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國度
不好意思,打擾夜透大妳了。夜透大的文章篇篇都非常吸引人,所以敝人想向您申請轉載文章,不知可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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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透紫大大您好:
我是鐵之狂傲線上遊戲論壇﹝www.gamez.com.tw﹞的會員藍琉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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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大大您的到來。:)
作者姓名:夜透紫
轉貼作品:絕色、心靈國度,都市夜間行進的人們及其後記
作者發表作品id:夜透紫
文章原出處:裏夢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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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請轉載者:藍琉璃﹝gamemania.tw@yahoo.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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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透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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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請善用各位手上的聲望系統,或者以悄悄話給敝人鼓勵。謝謝。^^
[ 本文最後由 武藤聖 於 06-8-24 04:19 PM 編輯 ]
『兩生花』,1
『兩生花』,1這實在是個尷尬極了的相遇。
在這個難得只彌漫著淡淡霧氣的倫敦效區,沒有市區燈光而使得月亮和星星特別清明的深夜裏,眼前的少女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精靈一樣,美得不沾半點人間煙火。此情此境的偶遇應該是很浪漫的──如果自己不是倒吊在樹上的話。
倒吊在樹上──當然連看到的畫面都是倒轉的了。
布箂恩並不是給誰人吊在樹上。只是在樹上『路過』時,衣袋裏的一只皮手套掉了出來,他用腿勾著樹枝翻身拾回。正慶幸手套沒有掉落地面之際,才發現樹旁有一個女孩瞪著圓圓的眼睛望著自己。
少女沒有叫喊,也沒有甚麼特別大的反應,只是以好奇的眼神靜靜的看著這個擅闖進花園的男人。
布箂恩嚇了一跳,因為沒想到會給人看見自己,連忙握緊手套翻身站在樹枝上。在外面看到這座殘舊的大屋時,還以為是沒有人住的廢置古屋,沒想到這座沒人氣的大屋裏還會有人住。
現在視線倒轉回正常的狀態了,布萊恩更能看清少女的樣子。她看來只有十六、七歲,在白色的絲質睡裙外只披上了一件單漙的外衣,長長的白銀色頭髮在月光下反射出朦朧的光輝……布箂恩也禁不住看呆了。
附近傳來一陣陣底聲交談的聲音,讓他回過神來。
「這邊沒有!」
「到哪邊去找!」
﹝這麼遠也追上來啊?真佩服他們的毅力……﹞
布箂恩知道現在不走的話,就會有麻煩,所以只好微笑著對少女揮了揮手,輕巧地在樹上一躍,從少女的眼前消失。
~+~+~+~+~+~+~+~
今天是個雲比較厚的日子,太陽不大。也多虧如此,身體不太硬朗的少女才會在花園裏靜靜地吃著下午茶。
只有她一個人,就像平常一樣。
她的視線掃過熟識的園林景致,不經意落在一棵樹上。
那一晚是因為睡不著才會起來到花園去,沒料竟然會看到其他人……那個……真的是人嗎?看不很清楚,是月光下的幻覺,還是森林裏的妖精?修長高大的身影……
不可能有人進入這個花園吧……
沙啦沙啦──
樹葉磨擦的聲音讓少女轉過頭來。一名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矮樹叢旁邊,右手載著跟頭髮一樣顏色的深藍色手套,左手捧著一束白玫瑰。
「打擾了。」那男人看來二十來歲左右,帶著溫柔的微笑慢慢走過來:「前幾天因為丟了東西,深夜冒昧闖進來,嚇著了小姐,今天是特地來陪罪的。」
他把鮮花送到少女面前:「一束鮮花可以令你原諒我兩次擅闖香閨嗎?午安。」
布萊恩盡他所能的保持禮貌,免得嚇到這位少女,可是看來是多餘了。少女對自己的來訪一點也不驚訝。正常人對於陌生人突然闖入,不是應該起碼會有點害怕或戒心嗎?布箂恩覺到更加奇怪了。
少女沒有作聲,仍然只是用充滿好奇和疑惑的眼神望著這個不速之客。
布箂恩用左手輕輕拉起少女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吻了一下。少女對布箂恩這種傳統的禮節並沒有顯得反感。
雖然只是輕輕一吻,但布箂恩已放下心頭大石。不過……那種無奈與憂愁的感覺……是甚麼一回事呢?
「謝謝你沒有把事情說出去,就請美麗的花仙子替我繼續保守這個祕密吧。」布箂恩笑說。
少女聽到他笑稱自己為『花仙子』時,不禁面上一紅。布箂恩猶豫了一下,最後他還是決定忠於自己的原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本人不想說就不要過問。
「我也不便打擾太久,有機會的話再見吧,告辭了。」布箂恩禮貌地道別後,轉身就要離開。
「請等一下!」
少女突然開聲叫住布箂恩:「可以陪我談一會兒嗎?自從老師走了之後,很久沒有人陪我談天了。」
別說布箂恩早就覺得有甚麼事不妥,少女幽幽的聲音已經讓布箂恩不得不留下。
他以微笑作為回答,回轉過來。
少女對於布箂恩欣然留下,看來很高興,臉上露出了愉快的神情。
「對了,」她連語調也變得開朗起來:「為何小偷先生知道我沒有告訴過其他人呢?」
布箂恩腳下一滑,幾乎跌倒。
第、第幾次了!?雖然說不上是光明正大地進出,但為何每次都給人說是小偷?布箂恩心想,爬牆進門的除了小偷之外,還有很多職業吧!?
「天哪~~我的樣子真的那麼像賊嗎?」他哭喪著臉問。
「咦?不是嗎?」少女有點尷尬,卻是一臉認真地反問。
布箂恩給她弄得哭笑不得,隨便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我叫布箂恩!不是『小偷先生』!」
他替自己倒了一柸紅茶,喝了一口。小偷嗎?其實給別人這樣說也真的反駁不了,「雖然某程度上也算是『偷』,但和你所想的不同啊!」
情報買賣,算不算是小偷呢?
他突然收起了笑容:「有聽過『讀心術』嗎?我只要觸碰一下別人,就可以輕而易舉的知道別人的記憶和思想。」
少女一臉疑惑,他只好笑笑道:「希望你不介意我剛才的無禮吧,茉莉小姐。」
茉莉聽到他說出自己的名字,不禁又是臉上一紅。原來他笑稱自己做花仙子是故意的。
布箂恩剛才除了一親人家柔軟的玉手外,也是為了『看一看』她有沒有對人透露過自己的行蹤和樣貌。當然,也就順道打探了人家的芳名。
尤其是當他先調查過這家大屋的資料,就更按捺不住好奇心。這間大屋屬於一間藥品公司『MANOTER』的創辦人兼總裁,現年五十四歲的理查‧維特的私人別墅。而這個人,應該是獨身的。
茉莉‧維特,是這位總裁的親屬嗎?姪女?私生女?他好像沒有這年齡的近親。要說是金屋藏嬌,這少女又像未成年。
布箂恩不會窺探太多別人的私事,他剛才只是知道了茉莉的名字而已。不過,少女心底裏某種強烈的情緒卻自自然然的傳達了給布箂恩。
「其實……」布箂恩正色問她:「你是不是有甚麼事想找人幫忙呢?」
茉莉立時抬起頭來望著他。
「雖然我感覺得到,但我是不會隨便偷看別人的祕密的。」布箂恩解釋道。
「我……只是……」茉莉臉上愉快的表情不見了。她低下頭來,雙手忽然開始顫抖,不只雙手,她全身也在微微發抖,彷彿在害怕甚麼似的。「我只是……」
茉莉好像終於下了決心似的,再次抬起頭來,以微微顫抖的聲音說:「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她把長長的裙擺掀起來,露出雙腳,以及腳踝上粗如大麻繩的鐵鐐。
這種現在連監獄也不會再用來束縛囚犯的野蠻用具,竟然會套在這麼一個穿著華美,弱質纖纖的少女腳上!?
「這是怎麼一會事!?」布箂恩不禁失聲叫了出來。
傳來一陣踏在草地上的腳步聲。茉莉轉身看過去,慌忙又回頭想叫布箂恩躲起來。可是,布箂恩已經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真是不可思議的人,茉莉這樣想。當然,此刻躲在矮樹叢中的布箂恩也是同樣的感覺。
這時候,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胖子提著一個皮包向茉莉走過來了。
「醫……醫生。」茉莉立時向他打招呼。
「唔?」那胖子看了看四周,「怎麼我好像聽到人聲?」
「咦?是我在自言自語吧。」茉莉連忙回答,「有人進來的話又怎會不被爸爸發現?」她斜眼望了望圍牆上的保安系統。
布箂恩聽到幾乎要笑出來。那晚只是誤打誤撞闖進來,剛才進來的時候,也覺得這裏的保安系統比一般的豪宅別墅要嚴密一點,可是並沒有太在意。是不是因為見識過太多國防級的保安設施,已經有點麻木呢?
現在想來,這裏的保安系統比較像是用來防止犯人逃走多於入侵。一想到這裏,布箂恩就笑不出來了。
胖醫生從皮包中取出聽診器,開始替茉莉檢查身體。
「告訴我,醫生。」茉莉沒有望著醫生,反而遙遙的望著圍牆。不,她的視線彷彿看得到圍牆的外面。「說甚麼有病不可以外出,根本就是假的嗎?」
醫生拿著聽診器的手不禁抖動了一下。
他把手縮回來,望著草地,緊緊皺著眉頭沉思。
即使不看他的內心,布箂恩也知道他的內心正為某件事掙扎著。
「其實……」醫生不敢正眼望著茉莉,自言自語地說:「你……」
「茉莉!」隨著這一聲叫喊,一個又高又瘦削的老年人出現在醫生後面。布箂恩看過這老人的照片,認得他就是那個大總裁。
「爸爸。」茉莉淡淡的回應,從語調聽來她並不期待父親的出現。
「醫生也是剛到嗎?」理查‧維特冷冷看了醫生一眼,醫生忙別過頭去,含糊地應了一聲。
老人把雙手按在茉莉的雙肩上:「茉莉今天怎樣?」
茉莉面無表情的答:「……沒甚麼特別。」
老人在她的額上輕輕吻了一下,說:「茉莉只要一直留在我身邊就好,不要再像上次一樣了,知道嗎?」
「……是的,爸爸。」她答得有點無奈。
醫生看著,沒有作聲,垂下的手卻緊緊握著拳。
而這一切細微的變化,布箂恩全看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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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掛在晴朗的天空上,也是一個難得沒有霧的倫敦夜晚。
遠離市區的大屋、被父親困在鳥籠中的小公主、還有欲言又止的醫生……耐人尋味。布箂恩在心裏這樣想著。
當他一想起茉莉那個請求他幫忙的表情,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願望,卻彷彿自己提出的是過份奢求的表情。就算不走進她的內心,也聽得到她發自心底渴望有人幫忙的哀求。即使違反自己的生意原則,沒有錢也沒關係了吧?
布箂恩倚坐在窗台上,底聲呢喃著:「沒有茉莉的出生記錄和戶籍,也沒有人知道財團的主席有這麼的一個女兒,看來還是得問一問你呢!」他底頭看著在柔柔的月光下面,沉睡在床上的老人說:「殘酷的國王……」
他輕輕從窗台上跳下來,地上的貴價地毯令他根本不用去擔心自己會發出聲響。
看到小几子上放著還沒喝完的酒杯和威士忌酒瓶,他更是忍不住笑說:「哎呀,你倒真方便我工作呢!」
老人睡得很熟,沒有比這更方便的工作環境了。
布箂恩把右手上的手套脫下來:「好了……開始囉。」他半開玩笑似的說著,慢慢把手放在老人的額頭上。
「打開你收藏祕密的大門,我用茉莉花作為鑰匙……」布箂恩深呼吸一下,閉上眼。熟練而快速地集中精神。
然後,他突然猛地睜開雙眼。
四周是一個昏暗,飄浮著一片片正方形薄片和又幼又亂的線條的空間。
「啊……真是一塌糊塗的地方……」布箂恩不禁眉頭一皺。他實在懷疑這個人平常是怎樣思考的。
他看了一下剛好飄到身旁的一塊薄片,隨手就把那東西掉開。咕嚕了一句:「誰要知道你公司的事!」
布箂恩環顧一下四周,他知道這裏只是表層思想。他要知道的,是在深層的記憶內。
在哪裏?
布箂恩靠著經驗,一步一步向更深入的地方走去。越是深入,越是黑暗。
在黑暗之中,彷彿有些甚麼閃爍著……
他向著閃光的源頭走近,漸漸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像──是一個女人,一個穿著婚紗的女人。白色的婚紗反射出淡淡的光芒,卻好像有甚麼阻擋著。
「那是……」他看清楚些,是一對手!一雙巨大的手,如同圍欄一樣包圍著那個女人的影像。
布箂恩企圖再靠近一些。原本柔軟地飄浮著的線,卻突然如亂箭般在他腳下畢直地射上來。
布箂恩馬上跳後避開了。心防每個人都會有,這很自然,早已見怪不怪。反應再激烈的他也遇過,這個男人卻不在布箂恩要考慮留手的範圍內。
「那麼不想人知道嗎?給我作個惡夢吧!」布箂恩毫不留情的用力一揮,一道白光隨著他的手掌劃過。四周彷如玻璃牆受到敲擊般,全都變成碎片散開,絲線、女人、巨大的手……一切都變成碎片散開。
眼前變得更黑,開始可以感覺到更強烈的感情。
一個隱藏在黑暗裏的人影,跪在地上,四周充滿了像回音似的聲音。
『……茉莉……我的茉莉……』
『……為甚麼要離開我呢?……』
『……你不聽我說我愛你了嗎?……』
那男人垂下的手上,握著的刀還在滴著血。
『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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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偷來的鎖匙﹝果然還是當小偷了﹞,布箂恩輕而易舉地把茉莉腳上的腳鐐打開。
茉莉有點不安的問:「沒有問題嗎?」
布箂恩突然雙手把她抱了起來:「你不是說想到外面去嗎?」
在這個晴朗的早晨,茉莉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離開這個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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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好漂亮啊!」茉莉驚嘆著。她從來沒有試過在這麼高的地方親身去觀賞一個城市,以前只是在圖片或電視上見過。「比電視中看的漂亮多了!」她撥弄著被風吹亂的長髮,愉快地說。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要把可以看見的東西都盡量看過夠。
布箂恩帶她上來這坐大廈的天台時,沒想到她會高興至此。
「一會兒可以到那裏去嗎?」茉莉帶著如小孩般的興奮心情,遠遠地指著一個地方。
「不如到遠一點的地方去吧?」
少女聞言轉過頭來望著布箂恩。
「想不想離開英國到其他國家看看?」他認真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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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把她帶回來!千萬別傷害她!」理查‧維特把手提電話重重地摔在地上,那小玩意馬上就報銷了,連零件也掉了出來。
老人憤怒得不發一言,只是在辦公室的玻璃窗邊緊緊地盯著窗外。
不可以讓她離開我……老人在心裏不斷重覆地說著。無論怎樣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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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箂恩帶著茉莉,在倫敦的街道上四處遊玩。倫敦不能算是個有趣的城市,只是每一件事物對茉莉來說,都是新鮮的。
愉快地遊玩了大半天,布箂恩自己也很久沒感到這麼輕鬆愉快了。只是,他心中始終記掛著,還是盡快離開英國為妙。
在人來人往的購物區街道上,一個男人拿出照片對照著行人,一邊取出手提電話。
「喂喂,老板。我找到相片中那個女人了,她跟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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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鬆的心情幾乎讓布箂恩大意得沒有發現,還好他還是終於留意到有人在跟蹤自己,否則也真是愧對自己過往的十多年經驗了。他認清楚前面的道路,街上的人群不算太擠,於是他拉著茉莉的手就突然跑起來。
「甚麼事?」茉莉不知道發生甚麼事,只好跟著跑。
只要能跑到那邊那個商埸去的話……
可惜,兩個男人突然擋在他們前面。連轉身的時間都沒有,布箂恩感到一件硬物正壓著自己的背部。可惡,畢竟不是熟識的地區。
眼前兩人﹝外加背後一個﹞,都是一身地道流氓的打扮。他在心中暗罵了一句,背後不用說當然是手槍,那個老傢伙竟然不顧一切到這個地步,不怕給流氓反過來勒索嗎? 「別以為在人群中我們就不敢下手。」在他背後的人嘲弄地笑著,「我們只是受人所托,跟我們回去吧。」
『兩生花』,2
『兩生花』,2「先生,我們素不相識,亦不知你為何要拐走我的女兒。」理查‧維特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後面,胖醫生站在他旁邊,這裏是那座大宅內的其中一間書房。給抓回來的兩人──布箂恩和茉莉,結果還是給帶回來這座豪華的監獄中。理查‧維特的說話雖然很客氣,但眼神和語氣都帶著無法隱藏的猛烈怒火。
房間裏只有他們四人。看來這個老人並不慣於跟不法份子打交道,也許是對一直沒有反抗的布箂恩少了戒心吧。
「但只要你保證不再搞擾我們,亦不亂說話的話,錢方面可以慢慢商量。」他冷冷地直盯著布箂恩說。
布箂恩把領帶拉鬆了一點,呼了一口氣說:「是茉莉自己想走的,你沒權留下她!」
理查‧維特正要開口反駁,但布箂恩沒給他開聲的機會:「如果我們堅持要走,你打算重覆二十年前的錯誤?」
老人呆了幾秒,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到底……想說甚麼!?」
布箂恩以鄙視的目光看著他,冷笑著說:「我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呢。」
老人雙眼瞪得大大的直盯著他。
「沒可能……」他彷彿對自己說話般重覆呢喃著,然後大聲叫了出來:「沒有人會知道那件事的!」
他害怕了──是的,不可能,誰也不可以知道那件事!不!難道茉莉也知道了!?絕不能讓她知道!
「茉莉……」一想到這點,老人激動地站了起來,雙手用力的按在桌上,急不及待的問:「別聽那傢伙胡說,你不會丟下爸爸一個人吧!?」
「爸爸……我……」茉莉很想走,沒錯,自從老師那件事之後,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一旦有機會,一定會走。可是一想到這個人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她不禁又猶豫起來。
「你還是離開這裏吧!」
一直默不作聲的醫生竟突然大聲說出這句話。
「醫生?」茉莉驚訝的望向他,她沒想過一向唯命是從的醫生會叫她走。
「你的確沒必要再留在這裏!茉莉,你還是快點走吧!」醫生就像在認罪似的,低下頭,大聲地一字一句宣佈:「你根本就和這個男人一點血緣都沒有!」
「你、你說甚麼?我是……養女?」茉莉有點驚訝,但尚有一點心理預備。她早就已經有這個懷疑了,只是她看過媽媽的照片,自己長得跟媽媽很像,怎會是養女?「那媽媽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茉莉走過去緊拉著醫生的外套,但醫生只是避開她的視線,想說,又沒有勇氣說。
「還是由我來說吧!」布箂恩看到這個情境,知道事情已經不可能再隱瞞了:「因為醫生亦不知道所有事實!」
「不要說……」老人抱著頭,年老的軀體顫抖起來,很痛苦的樣子:「那是……」
布箂恩沒有理會他,把事實娓娓道來:「二十年前,這個男人的妻子忍受不了他異常的佔有慾,因而下堂求去──」
隨著布箂恩的說話,老人一直逃避的記憶,不能壓止的在他眼前重現。就像兩三天前的那個惡夢,在夢中把歷史再現。
在這裏……就在這間書房內,她跟我說要離開我……為甚麼?那些男人怎可以跟你說話?你是我的啊!我這樣做,也只是因為愛你!
有我還不夠嗎?不需要其他人!你只要我一個就夠啊……為甚麼我這樣愛你,你反而說是痛苦呢?
不!不要說要離開我!……你不會的……我這樣愛你……
「他不讓妻子離開,」
不可離開我……你不可以……
「把她殺死了!」
布箂恩的說話如同冷箭般直刺入老人的心內,他整個人像木頭似的呆住了。
「是他、是他殺的!?」醫生是第一個叫出來的人,他嚇得面無血色,因為他一直不知道。現在,他感到自己的罪更重了。
布箂恩以同情的眼光望了望正在發抖的醫生,續道:「後來在偶然的情況下,他認識了一位正為研究經費煩惱的醫生。他不斷訴說自己是如何想念『意外過身』的妻子,終於騙到了那個醫生,答應──為你研究複製技術──複製你親手殺死的妻子!」
書房內一時靜得沒半點聲音。
「我是……」茉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喉嚨不自由主的吐出了這幾個字:「……複製人?」
聽到自己說出『複製人』這三個字時,原本一片空白的腦袋,即時混亂起來。
我是媽媽的……複製人?不……這不是真的……茉莉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甚麼。怎可能有這種事……我是甚麼?我是我媽媽?爸爸是……是我的……?
他殺了媽媽,卻把我複製出來!?
……他把我當成甚麼?
布箂恩一直輕輕按著茉莉的肩膀,當然感到這些強烈得不得了的情緒。他知道無論如何揭發這件事,茉莉始終還是會受到傷害。
因此,布箂恩對罪魁禍首感到更加憤怒,他大聲地說:「十幾年了,你自己心知肚明。這個女孩只是長得跟你妻子相似,並不是你的妻子!」
他故意強調最後兩句說話,並且用力的緊緊把茉莉抱緊。他希望茉莉也可以聽得清楚這兩句說話。
「假的!你胡說!」老人的精神已經進入失控的地步,他憤怒地叫喊著,否定自己所做過的一切事。
「我這樣愛她──」他聲嘶力竭的叫喊著:「怎會殺死她!?」
我怎會殺她?不可能……她會留在我身邊……
「我只是想她留在我身邊……只要留在我身邊……」
對啊……我沒有殺死她,茉莉……茉莉不就在我這裏嗎!?只屬於我的茉莉,從以前到現在都一直在我身邊啊……
「茉莉!不要走!」老人抬起頭來,對著宛如受驚的小鳥般,躲在布箂恩懷中的茉莉叫喊著。
「留在我這裏吧!我會像以往一樣愛你!」老人的眼睛都現出紅色的血絲來了。「沒有東西可以帶走你! 死也不可以!」
對!死了又如何?不可以分開我們……你還是會留在我身邊的!
「不……不要……」本來已經害怕得不斷發抖的茉莉,看到理查‧維特失常的舉動,感到前所末有的恐怖。這個男人,一直以為是自己父親的男人……
為了那樣的理由……把我的生命當成甚麼……
「我是人啊!」茉莉緊緊的抓著布箂恩的襯衫,用盡全身的力量哭叫出來:「不是一件任你擺佈的物件!」
老人,和布箂恩,兩個都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因為他們都知道,二十年前,在老人不願面對的記憶裏,同樣的說話……
「茉莉……」老人絕望地吐出這個名字。
「為甚麼……我這樣愛你……」彷彿無意識地,他慢慢拉開桌子的抽屜。
「你不能走……」他呢喃著,失神的重複呢喃著。
「你是我的!」老人把手槍畢直地指向茉莉和布箂恩!
在他旁邊的醫生馬上撲過去,可是憤怒已經令老人完全失控。
「走開!」他不知哪來的力氣竟然把比他還重的醫生推倒在地上,並且狠狠地拉下板機……
「呯!」
布箂恩只趕得及把茉莉推開。
老人打中了布箂恩,但還沒來得及打第二發,已經給人從背後一棍打中後頸,昏倒過去。
「哼!真麻煩。」一個一手拿著棒球棍,身穿某球隊球衣的年輕男子不知甚麼時候進入了書房,他看來就是一副剛看完棒球比賽的裝扮。書桌後的窗子被打開了。
他望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老頭,確定沒有太重手掛掉,便一臉不在乎地轉過頭來說:「喂!布箂恩,我來了。」
茉莉剛才已經失魂落魄,現在看見布箂恩被打中,更是害怕得只會哭過不停。
「布箂恩……」
「我想我……不行的了……」布箂恩強忍著痛楚,結結巴巴的說:「……連吻別都沒有,就這樣死去太可憐了,如果……」
棒球青年再也看不下去,走過去粗暴地把布箂恩的襯衣一下子扯開。
「這傢伙有穿避彈衣。」
難怪一滴血也沒有。
「跟我合作一次會死呀!?」布箂恩哭笑不得的叫起來。
「住口!若不是剛好出差來英國,我管得你給人棄屍在泰晤士河!我寶貴的時間是給你這樣浪費的嗎!?」棒球青年終於老羞成怒,咆哮起來。
茉莉在一旁,看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吵起來,一時啞口無言。兩個男人,像小孩似的吵著。
本來還滿臉淚水的茉莉,忍不住笑了起來。
給棒球青年一手抓著衣領的布箂恩,看見她的微笑,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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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事我的朋友們會安排,你到達美國之後再打電話給我吧!」布箂恩愉快地說。
「你不和我們一起上機嗎?」茉莉連忙問。三個人一起離開酒店,她以為會一起乘飛機去美國。
「這傢伙有生意給我,我要先到意大利一趟。」布箂恩笑說,輕輕撫了一下茉莉的頭:「我很快就會回美國了。」隨即轉過頭來,對那個棒球青年﹝當然現在不再是那一身打扮﹞說:「那就拜託你替我送她一程了。」
「知道了!」
布箂恩靠近一點,用很小聲卻強調的聲音說:「不要趁機亂來,我會知道的哦!」
那人也小聲的回了一句:「信不過我就不要拜託我!」
當然這兩句茉莉都聽不到。
車子來了,茉莉臨上車時,轉身在布箂恩的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
布箂恩目送兩人的車子離開,抬頭看了看帶點薄霧的天空,回味著茉莉剛才的一吻。
『我想……從心裏向你說一句……謝謝你……』
第一篇完
『The Unsolved Grief』,1
『The Unsolved Grief』,1(呵呵呵呵……﹞
(布箂恩……今次我要更深入的了解你……)
還在睡夢中的布箂恩,腦海裏突然響起奇怪的聲音,令安眠中的他感到很不舒服。
﹝誰……誰的意識流進來了……﹞
迷迷糊糊之間,布箂恩感到身體有點異樣,於是老大不願的把眼睛張開。
「早晨,我的大腦皮層實驗品©」
布箂恩的眼睛一張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令人噴血的乳溝。
聲音的主人,是個留著一頭短曲金髮的妙齡少女,性感的小背心和短熱褲,把她美好的身材表露無遺。
一覺醒來發現這樣的一個惹火尤物在自己的床上,布箂恩的反應是──
慘叫。
不是說笑的,布箂恩是真的因為恐慌而叫起來。他一看到這個十九歲的女孩就幾乎肯定,自己身上和頭上一定已經貼滿了電線。還有,這個時間那傢伙多數會……
「早呀!布箂恩!」
門呯的打開,奧斯卡興高采烈地拿著兩包東西衝進來:「我買了東西來一起吃!」
就在他把袋子舉起來的同時,他視網膜上的影像,是床上的兩人正以極度曖昧的姿勢怔怔地看著自己。
布箂恩的不幸預感馬上便應驗了。
奧斯卡像看見殺父仇人似的衝過來,把他從被窩裏粗暴扯出。
「布箂恩!」他面露青筋,臉容幾近扭曲的說:「告訴你你敢動麗莎的話,我會……」
布箂恩無奈的哭喪著臉說:「她先動我的啊~~」
「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大概是剛才的畫面太刺激,奧斯卡沒有聽,開始『修理』布箂恩。
「我甚麼也沒做啊~~!﹝我做了你才打吧~﹞」
「住口!」
「誤會啊──」
毫無還擊之力的布箂恩,只有任由奧斯卡『粗暴對待』。
麗莎完全沒有理會兩人的胡鬧,用手提電腦把剛才收集的數據整理好。好整以暇的完成後,才若無其事的笑著對奧斯卡說:「早晨,奧斯卡Z」
「你在這裏幹甚麼!?」奧斯卡扔下布箂恩,氣沖沖地問。
「研究心靈感應現象Z」麗莎理所當然地笑著答。
「也不用跑到床上去吧!?」奧斯卡生氣的咆哮。
好不容易在奧斯卡手下生還過來的布箂恩,一邊把身上的電線拔出,一邊自嘆倒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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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卡──也就是上次救了布箂恩的少年,因為就住在布箂恩樓上,經常問也不問就闖入他的家。而他的單戀對象麗莎,最近似乎也感染了這個壞習慣。
「麗莎……請不要再把我當實驗品……」
胡鬧夠了,三個人在廳子裏分享奧斯卡買來的快餐。布箂恩已經不只一次這樣對麗莎說,雖然明知沒有甚麼用,他還是忍不住要投訴。
「又不會拿你去解剖!」
麗莎吃吃笑著。果然,這女人根本就不當是一回事,投訴信又投籃了。
布箂恩只好嘆道:「兩位好閒啊?你們沒事情辦嗎?」
「不好嗎?起駛證明沒大問題發生啊!」
奧斯卡雖然明知只是誤會,但依然為剛才的事耿耿於懷,一臉不爽。
奧斯卡和麗莎都是大學生,但實際上卻是某個組織的成員,專門處理一些『特別事件』。布箂恩跟那個組織的關係只限於幾次生意上的來往,他和奧斯卡並不是同事,純屬私人性質的朋友。
「對了,你從英國帶回來的溫室小花呢?」麗莎還沒見過茉莉,今次除了是為『研究』布箂恩之外,也是為了她的事而來。
「茉莉?上學去了。」布箂恩喝著咖啡,慢條斯理地說。
「這個……我昨天去見過那位醫生了。」
布箂恩沒有作聲,事實上他早就預料得到。他借奧斯卡的關係去取得那個組織的幫助,解決茉莉和他父親那件事。當然,在互惠互利的大前提下,那組織不可能放過那位醫生的技術。
麗莎是少數兼任研究組的成員,由她去接觸那位醫生也不出奇。
「組織想要他的研究資料,但他似乎很內疚,說一生都不會再參與任何研究。」麗莎說著,一臉真可惜的樣子。
事實上,那醫生以『我沒有勇氣再去見她,請代我向她說對不起』一句話,就婉拒了她的新研究邀請。
提起茉莉,奧斯卡也問道:「那件事她知道了嗎?」
在影子法庭傳召茉莉的『父親』之前,他已經自殺身亡。布箂恩沒想過要隱瞞,收到消息後不久就已經告訴了茉莉。出奇地,茉莉並沒有多大反應。
布箂恩沉思了一會,才答:「嗯,但她的情緒已經平伏下來了。」
「……有件事我想你應該知道的吧?」麗莎喝著橙汁,突然記起些甚麼,認真地說。
「複製人的壽命會因基因縮短而減少,所以茉莉的壽命可能會比較短,體質差之外還可能會過早衰老。你要小心照顧那位小姐。」。
這時候,電話響起。
布箂恩打了個哈欠才接電話。
「﹝終於﹞有生意了啊?」奧斯卡嘲諷的笑。
布箂恩應了幾句之後,電話裏的人開始滔滔不絕的說起來。
「……瀕死狀態?」
布箂恩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引起了奧斯卡的注意。
「不……」布箂恩有點為難地說:「好吧,我馬上來。」
接了生意,布箂恩放下電話轉身就要出去。
奧斯卡把吃剩的東西放下,說:「反正我今天沒事做,我和你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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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競選今屆市長的熱門候選人之一,積遜‧漢斯的離奇失蹤案件今早有突破性發展。今早清晨,漢斯被跑步人仕發現重傷倒臥在郊區,目前情況危殆。』電視機發出新聞佈導員無感情的聲音。
『被視為今屆大熱門的漢斯,自從上星期在自宅的外圍散步時突然失蹤後,一直沒有任何消息。漢斯的家人直至今晨為止曾數到過三個恐嚇電話要求贖款,但其中兩個致電疑犯已經被迅速遞捕,並且被證實與案件無關。另一通電話根據警方表示亦相信與案件無關。』
『在野黨和工黨對事件表示極度震驚,要求警方盡快拘捕疑犯。』
鏡頭一轉,被無數記者包圍的男人,另一位候選人說:「無論是甚麼原因也好,這是極野蠻的暴力行為,我感到極度遺憾。」
再一轉,被包圍的男人不同了,可是記者還是堆得一樣賣力。
「這對今次自由民主的選舉來說無疑是一個重大打擊,無論對方是誰,他們都必須為惡行負起全部責任。」
「有分析指失去漢斯作競爭對手之後,貴黨可穩奪多10%的選票,您有何看法?」一名記者問道。
「我個人倒衷心希望漢斯先生能早日康復,當然,若我們能當選的話,一定會實踐他打擊毒品事業的方向。」
『相傳對漢斯所提出的參選政綱極為不滿的兩個本地黑幫組織,亦少有地分別於報章發表聲明,宣稱與他們的組織無關。』
畫面映出了兩則剪報,標題給紅筆圈起來。
──『政黨間的鬥爭不要推到我們頭上』
──『很明顯這是某些名人的計劃,但我們非演員』
『警方表示,他們正從各個可能性去調查這次的案件,包括把某些政黨的狂熱支持者帶返問話。而目前漢斯所入住的醫院門外正堆滿記者。剛才一名醫生表示,在受到重傷而且未能即時搶救的情況下,積遜‧漢斯目前仍然昏迷,情況危殆。他們表示已經在盡力搶救……』
站在醫院門外作直播的佈導員滔滔不絕地說著。
布箂恩走在醫院的走廊上,在『工作人員』的掩護下順利進入醫院內,瞥見在醫院大堂擠得水洩不通的記者群。
跟著奧斯卡一起來的麗莎嘲諷地說:「真熱鬧呢。」布箂恩則不發一言的沉思著,雖然他看起來並不緊張。
全身多處被燒紅的金屬灼傷,骨折,刀傷,內臟出血……似乎受過嚴重虐待……布箂恩想起委託人在電話裏的描述,不禁感到很不舒服。但同時,想到委託人的要求,布箂恩忽然覺得,其實對政黨而言,他的生與死還不及這件事對選舉的影響來得重要。真是諷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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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布箂恩看到像木乃伊一樣全身包著紗布,插著喉管的受害人,他終於覺得委託人在電話裏並沒有誇大其詞。醫生跟護士都在病房裏預備著,對他們三個不速之客感到不悅。不過,醫生們都只是在等待而已,因為可以做的都已經做了。
躺在病床上的人看來隨時都會死去。
「夫人!」
像背景音樂般的飲泣突然中止後,病房的另一邊傳來護士的叫喊聲。
「醫生!漢斯太太!漢斯太太昏倒了!」
看來是傷者的太太不支昏倒了,醫生馬上走過去,吩咐護士把那個昏倒的女人送到隔壁休息室。
這種埸面對布箂恩來說,已經見慣不怪。
一個西裝筆挺的男人走過來,聲音似乎就是打電話給布箂恩的人:「先生,請你盡快開始。」
「好的。」布箂恩淡然地說。
布箂恩討厭接觸將死的人,不過總有機會遇上。在別人死前去偷窺別人的內心,是他最不願意做的事。不過他知道,若不狠下心,根本甚麼也做不到。
布箂恩把手放在傷者那斷了兩根指頭的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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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辛苦……求求你不要殺我……我不想死……」
才剛進入那男人的內心,呼救的聲音就如洪水般向布箂恩襲來,伴隨著極度強烈的痛苦和情緒。
這是一個將要死的人,發自內心最強烈的求生意欲,和面對死亡的恐懼。
突然感到小腿被甚麼抓著,布箂恩回頭一看,全身是血的積遜‧漢斯,正緊緊地抓著他的腳不放。
「誰……救我……」
發自靈魂的哀求。
越來越多的積遜‧漢斯,出現在布箂恩的身邊,拼命的抓著布箂恩。鮮紅的血從他們臉和身上的傷口不斷冒出來。
「停手啊……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不要殺我……」
「對不起……」
「對不起……放過我吧……」
每一個都在吶喊著,毫無保留地把恐懼傾倒在布箂恩身上,彷彿這樣子他就能分擔一些自身的痛苦。
布箂恩突然感到臉上一熱,右頰上出現了一道跟傷者一樣的傷痕,並且留出血來。
「糟糕……開始同步了!」他暗叫不妙,他不忍心抗拒傷者的『襲擊』﹝那會令傷者更痛苦﹞,使得他跟傷者開始同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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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布箂恩緊閉雙目的臉流出豆大的汗,麗莎小聲的問:「他面色很差啊,沒問題嗎?」
「他不想多餘的事就不會有問題!」
奧斯卡熟知他的性格,大概能想像他又在冒不必要的險。布箂恩早就有過因為跟一個女孩同步率過高,而險些陪她共赴黃泉的不良記錄。
突然,監測心跳的儀器發出警號,醫生和護士慌忙跑到床邊急救。
「心跳四十五──血壓下降!」病床邊馬上亂作一團。
一直待在布箂恩後面的奧斯卡,連忙把布箂恩的手拉開。
布箂恩給他突然拉開,返回現實,顯得一臉惶然。
醫生們盡了最後努力,終於宣告:「──宣佈死亡,病人的死亡時間是──」
「先生,你知道甚麼了嗎?」委託者急不及待的問。
奧斯卡放開布箂恩的手,他抹了抹額上的汗,回過神來。
「兇手只有一個人,行兇地點是一間可以看到湖景的白色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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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卡向著正攤在長椅子上的布箂恩走過去,問道:「好了點沒有?」
「嗯……」
布箂恩稍為調較一下坐姿,深呼吸一口氣。這裏是醫院地下的某條走廊,相比起充塞了大批記者的病房門口,當然是靜得多了。
「麗莎呢?」
「給叫回去了。」奧斯卡補充說:「好像不是太嚴重的事,只叫了她一個回去。」
「是嗎?」布箂恩笑了笑,並看了看手錶。
「啊,糟糕!是時候去接茉莉了!」說著,向停車場的方向走去,「我去開車!」
「笨蛋!蠢材!白痴!」奧斯卡高聲的罵道。
「甚麼啊?」布箂恩沒好氣的回頭問:「不用連罵三次吧……」
「你沒必要陪他們走到最後一步!」
布箂恩沒答他,只是繼續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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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我來接你了Z」布箂恩一看見茉莉,遠遠就忍不住叫起來。
明明剛才臉色比月亮還要白,現在卻笑得像太陽一樣。奧斯卡實在對這位老兄沒半點辦法。
「布箂恩!」茉莉愉快地跑過來:「奧斯卡,好久沒見了!」
「茉莉,不見一陣子你又漂亮了!」奧斯卡笑說。
坐上布箂恩的車子,三人從茉莉就讀的高中駛回家去。
「你今天不用上大學嗎?」在車上,茉莉好奇地轉過頭來問奧斯卡。
「本來想介紹女朋友給你認識的,可是她剛剛給叫走了。唉──」奧斯卡嘆道。
車子駛入紐約的高速公路。
茉莉注視著專心駕車的布箂恩,突然問:「布箂恩,你今天遇到甚麼不高興的事嗎?」
「咦?沒有啊,」布箂恩奇道:「幹嗎這樣問?」
「可是你看起來滿懷心事的樣子。」
布箂恩笑了起來:「啊?有嗎……?」
「騙──子──!」
奧斯卡故意大聲地拖長音節。
「這傢伙才剛和一具木乃伊聊天,心情差極了。」
布箂恩把頭轉過來,臉無表情的對奧斯卡『笑』說:「大人的事小孩不要亂說!」
以認真的臉來說這種看似玩笑的話,效果直迫史提芬京的恐怖小說。
布箂恩的心情,的確很差。茉莉心裏這樣肯定了。
「蠢材!」奧斯卡倒不是給他的表情嚇到而大叫,而是因為車子正由布箂恩在駕著。「駕車要看前面啊!」
布箂恩才回過頭去看前面,奧斯卡又忍不住說:「對同居女友不能坦白些嗎!?」
「咦?」茉莉的臉紅起來了。
「多管閒事!」布箂恩轉過頭來罵道。
「前面啊!喂!」奧斯卡感到車子已經不是在直線行駛。
「茉莉只是單純地『住在我家』而已!你不要想歪!﹝雖然我也很想﹞」
「叫你看前面啊!」
「要你教!」 車子以類似蛇的前進方式,在高速公路上繼續前進……
『The Unsolved Grief』,2
『The Unsolved Grief』,2『救我……我快死了……救我……』
因腦部被擊傷而血流披面的男人,心底裏的呼喊,刺激著小男孩的每一條神經。
『我不想死啊!……替我叫救護車……誰也好啊……』
終於,小男孩受不了這樣恐怖的聲音,轉過頭來說:「媽媽……這個人……真的會死的……」
可是在旁邊,正忙於在袋子和公事包裏搜掠貴重物件的女人,卻不耐煩的罵道:「提款卡的密碼呀!你到底知道了沒有!?」
「可是……媽媽……你只是要錢……再不救他就變成殺人了啊!」
「那你還不快幹!?」女人一手扯起男孩的頭髮,狠狠的說:「再不聽話,我就把你賣了!」
「反正你有利用價值可以賣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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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箂恩看著窗外的毛毛細雨,這句說話在他的腦海裏久久盤繞不去。
「布箂恩,」突然聽到茉莉的叫喚,才發現茉莉不知在甚麼時候走到自己身邊來了,看來自己剛才一直在發呆呢。
「布箂恩,睡不著嗎?」茉莉看見這麼晚了,廳裏還亮著燈,她才出來看看。
「啊,可能今天喝太多咖啡了……」布箂恩苦笑著說。
茉莉雙手緊緊握著他的手,模仿著布箂恩閉起眼睛皺著眉,認真的想要去集中精神。
布箂恩不禁笑起來:「你這樣子也不會知道我在想甚麼的啦!傻瓜!」
「可是我想知道啊!」茉莉不介意布箂恩笑她,擔心的說:「是甚麼事會讓你感到這樣難過。」
「我只是想起了我媽媽……」
本來不打算說的,可是不知道為甚麼又脫口而出。連布箂恩自己也感到有點驚訝。
「啊?」茉莉有點驚訝,她原本以為布箂恩在想今早甚麼『木乃衣』的事。
「我媽媽是個妓女,我連父親是誰也不知道。」布箂恩低聲說:「生下我之後不久,她跟了另一個男人,靠詐騙和行劫為生。當他們發現了我的能力,就利用我來偷別人存戶的錢。最後更把我賣了給一個土豪惡霸,」
他察覺到自己的臉色可能有點陰沈,於是笑了笑:「我可是很辛苦才逃的出來呢!」
茉莉幽幽地看著他。
「你恨你的母親嗎?」
聽到茉莉這樣問,布箂恩沈默了好久。
「我不知道,不過如果我知道她在哪裏的話,我想我不會去見她。」
「我也不想再見父親……」茉莉低下頭說:「可是,當我知道他死了之後,卻感到有點難過。」
她嘆了口氣。
「父女……母子之間的感情……到底應該是怎樣的呢?」她感慨地說。
在短暫的沉默之間,布箂恩不可思議似地看著茉莉。即使她不會讀心術,但她卻把布箂恩正在想的問題先問出來了。
也許從某角度看來,我們兩人的背景有點相似?布箂恩不禁這樣想。
電視機微微地傳來訪問的聲音。
「我肯定,是工黨那些傢伙做的!那班不知文明為何物的野蠻人因為害怕會在今次選舉敗下來,才使出這樣卑鄙的手段!」
「我想是黑幫吧?電視不是這樣說的嗎?……唔,我想我不會改變決定,我會投給巴利。」
「無論如何我都要投給他們!不然的話我情願投棄權票。」
「開玩笑,黑幫才不會這樣做,信我吧,那些人早就已經談好了條件的。我認為這是針對我們英國人而來的恐怖份子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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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爽的早晨,布箂恩按下門鈴後不久,就有一個女人來開門。
那女人臉容憔悴,看著門外的陌生人的眼睛,完全沒有光彩。
「我叫布箂恩,是醫院轉介的心理醫生,一大早就來打擾夫人真是不好意思。」布箂恩禮貌地脫下手套跟對方握手。心理醫生甚麼的當然只是胡說,他只是高中畢業而已,從沒唸過大學。
「不要緊……反正也只有我一個人……」女人轉身請布箂恩進去廳子坐。她看著廳子的落地玻璃外,那陽光下的美麗湖景,彷彿看得見湖上有女兒與父母在小艇上釣魚的愉快景象。
「一家三口的快樂時光,已經……」女人呢喃著,淚水就流下來。
「啊啊……不好意思,我一想起就……」她連忙抹了抹臉上的淚。
「不用介意,夫人。」布箂恩邊說邊走進來。「我很明白你的心情。」
漢斯太太走到廚房去倒了兩杯紅茶出來,精美的銀盤子上還附上了餅乾、芝士、果醬和小餐刀。即使在極度的傷痛中,優雅的夫人仍保持著待客之道。
「真的很遺憾,」布箂恩對几子上的小吃都沒興趣,反倒把架上的照片拿起來細看,「女兒才剛過世不久,漢斯先生又發生這種事……」
「……失去了他們,我活著也沒有意義了……」女人坐在沙發上,嗚咽著說。
「失去一個這樣活潑可愛的女兒,」布箂恩把照片放到沙發前的几子上,讓照片正對著那女人。「那時候你們夫妻倆一定很難過吧。」
相片裏是一家三口的合照,站在父母面前幸福地笑著的小女孩看來只有八、九歲。
女人默然地看著照片彷彿出了神,似乎連坐在對面的客人都忘記了似的。布箂恩靜靜地看著她。
過了很久,她自言自語似的呢喃:「不……傷心的只有我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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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啊?這麼早……」奧斯卡把門打開,一臉擔心的茉莉正站在門外。
「茉莉啊?甚麼事?」
「……布箂恩一早就出去了……」
「那?」
「我在想……他可能會去了跟兇手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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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看著康妮痛苦地嚥下最後一口氣時,他正在某處進行他的演說……」
女人雖然面對著布箂恩,但目光卻是無焦點地散落。布箂恩知道,此刻她正陷入無法逃避的回憶之中。
當漢斯趕到醫院的時候,女兒像天使般的臉已經被白布蓋起來了。
「為甚麼……!為甚麼你連她最後一面都不看啊……!?」失去女兒的母親痛哭著撲到他身上:「為甚麼……為甚麼啊……」
然後,連靜靜地哀傷的時間也沒有,記者們爭先恐後的湧來採訪這件事。
「他在傳媒前表現得極度傷心,博得了不少同情,」漢斯太太把視線移到几子上的紅荼,繼續說著:「可是,只有我知道,在女兒安息禮拜的晚上,他還在想宣傳的策略──」
當她想好好地跟丈夫談一下的時候,卻發現漢斯正跟政黨的人在書房裏。她感到很憤怒,正欲轉身離開時卻聽到裏面傳來這樣的一句話。
「反過來想,這件事也許能為你帶來不少同情票──」
她僵立在書房外。
女兒……康妮的死……他們要利用康妮的死……!
「這區女性選民不少哪,好好保持『好父親』形象,下次演講的重點放在兒童醫療保障和家庭教育上……」
康妮她發著高燒,仍然哭喊著要見爸爸的聲音仍尤在耳……
康妮……康妮……你等一下……
我帶爸爸來見你!
你受的痛苦,我要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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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就已經奇怪了,那傢伙在回答時都含糊的混過去。唉,他連騙人都懶哪。」奧斯卡跟茉莉坐在警車上。「對了,你怎麼知道他去了見兇手?」
「因為他昨晚突然提起了他媽媽的事……」
「啊?」奧斯卡有點驚訝,他沒想到布箂恩會主動跟人談起自己的過去,這實在是比日全蝕還少有的事。
「我覺得他不是那種喜歡回憶過去的人,而且從醫院回來後他就一直都沒能釋懷,所以我就想可能是有甚麼事勾起了他的回憶吧……」
奧斯卡不滿地低聲念著:「那個亂來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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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緩緩地從照片處移到用來塗果醬的小刀子上,漢斯太太再說不出半句話,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突然,她把桌上的小刀拿了起來,往自己的頸項用力插去!
布箂恩看到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卻沒感到半點驚訝,只是嘆了口氣說:「康妮不想見你。」
女人的動作就像結冰般突然停止,刀尖停在咽喉前面。過了彷彿連時間也凝固的幾秒後,刀子從她顫抖的手上咚一聲掉在地上。
「康妮……不想見我……」她發出無比痛苦的呻吟。
布箂恩看著她,良久,他說:「你丈夫趕不及回來見女兒最後一面,他也很痛苦。痛悔自己陪伴女兒的時間太少,無奈卻無法補救。對政黨的宣傳策略憤怒卻又無法改變……你跟你丈夫一起二十多年了,你知道,你也明白。父親到底有多疼愛自己的女兒,做母親的比誰都清楚──」
布箂恩平靜地看著她:「那麼,你為甚麼還要殺死他呢?」
「……我殺了他……是的……我要讓他痛苦……天啊……我殺死了他……」顫抖的語氣,彷彿說出來的話連自己也難以置信。
「你只是沒法接受失去愛女的事實,非要找個憎恨的目標不可。即使明知做錯……」這種例子,布箂恩已經見過不少。當人面對自己所無法接受的事,他們還真能做出連自己都無法接受的事來。女兒至死未如願見到父親,成為把失去女兒的傷痛發洩在丈夫身上的出口。
「世上已經再沒有你所愛的人了,活著也再沒有意思了。可是殺了女兒的父親,死了之後你有去面對女兒的勇氣嗎?」
他的說話冷冷地刺進了母親的心裏。這是名副其實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心理狀態,眼前的女人是兇手也是受害者。若果同情她的話,為甚麼又說出這麼冷酷的話?是因為見慣了?布箂恩對自己此刻的冷靜感到厭惡。
「若果你能用沾了血的手去擁抱康妮,那麼請便。只是我想,康妮大概不想被教導她做錯了事要承認,自己卻連面對現實的勇氣都沒有的媽媽所抱吧!」
女人掩著臉失聲痛哭起來。
布箂恩知道,在活著的痛苦與死亡的痛苦之間,她已經作出選擇了。
又或者,根本沒有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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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斯卡跟茉莉從警車上跳下來時,正好看見布箂恩跟漢斯太太從屋裏走出來。
「還好,看來沒甚麼事。」奧斯卡鬆一口氣說。
「我丈夫……是我殺的………」漢斯太太再沒有流淚,平靜的臉看來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年。
「請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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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是怎麼知道我在那裏的?」回到家裏,布箂恩一邊把外套脫下來一邊問。
「茉莉說兇手可能是死者的母親或太太,死者的母親已經不在了,剛好又發現他在郊區有間白色的別墅。」奧斯卡直盯著布箂恩,怒吼起來:「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
「老兄!拜託你不要每次都這麼亂來!下次再出『外勤』我可要照價收費了!」
布箂恩連忙哈哈大笑:「放心啦!今次不是甚麼事都沒發生嗎?﹝又不是我叫你來……﹞」
看奧斯卡生氣的樣子,搞不好又會給他修理……想到這裏不禁又流下兩滴冷汗。
茉莉微笑著說:「布箂恩很厲害呢!阻止了那位太太自殺。」
「如果她真想自殺的話,就不會拖到今日。」布箂恩嘆道:「事實是殺人之後,她沒有勇氣在死後去面對丈夫和女兒……」
他轉身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晴朗的天氣下卻是個並不愉快的日子。
父女……母子之間的感情……到底應該是怎樣的呢?
我實在不懂……
布箂恩這樣想。
第二篇完
『英倫迷霧』,1
『英倫迷霧』,1陰霾的雨天。
典型的倫敦天氣,密綿綿的細雨和泛在空氣中的白色薄霧,令四週變得一片朦朧。本來就死氣沉沉的墓園,現在顯得更加蒼涼。
一個年約四十歲上下的男人,步入了這個沒人氣的地方。
穿著名貴的黑色西裝,臉上架著金色的幼眶眼鏡,打起黑色的傘子,優雅的步伐,怎樣看也像是來自上流社會受過良好教育的紳士。然而,平靜的臉孔上,眼睛裏卻有著隱藏不了的怒火。
是的,他很憤怒,即使表面上不動聲色,但他真的非常憤怒。
他最親愛的姊姊,就是在二十年前長眠於此。唯一令他感安慰的,是她姊姊終於可以一個人靜靜地安息。所以當他得知姊姊的安息之處被打擾,他實在按捺不住了。
那個男人!那個男人竟敢葬在姊姊旁邊!
那個把她姊姊拐走的男人!竟還有臉目葬在姊姊旁邊!?他憑甚麼再去到姊姊跟前!?簡直就是……簡直就是叫他姊姊死也不得安寧!
他暗地裏下了決心,只有這次,管甚麼君不君子,無論用任何方法都要把那男人污穢的骨頭從墓園掘起來丟出去!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似乎太毒辣了點,他不禁獨自苦笑。從沉思裏抬起頭來,前面就是熟悉的墓園。
然而,當他看見眼前的景象,整個人卻像被凍結似的呆住了。
一個少女,穿著一身的素黑裙子,銀白色的長髮上蓋著似有若無的黑紗。少女幽幽的看著眼前的墓碑,存在感薄得像霧裏的幻象。當她發現有人走近時,輕輕轉過頭來。
「……姊……姊……?」
那男人實在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呆立在原地,他以為自己遇見了幽靈!但這時候,一把年輕的男聲卻把他扯回現實裏。
「是史提芬‧格林蘭男爵嗎?」
被少女迷惑住的男人,這時才發現有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一直站在那少女旁邊,為她打傘,史提芬竟一直沒留意到。
那年輕男子友善地笑了笑,說:「真巧合,我叫布箂恩,布箂恩‧京。我們才正想要去拜訪閣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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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偉大的宅第啊。
這是茉莉第一次看見這座小古堡的感想。當他們被那個叫史提芬‧格林蘭的男人帶來這裏時,茉莉一路上只覺得忐忑不安,不過既然是自己答應回來英國的,應該相信布箂恩吧。
一行人保持著尷尬的沉默步入大廳,一把女聲卻誇張地叫了起來。
「少爺!你終於回來了!剛才司機說你去了『那裏』,擔心死我了,你沒甚麼事吧!?」
隨著聲音奔跑過來的,是個年約二十的年輕女子,一頭稍為長過肩膀的棕色頭髮,穿著很隨意的家居服。雖然稱呼史提芬做少爺,但說話態度卻親暱得不怎麼像僕役,令人感到有點奇怪。
那女子一來到門口,馬上習慣地接過了史提芬的外套和雨傘,這時候,她才看見跟在後面的兩位訪客。
「啊……!?」
一看到茉莉,那女子也是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艾莉絲,你打算讓客人一直在門口站著嗎?」
「呀呀,對不起,請各位跟我來。」
被喚為艾莉絲的女子,連忙收起了驚訝的表情,在史提芬的指示下把大家領到二樓的書房。迅速地送上熱茶之後,艾莉絲識趣地退了出去。
史提芬盯著兩位來客,在到來之前,那藍髮的年輕人只對他說了一句話。
「『她是茉莉‧格林蘭的女兒』,你這句話是真的嗎?」
「我不會強迫你相信。」
布箂恩給予不置可否的答案,史提芬轉而盯著茉莉。茉莉被看得混身不自在,只好羞澀地底下頭。
「好像……不,太像了……若果說你們真是為了錢而來的騙徒,光是看在她長得太像我姊姊的份上,就值得我付錢了。」史提芬自嘲地笑說,隨即嚴肅起來。
「……但你們不像是為錢而來那麼簡單……?」
布箂恩笑了笑,他對這個男人頗有好感。
「我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遇到茉莉,當時她被父親關在一橦房子裏。我喜歡多管閒事,於是把她帶了出來。就是這樣。」
省略了很多過程,不過大致上是這樣吧。
史提芬頗感興趣地看著布箂恩,良久,他微微一笑。
「就當是一點謝禮吧,你想要多少?」
「很抱歉,我們真的、真的並不是為錢而來,只是單單為了讓你們見個面而已。」
「從商的人,最怕就是用錢也使不動的人。」史提芬托了托眼鏡,笑說:「對不起,習慣了爾虞我詐的環境,竟然都忘了如何去相信別人了。」
「沒關係。」
「那麼,」他溫柔地對茉莉說:「你就是我在世的最後兩位親人之一了?我是你母親的兄弟,也就是你的叔叔了哪。」
沒想過對方會那麼容易相信,剎那間茉莉實在不曉得要怎回應,應該叫他一聲叔叔嗎?還在發呆的時候,史提芬已經先站了起來。
「已經很晚了,今晚兩位還是先在這裏住下來再說吧。」
他打開了門,對一直待在門外等候的艾莉絲說:「請預備兩間客房,最好的。」
他一邊說,一邊回頭看了看茉莉,艾莉絲馬上會意點了點頭。
~*~*~*~*~*~*~*~
若說茉莉是比較文靜的小女孩,艾莉絲就是『活潑開朗的大女孩』。
「好一陣子沒客人來了,實在令人高興呢!叫我艾莉絲就可以了,附帶一提,我是這裏的管家。」
這多少令布箂恩有點驚奇,原以為她只是一般的幫傭。年長的主人跟年輕的女管家?實在罕有所聞。
「很驚訝是不是?很少會見到這樣年輕的女管家吧?我父親是上代的管家,家母則是廚師,所以他們退休後我就接下來了。沒法子啦,從小就住在這裏,想找個比我更了解這地方的人太難了。」
她高興地說笑著,把兩人帶上二樓房間的路程不過幾分鐘,也真虧她可以一直說不停。這種性格──布箂恩和茉莉都不其然想起一個人,兩人互望了一眼,諒解地笑起來。
不過,若布箂恩知道他們想起的對象,此刻正在設計下一個『以真人作實驗的研究計劃』,大概他就笑不出來了。
艾莉絲把布箂恩安頓在一間客房後,領茉莉到另一間房間。
寬敞的房間佈置得很整齊典雅,沒太多多餘的裝飾,素淡的美,讓人感到很舒適。
「我睡這裏……?沒問題嗎?」
「沒問題的,只要你喜歡就行,可愛的客人就要配可愛的房間嘛。」
茉莉的視線突然被牆上某樣東西深深吸引著。
一幅油畫,油畫裏的少女端坐在椅子上,穿著淺杏色的洋裝,一頭金色的長髮,再配上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
「很像吧?所以我剛才看見你才會嚇了一跳。」
除了髮色不同之外,跟茉莉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用說,畫裏的人正是茉莉‧格林蘭,她的『母親』。
艾莉絲見她看著油畫看得出神,就笑說:「休息一下,請記得七點吃晚飯要下來哦。喜歡的話也可以到處走走,這裏還不致於要擔心會迷路。不過萬一真的不知自己身在何方,隨便找具電話按『1』『0』就可以找到我。」
「喵~~」
茉莉低頭一看,有一隻大理石色的短毛貓,眨著藍色的圓眼睛坐在門口。
「愛德華來歡迎客人哪?去陪一下可愛的小姐吧。」
「喵~~」
「它叫愛德華嗎?你好哦,愛德華先生。」
「喵~~」
艾莉絲走後,茉莉抱起毛茸茸軟綿綿的愛德華,找布箂恩陪她參觀這座古典優雅的英式建築物。
「我想……剛才那間是母親以前的房間吧?」
「嗯,大概是吧。」
「那……是不是代表那位先生已經相信我們的話呢?」
「不,他沒有相信我,他知道我在隱瞞事實,現在大概會找人來調查一下我們吧。」
「咦?但他剛才不是說相信我們嗎?」
「那是為了把我們留下來。不用擔心,他會相信我的話才奇怪啊,畢竟真相是複雜了點。」
茉莉安下心來,視線隨即落在布箂恩的手套上。他一直沒脫下手套吧?為甚麼他知道史提芬在說謊?
「有很多事只要留心觀察一下就猜得到,不是甚麼事也得看別人內心的。」
被猜中在想甚麼的茉莉噗一聲笑了出來。布箂恩不禁想,入世未深的她太容易相信別人了,今次英國行自己得分外小心。
「要把真相說出來嗎?」
「無論如何他是你唯一的親人,只要證實他是個可靠的人,讓他知道比較好吧。當然,最後還得你自己去決定。」
當布箂恩告訴她『母親』還有一位親人在英國時,她也猶豫了好久才答應回來見一見面。現在來了,但接著要怎麼辦呢?
~*~*~*~*~*~*~*~
接近晚飯時,茉莉和布箂恩走向飯廳。艾莉絲說過因為這個家『不算太大』,除了每天清晨來打掃一次的鐘點幫傭外,整座宅子就只住了史提芬、她和廚子老鮑三人而已。
所以當他們在飯廳外的走廊碰上一個年輕男子,都有點奇怪。但那男子看見他們的反應就不只是奇怪而已,他誇張地尖叫起來。
「誰在那邊亂叫啊!」艾莉絲從飯廳裏跑出來,一看見那男子,馬上現出生氣的表情,罵道:「狄克!你太失禮客人了!」
那叫狄克的男子卻顫抖著身體,指著茉莉怪聲呻吟起來:「鬼~~鬼啊~~!」
艾莉絲一腳踏在他腳背上,痛得他抱著腳一邊叫痛一邊跳了起來。
「他們是主人重要的客人,不要說出這樣沒水準的話!」
艾莉絲無視狄克痛苦的臉,熱情地招呼布箂恩和茉莉進入飯廳。
史提芬已經在裏面了,等兩人入座之後,他馬上和兩人親切地談起來。
「雖然艾莉絲是管家,但我一向待她如家人一樣,你們不介意她和我們一起吃吧?」
茉莉馬上高興地把艾莉絲拉到自己旁邊的位子,作了最簡單的回答。
看到桌上有五人份的餐具,布箂恩正感到奇怪。剛才那男人沒甚麼禮貌地一拐一拐的衝了進來。
「叔叔!這是甚麼一會事!?那女孩是誰?」
史提芬不悅地皺了皺眉,把舉起了的紅酒杯子放下。
「住口,狄克。」
被史提芬嚴厲的目光盯著,狄克即使不滿也只有乖乖收聲,在空位上坐了下來。
「這位是我的姪兒,狄克‧格林蘭,我為他的無禮向你們道歉。」
「小事而已,我叫布箂恩,幸會。」
那男子跟布箂恩差不多年紀,穿著的貴價西裝似乎太花俏了點,連領帶都彷彿在衒耀它的價值。金色短髮和臉孔的輪廓跟史提芬也有三四分相似,但氣質卻相去甚遠。他坐下不久,又沉不住氣叫了起來。
「等等,叔叔,該不會是這個女孩跑來說是甚麼遠親吧!?這是很明顯的騙局啊!看都看的出來!只是用整容手術弄得像茉莉姑姑而已!!」
「我叫你住口,聽不到嗎?」
史提芬一句話就把狄克壓了下去,但狄克仍以極不友善的目光盯著布箂恩和茉莉。艾莉絲看不下去,冷冷地說:「狄克,如果你是專程來破壞我們的晚餐的話,我可要請你出去了。」 於是,這一頓晚餐在不太舒適的氣氛下進行……
『英倫迷霧』,2
『英倫迷霧』,2翌日,艾莉絲充當嚮導,帶布箂恩和茉莉在古堡附近遊覽。而那個狄克,一大早連早餐也沒吃就不見了人。
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片的花田,茉莉興奮地獨個在花叢裏跑來跑去,轉眼胸前己經抱著一大束花朵。愛德華也在花圃中滾來滾去,追著自己的尾巴團團轉,享受陽光。艾莉絲卻和布箂恩躲在陰涼的亭子裏,當觀眾。
「可愛的女孩和貓,好像一幅漂亮的畫呢。」
「你也還是個年輕的女孩啊,怎麼說出這種話?」
「那你為何也坐在這裏,不過去陪她玩一下?」
「因為……我老了。」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他們都不過二十來歲而已。
「你們那位狄克少爺似乎比較難服待啊。」
「啊,那個討厭的傢伙。」一提起狄克,艾莉絲馬上不滿地說:「別人怎想我是不知道,個人而言我是不太喜歡他。他只會買賣股票,不過現在股市的情況你也知道吧?最近三兩天就自動跑來吃飯,預備他的餐具還真是令人困擾啊。」
「這……不太像一位管家該說的話吧……」
想起昨晚艾莉絲毫不客氣地用力踏在那男人腳上的一幕,布箂恩只覺得很好笑。她對待史提芬必恭必敬,面對狄克卻似乎連『客人』也談不上。
艾莉絲笑了起來:「我只為男爵家服務而已,服侍的對象也只有史提芬少爺一位。」
布箂恩聽出了少許弦外之音,裝作沒發覺的轉問其他事情。
「昨天聽男爵說他只有狄克一位親人,難道狄克也沒有其他親人了嗎?」
「其實他也只算是遠親而已,狄克的父母很早就過世,照顧他長大的祖母也在前兩年去世了。雖然有點可憐,但他本人不太值得同情……我看他根本一直盯著格林蘭家的財產吧。」艾莉絲收起了笑容,認真的說:「雖然我不知你們來想幹甚麼,但萬一被他視為爭奪財產的敵手……你們還是小心一點好。」
「謝謝提醒。」
一個漂亮的花圈,突然套到布箂恩頸項上去。
「送給你的哦,」茉莉笑著說,又把一堆野菊送過去給艾莉絲。「這些是送給艾莉絲姊姊的。」
「謝謝,好漂亮呢!剛好可以拿回去佈置睡房。」
三人渡過了愉快的一天。當艾莉絲帶茉莉返回格林蘭家時,史提芬問道:「布箂恩沒有和你們一起回來嗎?」
「京先生說他有點事要辦,晚飯前回來。」
史提芬皺了皺眉,茉莉不禁不安地問道:「請問……有事找他嗎?」
「沒有,只是隨便問問而已。」史提芬笑了笑,隨即走回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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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提芬忍耐著焦急的心情,在書房裏等待電話。當鈴聲響起時,他急不及待地接過電話。
「很抱歉,格林蘭男爵……你委託的調查恐怕要撤回……」
「甚麼?」
「咳咳,總之我今晚也不會來拜訪府上了,真是非常非常的抱歉,但若下次你有別的──」
「不會有下次的了!」
他冷冷的說罷,生氣地一下把電話斷了線。剛巧就在這時候有人敲門。
史提芬深呼吸了一下,冷靜下來,把房門打開,赫然見到門外的正是他找人去調查的對象──布箂恩。也許是心虛,本來想微笑的他,表情顯得很不自然。
「我可以進來嗎?」
他側身讓對方進來,布箂恩確定他把房門關好後,把一個公文袋遞給他。史提芬以疑惑的眼神望了望他,打開來看。
畢竟史提芬是在商界打滾的人,他沒有讓驚訝的表情停留在自己面上,轉以輕鬆的口吻說:「太沒用了,還敢收我那麼貴,看來下次得找別家。」
原來那份文件不是別的,正是他所委託的私家偵探對布箂恩和茉莉兩人進行的調查報告。遺憾地,裏面的內容真是乏善可陳,除了說明茉莉是在上個月開始住在布箂恩家之外,基本上都沒甚麼重要的資料,個人資料更是少得可憐。
「我本人是以情報謀生的,對這種事比較敏感。」布箂恩事不關己地笑說:「剛好你找的那人是我舊識,所以就問他借來看一看。」
那位倒楣的私家偵探,一看見布箂恩,就自動把文件硬塞給他,就只差沒跪下來叩頭求他快點離開自己的辦公室。箇中原因,則是題外話了。
「我不介意你找人查我,可是老實說,我要更改你所收到的情報是很容易的。情報,在我們內行人眼中,不過是可以隨便竄改的資訊,到最後,還是得靠自己去決定可不可信。」布箂恩嘆了口氣,說:「對不起,這件事有點複雜。所以與其建基於不太可靠的流動情報,我情可我們的談話建基於彼此信任之上。」
史提芬馬上就明白對方的用意,如此一來,他就被迫在相信與不相信之間二擇其一,而沒有質疑的餘地。耍這種手段應該是叫人生氣的,但史提芬非但沒有,反而鬆了口氣坐下來。
「你不生氣嗎?」
「一開始就讓對方明白自己掌握了大局的主導權,不能不說是高明的手法。你挻適合在商界發展啊。要不要考慮來我公司看看?」
他笑了笑,示意布箂恩坐下,攤了攤手說:「好吧,那麼我就直接問好了,不過我想你早就知道我想問甚麼了吧。」
「茉莉的年齡?」
布箂恩也不想再作弄對方,直接點出重點。史提芬的姊姊在廿年前就過世了,而茉莉怎樣看也不過十六、七歲,正常人也不會相信茉莉是她的女兒吧。
「我就坦白說出我的來意好了。格林蘭男爵,我希望你相信我,茉莉的確是你的親人,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我才帶她來見你。要是茉莉想要跟親人住的話,我沒理由拒絕。不過,我要先行確定你是否一個可靠的人,不然我會馬上帶她離開。就是這樣簡單。」
史提芬開始了解為何他會無法對這個年輕人動怒,因為布箂恩雖然玩弄了點手段,但態度卻很誠懇。至此他已經肯定布箂恩的確並非為錢而來。
「那麼,決定權在你手上哪。你要怎樣分辦我是否一個可靠的人呢?」史提芬笑了起來:「我是個商人,商人的說話都是不可靠的。」
「我有我的方法,」布箂恩把右手手套脫下來。「請跟我握手。」
「啊?」
「請讓我握著你的手,然後我告訴你一件事。這就是我的方法。」
布箂恩微笑著伸出手來。當史提芬知道他不是說笑的時候,實在猜不到他想要做甚麼,但還是裝作輕鬆地跟他握手。
「真是獨特的方法。你確定這樣就能肯定我是否一個可靠的人?不會是打算握著我的手看看有沒有手汗吧?」
「現在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布箂恩認真地說:「我要告訴你,你姊姊真正的死因。」
史提芬即時收起了笑容,說:「這不是個可以拿來當心理測驗的話題,京先生。」
「我帶了一些相關的法律文件來,你可以隨便看。但若你相信我,根本就不用去看;你不信我的話,就算看了也會質疑它們的可信性。」
「你說你知道……我姊姊真正的……」
透過手掌的接觸,史提芬的思潮起伏都被布箂恩感覺到了。
「希望你能冷靜地聽我說完。交通意外只是偽造的死因,」布箂恩盯著對方的眼睛,緩緩地說:「很遺憾,令姊是在要求離婚的情況下,與丈夫發生爭執,被失去理智的理查‧維特所殺的。維特只是在事後收買了相關人士,訛稱她是死於交通意外以掩飾罪行。」
布箂恩故意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說,說完了,他就住了口。他在等,等對方的反應。
史提芬痛苦地皺起了眉,閉上眼睛。
果然如此……
他早就懷疑,連門也不出的姊姊怎會死於車禍,原來真的不是意外。真的,不是意外……
「那個男人!那個惡魔……!」
他咬牙切齒地低聲唸著,心底裏不禁回憶起那人是如何搶走他的姊姊。
或許原兇是他那沒自尊的父親也說不定。他父親是典型的二世子,格林蘭家在他手中變得家道中落,還欠下不少債。父親眼見那叫維特的男子可觀的姘金,就高高興興地說服姊姊嫁給他。
不過,還是小孩的史提芬,比誰都早發現那男人對姊姊大獻殷勤背後的真面目。可惜的是,向來沒甚麼主見的姊姊,在父親的催促下,竟為了家族的虛榮而勉強答應了!
婚後,近乎完全失去連絡。他幾經辛苦才找到一次跟姊姊見面的機會,才知道那男人把姊姊當成籠中鳥的變態行為!從那天起他就不斷想法要救出姊姊,可是,當他長大成人接掌格林蘭家時,已經傳來姊姊的惡耗……
被殺!
要求離婚?從來不敢表達意見,逆來順受的姊姊竟然會提出離婚?他甚至不難想像,姊姊當時那驚惶顫抖卻好不容易下定決心的表情,經過怎樣的折磨後才開口說出離婚這個字。然而,然而那個人──
他的姊姊,那麼溫順的姊姊,是被殺死的!
儘管史提芬在強裝鎮定,但心底的激動卻無可能瞞得過布箂恩。而布箂恩只是若無其事地看著他,再冷冷地丟出另一個炸彈。
「理查‧維特是自殺死的。」
史提芬愕然張開眼睛盯著他。
「他在自己家中自殺而死。」
史提芬再次閉上眼睛,陷入沉思中。
對姊姊的思念、對父親的惱怒、對那個男人的憎恨……這些極端、複雜的情感在他腦海裏翻滾著。此刻他實在很想藉詞離開,因為他再也無法冷靜下來,甚至無法想像自己現在的表情。但布箂恩卻握著他的手,不讓他放手。
「鐺!」
史提芬轉頭看過去,房角的古老的大鐘正開始敲它的八下鐘聲。
竟會被熟識的聲音嚇到,思緒被打斷,史提芬茫然地望著大鐘。忽然間,他感到心境平靜下來。
一切一切,又如何呢?姊姊已經死了,父親也死了,連那男人也死了。
即使他現在在這裏哭號、憤怒、發狂,也無法令已發生的事更改。一切相關的人和事,都過去了,永遠地逝去了。
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在姊姊墓前哭著詛咒的年輕人,廿十個寒暑過去了。恩怨,要以那男人為自己的罪行自盡而結束嗎?
他突然被一種孤獨和無奈的感覺所佔據,重重地嘆了口氣。
「……始終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苦笑著說。
布箂恩冷漠的臉已經掛回一個溫柔的微笑,所以當史提芬再次把視線投在布箂恩臉上時,完全沒覺察過他的表情變化。
布箂恩鬆開了手,笑說:「你很看得開呢。」 「畢竟都這個年紀了。」史提芬又嘆了口氣:「謝謝把真相告訴我,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那麼久,但總算是知道了真相。」
『英倫迷霧』,3
『英倫迷霧』,3他搖了搖頭,再次嘆了口氣。
「那怎樣呢?年輕人,這樣你就覺得能夠了解我的為人了嗎?」
「這樣子就夠了。」
「啊?那麼你的結論是甚麼?」
「若果茉莉留在你這裏的話,我想我應該可以放心的。不過……」布箂恩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那還得看她自己的意願……如果她想的話,那你就是她的合法監護人,當然要把她的事告訴你……」
布箂恩一邊說著,語氣卻開始有點猶豫。
「怎麼了,還是覺得我不能信任?」
「不,不,」布箂恩苦笑起來,「只是突然想到……要是她萬一真的說想留下來,我想我還真的不捨得……」
心情已經平伏下來的史提芬,相當感興趣地看著這個奇怪的年輕人。
「的確,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不過,還沒完全結束。」
「你這樣說……她到底是?」
「就是你姪女嘛。」布箂恩笑了笑:「等我問了她的意願,再把真相的下半部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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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艾莉絲和茉莉在客廳一邊喝著牛奶,一邊閒聊。由於今天狄克沒有來,艾莉絲心情似乎特別好,跟茉莉說過不停。布箂恩也不便打擾,獨個坐在一旁看雜誌。
「艾莉絲姊姊,你從小就住在這裏嗎?」
「對啊,少爺入讀大學的時候,我還在唸幼稚園呢。很有趣吧,通常都是管家看著少爺長大,可是我的情況卻剛好倒轉。」
茉莉率直地點了點頭,想了一下,然後鼓起勇氣問:「姊姊你……覺得男爵怎樣呢?」
「少爺是個值得尊敬的人,」艾莉絲幾乎不用想的就答,「所以我尊敬他,他是個真正的紳士。」
「這樣啊……」
就在茉莉似乎在思考甚麼的時候,艾莉絲忽然獨個兒輕聲笑了出來。
看到茉莉好奇的眼光,她笑說:「沒甚麼,我只是想起了有趣的事……」
她似乎被茉莉的話勾起了一些回憶,笑著輕搖了搖頭,現出一付沒有辦法的表情。
「那麼精明的少爺,偶然也會很迷糊呢……唸大學那幾年我都搬到大學去住了,等我畢業回來時,少爺一看見我,竟然問我,『小姐,你找誰啊?』」
「啊?他不認得你?」
「因為我剪短了頭髮,而他還記著我在中學時代,束著辮子那鄉村小女孩的模樣!」
艾莉絲和茉莉一起笑了起來,在一旁的布箂恩只好竭力忍著不笑。
史提芬剛好走了進來,看見三人用有點怪異的目光看著他。也許己習慣了艾莉絲的古靈精怪,他也就不以為然。
「艾莉絲,後天的晚宴預備好了嗎?」
「已經預備好了,少爺你放心吧。」
「晚宴?」
「只是後天有些麻煩的人來吃飯而已。」
格林蘭嘆了口氣,放鬆身體坐在椅子上。
艾莉絲代為解釋,說:「後天會有兩位討厭的議員、三位沒品的富商、和一個披人皮的政客來吃飯,少爺一向不太喜歡他們,但生意就是生意,沒法子了。」
「艾莉絲。」
「對不起,但他們真的很討厭啊!」
布箂恩體諒地點了點頭,說:「那晚我跟茉莉外出去吃就好了,我們在的話不太方便吧,反正我也想請茉莉去試試某飯店的招牌菜呢。」
艾莉絲果然是個觀人於微的管家,明白到布箂恩不想茉莉出席那些場合的用意,也就沒說甚麼。
史提芬好奇地望著茉莉,她正呆呆地看著杯子中的牛奶出神。
「茉莉,你怎麼了?」
她被嚇了一跳,看了看布箂恩,小聲地問:「布箂恩,你帶我回來英國,其實是不是……想把我留下來?」
出奇不意地被茉莉這種問,布箂恩也呆了半拍才懂得回應。
「男爵是你唯一的至親啊。照理說──」
「我知道……我住在你那裏,給你帶來了麻煩吧……」
茉莉說著,眼睛裏竟泛起了點點淚光。
「你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啊!你喜歡的話可以留下,不喜歡的話可以跟我回去啊!真的啊,別哭了……鼻子都紅起來哪……」
艾莉絲看著布箂恩尷尬地在哄茉莉,忍不住笑了起來。
史提芬說:「茉莉,我跟布箂恩談過,你自己意思如何?我們不會迫你。」
「我……還是比較想要跟布箂恩住!」
茉莉說著竟緊握著布箂恩的衣角,似乎怕一放手他就會跑了似的。
「喲~~真是感動死人了。」
被艾莉絲這樣取笑,布箂恩不習慣地乾咳了一聲。
「既然茉莉這樣說,我會把她帶回去的,這段時間打擾了,真是抱歉。」
「那裏的話,你們不妨多住幾天玩玩,我會很高興的。只是……」史提芬託了託眼鏡,「雖然你不願留在這裏,但你願不願意把你的事告訴我?布箂恩他沒有說,他說由你自己決定……」
茉莉底頭想了想,向布箂恩點了點頭,意思是想布箂恩代她解釋。要她自己說的話,實在不曉得要怎說。
艾莉絲想要退出去,但被史提芬叫住。
「你也是格林蘭家的一份子,不用避諱。」
布箂恩揚了揚眉,然後開始把茉莉的事說出來。
好不容易解釋過後,史提芬和艾莉絲都不禁望看茉莉。茉莉全程都只是靜靜在聽,但心卻跳得很厲害。
終於說出來了,他們會怎麼看待我呢?我是茉莉,茉莉‧維特,不是茉莉‧格林蘭啊……
任史提芬之前怎猜,也想不到『複製人』這回事吧。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兩人。有可能嗎?連現在也未成功的技術,廿年前怎能做到!?
天方夜譚……但跟姊姊長得一模一樣的少女的確在自己面前啊……!
在布箂恩沒說出這件事以前,他選擇了相信布箂恩。但這件事,太荒謬了!證明,如何去證明──他才想到這點,馬上就想起布箂恩的話。
DNA檢驗報告?身份證明文件?醫生的證明文件?是不是只要有第三者作證他就會相信?
證供可以偽造,證人可以收買。
但是,名叫『茉莉』的少女,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地。
信,或不信?真,還是假?史提芬茫然地看著茉莉,他迷惑了。
突然,艾莉絲拍了一下手,說:「原來如此,就是這樣啊!」
她若無其事的語氣,令史提芬和布箂恩都出奇地望向她。她好像不覺得是甚麼一回事似的,理所當然地說:「怎麼了?這個解釋挺合理啊,不是嗎?」
於其疑惑下去,還不如選擇單純地接受。史提芬知道艾莉絲一直是個腦筋轉得快又懂人情世故的女孩,或許她比自己更早了解了狀況吧。如果是想編謊話,不該想這種難以令相信的故事。如果布箂恩沒說謊,也就只能接受這是事實了。
「複製……離譜,這太離譜了!科學家們到底還有甚麼事做不出來?」
「京先生是好人,茉莉是個可愛的女孩,他們不會說謊吧!」艾莉絲以天真的口吻替布箂恩說好話,史提芬不禁苦笑起來。
「那男人果然是惡魔!毀了自己喜歡的東西,就再造一件來滿足自己?天啊……那男人早就瘋狂了……」
被觸到痛處,茉莉的身子抖動了一下,低下頭來。
「……雖然……他關住了我,但他一直視我如女兒般疼愛……」
語氣裏的沉痛,假不來,真實的情感永遠比任何事更能打動人心。史提芬鬆開了眉頭的結,深呼吸了一下,走到茉莉面前張開雙手。
「過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你是我們格林蘭家的人。你……」
史提芬再度陷入另一個難處之中,茉莉是他親姊姊的複製人,身分上應該怎處理?
布箂恩適時地輕輕拍了拍茉莉的頭,說:「以後要改叫『史提芬叔叔』了哪,知道了嗎?」
「史提芬叔叔……」
史提芬懷抱著忍不住流下淚來的她,一種溫暖的感覺湧上心頭。布箂恩好幾次強調她是茉莉‧格林蘭的女兒,起初懷疑他想騙財而沒為意,原來卻是另有目的。他轉過頭來對布箂恩說:「……年輕人,你還真是甚麼都計劃好啊。」
因為聽不出有何責怪的意味,布箂恩只是微微一笑。
「呼──,總算是讓你們相認了,不過有件事我不得不說……」布箂恩提醒他:「茉莉的情況比較特殊,你們的親屬關係不便公開。即使是……」
「我明白的。這件事,今天在這裏聽過就算。」
一旦放下疑慮,心情馬上輕鬆起來。史提芬愉快地笑說:「雖然你們決定了回美國,但姑且多住一點日子吧,這裏雖然沒紐約刺激,但風景總比那裏好。」
「反正你們想何時回去,都會有最好的機票。」艾莉絲調皮地眨了眨眼,史提芬經營的是航空公司,要機票當然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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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不喜歡對方,還得若無其事地一起吃飯,叔叔也真是辛苦啊。」
晚飯後回家的路上,茉莉突然冒出這句話。
「做生意就是這樣子呢,何況男爵做的可不是小生意。」
布箂恩看了看手錶,時間尚早,不知他們吃完了那頓主菜不是食物的晚餐沒有?客人們大概都還沒走吧。布箂恩想了一會,帶茉莉從後門進入格林蘭家。可是,客廳那邊卻傳來一陣騷亂的聲音。
「好像發生了甚麼事啊……」
「我去看就行了,你先返回房間裏,不要跑出來。」
布箂恩直接把茉莉送回房間後,匆匆趕回客廳,才在門口,已經聽到狄克的聲音。
「報警吧!為何不敢報警!?這件事分明是你的人幹的!」
「開玩笑,你這小子知不知道在對誰說話!」
「冷靜一點吧,格林蘭先生……」
「放手!你這個假惺惺的傢伙,說不定根本就事先串通!」
廳裏的人,除了某些明顯地一看就知道是『保鏢』的西裝男人外,其他數人布箂恩都認得。這幾位艾莉絲口中『討厭、沒品和披人皮』的客人,正跟狄克為了不知甚麼事在爭執,誰也沒留意到布箂恩出現在門口。
「甚麼事了……男爵呢?」 「京先生!」艾莉絲一看見布箂恩,像看見救星似的低呼了一聲,走到他面前,焦急地說:「主人不見了!」
『英倫迷霧』,4
『英倫迷霧』,4「不見了?」
「剛才晚飯完畢後,主人招呼幾位貴賓到客廳商談公事,期間主人說要走開一下,怎知就一直沒有回來了!我們一直找到現在,也還沒找到他啊!」
「這位是?」名叫傑夫的老議員,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年輕人似乎相當不歡迎。
布箂恩禮貌地脫下帽和手套,跟對方熱情地握手。
「原來是傑夫議員,久仰久仰。我是暫時寄住在男爵家的客人,叫我布箂恩就可以了。」
那位議員以冷淡的態度回應布箂恩的熱情招呼。布箂恩略感沒趣地轉向另一年約五十的男人。
「原來佐治先生也在,今晚真是很多貴賓啊!」
明明是打從心底裏看不起對方,那位叫佐治的政客仍搬出商業用的笑容和友善態度來跟布箂恩握手。真不蓋是專業政客呢,布箂恩亦以標準微笑回應過去。
布箂恩並不像喜歡獻媚的人,艾莉絲不解地看著他熱情地跟客人們打招呼,而狄克則忍無可忍地咆哮起來:「算了!你們這群傢伙!我現在就打電話報警!」
「等等!我不是已經派了我的人在附近尋找了嗎?再多等一會吧!」
「等?好等你的手下去殺死我叔叔嗎!?」
「這話太過份了!你是這樣對議員先生說話的嗎!?」
「好一條護主的狗啊,就乾脆說尊貴的議員先生跟你買不到叔叔那塊地,感到相當不高興吧!」
「狄克‧格林蘭!你!」
「別動氣,米拿先生。我看也許是有人心虛才苦苦相迫吧。」
「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沒事,只是萬一男爵有甚麼事的話,你這位遺產繼承人應該不用再為債務操心了,不是嗎?」
「胡說!你這貪婪的小人!」
「兩位……冷靜一點吧……」
「你別擺著那付虛偽的臉孔!若我叔叔跟議員鬧翻臉的話,最高興的人應該就是佐治先生你吧!」
「狄克,你是主人家,先冷靜下來吧。」
狄克一手抓起布箂恩的衣領,怒叫起來:「你這個外人甚麼時候到你說話了!?我受夠了!!」
「住手!」艾莉絲擋到兩人中間,狄克被她盯得有點後悔,布箂恩乘機把他的手推開。
「哼!我不管了!」狄克賭氣地丟下這句話,跑了出去。
「你沒事吧,京先生?」
「沒事沒事,」布箂恩整了整衣領和領帶,鬆了口氣。但客廳裏的氣氛仍然緊繃著。剛才一陣吵鬧,把許多東西抖了出來,眾人面面相覷,甚為尷尬。
「放心吧,格林蘭男爵不會有事的,讓我這種閒人去找就行了,可以吧?艾莉絲?」
「這樣就太好了,謝謝你,京先生。」艾莉絲隨即對客人們說:「發生這種事真是抱歉,地牢裏有支不錯的紅酒,我去取來讓各位放鬆一下心情吧。」
快速地把几子上喝完的茶杯收拾好,她跟布箂恩一起退出客廳。
「呼~~唉~~!真是糟糕啊!」
「不會啦,你剛才很鎮定呢,果然是專業的管家小姐啊。」
艾莉絲今天穿著正式的黑白套裝,頭髮也整齊地束起來,看來是比平常正經成熟多了。
布箂恩瞄了瞄艾莉絲捧著的托盤,好奇起來。
「對了,剛才他們在談話時,有在喝甚麼嗎?」
艾莉絲看了看盤子上的茶杯,說:「有啊,主人喝紅茶、傑夫喝中國茶、其他人都在喝黑咖啡吧,咖啡不放糖和奶根本就是毒藥嘛!……不過你看,佐治都沒怎喝!滿滿一柸還在。」
「哎哎呀,一轉頭就連敬稱也不用了。」
「別說狄克,連我也很生氣啊,怎知主人會不會真的出了事!?尤其那個叫傑夫的,你有聽說過吧,聽說他跟黑手黨有勾結啊。唉,真是越想越擔心……」
布箂恩笑了笑,問道:「對了,男爵喝茶習慣放很多奶的嗎?」
「是啊,你怎知道的?」
「因為你說其他人都喝黑咖啡,但壺子裏卻只剩下少許淡奶……對了,廚房在那邊吧?」
「你想要甚麼?等我去拿就好了。」
「不用了,我去找點東西而已。等一下的紅酒要留一點給我和男爵啊!」
艾莉絲笑了出來,看見他輕鬆的態度,安心了一點。
「……那……拜託你把少爺找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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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箂恩以微笑送走了艾莉絲,一邊向廚房走去,一邊整理剛才得到的資料。
即使只是接觸一秒,他已經能掃到別人的表層思想。而且越是緊張在意的事,反會不斷重複想著而容易被『讀到』。客人們各懷鬼胎,對史提芬有敵意的事也不是假的,不過,至少方才他沒發現有人有想要對付史提芬的企圖。
有趣的事,倒是發現了兩件。一件來自狄克,一件來自傑夫。不過,想想搞不好其中一件事會跟史提芬失蹤有關……
「老鮑,今晚很忙吧!」
「對啊,客人還真多,弄得我都累死了。」老廚子不滿地抱怨。
「有鮮奶嗎?我想喝一柸。」布箂恩打開冰箱。
「沒有啊,剛好用完了。」老鮑囉唆地唸起來:「剛才本來要跟茶和咖啡一塊送去的淡奶,被愛德華偷偷喝光了!結果只好用鮮奶代替,不過似乎沒人發現呢。反正男爵就是喜歡放很多奶,淡奶還是鮮奶倒也沒所謂。倒是用了艾莉絲的鮮奶,今晚她準會不高興。」
「原來如此……這裏就只有艾莉絲習慣睡覺前喝鮮奶嗎?」
「對啊。」老鮑一眼看見廚房門口的愛德華,馬上舉著菜刀罵了起來:「你這隻賊貓就最會偷東西吃!再敢跑進來廚房裏就把你弄成焗貓派!」
愛德華不知是不是聽懂了老鮑的話,耳朵向後一撥,轉身想逃。布箂恩看著好笑,把牠抱了起來。
「……咦!?」
布箂恩突然笑了起來,對愛德華說:「原來在那裏,謝謝你哪,愛德華。」
「喵~~?」
老鮑看著他抱住貓兒輕鬆地笑著離開,奇怪地喃喃自語:「真是古怪的年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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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裏的人,全都各有心事似的沉默不語,板著臉孔一味慢慢的喝著紅酒。艾莉絲身為管家不得不待在這裏,連呼吸都感到苦悶。
史提芬少爺到底怎樣了……這麼久該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抱歉……各位……」
眾人驚訝地望向出現在門口的史提芬‧格林蘭,他腳步看來有些不穩。布箂恩跟在他後面。
艾莉絲低聲驚呼了一聲,連忙跑過去扶他到椅子上。布箂恩不等其他人發問,先行解釋。「男爵因為吃了感冒藥,似乎是藥力過猛,剛才在花圃旁邊昏倒了。由於剛好倒在昏暗的花叢裏面,所以大家都沒發現。」
「是這樣嗎?」用著明顯地不是關心而是懷疑的語氣,佐治這樣向史提芬詢問。
他點了點頭,說:「……對不起,我今天的精神似乎真的不太好,還浪費了各位這麼多時間,真是相當抱歉。改天我再請客陪罪吧。」
「既然男爵身體不適,那麼我們也不便打擾,告辭了。」
「我送各位。」
艾莉絲把一眾不好應付的客人送走後,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
「少爺!你怎麼病了也不告訴我!?」
看她那麼緊張,布箂恩忍不住笑了起來,史提芬說:「我沒有吃過甚麼感冒藥。」
「啊、啊?那麼……」
「叫狄克來吧,他是始作俑者呢。」
「狄克!?難道說他真的──!」
「叔叔!別聽那人胡說!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害你啊!」剛好回到客廳來的狄克,一聽見布箂恩在說他就火起來。
「你是沒有想要害他的意思,但你的確曾到廚房去下迷藥吧。」
狄克不可置信地白了臉。
完了!他怎會知道的!?他慌張地望向艾莉絲。
「沒有……我真的沒想要害叔叔啊!!甚、甚麼迷藥!胡說八道!」
「到底是甚麼一回事?」史提芬疲累地坐在椅子上,只覺得中人欲睡。
「狄克他是去下了迷藥,是安眠藥一類吧。他趁廚子忙過不停時,偷偷注射入紙包鮮奶裏。」
「鮮奶?」
「沒錯,他原本想要下藥的對象是你,不是男爵。」
「我?為甚麼?」
「你有睡前喝鮮奶的習慣吧,他本來是打算讓你喝了安眠藥後,再在晚上到你的房間去。」
「下流!你這傢伙!」艾莉絲既羞且怒地狠狠盯著狄克,狄克無話可說,避開她和史提芬的目光。
「後來因為愛德華把紅茶用的淡奶喝了,老鮑就唯有把鮮奶拿來代替。於是變成男爵喝了,當他……」
「當我走到外面想要透一下氣時,藥力發作就昏倒在花叢裏,原來如此……可是,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裏呢?」
「不是我發現的,是愛德華發現的啦。牠看見昏迷中的你,再來告訴我。」
「喵~~」
貓兒走到史提芬腳邊輕擦著。
「狄克!」
史提芬冷冷地叫著他的名字,無處可逃的狄克,吸了口氣叫了起來。
「是!是這樣!那又如何!?我是喜歡艾莉絲!既然她都可以跟你這老頭上床,為甚麼我就不可以!!」
啪!
艾莉絲一巴打在他臉上,憤怒地盯著他。
「狄克,我對你真是非常失望。」史提芬慍怒地說:「我跟艾莉絲只是主僕關係,你不要詆毀艾莉絲的名聲!」
被艾莉絲打了一巴,狄克無地自容地轉身跑了出去。
「對不起……我這姪兒太不像話了。」
「沒關係,託他的福我也有意料之外的收獲。」布箂恩笑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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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只要你用這張證件,我屬下的航空公司機票,你們隨時隨地愛怎拿也可以。」史提芬硬塞給布箂恩,「這樣,茉莉就能多點來我這裏玩了。」
雖然很想說每次出差機票都是開公數,但對方盛情難卻,布箂恩只好收下了。
「這樣連茉莉的機票錢也省回囉。」
「茉莉,多點來看我們哦,只有我和少爺兩個,太清靜了。」
「嗯,我一放假就會來!我還會寫信和電郵啊!咦……?狄克哥哥呢?」
完全不知道發生過甚麼事的茉莉,東張西望見不到狄克,卻只見腳邊的愛德華。
「那傢伙在反省中,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會敢再來吧!」
艾莉絲想起就生氣,茉莉不知因由,疑惑地望向布箂恩。
「喵~~」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也該走了。」
「一路順風,」史提芬拍了拍茉莉的頭,說:「那麼,我這個姪女就拜託你照顧了。」
「嗯。」
車子慢慢駛離格林蘭家,茉莉從車窗往回望,看著史提芬和艾莉絲並肩站在大門目送他們離開。
「怎樣啦?不捨得走啊?」
「唔……布箂恩,你覺不覺得其實叔叔跟艾莉絲姊姊挻合襯?雖然年紀相差很多……」
突然冒出這種話,布箂恩哭笑不得地說:「你人細鬼大啊!長輩的感情事也想過問嗎?」
「不是啊……」茉莉小聲地自言自語:「那麼七年也不是差太遠……」
「你說甚麼?」
「沒、沒事啦!我在想離開家裏那麼久,一定鋪了很多塵要好好打掃一下。」
「對了,我也有事找奧斯卡呢……」
布箂恩不知何故笑了起來,車子仍朝著機場前進,但兩人的心卻己飛向遠方的紐約了。
第三篇完
『蝶舞翩翩』,1
『蝶舞翩翩』,1滿天的蝴蝶,在天空飛舞,
一片一片的色彩,令我眼花撩亂。
那是我所看見的,最後的映象……
當茉莉打開門的時候,她被奧斯卡的樣子嚇了一跳。
布箂恩把視線從報紙移到他臉上,說:「咦?昨晚有工作嗎?」
「廢話,我剛剛才回來啊!」奧斯卡打著大大的哈欠,拖著疲累的音調問道:「茉莉,你們這裏還有早餐吧?」
「有,不過要是你打算吃完就睡的話,不要吃得太飽哦。」
茉莉才把早餐拿出來,奧斯卡已經狼吞虎嚥起來了,還哪管得了它會不會過飽。
「今次又是甚麼事呢?」
「你還是不要問的好,反正報紙又不會賣出來。」
「那我問報紙有賣的可以了吧?」布箂恩笑著把一個大大的標題指給他看。那是有關英國上議院議員傑夫,跟毒販交易時當場被捕的新聞。
「啊,那個,」奧斯卡把麵條吸進口裏去,「蘇菲亞說謝謝你,不過她只能付七成。」
「甚麼!?」
「反正也只是你順手撿到的消息,這個價錢也差不多啦。原本她說只給一半,我看在一場老友份上替你說好說歹才有七成,你該滿足了。」
「開甚麼玩笑!價錢是早就談好了的,你們組織這樣大還想賴帳嗎?」
「經濟不景啊!你沒看納斯特克指數嗎!?再亂花我們的年終花紅也要泡湯了。」
「納斯特克指數關你們啥事?太過份了,欺壓我這種小商戶!」
布箂恩才拿起電話,奧斯卡剛好解決完早餐,放下空碗,說:「你不會找到她的啦,她說,你要是不滿意就直接去問羅朋拿錢。」
上次布箂恩在格林蘭家的時候,作客的傑夫議員正在煩惱跟毒販的交涉問題,無意中就被布箂恩發現這件事。說來這消息真正受用的是歐洲那邊的分部,直接向那邊要錢的確理所當然。不過一想起羅朋那幾個麻煩的小鬼,布箂恩自行放棄了。七成也可以接受,畢竟真的是隨手撿來。
「算了……蘇菲亞真有一手……」
布箂恩嘆了口氣,放下報紙穿上外套。
「咦?你今天有工作?」
「當然!靠你們那邊的生意我早餓死了!」布箂恩沒好氣地道。
奧斯卡轉頭一看,茉莉似乎也正打算出門。
「你也要出門嗎?」
「嗯,布箂恩說今次要帶我去。」
「老兄!你想幹甚麼啊!?把茉莉也帶去!?」
「安啦,我怎會讓她去危險的地方。」
因為奧斯卡實在太累了,也就不再深究,等兩人一出門,就回自己的家去睡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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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去哪裏?」
「聖露莤精神療養院,我們要去見這個女孩。」
正在駕車的布箂恩空出一隻手,把一張照片遞給茉莉。照片中的少女穿著芭蕾舞衣,抱著一個男子合照,笑得很燦爛。
「她叫卡雯,是一個芭蕾舞蹈員,年初才在一個全國比賽中得獎,這是她得獎時的照片。旁邊那個是她的未婚夫,也就是來找我的人。」
「咦……?不會是這女孩遇到甚麼事吧?」
「就是,」布箂恩嘆了口氣,「她遇上了一件意外,不單身體受到傷害,現在她甚至無法跟其他人接觸。」
茉莉沒有追問是甚麼意外,她直覺地知道那會是很可怕的事。
「到了。」
布箂恩把車子停在一座建築物前。他們已經離開了喧鬧的紐約市區,療養院建在幽靜的郊區,對住院者的情緒會比較好。
一個臉容憔悴的男子,甫見他們下車便迎上前。
「謝謝你肯來,我是卡雯的未婚夫米高。我從朋友那裏打聽到你的事,連醫生也放棄,我已經再沒有其他辦法了,求求你救她!多少錢也沒問題!」
「那容後再談,我要先看一看她情況怎樣,才能知道幫不幫上忙。」
那男子焦急地把他們領進去,一邊走一邊說:「她甚麼也不說,甚麼也不吃,只要一有男人走近一點,她就發狂地哭叫起來,就算是見到我也……」
他越說越激動,雙手緊緊握著拳。
「若果你連自己的情緒也不能穩定下來,你就更難說要去幫她了。」
「對不起……」米高露出痛苦的表情,忍著淚水說:「我只是一想起那件事,就……!」
他深呼吸了一下,想要冷靜一點,這時他剛好在一間房間前停下。
「卡雯在這房間裏,」他推開了房門,「不過你要怎辦呢,連我……連我也不能接近她……」
「所以我請了幫手來。」
布箂恩和茉莉一起進入了房間,只見空無一物的白色房間裏,有一個穿著白色病人衣服的女孩蹲在角落。感到有人進來了,她沒有望過來,但是身子顫動了一下。
她臉色蒼白,頭髮散亂,沒有一點表情,眼神空洞洞的。茉莉想起照片中的人,那時候她是笑得多麼幸福啊!為甚麼,為甚麼她會變成這樣子?
「我……我可不可以去看一看她?」
「我正想請你那樣做呢,」布箂恩認真地說:「茉莉,這個女孩因為受到很大的傷害,所以對人很恐懼。但我必須要跟她接觸才有辦法,你明白嗎?」
茉莉點了點頭,慢慢走近她。
那女孩呆呆的看著茉莉走近,直到茉莉在她面前蹲下。
「我叫茉莉,你是卡雯嗎?」
茉莉柔聲地說。
「……我可以和你談一下嗎?」
卡雯仍只是呆呆地直望著她,眼神沒有焦點,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正在看茉莉。茉莉見她完全沒有反應,甚至感覺不到一點生人的氣息,不禁湧起一陣憐惜之情。於是茉莉伸出手來,想輕輕撥開她散亂得遮著臉的頭髮,但卡雯卻別過頭去,避開不讓她碰到自己。
到底是怎麼樣的傷害,怎麼樣的痛苦,才會把一個原本那樣活潑、充滿朝氣的女孩,折磿到像一具行屍走肉的木偶似的?曾經那樣開朗的女孩,為何會變成這付模樣?
茉莉甚麼話也沒有說,她流下眼淚來了。
即使她沒有像布萊恩那種能力,她仍然能感受到這個女孩的痛,她相信,任誰看到卡雯這個樣子,都會感受到那種說也說不出來的痛苦。
她想說些甚麼安慰的話,可是已經哽嚥著說不到一個字,於是她輕輕把卡雯擁入懷中。卡雯沒有避開,可是也沒有任何反應。反倒是緊抱著她的茉莉眼淚流過不停。
布箂恩嘆了口氣,慢慢走到兩人身旁,盡可能不驚動她。萬一這時候卡雯表現出甚麼反抗,那就真的前功盡廢了。幸好,比茉莉還要年長幾歲的卡雯,現在卻像個靜靜地靠在母親懷裏的小孩。布箂恩在她身旁蹲下,她也沒有反應。
茉莉輕輕握著卡雯的手,再把它放在布箂恩的手掌上。
很多很多的蝴蝶,一下子湧入布箂恩的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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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斑爛的蝴蝶,多得鋪天蓋地似的,在布箂恩的四周飛舞。
抬頭一望,滿天的蝴蝶在天空徘徊。
布箂恩不敢輕舉妄動,在這種情況而言,偶一不慎的行動都可能對對方做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傷害。
除了多得恐佈的蝴蝶之外,再沒有任何東西。她的意識似乎在更深入的地方。
布箂恩今次只是想來看一看情況,不想過份深入,正想離開的時候,他聽到一把微弱的聲音。
『好多……好多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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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了。」
「真的?」米高現出大喜過望的表情。
「不過,因為她的大腦受過物理性的損害,我只能盡力而為,沒有十足的把握。」
「總之你肯幫忙就夠了,謝謝、謝謝你!」
感激之情洋溢於臉上,過了一回,米高才像想起甚麼似的,說:「當然,先生的報酬我會付足的。」
「謝謝。」
同情歸同情,生意就是生意。
「她的情況不能操之過急,要慢慢來,我會再來好幾次,可以的話最好你也能一起來。」
米高一疊聲道謝,疲累的臉似乎因為布箂恩帶來的希望而稍為回復精神。
跟米高道別後,布箂恩驅車離開療養院。
「對不起,害你哭了一場。」布箂恩不好意思地道歉,「可是若只有我一個,就只能請醫生為她打安眠藥了。但她的腦部已經受損,我不想她再用藥。」
「沒關係,」茉莉雖然早就止了哭,不過兩眼還是很紅。「是我一時忍不住而已,我覺得……她好可憐……不,不只她,那位米高先生也很可憐。看著自己喜歡的人變成這樣,又無能為力,一定很難過吧……」
布箂恩嘆了口氣,自言自語地說:「還好你沒有這種能力。」
「甚麼?」
「啊,我說,你在這裏等我一下。」
布箂恩把車子停在某警署外面,自己下了車進去。不一會,他帶著一個公文袋回來。
「這是……?」
「卡雯那件案件的資料。」
「我……能不能知道的?」
「茉莉,這件事──」
「我不是一時好奇的!我是真的、真的想幫她……」茉莉說著低下頭來,「雖然我知道我幫不上甚麼……」
布箂恩笑了笑,說:「你剛剛不是幫了一個大忙了嗎?」
「我只是哭了一場啊……」 布箂恩開動車子,說:「回家再談吧。」
[ 本文最後由 藍琉璃 於 06-12-26 02:06 PM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