我們,我感到他迅速地退出一步,從絮兒身邊掠過去,徑直走向房門。絮兒還沒有反應過來,我一把抓空,竟然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他。
在急促的拍門聲中,只聽許飛大聲道:“不管你是誰,想怎麼樣,我現在開門,你要怎麼樣就沖我來吧!”
“不——”我和絮兒同時往前撲去,黑暗中卻忘了面前的桌凳,兩人都被絆倒在地,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膝蓋上傳來,沒等我們起身,敲門聲突然消失了,一片明朗的月光從門口撒進房間——許飛挺拔的身影挺立在門口,門外一個佝僂猥瑣的矮小物事卻嗖地倒退出幾步,微微地晃動著毛髮蓬亂的碩大的腦袋,喉嚨裏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手中一條粗大的鏈子嘩啦啦地拖過去,聲聲都像扣在心口上,格外驚心。
“什麼?”許飛的聲音聽起來帶著幾分驚訝,他踏前幾步出了門,道:“你又是什麼東西?”
“哥!洛道長說過的,老君山裏的厲鬼不止青姑一個!”絮兒將我攙起來,一瘸一瘸地往門口走去。
許飛身量很高,那東西和他比起來更顯得矮小,看起來只有一米不到的樣子。那東西背著月光,我們看不清楚它的樣子,卻清清楚楚地看見它身前並沒有影子留在地面。不錯,這大概又是一個我們先前沒見過的鬼物了。為什麼?難道全老君山的厲鬼都想來索我們的命?它們究竟在圖謀什麼?我們來到許飛身邊,他轉身扶住我,突然看到我膝蓋上褲子破了一個大洞,鮮血不斷地浸出來,眼神裏暫態充滿了關切和柔情:“疼嗎?對不起,丫頭。”我搖頭道:“不疼。”絮兒望著我們,眼睛裏含著淚水。此刻,我們好象什麼都不怕了,不在乎了,既然這麼多厲鬼都在打我們的主意,那我們是逃無可逃,怕什麼呢,就算是死,那我們也能死在一起,這已經夠好了。
我回過頭去,望著那猥瑣的東西,它依然搖晃著腦袋,尖尖的爪子握著那鐵鏈,弄出輕輕的響動,見我和絮兒過來,又噔噔地退出幾步,像是在觀察著我們,卻沒有進一步的行動。絮兒皺了皺眉頭:“你究竟要做什麼?你要索命,就拿去吧!”可那東西卻不做聲,越發的往下佝僂下去,更顯得矮小。我心下一動,伸出右手往膝蓋上的傷口一抹,手上頓時黏糊糊的都是血,我本是想到許飛受傷時也曾用血來保護自己和應雪,如果這東西也怕血,那就好了,可是我簡直沒想到,那東西一見我沾滿鮮血的手揚起,陡然發出胡嚕的一聲,轉身便朝院子外逃去,嘩啦一陣鐵鏈曳地的聲音響起,瞬間便沒了影子。我本是想將手上的血向它甩去的,一下子沒了目標,手停在半空中,一臉愕然。許飛和絮兒也轉頭望著我舉在空中的右手,我們三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錯愕間愣了半晌,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許飛摟著我,一付不可置信的樣子,絮兒更是笑得捧著肚子直不起腰來。本來抱著必死的心情,卻一下子有了這樣的變化,這樣戲劇性的結果,我們誰也沒有想到。我們似乎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放鬆了,更別說這樣毫無顧忌地縱聲大笑。可是,這卻不是開心的笑,笑著笑著,我的淚水抑制不住地直往下滴,許飛和絮兒的眼裏也閃著晶亮的淚花。三個人抱在一起,我們又逃過了一劫,可是歐陽呢?洪曉、顧天、應雪他們,為什麼就沒能逃過?!我們逃過了這次,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又該怎麼辦?!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3 17:32
第十四章 惡魔現身
“你們笑夠了沒有?”
突然間,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我們的背後響起,像一把冰冷的刀,一下子刺入我們的心臟,讓人在一刹那間遍體透涼。
我們一驚,許飛一把將我和絮兒拖到他身後,只見剛才那怪物站過的地方,立著一個披頭散髮的東西,身形卻高了許多,破爛的衣衫下,一隻腿直直地立著——“你是獨腳姑!”我們同時驚呼道。
那東西從喉嚨裏發出哼的一聲,風將她朽爛的褲管吹得飄起來,裹現出枯木一樣的下肢的形狀。另一隻褲管卻早已破朽得失去了蹤影,只剩下那一條枯柴般的腿,搖搖欲墜地支撐著她的上身,背著月光,她的身形顯得格外的猙獰可怖。這就是獨腳姑?那一瞬間,悲憤、絕望、驚懼、錯愕等等一起湧上心頭,就是她!還有那個青姑,一個一個地害死了我們身邊的朋友,還要趕盡殺絕!我定定地看著她,忽然覺得這獨腳姑怎麼給我一種似乎在哪里見過的感覺,這背著月光的模糊的身影,如此可怕而又熟悉。
“很好,很好,你終於來了。”許飛護著我們,緩緩道。
“我來是要你們的命的。”獨腳姑也慢慢地說。“你們看來很開心啊。哼,那個不中用的傢夥,居然一見到這丫頭的血就逃!”
我道:“原來它是你指使來的?”
“怎麼?很驚訝嗎?”
“不驚訝,我們已經習慣驚嚇了。”我恨恨道。獨腳姑冷笑兩聲,道:“這東西你們沒見過吧,嘿嘿,它叫鎖道鬼,也有人叫它鎖道神,它要是聞到哪里有人快死了,就會拖著鐵鏈來拘魂。”她怪聲怪氣地學起那鐵鏈曳地的聲響:“只要半夜裏你聽到那麼‘嘩啦……嘩啦……’的聲音,嘿嘿,那你就趕快準備後事吧!不過,我看你們也來不及準備了。它拘不了你們的魂,還有我呢!”我又驚又怒,她看到我們這樣子,得意地笑起來,半晌,像發現了什麼,突然間變了聲調:“怎麼回事?不在你們身上!到哪里去了?剛才還在的!”她猛地向我們欺近兩步,一股噁心的腐臭撲鼻而來。我們踉蹌地往後退去,絮兒叫道:“什麼不在我們身上?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懂?”獨腳姑停下來,似乎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來:“你們當然不懂,你們怎麼會懂!”笑聲陡然收住,又悶了一會兒,喃喃道:“不會,怎麼會不在呢?在哪里?它在哪里?我感覺不到了。”她說著,聲音越來越大,見她瘋瘋癲癲的樣子,我們不禁有些詫異,剛才她出現的時候,我們本以為她會立即將我們殺掉,可是她現在看起來卻並沒有這個意思。
許飛打斷她的話頭,大喝一聲:“我們身上什麼不在了?”
“什麼不在?你說是什麼不在了!”獨腳姑刺耳的聲音也高了起來。
我看著她,心念一動:我們身上什麼不在了?玉墜!當然是玉墜不在了!其他東西在與不在對它們是沒有區別的,甚至包括紅線,只有玉墜才能對他們形成威脅!可是,獨腳姑為什麼會關心玉墜的下落,她說她感覺不到玉墜在哪里,難道以前她一直能感覺到嗎?千頭萬緒紛至遝來,讓我抓不住一個中心。
許飛和絮兒這時也失聲喊了出來:“玉墜!”
獨腳姑道:“不錯,就是玉墜!說,你們把那對玉墜藏到哪里去了!否則我現在就讓你們死!”
我怔怔地呆著,卻是心電急轉:“讓我們現在就死?如果她真想知道玉墜的下落,在我們說之前,那是絕對不會殺我們的,所以這句話不過是恐嚇而已。只要我們不說,還有希望活下去,說了,那才真是死路一條。”我望向許飛,他也正好向我望來,眼神交流的那一刹那,彼此已經會意。絮兒緊緊地抿著嘴,神情顯得有些狡黠,顯然她也已經想到了。我繼續想道:“為什麼呢?她既然這樣關心玉墜,那麼玉墜對她來說一定很重要。可是究竟是怎麼樣的重要,我卻不知道。她自己說感覺不到玉墜了,又認定玉墜應該在我們這裏,那她必然以為是我們將玉墜藏起來了。可是玉墜已經被顧天搶去,並不知所蹤,她如果以前一直能感覺到玉墜的存在,為什麼現在又感覺不到了?既然如此,我們不妨騙她一騙,能拖一時便是一時。”
我一面想著,獨腳姑卻在一旁尖聲地叫:“快說!你們把玉墜藏到哪里去了?”
我正想開口,只見許飛一付悠然的樣子道:“當然是藏在能令你感覺不到的地方了。”說完望我一眼,嘴角一彎,現出一絲微笑來。我知道,我們都想到一處去了。
獨腳姑氣急敗壞地道:“什麼地方!你們用什麼辦法把玉墜封起來的!是不是那臭道士教你們的?這兩個臭道士,死了也不安分!”
“死了?!”我們驚道,我們和道長長談了以後回到房間,並沒有聽到任何動靜,就那麼一小會的時間,難道洛道長和張師父就已經被害了嗎?可是,如果他們沒有被害,那為什麼任憑剛才那怪物和獨腳姑這樣的放肆呢?這麼久都他們都沒有來,只怕獨腳姑說的並不假了。
我鼻子一酸,卻聽獨腳姑嘿嘿冷笑道:“你們以為那兩個臭道士是才死的嗎?他們早就死了!在你們到龍華的當晚,就被青姑那賤人殺掉了。”
“啊?——怎麼可能!剛才我們還——”絮兒說了一半,卻張著嘴,說不下去了。因為我們都看見,在獨腳姑的左後面,突然有了一團淡淡的黑暗,這團黑暗迅速地加深,變濃,轉眼間便生成一個影子。我們驚訝得無以名狀,那影子卻發出聲音來:“她沒有撒謊,師父和我,早已經死在了青姑的手上。”赫然正是日間見到的張師父的聲音。獨腳姑也不回頭,只在鼻子裏濃重地哼了一聲。
“你們真的死了?你現在是……是鬼?洛道長也是?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我道。
張師父苦笑一下,道:“我們也沒想到青姑居然能脫出老君觀的鎮壓,以前她只能做做小惡,可是現在,不知為什麼她竟然像發了狂一樣。早上救你們到老君觀來,本是想著找機會送你們下山,青姑雖然殺了我們,卻也不敢來多惹的。可是現在情況有了變化,師父另有要事,我獨自鬥不過這孽障,這次現身,只不過是讓你們知道她所說的是真的,一切只能靠你們自己,你們好自為之吧。”話音未落,他的身影漸漸淡去。我急道:“那洛道長呢?你們以後會怎麼樣?”
張師父聲音越來越小:“我們拖這幾日,已經大傷了元氣,能不能除去這些孽障,只能看天意……”最後一絲黑氣在空中消失殆盡,張師父徹底的不見了。
獨腳姑桀桀地笑起來:“想除掉我,沒那麼容易!現在你們已經相信了吧?這老君觀不過是一座空觀,廢觀,可憐你們居然拼死拼活的爬到這裏來,以為一到這裏,就有救了!哈哈哈哈……”
許飛冷冷道:“你別得意,你不是要知道玉墜在什麼地方嗎?”
此話一出,獨腳姑的笑聲一下子收住了,像是突然想了起來:“對!玉墜!快說,玉墜讓你們藏到什麼地方去了!”
許飛道:“我知道,如果我們不說,也許你不會殺我們,可是說了,我們一定會沒命。”
獨腳姑尖聲道:“不,你錯了。你們說與不說,都只有死路一條。你們不說,我一樣能找到玉墜,只不過多費一些周折而已。如果告訴了我,或許我會讓你們死個痛快,可是你們要是落在青姑的手裏,恐怕就沒這麼簡單了。”
“我們憑什麼相信你說的話?”
“你們必須信。”
絮兒眨了眨眼睛,道:“既然無論怎樣,你和青姑都不會放過我們,那麼看來,我們也只能告訴你玉墜的下落,以求得一個好死了。”
“對。”許飛介面道,“不過,需要附帶一個條件。”
“條件?就憑你們幾個小娃子,也能跟我談條件?”獨腳姑嘿嘿笑起來。
“我們告訴你玉墜的下落,你告訴我們所有的真相——我相信你對於這些天來的所有事情都非常清楚,可是我們卻什麼也不知道,我們可不想死了也變成糊塗鬼。何況,既然我們怎麼都得死,你告訴了我們,對你也沒有任何害處。”
“哼,你的算盤倒打得好。”獨腳姑側頭想了一會兒,最後道:“好吧,你們想知道什麼,儘管問吧。但是問完以後,如果你們不告訴我玉墜在什麼地方,哼,我想你們應該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想起這幾日來目睹的種種慘狀,心下又湧起說不出的難受和恐懼。許飛道:“我們到老君山來,不過是為了遊玩,和你,和青姑無冤無仇,為什麼你們要這樣趕盡殺絕?你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哈哈哈……什麼好處?好處大著呢。青姑那個賤人,當年害得我死得那麼慘,受盡了折磨,我一定要報仇!報仇!你們知道嗎?!”
我大聲道:“奇怪了,你要報仇,儘管找青姑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獨腳姑冷哼一聲:“當然有關係。不過任憑你們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是怎麼回事。那臭道士不是告訴過你們女娃子身上有天衣,所以引來了我們麼?哼哼,那臭道士倒是料對了這天衣對我們的作用,可是究竟是什麼原因,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告訴你們,天衣不過是我和那賤人一再殺人的原因之一,因為帶天衣出生的人,血氣特別濃重,這種血氣濃到一定程度,便可以被我們感知到,而且這種血氣,會和我們的魔性産生呼應,促使我們像吸血鬼不斷想吸血一樣,不斷的想殺人!但是要置你們於死地,最根本的原因,你們根本就想不到!哈哈哈哈……”獨腳姑突然狂笑起來,“是那一對玉墜!那一對你們以為一直保護著自己的玉墜!”
玉墜!
竟然是因為玉墜!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3 17:33
第十五章 真相大白
我們一下子懵了——怎麼可能!我的腦海中閃現出那一幕幕紅光大盛,逼退惡靈的畫面,那不正是保護我們的嗎?她們要搶去玉墜,難道不是想令我們失去保護進而加害嗎?玉墜是道家之物,又有著那麼大的法力,她們既然怕,拿去又有什麼用?可是獨腳姑分明又對玉墜的下落關心備至,若是玉墜對她們無用,我們又何至於能以玉墜的下落要挾她講出真相?我整個思緒亂成了一團,只聽見獨腳姑陰森森地冷笑著。
“不可能,不可能!”絮兒茫然地搖著頭,“你撒謊!”
“我撒謊?哈哈,我為什麼要對幾個馬上就會死的人撒謊?”獨腳姑道。“你們根本就不知道,玉墜對我們究竟有什麼用,就連那臭道士也猜不出來,哼。要是玉墜對我,對那賤人來說不重要,我為什麼一定要知道玉墜的下落,我還會跟你們在這裏說這麼多廢話麼?”她又哼了一聲,停了一會兒,語氣突然黯然下來。“我為什麼要奪玉墜,為什麼要殺人,其實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我死了這麼多年,不去投胎轉世,卻讓自己一直存在於死前悲慘的記憶裏,在這荒山野嶺化為孤魂厲鬼,還被鎮壓了不知有多久,我受了這麼大的罪,只因為一個信念——”獨腳姑抬了抬頭,儘管她背著月光,我們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可是我們完全能感覺到從她的雙眼射出來的凜冽的凶光:“我要報仇!我要讓青姑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聽著她狠毒的話語,我心底裏一陣發冷,只聽許飛道:“可是這和玉墜有什麼關係?”
“關係?哈哈,關係大著了。你們只道這玉墜開過光,便能驅魔降妖保護自己,哼!女娃子,你一直戴著這玉墜,你可知道這是什麼玉?”
“什麼玉?”我失聲道,“難道這不是一塊普通的玉嗎?”
“什麼普通的玉!你們以為玉都是吉祥物麼?不錯,在一般人眼裏,玉只有質地好壞貴賤之分,可是在我們來說,玉還有靈邪之分。玉因為埋藏地的不同,還有佩帶過的主人不同,或多或少帶著靈氣或者邪氣,很多人甚至將上好的玉帶入墓中陪葬,這些玉吸取死人的精氣骨血,自身也就會起變化,這樣的玉通常會因為不同的原因重見天日,繼續尋找新的主人,而這些玉有靈邪之氣後,尋到的新主人也必不是平凡人,久而久之,因為不同的際遇,一些玉成了百物莫侵的神物,而有的,便變成了千年難遇的邪玉。”
我半張著口,顫抖著聲音道:“那……你的意思是……這對玉墜便是邪玉?”
“哼,你總算明白了。”
許飛道:“可是既然是邪玉,為什麼它居然會反過來保護我們?而且這玉墜是從青城山的道觀裏求來的,還開過光,這和它的邪氣不是相悖嗎?”
獨腳姑道:“我又沒說過邪玉就不護主。往往邪氣越重的玉,靈力便越大。誰知道你這玉被哪個法力高強的臭道士開過光,居然令靈氣壓制住了邪氣,如果不是碰巧這女娃子的天衣血氣濃重,這玉的邪氣不知道要被壓制到什麼時候。不過,這女娃子有本事催動玉墜的靈力,倒是我們沒想到的。我們之所以要不斷地殺人,不過是因為接近你們以後,女娃子天衣的血氣將我們被壓制的魔性誘了出來,當然另一個原因是要除去奪玉的絆腳石,邪玉對我們來說才是真正重要的東西,因為一旦吸取了玉墜上積聚了千年的陰邪之氣,我就有能力讓青姑這賤人永不超生!可是她要是得到的話,死的可就不是你們幾個小娃子了!”
絮兒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得到玉墜,不過是想讓青姑魂飛魄散,而青姑則是想害死更多的人?”
“不錯,那賤人被鎮壓了這麼多年,還是怨氣不散。否則,我也不會讓她害得死得那麼慘。”
我道:“那你們怎麼知道玉墜在我們身上,又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獨腳姑偏了偏頭,道:“邪玉所帶的邪氣,和天衣的血氣一樣,可以讓我們感應到。你們還沒到龍華,我和那賤人便感到了邪玉的接近,我先於那賤人找到你們,所以第一天晚上我控制了那姓陳的夫婦,女娃子的那一半玉墜邪氣要重得多,所以先對她下手。”
我倒吸了一口冷氣,天啊,我們一直以為她們先找上我的原因是女孩子的力量比男孩子弱,成功率更大,誰想到居然是因為我的一半玉墜邪氣更重!
獨腳姑繼續道:“我本想附女娃子的身,利用女娃子自己將玉墜取下來,玉一旦離開天衣血氣的籠罩,靈力就會小得多,誰知道半夜裏剛要行動,青姑那賤人居然想出附在柳樹上來避開玉墜護主靈氣的法子,可是,連我也沒想到邪玉的能量有這麼強,還是把她逼走了,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第二晚青姑把那婆子制了去,那婆子給你們送的紅線對青姑是沒有效的,誰知道你們因為玉墜上有紅線,並沒有戴她的,哼哼,否則你們早死了!”
絮兒輕輕的啊了一聲,不禁哆嗦了一下,我伸手抱住她,心裏跳騰的厲害。許飛又道:“那後來呢?”
“青姑那賤人雖然被老君觀的道士設法鎮壓了那麼多年,可是偶爾還能做怪,那次將我害死在老君山,又沒有了蹤跡。我不甘心自己死得這麼慘,所以在老君山興風作浪了好一段時間,沒想到那些打仗的部隊居然有那麼強大的正氣,將我逼得四處藏身,又被老君觀的臭道士趁機鎮住。直到最近,因為感到千年邪玉的接近,青姑居然又跑了出來,那老君觀的道士發現她這次來勢洶洶,本來想阻止,但卻被青姑搶先一步害死在觀裏,免得他們礙手礙腳,又破壞了鎮壓她的法器。可是她卻沒想到,這樣一來,把我也解放了出來!她知道有一股力量在和她爭奪玉墜,可是她卻不知道是當初被她害死的我!更不知道我要搶玉墜不過是為了讓她萬劫不復!哈哈哈哈哈……”獨腳姑說到得意處,狂笑不止,寂靜的峰頂上回蕩著她尖銳的笑聲,讓人不寒而慄。
絮兒道:“既然青姑知道有另一股力量在和她作對,為什麼她不先除去你?卻任由你破壞她的計劃?”
“她怎麼不想除去我,哈哈,可是我們都知道彼此的能力半斤八兩,要是鬥起來,誰也滅不了誰,還不如各憑本事對付這玉墜。她沒有拿到邪玉,當然不會罷休,便想把你們引進老君山來,幸好你們本來就要進山。我就控制姓陳的讓他給你們當向導,本來是想讓他奪玉墜,誰知道青姑竟然趁我不注意把他給引去殺了,晚上我想進帳篷來,可是,哼哼。”獨腳姑似乎有些悻然:“我還是低估了這玉墜的靈力。我一生氣,便把那大鳥撕了個粉碎。”
聽到這裏,絮兒明顯地顫了一下,我也想起那日看到的景象,那只鳥肢體四散的情形。如果她能像對付那鳥兒一樣對付我們……我只覺得一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獨腳姑繼續道:“後來你們要出山,既然進來了,我們當然不會讓你們輕易就走出去,這一點,我和那賤人倒是一致的。她在你們回程的半路上引走了一個男孩兒,又把他溺死在神泉井裏——”
“歐陽!是歐陽!”許飛喊了起來。
“我可不管那是誰,反正我也想一個一個的把你們殺死,讓那賤人殺兩個也無所謂,哼哼。我就到出山的地方給你們劃了個地兒,不管你們怎麼跑,都圍著那大石在打轉,怎麼走,也是只有進山,而沒有出山。我根本就沒想到你們會分成兩批來走,哈哈,那可是我們求之不得的。”
許飛冷冷地道:“對,你一直是跟著我和黃夕、應雪的。是不是。”
“不錯。”獨腳姑嘿嘿笑道,“女娃子那塊玉墜靈力太強,本想把你們解決了再說,正好你把你的那塊也給了女娃子,所以我錯開了你們的時間,估計著殺掉你們後,女娃子幾個也差不多到了。”
我道:“不對!我們並沒有跟著許飛他們走,我們走的是相反的方向,是另一條路!”
獨腳姑道:“哼,還不是青姑那賤人搞的鬼!我錯開的只是你們的時間,她居然把你們引到了另一條路上,你們以為也是進山的那條路,其實根本就不是,只不過在你們的眼裏看起來是而已!”
聽她說了這麼多,我漸漸的開始有點眉目了:“然後青姑趁著你追殺黃夕許飛他們的時候,就控制著陳大伯的鬼魂來取我的玉墜,可是因為陳伯新死不久,更害怕玉墜的靈力,所以失敗了。而你害死黃夕後,本想繼續殺掉許飛和應雪,卻被許飛受傷後流出的血驚走,是嗎?可是我們當初不知道還有你的存在,只以為是青姑操縱陳伯的鬼魂來取我們的玉墜,而她自己則找上了黃夕。還以為歐陽和陳伯只不過是被迷了心智而被控制,卻不知道他們已經死在了黃夕的前面。”
“你們能分析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嘿嘿。這娃子雖然沒了玉墜,可是骨子裏居然也浸進了玉墜的靈力,血又濺得一身都是,還抹了滿臉,要不是我急著要找女娃子奪玉墜,不想再和他們糾纏下去,他早就死了。”我聽她說著,突然想起剛才那鎖道鬼之所以被我的血嚇走,恐怕也是因為我長期戴著玉墜,這幾天來又合成一塊,血裏的靈力自然比許飛更強些,只是這靈力和玉墜比起來,自然要差得遠,能嚇走一些小鬼,卻奈何不了這兩個大惡鬼。獨腳姑微微動了一下頭,我感到她淩厲的目光向我望來:“誰知道那賤人是怎麼想的,居然將你們又引回到神泉井,八成是想利用淹死在湖裏的那娃兒來達到目的,你們誤打誤撞先回到了神泉井,正好又聚到了一起。”
我和許飛對望一眼,當時只以為是我們所走的路必然是通向神泉井的,卻沒想到這當中有這麼多的波折,要是沒有這些緣由,恐怕自分開以後,我們根本就不能再相聚了。
“可恨的是,這玉分成兩塊尚且有那麼大的威力,這小女娃一起戴上之後,居然自行合成了完整的一塊,所帶的靈邪兩氣成倍的增長,更讓我們不敢輕易接近。後來,那個叫什麼雪的小姑娘神智不清,我本來趁你們睡覺的時候把她誘了出來,可是青姑那賤人惱我總和她作對,居然使怪把她弄了回去,哼,她以為她又多大的本事,我還不是趁著那女娃子一個人呆在一邊的時候,把她勒死了!”
“你——”我失聲叫起來,眼淚奪眶而出,幾乎要衝過去和她拼命,許飛拉住我,緊緊地將我抱在懷裏,絮兒也哭著喊道:“你害死了應雪!是你害死她的!你這個惡鬼!臭鬼!……”
“哈哈,不錯,我本來就惡鬼。我看那小姑娘活著也和死了沒什麼分別,就算我不殺了她,她也會被青姑那賤人害得更慘!你們又不是沒有看見,那個被她淹死在神泉井裏的小娃兒的樣子!死了不過一了百了,可憐的是死了以後自己的身子還被當作什麼都不如的工具!所以我就做做好事,讓那小女娃死個乾乾淨淨!哈哈哈哈哈哈……”獨腳姑又狂笑起來,一隻乾柴棒般的腿支撐著她不停抖動的上身,仿佛隨時都有可能垮爛掉。
“歐陽,歐陽……”許飛喃喃道:“果然不出我們所料,歐陽是被你們控制以後,才變成了追殺我們的怪屍。”
“青姑控制那小娃子來殺你們,我便到你們前面的路上等著你們自己跑進來,哈哈,怎麼樣?山洞裏邊的那一幕場景,很難忘的吧?”
“是很難忘!”我死死地盯著她,強忍著胃裏的翻騰,眼睛裏快要噴出怒火來:“不過,你也很難忘吧?還記得你的傑作都變成了一堆殘肢斷臂的樣子嗎?你再怎麼精心設計,還不是被玉墜打退了!”
我這一說,似乎正觸到了獨腳姑的痛處,她勃然大怒,雙手在空中亂揮,隨時都像要向我抓來,尖聲叫道:“我沒想到!我沒想到!玉墜太可怕了!它竟然有那麼強大的力量!我非得到它不可!”她喘息著,又厲聲道:“快說!玉墜在哪里!再不說我就殺了你們!”
我們一驚,許飛趕緊道:“我們會告訴你的,只要你把真相全告訴我們以後!”
“不,我等不及了,等不及了!”她揚起利爪般的雙手,直起腳尖蹦跳著向我們逼近,叫道:“快說!說!”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3 17:33
第十六章 陡生奇變
月亮這時已經快到了當空,隱隱地照上了她的面容,只看見一雙凶光畢現的眼睛凸在蓬亂的頭髮之間,絮兒嚇得大叫起來,我們倉皇地往後退去,許飛叫道:“你要是殺了我們,你就永遠得不到玉墜了!”
這句話大是有效,獨腳姑停下來,冷笑道:“我看你有什麼把戲!”
許飛鎮靜了一下道:“洛道長和張師父雖然死了,可是老君觀還在,你以為他們真的不知道你們是為了搶玉墜?他們早就教我們把玉墜收藏在一個秘密安全的地方,以你的能力,根本就沒有辦法拿到玉墜,你不是說你感覺不到玉墜的存在了嗎?哼,那是因為玉墜已經被封存起來了!你是打不開封印的!但道長也說了,不知道這封印能不能擋住青姑。”
“不!——”獨腳姑吼起來,“不可能!”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總之這是事實。不過,既然說你要得到玉墜,只是為了要除掉青姑,而青姑卻是想禍害人間,想來玉墜落在你手裏,比落在青姑手裏要好。如果你答應不殺我們,就告訴你怎麼樣得到玉墜。”許飛說完,我大吃了一驚,我們根本不知道玉墜在哪里,更不存在什麼封印,萬一獨腳姑知道我們是騙她的,誰知道她會不會翻臉?人尚且不可全信,何況這冤死了幾十年的厲鬼!許飛輕輕拍了拍我的肩頭,示意我不要說話。獨腳姑想了一會兒,悶哼了一聲,厲聲道:“我暫時相信你,要是我拿不到玉墜,我讓你們不得好死!”
許飛道:“好了,現在你可以繼續說了吧,真相你還沒有全告訴我們。”
“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獨腳姑十分不耐煩地吼道。
“從我們出山洞開始,是怎麼回事?”
“哼,你們逃出去以後,青姑那賤人控制的娃兒正等在外面……”
我截口道:“是,歐陽用竹筍殺了洪曉。可是洪曉並不是你殺的,為什麼他也和應雪一樣,變得……變得什麼也沒有了?”獨腳姑得意地道:“嘿嘿,她控制了一個小娃兒,就讓你們死的死,傷的傷,要是再加上一個,那怎麼得了?我當然不會讓她得逞,所以把這娃兒也弄沒了。”
“那我們在懸崖邊上……”我望著獨腳姑,剛說了一半,突然一陣顫慄,失聲道:“我明白了!我就說怎麼總覺得像在哪里見過你,原來昨天晚上我夢裏的許飛,就是你!”
獨腳姑尖著嗓子陰笑起來:“嘿嘿,不錯,我變成這娃兒托夢給你,只要讓你以為自己‘死’了,就永遠也走不出夢境,被我完全控制,那時候我要得到玉墜,可就方便多了。我跟你說你所有的朋友都是我殺的,也不過是為了讓你更絕望,更害怕。可惜你這女娃兒看起來弱不禁風,能耐還不小,居然讓你在緊要關頭醒了過來。”
她講到這裏,許飛摟著我的手猛地緊了一下,我抬頭看著他,我們能活到現在,已經是不知多大的幸運。
獨腳姑說著說著,突然憤怒起來:“哼!青姑那賤人,發現我進了小丫頭的夢境,就控制了那個失魂落魄的小娃子,又讓他帶走——”她忽地伸手指向絮兒,絮兒冷冷地接道:“對,又讓顧天帶走了我。並且已經跑得遠遠的了。”
獨腳姑道:“那麼你說,為什麼邪玉又回到了你們手裏?還讓你們給封了起來?”
我心中一黯,終於又回到這個問題上來了,現在該怎麼辦?我們已經騙不下去了,可要是告訴她玉墜早已被顧天帶走並且下落不明的話,她一定不會放過我們的。想到這裏,我突然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是了,玉墜明明被顧天帶走了,她又自稱能感應到玉墜的存在和方向,為什麼居然不知道玉墜曾經被顧天取走?還一路追到老君觀來,直到現在才發現玉墜的消失?
絮兒沈默著,許飛正要開口,我搶道:“不對!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獨腳姑怒道:“你還想問什麼?”
我想了想,道:“你是怎麼追到老君觀來的?玉墜在早上就已經……就已經被我們封起來了,為什麼你直到剛才才發現自己感應不到玉墜?”
獨腳姑顯然沒有想過這個“問題”,愣了愣,好一會兒才道:“不錯……不錯……為什麼?我從你的夢境一出來,那正是早上的時候,就覺得玉墜和我的感應相當微弱……我甚至不能確定它在什麼地方。可是……”獨腳姑喃喃地說了一半,天空中陡然浮起一片耀眼的紅光,我們沐在一片濃濃的血紅中,連空中的月亮也變成了紅色,這突如其來的景象讓我們目瞪口呆,獨腳姑也怔了怔,隨即尖厲地叫起來:“玉墜!玉墜!”她一邊叫,一邊轉身往院門外蹦去,一頭亂髮披散在身後,隨著她的蹦跳一起一落,在一片血紅強光的籠罩下看來格外令人栗然心驚。她轉眼便跳出了院子,直往觀外跳去,我們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絮兒大叫道:“對,是玉墜的紅光!我們快出去看看!”許飛一刻也不遲疑,拉起我們就往外跑。一直到奔到觀外,我們才真正的被眼前的景象被驚呆了——老君觀正面龍華而建,一道奪目的紅光從右面峰下的深谷中直射向天空,整個老君山都籠罩在這漫天的血紅之中,光線是如此的強烈,令得老君山如白晝般清晰可見,只不過不應該稱之為“白晝”,而應該叫“紅晝”!而剛才我們卻以為這紅光只籠罩著老君觀。月亮已經失去了光輝,變成了一個沒有生氣的紅玉盤。只見獨腳姑立在這絕頂的邊緣,朝峰下拼命地亂揮著手,發出刺耳的叫聲,片刻大叫著縱身而下。
我們面面相覷,絮兒道:“奇怪,這肯定是玉墜發出的紅光,可是以前玉墜的紅光都是一閃而滅,為什麼現在居然這麼強烈,而且經久不熄?”許飛定了定神,道:“一定是有了什麼重大的變故。既然玉墜的邪氣靈氣都是那麼強大,能發出這樣的紅光也不足為奇。好了,我們不要管這麼多了。”他握住我們的手,一臉嚴肅地道:“剛才我們靠運氣又躲過了一劫,現在能不能逃出老君山,只有靠我們自己了。我看這紅光不會很快就消失,獨腳姑和青姑兩個惡鬼要搶奪玉墜,必然顧及不到我們。我們再帶點照明的東西,以防萬一紅光熄滅,趁此機會立即下山!”我和絮兒用力地一點頭,錯過了這此機會,我們恐怕永遠也沒有可能逃出老君山了。
許飛轉身進了觀內,我則來到獨腳姑剛才立身的地方,往下一看,不僅倒吸了一口涼氣。只見峰下的光源處熾烈如火,粘稠如血,幾乎無法直視,散射而上的紅光映透了森林和天空,更隱隱地流轉而動,便似有生命一般。絮兒上來拉著我的手臂,也望著峰下出神地道:“姐,如果不是帶著恐怖的意味,這景象,可真是美麗而壯觀。”我苦笑道:“誰知道呢,這玉墜我戴了近三年,卻居然是塊千年邪玉。”絮兒道:“你說為什麼獨腳姑會見到我們以後才發現玉墜不見了的呢?她應該能感應到玉墜被顧天帶走了的啊。”我仔細想了想,道:“我也猜不出來。不過獨腳姑說她進入了我的夢境,顧天也是那時被青姑控制,帶走了玉墜和你,可能在我的夢境裏,她無法阻止外界的青姑吧。我醒來的那一刻,和你蘇醒並且離開顧天的時候差不多,我看大概是青姑從中做了手腳,讓獨腳姑無法感應到玉墜真正的所在,獨腳姑之所以追到老君觀來,可能是因為我血液裏微弱的玉墜靈力的緣故。至於她見到我們以後,便一點也感覺不到玉墜的存在,想來是發現了這靈力並非來自玉墜,就不再和我血液裏的靈力産生感應,所以才會這樣。這也不過是猜測而已,事實究竟是怎麼樣,恐怕我們已經無法知道了。”
絮兒點了點頭,又若有所思地道:“為什麼青姑和獨腳姑死了以後,就會變成這麼恐怖的厲鬼呢?洛道長和張師父不也是被害死的嗎?他們怎麼又沒有變成這樣?而且,道長和張師父的鬼魂好象沒有什麼力量,根本就沒辦法救我們。再者……”她向我望來,身子微微地顫抖著,“歐陽、黃夕、洪曉、應雪……為什麼我們沒有看見他們的鬼魂?!”
我被她問得寒意陡生:“我不知道,絮兒,不要胡思亂想了。”她乖乖地低下頭,靜了一會兒,忽地又道:“姐,我記得剛進山時陳伯說過,後來洛道長也說過,這獨腳姑是個彜族人,因為語言不通,不知道老君山的規矩,才冤死在這裏的,可是……剛才她又跟我們說了那麼久的話……”她眨了眨眼,又帶著幾分調皮地道:“大概是她做了鬼,成天在這老君山晃蕩,所以學會了漢語吧,嘿嘿。”我苦笑了一下,絮兒這顆小腦袋瓜,有時候真不知道她會冒出些什麼希奇古怪的想法來,這不,剛剛有了逃生的希望,她就把暫時退去的危險和恐懼都忘到爪哇國去了。
“淺淺,絮兒,事不宜遲,我們快走。不能再耽擱了。”許飛從觀裏跑出來,手上拿著幾支火把,一瓶煤油一樣的東西,還有一個小包裹,估計是食物之類。我接過他手上的包袱,他又道:“下山的路陡,又是懸崖,你們跟在我後面,小心些。”我們和絮兒應著,快步跟在他身後,直往山下而去。
許飛一邊走一邊告訴我,從我們昨晚休息的瀑布處到峰頂這一段路,全都是盤山而上,山勢又特別陡峭,所以路的一邊始終是懸崖,需要特別的小心。他和絮兒都走過這一段山道,惟獨我是在昏迷中被許飛背上山的,幸好那漫天的紅光強烈無比,雖說究竟比不上白天的陽光,可是要照亮這崎嶇的山路,也足夠了。我們儘量的加快腳步,一心希望能儘快的出山,因為誰也不能保證會再發生什麼變故,要是再出現變故的話,也許我們就不會那麼幸運了。
上山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可是下山卻耗不了多大的體力,而且需要的時間要少得多,只是不斷地在斜面上向下奔走,不多時便讓人覺得兩腿發軟。這樣一個小時不到的樣子,我們就已經到了瀑布處,許飛拉著我們到湖邊喝了點水,又從包袱裏拿出兩個空瓶子,把水裝滿。絮兒道:“怎麼老君觀裏沒有水嗎?”許飛道:“應該有的,來不及去找了,反正這裏有,又何必花時間去找。走吧。”我們跟他起身,繼續往山下行進。
這下山的一路,是我們這幾日經歷的濃縮,每經過一處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我眼前便浮現出當日種種的驚懼、血腥或者悲傷,於是就忍不住想憤怒,想落淚。洪曉是在這裏被害的……這裏是獨腳姑布下的恐怖的山洞……歐陽從這裏一路跟著我們追來……再往前,是神泉井了,陳伯、歐陽、應雪,都在這裏離我們而去。再接著,是歐陽被青姑引走的地方,黃夕遇害的地方……我們疾奔而過,心裏被無數種洶湧的情緒填塞得滿滿的,一幕幕閃現的回憶鞭策著我們的神經。饑餓忘記了,疲憊忘記了,沈重的雙腿和眼皮也忘記了,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不能死,一定不能死!我在心裏大聲呼喊著。絮兒緊緊拉著我的手,步履蹣跚,我回頭看著她,她望著我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大聲道:“姐,我沒事!我們能行!我們一定能逃出去的!”我什麼也沒說,回過頭來,發狠般地忍住了在眼眶裏已經轉了無數圈的淚水。
不知為什麼,一路上玉墜發出的紅光時現時滅,第一次熄滅的時候,很讓我們吃了一驚,可是幸好很快又亮了起來,如此反復了幾次,我們也不再擔心了,一旦紅光熄滅,我們便點燃火把前進,儘量的減少停留、休息的時間。就這樣一直走下去,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路面的坡度漸漸的放緩,林子逐漸稀疏,——可是越往前走,我的心卻提得越高:幾天前的遭遇還歷歷在目,那“鬼打牆”還在嗎?我們會不會再遇上兩面都是進山的情形?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們該怎麼辦?還是只有等死了?
終於,山口的大石出現在了我們的視野裏,我心口懸著的大石也立即落了地——在紅光照耀下,出山的路越過大石,清晰地往前延伸,延伸,那決不是進山的路!獨腳姑設下的“鬼打牆”,早已經不在了!我激動地望向許飛和絮兒,他們疲憊的臉上也洋溢著希望的光彩。許飛把手裏的東西遠遠的丟了開去,興奮地抱住我道:“快了!我們出山了!我們就快回到龍華了!”絮兒在一旁喘著氣,傻傻地笑著,似乎還不敢相信這能夠出山的事實。我推開許飛,嗔道:“還有三裏多路,你窮高興什麼?”他連連點頭:“是,是,我們這就走!”
作者:
藍琉璃
時間:
07-11-23 17:34
第十七章 萬劫不復
終於出了老君山,我們的心情自然輕鬆了不少,連那奇怪詭異的紅光,也不再去想是怎麼回事,似乎總覺得一出了老君山,回到龍華驛,我們就安全了。走著走著,靜寂裏突然遠遠地傳來幾聲嘹亮的雞鳴,絮兒驚道:“快天亮了?我們竟然走了一整晚?”我道:“可不是?我們進山時,因為走走停停,算起來到老君觀,花了兩天的時間,這一整晚下來,差不多當一個白天了,何況我們下山可不是走的,是用跑的。”正說著,許飛突然大叫起來:“看!龍華!我們到了!”我們抬眼望去,村邊的小河已經呈現在眼前,鱗次櫛比的房屋也隱約可見了。許飛激動地抓起我和絮兒的手,往龍華鎮飛奔而去,只差沒興奮地大喊大叫起來。
紅光仍然籠罩著老君山,只是光線到了龍華,已經比較暗淡了。我心裏正想著不知該怎樣感謝這救命的紅光,突然間紅光閃了一閃,又熄滅了。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火把卻已經被許飛丟掉了,我狠狠地掐了他一下,他哎喲一聲,道:“反正已經到龍華了,就這幾步路,我們摸黑慢慢走也沒有關係。”我哼了一聲,不去理她,牽著絮兒小心地往前走去。走了沒幾步,我忽然覺得周圍安靜得有些奇怪。剛才還聽見幾聲雞啼,農村人應該起得很早的,可是現在別說人聲,連通常鄉間處處可聞的蟲鳴鳥叫也聽不見,真的是半點動靜也沒有,只有一些隱隱的微光像霧氣似的淡淡籠罩在房屋頂上,不知是因為這一晚都沐在紅光中,視覺有了些問題還是怎麼的,我總覺得那光也像是紅色的一樣。我心裏不禁有些惴惴的,許飛也道:“怎麼快天亮了,還沒人起床呢?龍華的人不是都特別懶吧?”絮兒嘻嘻笑著,甩開我的手,居然一蹦一跳地往前跑去,我嚇了一跳,叫她回來,她卻道:“姐,剛才紅光亮著時我看清楚了,這段路我熟悉,剛來龍華時跑過好幾遍呢!平坦得很。一直走過去,大概還有一百多米遠,往左拐,就是街道了!你看,前面不是有光嗎?嗯,就是街口上照出來的,不是很亮,可是已經夠我看路的啦!快來!”她一面叫著,一面繼續往前跳去,我只得拉著許飛緊緊的跟上。
絮兒一蹦一跳的到了那街口,雙臂往上一振,看樣子是想歡呼起來,可是手舉上去,她的歡呼卻沒有發出來,眼睛瞪著,張大著嘴巴,定定地對著那街口站著。緊跟著我心中也是一凜——絮兒竟然整個人都罩在一層薄薄的紅光裏!怎麼回事?為什麼鎮上也有紅光出現?!
“絮兒!——”黑暗中,我和許飛同時向她沖過去,她震動了一下,放下了雙手,轉頭望向我們的方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我沖到她身邊一把將她抱住,心裏狂跳不已,她這才顫聲道:“姐……你看——”我緩緩抬起頭。什麼?會是什麼?我們還有什麼沒看過的?兇惡的厲鬼我們見過了,可怕的死屍我們見過了,還有什麼能令我們害怕?就算是死,大概也沒有什麼恐懼之處了。可是,在抬眼看清眼前的景象的那一刹那,我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一下——窄窄的街巷裏,兩面的屋檐下都挂滿著紅色的燈籠,像挂著一個個搖頭晃腦的人頭,在風中微微地搖擺,一點一點的燭光在燈籠裏閃耀飄忽著,仿佛無數的幽靈般的眼睛在窺視著你。整個巷子全是濃厚的血色,甚至讓我覺得空中也漂浮著血腥味似的。
“這……怎麼會這樣?!”我只覺得嗓子發幹,啞著聲音道。
絮兒又氣又急地道:“鬼才知道!”許飛回過頭來,不禁失笑:“絮兒說對了,這可真是‘鬼才知道’。”
我看他一笑,也松了一口氣,道:“是不是我們多慮了呢?也許龍華有夜晚挂燈籠的習慣……我們這幾天經歷了這麼多事,弄得神經好象特別容易過敏。”許飛道:“也許是吧,不過小心一點,總是好的。”我道:“那現在該怎麼辦?”他望瞭望天色,東方還半點曙光都沒有,沈吟了一下道:“我們試著敲一下這些人家的門,看究竟有沒有人在。如果沒人的話,那就大事不妙了,我們就只能繼續逃下去。”我點點頭,絮兒也“嗯”的一聲。
我們小心翼翼地步入小巷,進了巷子我們才發現,無數血紅色的燈籠密密匝匝地挂著,一直跟著巷道蜿蜒而去,比我們想像的不知要多多少。走到第一戶人家門前,許飛舉起手,猶豫了一下,砰砰地扣起門來。農家都是木門,扣擊的聲音在這安靜的鎮集上聽起來格外清脆,可是敲了半天,既沒人開門,更沒人答腔。許飛皺了皺眉頭,拉起我們轉身又去敲對面人家的門,仍然是沒有聲息。我們往裏走了一小段,許飛再次舉起手,重重地往一扇門上扣去。可是這一扣卻扣了個空,沒等他的手落到門上,木門卻吱嘎一聲打開了,我們嚇得一退,門口出現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翻了翻眼皮,朝我們笑起來——陳大娘!是陳大娘!
我們驚得幾乎連呼吸都忘了,這才看清楚,天啊!巷子裏到處挂滿了燈籠,我們竟然鬼使神差地敲到了陳大伯家的門!
陳大娘手中也提著個紅燈籠,她把燈籠向我們晃了晃,又朝院子內噘了噘嘴,嘿嘿笑著,慢慢地退到一旁去。她一讓開,院子內的情形便清清楚楚地呈現在了我們面前——小小的院子裏,居然站滿了人,我定睛看去,一下子失聲尖叫起來。
這些人,我們都認識!
顧天、歐陽、黃夕、洪曉、應雪,甚至陳伯,他們都在!都在!每個人手裏都提著一個紅燈籠,咧著嘴朝我們笑,燈籠陰慘的紅光自下而上映照在他們的面龐上,卻讓那笑容不知變成了怎樣恐怖的畫面!歐陽的臉已經不知道破碎成了什麼樣子,臉頰上支離的大洞裏現出森森的白骨,肌肉軟軟地從破裂處耷拉下來,似乎還滴著鮮血;洪曉歪著腦袋,一手扶在被洞穿的胸口上,似乎還在回憶竹筍插入胸口的那一刹那;應雪的頭朝天空仰著,眼睛卻瞟向我們,頸上一圈深深的裂口仿佛也正開口在笑;顧天的脖子已經折斷了,失去了形狀的頭垂在心口,卻還要扭過來望我們,肚子上卻像整個被掏空了一樣!
“嘿嘿……”洪曉突然笑出聲來。
“嘿嘿……”應雪也笑起來。
“嘿嘿……”“嘿嘿……”一時間,整個院子裏充滿了他們的怪笑,我們呆呆地站著,看著這些曾經的好友們,一步也挪不開去,甚至沒有想到要逃!
“你們……你們……”絮兒顫抖著聲音,卻只能吐出這兩個字。
許飛喃喃地念道:“洪曉……顧天……,你們都死了?顧天也死了?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他大聲喊起來,眼裏滿滿地含著淚水。
顧天拖著一條腿,搖搖晃晃地走前來兩步,嘿嘿笑道:“死了……都死了,我們都在這裏等你們來啊!你們來了,我們一起好上路……”
“不!”我毫無意義地搖著頭,眼淚早已奪眶而出。
“怎麼不啊?你看,死了多好啊,我們就不用怕青姑了,不用怕獨腳姑了,嘿嘿。”應雪仰著頭,頸間的傷口隨著她含混不清的語音一翕一合,臉上卻還帶著詭異的笑。
歐陽尖聲怪氣地道:“是啊,不怕了……可是青姑怕紅啊,所以我們就挂紅燈籠……嘿嘿,你看,你們看,這紅線和紅燈籠多美啊……紅得真好看……你們要不要啊,我把我的送給你……”
“不要!不要!”絮兒抑制不住地大聲哭喊起來。“我們是好朋友啊!為什麼你們現在連我們也要害?!”
顧天耷拉在胸口的頭晃了一晃,細著聲音道:“沒有啊……我們沒有要害人啊……嘿嘿,絮兒啊,你忘了麼?我把你放走了的啊,青姑想控制我,嘿嘿,沒那麼容易……為了不讓青姑得到玉墜,嘿嘿,我把玉墜吞下去了……然後我就跳崖……跳崖,跳下去,嘿嘿,青姑一直找到晚上才把我找到,可是她找不到玉墜!哈哈哈哈……原來玉墜藏到肚子裏,她們就找不到了!後來她就抓爛了我的肚子……肚子,呵呵,把玉墜弄出來了……”他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半,突然間老君山那邊的紅光又亮了起來,他喜道:“呵呵……看見了麼?這就是玉墜的光……玉墜,青姑壓制不住玉墜的靈力,她受傷了,哈哈哈哈哈……於是她就生氣,就殺了鎮上所有……所有的人,用這些人來祭那塊玉墜……可是後來又來了個惡鬼,和青姑打起來了,哈哈,她們還在搶……還在搶……”
我們怔怔地聽完,竟然是這樣!顧天竟然是這樣死的!絮兒失魂落魄地道:“我們都應該死的,是不是?所以你們會一起回到這裏來等我們,是不是?哈哈,我們不愧是好朋友,連黃泉路也要結伴去走!”
“是啊……嘿嘿,鎮上的人全被青姑害死了,可是現在全部都提著燈籠,站在自家的院子裏……你們沒有看到吧?好多好多紅色的燈籠,到處飄啊,飄啊……很漂亮的哦……”黃夕嘿嘿地咧著嘴,眼睛裏透出一種貪婪的光彩。
我流著淚道:“為什麼我們非死不可?你們這樣做,和那些兇殘的厲鬼有什麼區別!”
我剛說完,天空中突然飄來一個幽幽忽忽的聲音:“你們準備好了麼……好了麼……”我們一驚,顧天他們卻一起仰著頭尖聲而笑:“好了,都好了。”一時間,似乎整個鎮子都有聲音在回答,在應和。這滿鎮的鬼魂,真的都死不瞑目嗎?我抬頭一望,天空中除了那滿天的紅光,什麼都沒有。準備什麼?難道他們真的是要讓我們死在這裏?我一個念頭還沒完,一股寒意又從腳底一直竄到心口上:“空中的紅光為什麼看起來這麼濃?明明我們剛進龍華時已經變得很淡了啊!這能說明什麼?
天空中的紅色越來越濃,越來越亮,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了:玉墜在向我們接近!玉墜在直奔龍華而來!也就是說,青姑帶著玉墜往龍華來了!
我不禁渾身顫抖起來,許飛和絮兒也都發現了這變故,可是我們能往哪里逃呢?一面是邪惡的凶靈,一面是索命的朋友,沒有人能幫我們!黃夕顧天他們卻仍是呵呵地笑著。站在一旁角落裏的洪曉卻突然開口道:“你們走吧,走吧。我們不是等你們的,快走,出了鎮子,走得越遠越好!”他用力地揮著手,“我們不會攔的,更不會害你們,剛才要你們一起上路什麼的都是玩笑話,我們只不過想再看看你們。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聽他說著,我們如墜霧裏,可能嗎?許飛反應得快,回過神來,拉起發呆的我們就要走,正在這時,空中突然又響起那個幽幽忽忽的聲音,卻像近了許多,語氣急急地道:“好了,快了,現在只等她們進龍華,一切就都結束了!”話音未落,一個霧氣般的黑影子在院子裏浮現出來。
我們的腳步一下子停了下來:是張師父!
他一現身出來,看到我們,也是大吃一驚的樣子:“你們……你們怎麼在這裏?!什麼時候來的!”
不待我們回答,他又長歎了一聲:“天意,天意!”
我急道:“張師父,究竟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
張師父搖頭道:“青姑和獨腳姑兩個孽障,馬上就會到龍華了。先前我在老君觀現身,說情況有變師父另有要事,便是師父發現了青姑找到玉墜,並且正在吸取玉墜邪氣一事。那個時候,我們也才明白,原來一切的原由,最根本的還是這玉墜。我們來不及阻止青姑大開殺戒,誰知道後來獨腳姑也趕到了深谷之下,她們為了爭奪玉墜,在老君山裏一場惡鬥,幾乎兩敗俱傷,這是個絕佳的機會,師父先在龍華四周布下阻攔她們逃出龍華的符咒,又進山搶了玉墜,故意讓正鬥著的兩鬼發覺,她們便一定會跟著追到龍華來,一旦她們進來了,就再也無法出去。你看,這鎮上所有的角落,都已經堆滿了柴禾,貼滿了符咒。這些燈籠,全是火種。”張師父往院子四下一指,果然,院子裏四處都堆滿了木柴,我們剛才卻沒有注意到。“大火一旦燃起,不管是獨腳姑還是青姑,都會被無處不在的烈火和咒語燒炙得魂飛魄散,就算沒有,她們也永遠無法再為非作歹了,更無法走出這死鎮一步,哪怕是這鎮上又恢復了原來的生機。”
許飛駭然道:“那你們……你們不是也……”
張師父笑道:“是的,可是我們顧不得這麼多了,只要能除去這兩個禍胎,我們心甘情願——我,師父,你們的朋友們,還有這滿鎮的冤魂,當他們知道可以除去青姑,沒有一個離開。”他望瞭望我們,又歎了口氣,黯然道:“剛才我先師父回龍華,只道他們馬上就跟來,更萬萬沒有想到你們居然自己出了山……符咒結下的死界已經生效,你們……也已經無法出去了。所以我說,這是天意。”
“什麼?!”我們失聲驚道。難怪洪曉剛才讓我們快走,可是那個時候已經遲了,我們出不去了!他們會在被燒得魂飛魄散,我們也會被活活的燒死!代價!這就是代價!怎麼可能呢?我們千辛萬苦終於回到了龍華,可等待我們的卻是這樣的結局!真的天意嗎?誰給了上天任意支配我們的命運權力!我想呼號,一陣陣猛烈的撞擊聲卻從心口傳來,那是我心絕望的搏動——反抗,我們能反抗嗎?可是命運,我們何從而反!
思緒紛亂間,玉墜奪目的光芒已經到了近前,令人仿佛置身於地心熔岩之中,只看見一片濃稠的血色在眼前流動。我們木然而立,洛道長的聲音逐漸由遠到近,兩隻厲鬼尖銳刺耳的嚎叫也緊跟而來。我們已經聽不見張師父下令點火的聲音了,只見無數幾乎要融化在那紅光裏的紅燈籠飄飛而起,撲向每一處可以供它盡情燃燒的地方。刹那間,飛騰的烈焰騰空而起,那些藍的、黃的、紅的、各色的光彩如最妖嬈最熱情的舞女般扭動著蛇一樣柔軟而充滿致命誘惑的身軀,從四處而起,往四處而去,直到連成一片浩瀚的火之海。炙熱的火浪蒸騰著我們已經失去知覺的肢體,許飛緊緊地,平靜地將我們摟住,紅光映著絮兒滿是淚痕卻褪去了驚惶的臉,我不忍心再看她,眼角餘光觸處,卻見東方濃厚紅光之外的天空隱隱浮現出一層白色的光亮來——是曙光嗎?象徵著希望和生命的曙光?呵,是啊,天亮了!黎明來了,萬物蘇醒。在這即將埋葬所有邪惡和正義的死鎮之外,無數美麗的願望和祈禱隨著清晨第一縷晨曦悄然紛飛,撒滿人間。我們那些也曾經飛揚過的夢想與追求呢?又一輪朝陽即將升起在永恒的天空,卻不會再照耀到我們可以吐納這世界的空氣、奔走在人生路上的軀體了,甚至也許連靈魂,也將在熊熊的烈火中燃燒成永不為人所知的故事……
希望,還有希望嗎?哪怕是在這臨死前最後的一瞬?
我的目光一直望,一直望,透過粘稠的火與光一直飛向那洋溢著活力和生機的天空與大地,望向主宰生命的上帝的殿堂。
如果此刻有誰在老君山的天空,他一定會看到,有一雙眼睛,兩雙眼睛,三雙眼睛,在生與死之間澄澈地閃亮著,在飛騰的火焰和濃烈的光亮中閃亮著,這閃亮有如初生嬰兒對這個世界的滿懷的好奇與希望,有如今天這美麗的清晨,第一縷照耀大地的燦爛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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