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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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逝者善舞

地下的寂寥四十

聊天,是一種人跟人之間才有溝通的方式,沒聽說過兩隻狗會聊天,或是兩隻螞蟻會在路邊駐足,東家長西家短的。所以,聊天是人類之間一種很普遍也很奇特的溝通方式。

而聊天的方法有很多種,在電話還沒出現的年代裡面,面對面是唯一的聊天方法。有了電話之後,聊天就可以比較不受地點的影響,即使相隔兩地,依然可以透過電話,即時對談。

可是科技的進步,無線通訊的發明,更讓人類走到哪裡就可以說到哪裡,真正擺脫了地點限制。不論你在高山或是海邊,天上或是海底,無線電、行動電話,都可以讓你隨時被找到,當然也讓你隨時可以找到人聊天。

時代繼續往前推進,科技持續向前進步,網路的出現更加豐富了聊天的方法。線上即時聊天室、ICQ、視訊會議,多到數不清的各種即時聊天方法,在在顯示出‘人是一種容易感到寂寞,所以需要隨時找伴聊天。’的生物。

不過,不管各種各樣的聊天方法不斷出現,我還是喜歡面對面聊天這種原始的方法。因為在面對面的聊天當中,我能夠看到聊天對象的表情、眼神、身體的肢體語言等等輔助的舉動,進一步了解我的談話對象的真實情緒。

就像現在,明明我只要按幾個數字鍵,就可以和珍珠聊天了,可是我卻還是大老遠的開著車到她家,再大老遠的開著車跑到淡水的漁人碼頭來,只是為了聊些生活瑣事,還有一些潛沉的躁動情緒。

漁人碼頭鵝黃色的燈把整個區域染成橘黃色,東北季風從海上吹來,帶著鹹鹹的海洋的味道,碼頭邊停靠著零星的遊艇、漁船。可惜海浪在接近岸邊之後就被堤防邊的碎波石打個粉碎,只能聽到浪花極微弱的抗議聲。

我跟珍珠走到碼頭的最盡頭處,看著漆黑的海面上除了週而復始照射的燈塔的光線之外,什麼都看不到,甚至連捕魚的船隻都沒有。

珍珠點了支煙遞到我嘴邊,然後給自己也點上一支。我慢慢的抽著,一邊整理心頭的思緒。想的東西很多、很雜,說不上困難,只是有些困擾,關於自身的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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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四十一

最近不斷出現失眠的狀況,即使服用加倍的鎮定劑,依然經常等到陽光透窗而入的早晨才能闔上眼睛稍作休息,而這樣的情況已經逐漸開始影響到我的正常作息。上班經常性的遲到,練團無法專注,演出時腦袋偶而會出現一片空白的狀態。我知道團員們都注意到這樣的情況,但是我以為自己可以處理掉這些情形,所以一直沒有跟團員提過我的狀況。

雖然我沒提過,但是團員們畢竟還是看的出來。阿泰就曾詢問過我,是否需要暫時停止演出,等我的精神狀態恢復之後,再重新開始。只是因為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而被我直接否決。我的理由很簡單,樂團不能因為我的關係,而讓之前所有的努力白費。

但是,我終究還是無法解決掉問題。我最後終究還是需要找個人來聊聊。為什麼不找婷?我不知道。為什麼不找其他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找珍珠?我還是不知道。

然後,我們就在這裡了。

珍珠維持她一慣的被動,沉靜地等著我自己說出此行的目的。在經過不算短的沉默之後,我總算開始說出我的困擾。從我的失眠狀態開始講起,一直到這樣的狀況已經影響到我的生活作息為止。這期間,珍珠只是偶而“嗯”的回應。珍珠一向是個好的聽眾,她懂得在關鍵的時刻提出關鍵的問題或給予關鍵的答案。

在說完我的狀況之後,珍珠開口了。

『最近一次去看心理醫生是什麼時候?』果然是一針見血的問題。

自從第一次在珍珠家過夜之後,因為沒把睡前吃的鎮定劑帶在身上,團員們就知道我有輕微的憂鬱症,而且持續服藥中。

「好一陣子沒碰過醫生了,從我們組團之後,我就都只是去拿藥而已。」
『也許你該去跟醫生敘敘舊了。』
「但是我並不覺得我的病情有什麼變化啊。」
『那是你覺得,跟事實也許有出入。』
「我再想想吧。我並不是很喜歡去醫院這種地方,更不喜歡看見醫生,除非必要,我很少去的。」
『現在正是必要的情況。或是,你想讓我們把你架去?』珍珠用很堅定的口吻說。
「ok!ok!我會去。」

對話結束,我們又在海邊坐了一陣子。珍珠問了一些關於我的憂鬱症的問題,也說了一些她自己的事情。在國外的親人、交往五年之後才發現出軌的男朋友等等,一些她從來沒提過的事情。我想珍珠可能是想要轉移我的注意力,讓我不要胡思亂想吧。

她說她和家人的相處一直是處於一種若即若離的狀況,沒有跟父親或是母親特別好,也沒有什麼不好,就像是普通朋友之間那樣,見面的話,打聲招呼之類的。就連她說要留在台灣,她的父母也都沒表示反對,只跟她說,如果台灣不想待了,就去找他們。或是如果不想待台灣,也不想去找他們的話,只要告訴他們一聲,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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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之四十二

我很驚訝於珍珠和她家人的互動如此特別,難怪造就了珍珠這般冷冷的性格。我一邊聽,腦袋卻想起上次在錄音室裡我問的那個問題:為什麼珍珠想要留在台灣?為了男朋友嗎?還是有其他原因?雖然我想到這個問題,但是我一慣的原則沒有改變,所以我還是沒有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最後,珍珠自己下了一個結論,『我認為你們比我家人更像我的家人。』

回程時,珍珠說想要看看東北角的海岸線。『即使現在是晚上,根本看不清楚海岸線,還是很想聽聽海的聲音吶。』她說。於是,我們沿著淡金公路走。雖然已經是氣溫逐漸回暖的早春三月,外面的溫度還是算不上溫暖。不過,一路上我們還是把車窗打開,呼吸著海上吹來帶著鹹鹹的、有著海洋味道的冷冷海風。

當車子緩緩地沿著海岸線行駛,車子的大燈投射到無限漆黑的空間裡,把黑暗切割出一塊明亮的立方體。雖然身旁坐著珍珠,我卻依然感到孤寂。那種孤寂感來自於內心裡最深沉的角落。像是這陣籠罩車子的黑暗,即使有著一絲絲的光亮,也只能照亮前方的一小塊空間,絲毫無法撼動這凝重的黑暗。

我轉開音響的電源,試圖藉由聲音驅趕內心逐漸升起的闇影。電台裡,DJ在說了一大串廢話之後,放了一首讓我起雞皮疙瘩的歌,羅大佑的【穿過妳的黑髮的我的手】。

這是我第一首學會彈和絃的曲子,我用了一個星期學會,再花三個禮拜的時間熟悉指法變化。彷彿,透過歌聲,我又回到那時所處的宿舍,看見自己在房裡努力的練習的模樣。

那時候的單純,單純的只是想要彈吉他、創作、發表,沒有想過作品發表之後的事情。所有的一切只是一種純粹而已。可現在,我終於發表了作品,也開始在Pub演出。然後我卻開始出現這樣的適應不良。有種矛盾的情緒在擠迫著我。

一方面,我陶醉於創作時的快樂,也興奮於作品發表時,台下觀眾們給我的熱情回應;另一方面,我卻也同時對於面對人群這件事有著莫名的疲乏與恐懼。這樣兩種不同的矛盾情緒相互拉扯,不斷地扭曲我的內在。

我專注的想著這些在我腦袋裡生長的各種情緒、矛盾,絲毫沒有注意到黑暗裡出現的一點光亮,等我回神一看,只遲鈍了零點一秒的時間,然後,把方向盤往左打到底、退到空檔、踩煞車,所有動作像是本能反應。失去意識之前最後聽到的聲音,是金屬與山壁摩擦的尖銳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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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之四十三

四面沉重的讓人窒息的白色牆壁,圍著這一方讓人感到滯悶的安靜。醫院從來就是一個融合各種矛盾的所在。既有著生命初始的喜悅,也包含了生命終結的哀傷,更有許多深刻的情緒在這裡流動交錯。

事情發生到現在,已經過了三週,珍珠在一週後就離開自己的病房。只是她並沒有離開醫院。她只是換到小馬的病房而已。事實上,從入院後的第三天,珍珠就已經可以下床到處活動了,畢竟只有輕微的擦傷。

而小馬卻整整昏迷三週。醫院裡從外科到內科,甚至還包括腦科、神經科的醫師,舉行過不知道幾次的聯合會診,希望能夠找出小馬昏迷的原因,可是毫無結果。不管從醫學上任何的角度來看,小馬都該醒了。腦部沒有受損。生理機能一切正常。意識清楚。所有診斷書上的結論都清楚的說明一個客觀的事實:他是個健康的人。

珍珠坐在床邊,手肘抵著床沿,低頭禱告。這是她換到這個病房之後,每天都會做的事之一。另一件則是看著小馬愣愣的出神。似乎,除了這兩件事之外,再沒有其他的事情值得她的關注。

車禍發生當時,珍珠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之前,小馬已經俯身過來護住她的身體,也因此大多數的撞擊力都讓小馬承受了。珍珠也還記得,小馬昏迷之前說的那句話“有沒有撞到那窩小傢伙?”

珍珠強忍著身體的疼痛,把小馬從駕駛座上拖出車外,然後打電話叫救護車,再走到幾步之外的紙箱前,往內一看。那是四隻剛出生的小貓,兩隻虎斑紋,一隻灰色,一隻白色。在珍珠的堅持之下,小貓隨著小馬上了救護車,到了醫院。“這可是小馬用自己的命換回來的貓喏,怎麼都要保護牠們。”珍珠想。

珍珠把思緒從那天晚上的事拉回來,望著床上的小馬。小馬柔和安詳的臉部表情,四肢輕鬆寫意的擺放在雪白的床單上,似乎沒有任何痛苦的感覺。如果這裡不是病房,他躺的也不是病床,或許,可以說他正享受著這樣難得的深沉睡眠。

『情況還是一樣嗎?』阿泰的聲音從門口往床邊移動。
「嗯。」
『回去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
『‧‧‧‧‧‧就算妳不累,也該回去看看住在妳家裡那四隻貓吧。』
「嗯。」珍珠想了一會,還是起身往門口走去,「我會馬上回來。」

珍珠坐上計程車,往陽明山上走。

走到門口。貓叫聲從門縫裡傳來,像是歡迎著主人回來。珍珠打開門,四隻小貓在她的腳邊摩蹭。她感覺到一點點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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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四十四

洗完澡,珍珠走到房間打開電腦,手指飛快的在鍵盤上答答的敲著。慢慢的,一種情緒在珍珠的身體裡面發酵,透過血液,緩慢而有力的流竄到全身。珍珠想到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因為小馬說的那句話。珍珠以為那是一種徵兆,一種暗示。有一根無形的,超越一切的絲弦,正牽引著珍珠走向她該前往的方向。一切,不可抗拒。

然後,她們組團,練團,演出。然後,小馬昏迷不醒。真有命中注定這回事嗎?珍珠開始認真的思考起來。

思索著的同時,手並沒有停下。敲著的鍵盤,帶著規律的節奏,像是一首安魂曲。小灰貓悄悄地躍上了書桌,靜靜地專注的看著珍珠敲打著鍵盤的手。這些文字,會有重見天日的一天嗎?當她按下存檔按鈕,離開視窗之後,這些文字就將化成零與一,儲存在黑暗的磁碟上,再沒有重新開啟的勇氣。

珍珠關上電腦,走出房門。在貓碗裡放了足夠的貓食,又在另一個碗裡倒了礦泉水。然後,換上新的貓沙。

到了醫院,小寶也來了。這段期間,他們一有空就會過來,並沒有說好誰白天來,誰晚上來。但是,多半的時間,會看到珍珠。

三個人在病房裡,沉默。護士走進來,換上點滴,量了血壓脈搏和體溫,然後離開病房。

「該不該通知小馬的家人?」小寶問。
「再觀察一段時間吧。醫生也說小馬並非是植物人,何必讓他的家人擔心呢?妳認為呢?」阿泰轉頭問珍珠。
「如果是我,也不想讓家人擔心。就照你說的吧。」
「我打了電話請我老爸從國外請來處理這類病患的醫生,這幾天應該就會到了,必要時,我會陪著小馬出國去就醫。」

珍珠說完這句話之後,就閉上口。小寶一臉有話想說的神情,最後還是沒說什麼。阿泰嘆了口氣,走出病房抽煙去了。他想著樂團是否能繼續下去的問題,也想著小馬是否能清醒的問題,毫無答案。

兩天後,從美國來的醫生和本地的主治大夫開了一個很長的醫療會議。最後決定還是把小馬留在台灣繼續觀察。但是,醫生也從美國把他的醫療小組找來,進駐在醫院裡,以便就近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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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四十五

一個沒課的下午,小寶約了阿泰出來,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藉以打發無聊的午後時光。

小寶以她敏銳的女性第六感,察覺到珍珠對於小馬的情感已經超過了一般朋友間的感情。事實上,小馬是個很有個人魅力的男子,彷彿天生就該是站在舞台上,受到矚目的焦點人物。當初,小寶並沒有強烈的企圖心去加入任何樂團,但是在見到小馬之後,卻馬上做出了決定,其實有一部份的原因就是為了小馬。

但是小寶也很清楚,小馬雖然該是聚光燈下的人物,可是他的身上卻也同時散發著一股深沉的、讓人看不透的憂鬱,這對單純如她來說會是一種沉重的壓力。所以,她跟小馬一直維持著一段安全距離。一段足夠維繫朋友關係,不太疏離不太親密的狀態。

「妳找我出來是要我陪妳在這裡一起無聊哦。」過了很久,阿泰才開口抗議。
「不然,我也沒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啊。」小寶無奈的說著。
「妳剛才在想些什麼?滿臉專注的。」
「哦,想珍珠跟小馬的事啊。」小寶說,「你不覺得珍珠跟小馬之間有著些什麼嗎?」
「有沒有什麼也輪不到妳去幫他們擔心,小鬼頭。」阿泰回答,「而且如果真有什麼,那也不錯。」
「我不是幫他們擔心,我是幫珍珠擔心。珍珠太投入了。」
「這種事還是順其自然吧,妳擔心也沒用的。」阿泰做了結論。「晚上有沒有班?」
「沒有啊,幹麻?」
「帶妳去個好地方。」
「哪裡?」
「去了就知道,走。」

阿泰說完起身就走,小寶則一臉疑惑的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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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四十六

奇蹟,常常用來形容一件不太有希望發生,但是結果卻發生了的事。而且,會用奇蹟來形容這件突發的事情,多半是件好事。就像接下來要發生的這件事,除了「奇蹟」二字,也找不到其他形容詞足以形容。

經過四個月又二十六天的沉睡,小馬終於從睡夢中醒來。

那天晚上一如往常,護士來做完例行的檢查工作之後,就退出病房,只剩下珍珠和小寶在房裡,進行著多半是由小寶一人唱獨角戲的對話,而珍珠則是靜靜的坐著發呆,偶而「唔、嗯」的回應著。

突然間,小馬的手指動了一下,緊接著緩緩張開雙眼。

「這裡是哪裡?我在這裡做什麼?」小馬發出聲音那一瞬間,小寶停止說話,珍珠更是睜著眼看著小馬,彷彿失去了說話能力,整個病房裡靜到了極點。最後還是小馬繼續發問。「珍珠、小寶,妳們兩個是怎樣?見鬼了啊?」

小寶反應過來,跑到床邊拉起小馬的手高興的搖晃起來,嘴裡還不斷興奮的叫喊著『真好,你終於醒了!』
「喂,妳們兩個誰要告訴我發生什麼事啊?」
『讓珍珠跟你說吧。』小寶推了推珍珠。
「誰說都可以,只要讓我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就好。」

珍珠慢慢地說出車禍發生的經過以及這四個多月來所發生的事情,其間小寶也補充了一些珍珠遺漏掉的事。聽完整件事情的經過之後,我終於“真正”清醒起來。

原來,車禍之後,我就沒醒過來,一直到現在。原來,煞車前我看到的那點亮光是小貓的眼睛。原來,這四個多月以來,珍珠一直在病房陪我,甚至還動用了她老爸的關係從美國請來醫師。

聽完之後,病房裡陷入一種詭譎的沉默。我思考著在我昏迷這段時間所發生的事情,珍珠靜靜的在一旁等著,小寶跑到病房外去打電話告訴阿泰這個好消息。一直到醫生、護士還有一堆雜七雜八的相關、不相關的人湧入病房,這樣詭譎的氣氛才稍見緩和。

我想著的,當然是為什麼珍珠會這麼做?又為什麼隱瞞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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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四十七

隔了好久才又PO了新的章節,實在是沒辦法;電腦掛了好久,一直沒去修,公司的電腦又沒有最新的進度,只好讓大家久等了。不過,我的電腦修是修好了,可是螢幕又掛了,所以,可能還是要等嚕= =+

隔天,我迫不及待的要辦理出院手續,卻被醫生以種種理由留下來,做了各種檢查。到了我真正可以出院的時候,已經是我醒過來的第四天了。

回到家。啊,恍如隔世的感覺。像是做了一場很久很久的夢。夢中什麼都沒有,只有自己。好不容易醒來,發現現實還是存在,沒有多大的改變。若真要勉強說出有什麼不一樣,大概就是家具上都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吧。

電腦還是停留在我昏迷之前的畫面。設計到一半的樂團網頁。停留在團員簡介上面。打了幾通電話給公司同事和主管,商量銷假上班的事情。結果卻得到了留職停薪這樣的消息。這樣也好,剛好幫我解決一個困擾。接下來,我沒有後路可退,只能努力向前走。

拿起擱在吉他架上的電吉他,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緩緩撥了幾個和絃。鋼弦漸弱的殘響喚醒了沉睡很久的靈魂,我不就是為了創作而努力活著嗎?我寫我想寫的作品,我寫著我的感覺、情緒,我正是為了這些東西而存在的呀。那麼,歌迷的支持、喜愛,只不過是我的創作所生出的副產品而已啊。

我拿著吉他,彈唱起來。

星期一,出院第四天,也是出院之後第一次練團。我提早一個小時到練團室,幫團員們準備晚餐。現在,我跟珍珠一樣沒有工作,每天有很多時間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像是:睡覺睡到自然醒、找間順眼的咖啡廳喝下午茶、晚上跑去看星星之類的事。而且,可以避開假日的人潮。這樣的日子,很舒服很輕鬆也很難過。

舒服輕鬆的,當然是因為有很多時間可以消磨;難過的,當然就是口袋裡的現金所剩不多。

在我正在廚房忙著處理最後一道煎白鯧魚的同時,阿泰跟小寶已經站在廚房門口嚷嚷著肚子餓了。我要他們先去洗手,準備吃飯了。結果卻惹來一陣訕笑。珍珠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了一句:『像不像老媽子?』害的我鏟子差點掉下來。這些人真是太惡劣了,老子我辛苦的扮演著盡職的家庭煮夫,沒想到還得被消遣一番,這真是情何以堪啊。

也許是因為我奇蹟似的清醒,大家似乎都很開心,晚餐也在這樣愉快的氣氛下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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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四十八

上樓到了錄音室,我拿出那把塵封許久的吉他。

「阿泰,我們來試試看兩把吉他的威力,如何?」
『哇靠,你會彈吉他?怎麼從來沒有讓我們知道啊!嘿,暗砍哦。』
「很久沒彈囉,怎麼敢在你面前賣弄哩。」
『先進去Solo一段來聽聽嘛。』小寶在一旁鼓譟。
『嗯嗯,沒錯。看看你夠不夠資格跟我同台演出,嘿嘿』

我拎著吉他走進團室。接上擴音喇叭,效果器,調好音準。閉上眼睛。好一會兒,緩緩的彈奏出當時腦袋裡飛舞的音符。我不知道彈了多久,只知道腦袋裡的音符遇到休止符號了。所以,我停止。

『開始的哀傷氣氛,到結束的喜悅情緒,怎麼可以轉的這麼不著痕跡。靠,有你的。』透過擴音設備,我在練團室裡聽到阿泰的聲音。
『我想,我們樂團以後要變成雙吉他演出了。』
『阿泰,你跟小馬一起進去玩玩看咩。』

阿泰進來之後,整個氣氛變的跟剛才不一樣了。如果說,剛剛我的彈奏是清麗的民謠,那阿泰加入之後,就變成了狂暴的重金屬。我們兩個透過吉他的對話,進入了一種只有樂手之間才能領會的狀態。既是互相競爭的對手,又是惺惺相惜的知音。

開始的幾小節,我的指法還顯得有些生澀,但是在阿泰的帶領及刺激之下,我慢慢抓回了以前彈奏吉他的感覺。就像打籃球要有球感,彈吉他也是。感覺對了,就是對了,彈出來的旋律就是帶有感情的旋律。感覺不對,即使技術高超,只不過淪為樂匠,沒有感情。

Eric Clapton之所以會被稱為吉他之神,除了純熟的技巧之外,更重要的是,每一次的演出,他都投入了他的感情,所以牽動聽眾的情緒。在那一瞬間,彼此之間激盪的能量,讓我有一種可以供給整個城市能源的錯覺。

這個晚上,我們玩的很high。high的讓我以為置身天堂。一週後,樂團開始逐漸恢復演出,我們又重新站上舞台。


表演完回到家,打開電腦,開啟收信軟體。在收件匣裡發現一封在眾多廣告垃圾郵件裡閃過一剎那異樣光芒的信。可能是錯覺,但我就是有這樣的感覺。好像在那一閃而過的光芒裡,我知道了這是一封特別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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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四十九

我在留言本上大概說明了最近更新延遲的原因,有興趣的人可以去我的留言本看看

我在那封沒有標題只有署名的信件上,點了兩下開啟。

『嗨,你:
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一樣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正在追求的又是什麼;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一樣感到未來的不確定性與無法掌握。很矛盾呵,卻是我現在真實的情緒。

當死亡如此接近我的時候,我反而不再覺得害怕。面對突如其來的死亡的那一秒鐘,腦袋裡閃過的只是遺憾卻非恐懼。所有曾經假想過的死亡的過程、死亡的狀況,在當下完全派不上任何用場。只能閉上雙眼,等待死亡撕裂我充滿遺憾的靈魂。

因著死亡的如此接近,所以我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也清楚的看到那種不確定正在蠢蠢欲動。我渴望找到一個出口,一如那一夜你惡夢驚醒後急需要找到一個人陪伴一樣,即使你面對的只是一部冰冷的終端機,那依然會給你某種程度上的溫暖。我想你能瞭解這樣的感覺。所以你收到這封信。

也因為那樣一個接近死亡的機會,我知道將會有些事情即將改變。別問我為什麼,畢竟關於女人的第六感這回事,連科學家都無法解釋。即使我知道為什麼,我也不打算說出來。

總之,我只是想要告訴一個有點熟悉卻未曾見過我的真面目的你這件事情,如此而已。

[right]                                                是我,ICQ女孩。』[/right]


看完這封信,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從心底升起。我驚訝於這封信的內容,竟然能夠如此貼近我現在內心的想法;也驚訝於她似乎也經歷過一件極為接近死亡的事情。

也許經過了很長的時間,我才從這股虛幻不真實的感覺中甦醒過來。我無法確定過了多久。雖然,我很想回這封信,可是我卻有不知從何回起的疑慮。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如此精準、分毫不差的把自己目前的感覺表達清楚。

ICQ女孩的信,讓我回想起那段昏迷又清醒的記憶。在那段昏迷的時間裡,我一直覺得有著兩股力量在拉扯著我。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感到我就會這麼被拉到絕對黑暗的那一邊去。雖然最後我還是被拉回現實生活裡來,沒有繼續沉溺在那沒有光亮、極度吸引我的闇黑世界。

我不得不去面對,將我拉回現實的這股力量。

我開始仔細推敲醒來當時,珍珠與小寶的對話。然後,我好像就看到珍珠、小寶和阿泰期待著病床上的我能奇蹟般甦醒的模樣。原來,將我拉回現實的那股力量,來自於我的團員們對我的關心和妥善的照顧。

為什麼一封信會讓我想到這麼多事情?其實我並不想去深究原因。只是感到一種奇妙的感覺從心底慢慢釋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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