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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の契約 --【拾章】不堪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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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殺過人喔。」淺野的話,至今仍在我腦海中盤旋,揮散不去。當了一輩子的刑警,雖然不是第一次聽過犯人自白,但是淺野那時的表情,卻是極為少見的表情。
那是綜合了無奈、痛苦、自嘲,以及極為深沉的悔恨的表情。
到底是怎樣的過去,才能夠讓一個人露出這樣的表情?
我不知道,所以我想跟著淺野走,聽聽看他所謂的往事。
走進了樹林之後沒多久,出現了一棟已然被燒毀的木屋遺址,旁邊則是一座石頭堆砌成的小墓。淺野走到墓前,雙手合十的拜了一下。
「這個墓…就是那可憐的女人…也是你們所謂的『割喉魔』--真紅的母親,真雪的墓。」
「她…是被我們全村的人給殺死的…」
「!!」頓時間,我終於想起來,有關雪見村的那段丟失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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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年前。
剛當上刑警的我,不過是個小夥子而已,沒見過什麼大案子,現場調查也還是個生手,因此那時擔任搭檔的前輩,平時一有機會就將我使喚來、使喚去,但實際上有案子的時候,他絕對是第一時間帶著我趕到現場。
而第一次看到那麼慘絕人寰的景象,就是在雪見村。
因為村子裡大量的人員遷出,使得戶政人員難得的跑了一趟這個偏遠的山村,打算趁機清查當地的人口,結果原本的目的沒達到,卻被自己所看到的景象給嚇的半死--一副吊在樹上的屍體。
死者是村子裡的西澤 真雪,死因是失血過多及因燒傷而導致的休克致死。
戶政人員在經過短暫時間的驚嚇之後,馬上打了電話報警,而當時第一時間被派來現場的,便是前輩與我。
「這實在是…太慘絕人寰了…」我剛看到屍體時,忍不住脫口而出。因為現場看到的,根本不能算是一具完整的屍體,左手及右腳被砍斷、隨意丟棄在一旁,右手被纏上繩子、吊在樹上、然後被淋上汽油點火燃燒,更不用提全身上下不計其數、大小、深淺不一的砍傷及穿刺傷了;而且因為屍體棄置有一段時間了,被野生動物啃咬、腐爛的因素、也更增加了屍體的不完整性。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有什麼樣的仇恨…需要下如此的毒手呢…?」前輩也喃喃自語。
我們依照程序封鎖了現場,並請求鑑識科的協助,在鑑識科接手處理屍體之後,前輩與我便開始著手進行調查工作。之後我們才發現,原來雪見村曾經發生過鼠疫,當時村子裡似乎死了不少人,而剩下的人在前一陣子也全數遷出了。我們開始一一連絡村子裡的人員,想要釐清誰有犯案的動機。
但是詭異的是,我們所嘗試聯絡的村民中,要不就是聯絡不到,要不就是聲稱不認識西澤、或是與她不熟、平日沒有往來,就好像是村子裡面不曾存在過這個人似的。
我們也曾經約談過幾個村民,但是還是徒勞無功,調查進度嚴重延宕,前輩也備感壓力。在經過好幾個月的調查之後,依然沒有任何進度,最後這案子就被上級當成懸案處理,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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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西澤是你們全村人殺死的?!」我驚訝的喊了出來。
「是的,沒錯。」淺野的表情依然平靜,但是看的出來,他的眼神之中滿滿都是悔恨。
「可是…這…是為什麼…」我依然無法理解。
「刑警先生,你知道,這裡是個偏僻、不起眼的鄉下吧,對這裡的村民而言,每日只要有三餐溫飽、作物不致於欠收,那麼就算是好日子了。二十幾年前,村子裡過這和睦的生活,祥和的日常在村中隨處可見。然而,真雪她在出外時,似乎是與外地男子有染,就這麼帶著身孕回到了村中,十個月後,便產下了真紅。」
「在那個純樸的年代,未婚生子事件很讓人詬病的事情,所以在真雪大肚子時已經很多人在背後對她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但是在小孩出世之後,村民對她的態度由原本的指指點點,直接變成排斥。」
「這是為什麼?」看來問題的核心要出現了,我這麼想著。
「因為真紅他…不同於一般小孩,他的右眼瞳孔眼色是紅色的…深紅色。」
「那時的鄉下往往都是迷信的,我們村子也不例外。於是村子裡的人都將這孩子視為不詳的預兆,紛紛要求村長趕走真雪母子倆。村長迫於無奈,只好要求真雪離開村子,來到這林子中獨自居住。」
「但是這樣應該還不至於讓全村的人想殺了他們母子倆吧?」我提出疑問。
「當然不是。真雪被趕出村子之後,村裡便對她不聞不問,村中倒也好幾年沒發生大事,所以當初提議趕走她的人便覺得自己是對的,而事不關己的人也日漸淡忘了他們母子倆的存在。」
「但是隔年開始,農作物變欠收,同時也開始流行起鼠疫,村裡頓時死了很多人,許多人在失去至親之後都悲痛欲絕。」
「結果,不知道是誰先起了頭,說是那受詛咒的孩子為村子帶來了厄運,當初他出生時就應該殺了他,就因為當初沒殺他,現在才會惹神明不高興,降下了天罰之類的話。於是村民們一起哄鬧著大家一起去殺了他們母子倆,以乞求神明的饒恕。」
「…」我聽的目瞪口呆。
「很難理解,對吧。但是那時候的人們就是這個樣子。」
「我們各自拿了柴刀、鐮刀,甚至有人拿著菜刀或草叉之類的利器,全村的人蜂擁至他們母子倆所居住的小屋,真雪遠遠聽到村民的叫囂,便覺得事情不對勁,連忙帶著真紅往外跑,結果,真雪被村民們給抓到了,然後遭到殘忍的屠殺;而真紅在真雪的掩護之下,雖然暫時逃開了瘋狂村民的追殺,但是仍然被逼到了懸崖邊緣,最後,年紀尚幼的他,一個失足從懸崖上摔了下去,那種高度是不可能能存活的,於是村民們心滿意足的回到了村子中。」
「但是鼠疫並未就此結束,反而更加肆虐,在村子裡已經超過半數的人死於鼠疫時,大家才明白了,這根本不是什麼天罰,更不可能是真紅所帶來的厄運,這一切,不過是場災難罷了。」
「於是大家便將死於鼠疫的屍體全數集中,放了把火燒光,其餘沒有染病的人,便全部遷往外地,沒有人想繼續待在這個悽慘的地方。」
「但是當初倖存的人們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將那天的屠殺深埋藏在心底,不再提起,因為那是太過驚悚的一段不堪回憶。於是真雪母子倆,便被剩餘的村民們給永久的遺忘了…。」
「直到十年前,我獨自帶著外地結識的妻子回來後,我才悄悄的幫真雪修了這座墳,因為我知道,真雪母子倆,不過是倒楣的受害者罷了。儘管我知道,但是…仍然無法挽回我們親手殺了他們的事實啊…」講到這裡,淺野的臉上早已老淚縱橫了。
聽著淺野一一述說往事,是如此的悔恨,我不由得替他感到悲哀,到底這二十幾年來,眼前的這位老者,有沒有那一天,沒有感受到後悔?有沒有哪一天,良心沒有受到譴責?然而,我更陷入了難境,依職責,我該逮捕他,解決這樁懸案;但是依直覺,我卻覺得割喉魔一定會找上他復仇,所以我應該利用他來釣出割喉魔,以解決這一連串案件。
我該等待嗎,我不禁這樣思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