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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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逝者善舞

地下的寂寥二十一

星期一,按照慣例早上會有個部門會議,而且一開就開到中午,所以實際工作的時間就只剩下午半天而已。而剩下的這半天,多半沒有什麼需要處理的狀況,頂多就是透過電話回答使用者系統軟體上的問題,或者是利用遠端監控,看看使用者到底都在做些什麼,以打發時間。

剩下的四天,只要伺服器不出問題,多半處理的都是相同的使用者問題,中毒、不能瀏覽網頁、電子郵件不能收發之類的,千篇一律,毫無樂趣。

儘管白天的工作對我而言,已經不是那麼的具吸引力,只是為了現實的生活考量,不得不為的一種妥協。但是,即使如此,對於工作上的要求,我還是認真的達成;至少,不讓人有找麻煩的機會,這是我的原則。

晚上的生活,才是我的重心。遇到該練團的日子,我會特別高興。不僅是因為練團本身讓我感覺愉快,更因為團員之間的互動,讓我每次都有一種新鮮的體驗。小寶的活潑、珍珠的冷、阿泰的耍寶,每一次練團室裡總是笑聲不斷。

樂團裡除了我白天有個正職工作之外,其他人都不務正業。

小寶還是學生,白天在外雙溪附近某大學就讀外文系,晚上偶而在加油站打工。

阿泰則在樂器行裡兼職當店員,因為據他自己所說,他的正職就是樂團的團長兼吉他手,樂器行的工作只是打發時間,順便賺點生活費而已;當然,我們都不相信他的說法,特別是珍珠,總是喜歡拿這個當作茶餘飯後的笑話來揶揄阿泰。

珍珠是我們樂團裡唯一沒有工作的人。她的家人全都移民到加拿大,只有她一個人堅持留在台灣。她的父母除了留了一棟位於陽明山上的別墅給她之外,每個月會固定從國外匯三千元美金當她的生活費,所以她是我們樂團裡最沒經濟壓力的團員。

不過,雖然珍珠沒有經濟方面的負擔,但是只要是大台北地區,她還是選擇搭乘大眾運輸工具。『大眾運輸工具多方便啊,哪裡都可以去,就連我家那麼偏僻的山上,都有公車可以到;而且,搭乘大眾運輸工具還有個好處,可以觀察每一個陌生人,猜想他們是做什麼的,訓練自己的想像力。所以,幹麻不搭呢。』珍珠說的極有個性。

大概在我們組團半年多之後的一個星期六下午,我們練完團之後,珍珠要大夥去她家,她要給大家一個驚喜。於是,我們一行人按照慣例,坐上我的車,直接前往珍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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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最先進的跳動筆

地下的寂寥二十二

沿途的山明水秀那就不必多說,到了車子開進珍珠家之後,那才真是奇花異樹爭奇鬥艷。從進入大門開始到住宅門口,整整開了五分鐘。車子在建築前面停下,小寶最先跳下車。

『哇,好漂亮哦!』小寶讚嘆。
『我以為這種東西只有在電影裡面才看得到,想不到現實生活當中真有這樣的建築!』阿泰睜大眼睛說。
「這太夢幻了!誰來捏我一把,看看我是不是真的清醒。」我不能置信。
『也沒這麼誇張吧,就是一棟房子而已嘛。』珍珠的冷依然。

珍珠口中的這棟“房子”,仿歐洲城堡式建築,門口有個極大的噴水池,裡頭養了數十尾鯉魚。兩扇大門用厚實的原木雕花,還有兩個亮晃晃的銅門環,被門上的獅頭銜著;台階則是整塊的花崗岩切割成階梯形狀,營造出一種氣派;建築本身使用花崗石磚砌成,給人沉穩、安全的感覺。如果這只是一棟“房子”,那我不知道山下的那些建築又該如何稱呼?

『你們還要在門口罰站多久?』珍珠一句話把我們從恍惚中拉回現實。

『公主,』阿泰開玩笑『您先請吧。』
『呵呵,是啊是啊,公主先走。』小寶也跟著起鬨。
『去,什麼公主。小馬,別理這兩個瘋子,我們進去吧。』
「謹遵公主諭令。」我強忍著笑,正經八百的說。

阿泰跟小寶自然笑的人仰馬翻,不過珍珠就沒給我什麼好臉色看了。

一進門,豪華氣派自是難免,但是,除了豪華氣派之外,從屋內的傢俱擺飾,也看出屋主人的匠心獨具,不僅沒有一般暴發戶那樣金碧輝煌的俗氣,反而顯的這屋主人的獨特品味。

玄關處放了個原木鞋櫃,鞋櫃上方,剛好在天花板上的燈光照射處,擺著一盆綠色盆栽;過了玄關,到達大廳,挑高的廳堂,讓人感覺到一種開闊,一點也沒有壓迫感。

左邊那片牆有個壁爐,壁爐上放著一些家族照片之類的相片以及一些小擺飾,壁爐上方的牆上則掛著一幅油畫像,我猜想這應該是珍珠家族裡某位特殊的人物之類的;右邊則是一大片落地窗,讓外面的光線可以透窗而入,改變了室內的氣氛,也改善一般城堡建築採光不好的問題。

正前方則是一個吧台,隔開客廳和餐廳。吧台上擺著各式調酒用具,一旁的酒櫃則放著琳瑯滿目的酒,從東方到西方的酒都有。

我們不約而同的捨棄客廳裡舒適的真皮沙發,坐到吧台前的高腳椅上,感覺這才是我們的風格。

『公主,賞點酒來止渴吧。』阿泰繼續嬉鬧。
『呵呵,是啊,公主,小女子長途跋涉,口渴的緊吶。』小寶也配合著阿泰的話。
『大膽,竟敢要我堂堂公主幫你們倒酒。』珍珠不但跟他們玩了起來,還趁機“報復”我,『小馬子,還不來招待“貴客”。』
「我這是何苦啊!」我哀嚎,「人家就是貴客,我就成了太監!我不玩了。」
『哈,小馬子,你們家公主的話你都敢不聽啊,還要命不要?』阿泰玩上癮了。
『嘻,小馬子,快,快,小女子我口渴的很,趕快倒點酒來喝。』
『別玩了,自己要喝什麼自己倒吧。今天不是來這兒演戲的。』珍珠總算肯替我解圍了。

我們各自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阿泰喝的是威士忌加冰塊,小寶因為酒量不太好,喝的是紅酒,珍珠和我則同樣喝伏特加。

「那今天的驚喜到底是什麼啊?」
『跟我來。』

我們拿著酒跟著珍珠走上二樓,來到走廊最後一個房間前,珍珠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間練團室兼錄音室。練團室跟錄音室中間隔著一片透明玻璃,練團室裡擺著一套鼓,而錄音室這頭則放著齊全的錄音設備,監聽喇叭、電腦、編曲機等等應有盡有。

『我想,我們在一起練團到現在也有半年多了,彼此的默契不錯,相處也很愉快,更有一致的目標。可是每次練團室的花費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我就乾脆把我家的兩個房間改成我們的練團室跟錄音室,以後就可以省下一些錢。反正我也是一個人住,你們也看到了這棟房子這麼大,一個人住實在有點浪費。』

我們三個人真的完全被珍珠的舉動驚嚇到失去語言能力,一直到珍珠再度發出聲音提醒我們,該說說話了。

『你們好歹也說說話吧。』
『這真的是天大的驚喜,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阿泰顯然還沒從驚嚇中恢復,忘了開玩笑。
『哇,好棒哦!我們有自己的錄音室耶!』小寶難掩興奮。
「珍珠,妳這個驚喜花了多久時間?」
『沒多久,大概一個多月吧。』
『那我這個團長就正式宣佈,以後我們練團就移到這裡來練吧。』
『珍珠姐,妳好棒哦!』
『沒什麼棒的,大家喜歡就好了。』
「晚上我們去地下社會慶祝慶祝吧。」我提議。
『我附議。』小寶高興的說。
『可以。』珍珠說。
『嘿嘿,那我也不能說不啦。』阿泰終於恢復。

離開珍珠家之前,我跟珍珠待在錄音室裡,放了《1976》的【方向感】,小寶則和阿泰到樓下吧台去抬槓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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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二十三

《喜歡這樣的天氣 這杯咖啡和這一隻煙
 妳和我的低調氣氛 是唯一的矛盾
 櫥窗裡面的倒影 真的是同樣的兩個人?
 杯子裡面上升的氣泡 還是一樣的消失
 
 我並不想成為誰的指南針 也許妳該學習相信自己的方向感》

CD Player一直重複播放著【方向感】,我和珍珠誰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在錄音室裡面,不斷重複聽著這首歌。珍珠似乎想著些什麼,這一點從她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就可以得知。而我也維持我一貫的原則:人家不想說,我就別多問。

『為什麼一直反覆聽這首歌?這首歌對你有什麼特殊的涵義嗎?』她終於打破空氣裡蘊含的安靜。
「沒有。我只是很喜歡這首歌的詞、曲而已。」
『哦。』
「妳受不了一直聽同一首歌嗎?那可以換下一首,甚至換其他CD也無所謂。」
『不會。我也經常不斷重複聽同一首歌,直到我不想聽為止。』珍珠難得面露微笑,『我只是好奇你的理由,隨口問問。』
「我可以問妳一個私人的問題嗎?妳可以選擇回不回答。」
『嗯。』
「妳為什麼會想玩團?妳有很好的環境,家人也都移民到國外去了,是什麼樣的信念讓妳堅持留在台灣?」我提出了一個存在我心裡很久的疑惑。
『其實,我家移民到國外不過半年多,大概是在我加入樂團之前沒多久的事。我會留在台灣,是因為一件事情,不過,我現在不打算說。』
「嗯,沒關係。不過,還好妳留下來,不然我們可沒有這麼好的鼓手。」
『這是客套話嗎?』
「這是我的感覺,再實在不過了。」

『樓上的兩位,你們都不用吃東西的啊?我們可是快餓死了,七點半了耶。』阿泰的大嗓門從樓下傳來。

「也許該給他個機會讓他偶而客串主唱,嗓門這麼大。」我說。
『等等下去就問他。』珍珠一面回答,一面關掉所有器材的電源,我則往房門移動。

討論了一下,決定去師大附近隨便吃點東西,然後直接到地下社會。在車上,我提出了剛才的問題,阿泰卻回答我,如果他當主唱的話,我在樂團裡就沒事可做,這樣他吃虧可大了,又是團長,又是吉他手,如果連主唱都由他來擔任,那我要做啥;他不想搶我的飯碗,所以他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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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二十四

吃完晚餐,走進地下社會,台上的樂團演奏著Bassa Nova類型的音樂,慵懶的曲子,讓人直接聯想到熱帶島嶼的悠閒、輕鬆。

我們在吧台前坐下,點了一大壺生啤酒。

『乾杯!』我們舉杯大聲高呼,慶祝自己的練團錄音室啟用。

凌晨兩點,狂歡後的孤寂,在我回家之後展開。

我坐在電腦前一個字一個字的敲著,想要把這種莫名而來的寂寞感,藉由敲鍵盤時所發出來的聲音將之驅離。但是,越敲鍵盤卻越顯得狼狽。我想起那個女孩,那個將近半年時間沒有在線上遇到過也沒有收到任何她寄來的信的ICQ女孩。

打開ICQ視窗,赫然發現她在線上,我毫不猶豫的發了訊息給她。

「好久不見了,像是一世紀那麼久,我都快要遺忘了妳。回國了嗎?」
『嗯,回國好一陣子了。我倒是不曾忘記你的存在,只是有些懷疑半年前的對話是否真實。』
「我也曾經懷疑過,以為那是我的夢境。妳去哪個地方?為何上網還需要大費周章?」
『去哪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回來了。』
「或許有些奇怪,雖然我們只有聊過一次,但是,我感覺妳似乎有某種改變?」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很難去說明。』
「嗯。」
『這段時間你在忙什麼?』
「我組了一個團,除了上班就是跟團員們混在一起。妳呢?」
『我,除了一週三天晚上和週末下午有些事情之外,其他時間都是自由的。』
「妳沒有在工作?」
『嗯,我不需要工作。』
『多說一些你的樂團的事給我聽,可以嗎?』
「我們樂團有我認為很優的團員,還有很優的默契,更有明確一致的目標;我很高興有他們和我一起玩音樂。」
『那該恭喜你。』
「組團到現在半年多,也有一些自己的作品,其中一位團員更把自己家裡一部份改成我們的練團室跟錄音室。」
『聽起來,你們樂團似乎不錯啊,有在Pub表演嗎?』
「還沒。我們目前的作品還不夠唱完一個Set,應該還要再一陣子吧。」
『加油哦!』
「謝謝。」
『說也奇怪,我們兩次相遇都在凌晨。:)』
「是啊,很神奇的巧合。」
『還有再做惡夢嗎?』
「惡夢?很久都沒做過了:D。」
『那這次你是為了什麼發訊息給我?』
「因為看到很久沒遇到的妳出現在線上,而我剛好也在線上,更因為我睡不著。」
『你真坦白。』
「這是我的優點之一:D」
『但是,我卻必須去睡了。喝了點酒,頭有些暈。』
「那有空再聊。妳還會上線吧?」
『當然。:)』『晚安。』
「好夢。」

時鐘上分針與時針重疊,指在五和六中間,終於有點睡意,可以上床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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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二十五

上午十點,我被連續兩通電話鈴聲吵醒,偏偏等我起床要接起來時就停了。他媽的,忍不住想問候一下打這兩通電話的傢伙,家裡娘親可安好。這下子也不想睡了,只好起來想想看有沒有什麼事可以做。

走到書房,拿起放在角落好幾年沒碰的吉他背袋,從背袋裡取出電吉他來,輕輕的撫摸著每一根弦以及吉他上的線條,像是愛撫情人般輕且溫柔。這把吉他,即使在組團半年多之後,我仍然不曾拿出來過,因為怕看到,怕想起夾在吉他弦上的那張紙條,怕回憶起關於婷的一切。

這半年多來,只有透過電話,讓我確定婷沒有不見的事實。看完星星的那個夜晚之後,我再沒見過她的面。可能我們都害怕現況會在見面之後瓦解,害怕破壞需要小心翼翼維持的平衡狀態。我的藉口是練團、工作,不知道婷的藉口是什麼?不過,不管婷的藉口是什麼,我們兩個總是很有默契的不去提起內心的情感,就如當晚所說那樣,維持現狀。

輕輕的撥動吉他弦,細小但是清脆的聲音在空氣裡迴蕩,心跳似乎和這聲響起了微妙的共振,我彷彿看到空氣裡浮著一個玻璃音符,飄著‧飄著‧‧‧‧‘框噹’一聲,玻璃音符碰到牆壁破碎,碎裂一地的玻璃碎片,晶瑩剔透的在地板上閃耀著奇異璀璨的光芒,像星星一樣。

我望著星星一樣的碎片。

“好想好想抽管大麻煙啊!”腦袋裡一個強烈的念頭,發出聲嘶力竭的吼叫。“這樣一定可以看見更多的玻璃音符飛在空中,也能聽見更多更多玻璃音符清脆的碎裂聲音。”
‘嗑多點百憂解,看看能不能有相同的效果。’另外一個念頭發出聲音。
“百憂解嗑太多會不會休克啊?”原本的念頭有些心動,但是還是有點擔心。
‘試試看就知道啦!我們手邊就有東西可以試試。’另一個念頭試著說服原本的念頭。
“不知道要嗑幾顆才能High起來,又不會掛點喔?”原本的念頭越來越動搖。

門鈴響起。對講機傳來樓下警衛的聲音『周先生,樓下大廳有您訪客。您要會見嗎?』「我馬上下去,請他稍等一下。」

在某種程度上,我把家視為自己的城堡,一個可以提供我保護的最後防線。所以,我很少邀請朋友到我居住的地方。通常,我會跟朋友約在外面碰頭;比較熟的朋友則約在住家附近;更熟的朋友,才會請他們到家裡來。因此,知道我住在這裡的人,用十隻手指頭就可以算出來了。而且,會在假日上午來找我的人更可以減少到五隻手指頭的個位數。

在我穿好衣服之後,搭上電梯之前,我的腦袋就已經推測出幾個人選;只是沒有一個像是會在早上找我的人。

當我看到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時,我心裡的驚訝大過於內心的好奇,以致於我看著來人發呆,直到她發出聲音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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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二十六

『見鬼了嗎?還是喪失了說話的能力?』
「妳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

來的人竟然是珍珠,這確實讓我有足夠的理由感到驚訝。

『當然是來找你啊,不然來幹麻。你不請我上去坐坐?』
「對哦!上來吧。」我一邊說,一邊帶著珍珠走向電梯。

進到家裡,珍珠在客廳沙發上坐下。

「喝點什麼?啤酒、可樂還是咖啡?」
『咖啡是現煮的嗎?』
「當然。不但現煮還是現磨的。」
『那就咖啡吧,讓我試試你的手藝如何。』

我有一整套咖啡器具,包括磨咖啡豆的研磨機、濾紙式咖啡壺、好幾組咖啡杯、保存咖啡豆的密封罐,這些東西都是之前迷上咖啡的時候買的。那陣子每天上班之前,我會起個大早,只是為了喝一杯自己煮的原味黑咖啡,然後才出門上班。後來,慢慢的變成偶而在假日早晨,或是下班之後的深夜裡才會動手煮咖啡。而且,頻率越來越低。

經過了一陣子,當咖啡香味從廚房飄到客廳,我聽到珍珠讚嘆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好香的味道哦!』

「妳加糖和牛奶嗎?」我在廚房喊。
『我喝黑咖啡。』珍珠喊回來。『這樣才喝的到咖啡真正的味道。』

我端著兩杯裝在精美陶瓷咖啡杯的咖啡走到客廳裡,珍珠的表情滿是陶醉,她甚至閉上雙眼,只用鼻子,用力的嗅著空氣裡盈滿的咖啡香氣。

「這可是我特調的咖啡哦,妳嚐嚐看能不能嚐出我用了哪兩種咖啡豆。」我下了戰書。
『哦,那就來試試看吧!』珍珠張開眼睛看向我,頗有信心的回答。

珍珠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再次閉上眼睛。我也趁著這時候仔細的把珍珠從頭到腳看了一遍。

雖然我們一起練團超過六個月,也一起出去過無數次,可是,我從來不曾在這麼近的距離裡,仔細的看過珍珠。只見她臉上專注的神情,挑染成金黃色的短髮服貼的順著臉頰而下,形成一個優美的弧度,雙頰未施脂粉,只在薄薄的唇上點綴一點朱紅的脣膏,再搭配上高挺的鼻子。“其實,珍珠是個很好看的女生。”我這麼想。

至於珍珠的身材,雖然不像瘦身廣告女主角那般傲人,卻也不容忽視。珍珠雖然不算太高,只有165公分,可是有一雙修長纖細的腿。這點從她經常穿著緊身牛仔褲就可以清楚的看出來,更何況今天珍珠穿著服貼的迷你窄裙。除了漂亮的腿部曲線外,還能看到健康的咖啡色皮膚。這我是第一次看到珍珠穿裙子。

平常練團,珍珠的制式服裝,一定是襯衫或T恤、牛仔褲、皮靴。今天珍珠的打扮,讓我感到新鮮,也有些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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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二十七

等到我從頭到腳打量過珍珠好幾遍之後,她才慢慢張開眼睛。

『我投降。實在喝不出來到底你用了哪兩種咖啡豆。不過,真的很好喝。』珍珠放下杯子,高舉雙手說。
「哈,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猜得出來。」
『哦,那我是第幾名失敗者?』
「妳是第一名,也是唯一一名失敗者,哈哈。」
『你第一次煮咖啡給人喝嗎?』
「嗯。平常只有自己一個人喝。」
『哦,我真榮幸啊,可以喝到你煮的咖啡。那,猜不出來也就無所謂了。』

珍珠是這樣的,很容易把事情解決。就像她雖然沒有猜出我用了哪兩種咖啡豆混和,可是她還是很快的讓自己投入到喝到好喝咖啡的喜悅裡面,不會有沒猜出來的沮喪。如果是我沒有猜中,以我好勝的性格,肯定會忽略掉咖啡的好喝,而努力想要猜出來。“婷也有這樣的特質。”突然無意識的想起婷。

「那妳還想知道答案嗎?」我問。
『你說,我就聽;你不說,也無所謂。』
「嗯。我用十分之七的藍山咖啡,加上十分之三的摩卡咖啡,然後又加上非常非常少的高梁酒,調出來的。」
『好喝。可以再來一杯嗎?』
「當然。」

我走到廚房,幫珍珠倒滿另一杯。

「妳還沒說為什麼來找我。」我在另一個距離珍珠比較遠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沒為什麼,想來看看你住的地方而已。』
「就這樣?」
『沒錯,就這樣。』
「親愛的珍珠小姐,那也不必那麼早來吧。」我被她打敗。
『因為我一早就醒了啊,也沒什麼事做,剛好想到,就來了。』
「妳有打過電話來嗎?」
『有。打了一通,沒人接。』
「不是兩通?」『只打一通咩。』

終於弄清楚早上那兩通電話的其中一通是誰打來的了。

「小姐,如果我告訴你,我這個上午不知道已經問候過多少次妳的娘親,妳會不會抓狂?」
『不會,我會直接捶你。』珍珠一面說,一面起身往我這邊走來。
「別打。先聽我的理由。」
『說吧,能說服我的話,就饒你一命。』

我把被電話吵醒的原因,加油添醋的說了一遍。最後,我試圖說服珍珠,「被吵醒難免會不爽嘛。」

而珍珠給我的回答,就是狠狠的一拳敲在我腦袋上。

『走吧。』
「去哪裡?」
『去兜兜風啊,反正你也起床了。』
「真是夠了,把我吵醒的人可是妳耶,還說的這麼理所當然啊。」
『不然呢?』珍珠的拳頭在我眼前晃了一下。
「算了。」我放棄上訴,「等一下吧,我去換個衣服。」

開著車在路上閒逛這種事我不是沒做過,不過通常是在我很無聊,或是不想待在家裡的時候才會這樣做。而且,通常是在晚上。可是我卻在星期天上午時分的現在,開著車漫無目的的晃著,只因為有人沒事做。

就這麼晃著晃著,晃到天母附近。我在天母棒球場停下車子,「我想下去散散步,妳來不來?」
『你車子都停好了才問,不覺得有點多此一舉嗎?』珍珠果然還是珍珠,依然犀利。
「那就下車吧。」

我們走進棒球場。假日的球場,沒有比賽進行,只有一些社區民眾來這裡跑步、運動。我們走了一陣子,在一個陽光照不到地方坐了下來。

「啊,偶而在白天出來也不錯。」我看著運動場上跑步、運動的人們讚嘆的說。
『那該感謝我把你找出來吧。所以中午你請客。』
「請客就請客,又不是沒請過客。妳要吃什麼?」
『你說呢?』
「去可可摩好了。那裡有超大杯的好喝冰砂。」
『還有會讓人陷在座位裡面的舒服沙發,好聽的音樂,很棒的氣氛。』
「妳知道?」
『可是,就沒有好吃的餐點啊。』
「那去吃完過橋米線再去可可摩吧。」
『好,午餐你出,咖啡我請。』
「一言為定。」我們擊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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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二十八

你曾喝過很多很多酒嗎?喝到整個人茫茫然的那種,可是還沒到醉倒的程度噢。如果有,也許你可以揣摩一下抽完大麻煙之後的感覺;如果沒有,那或許你該嘗試一下喝酒喝到茫茫然的狀況,然後你或許可以體會我接下來要說的那種狀態。

關於迷幻藥物的使用以及其使用之後會產生的狀態,很多書上都有記載。可是,每個人對於使用迷幻藥物之後所產生的情況都不一樣。有的人會直接昏睡,有的人會看到許多炫爛奪目的顏色,更有些人只是坐在那裡,或躺在那裡發呆。就如同喝完酒之後,有些人倒頭就睡,有些人借酒裝瘋,有些人胡言亂語一樣。

音樂史上,迷幻藥物使用最氾濫的年代,應該要算六零年代的美國。每一個搖滾樂團、歌手似乎都有過使用藥物的經驗,並且也反映在他們的作品上。即使如知名的披頭四樂團,在他們晚期的作品裡,也找的到迷幻藥物使用的痕跡。更別說六零年代迷幻搖滾的代表──3J──Jim Morrison、Jimi Hendrix和Jains Joplin的死因都和藥物過度使用有關。

我和珍珠在天母吃飽喝足之後,就送她回家了。在我回家之前,特別繞到朋友家,取得一些大麻煙。

到家之後,我把客廳所有的窗簾拉上,只留下一盞五燭光的燈泡。從CD架上抽出U2合唱團的精選集,播放。轉身在沙發上坐下,燃起一支大麻煙,用力的吸了一口,直到我的肺部再也無法吸入任何一口氣為止。然後盡自己所能的把這股氣停留在體內,直到無法支撐才緩緩吐出。如此重複數次,大麻煙燒完。我開始進入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官世界。

我感覺到心跳的頻率跟著音樂的鼓點跳動,碰‧碰‧碰碰‧碰。我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音,從身體內部傳出來,經過耳朵,傳到大腦,撲通撲通的跳著。伴隨著每一次撲通的聲音,血液在血管裡流動的聲音,也清晰的像是流動的河水在我身旁。

Bono的聲音一下子在我的左邊,一下子在右邊,吉他的每一個音符異常清楚,甚至我彷彿聽到吉他弦與手指摩擦的聲音;連最常被忽略的Bass聲,現在都很乾淨的在敏銳的聽覺下呈現。所有的樂器、人聲,各自在不同卻層次分明的位置上,扮演著各自的角色。雖然如此獨立,卻又如此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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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二十九

這一秒我想著,是否可以只聽到我想聽到的Bass聲音,下一秒鐘,所有的聲音全都消失,只剩下Bass在空氣裡嗡~嗡~嗡~地響著。“這真是一個新發現啊!”我驚喜。“試試看鼓聲。”我想。果然,鼓聲直接發出強烈的節奏和我的耳膜產生共振。

時間好像一下子變的極為緩慢,所有的物品一會兒很清楚,一會兒又變的很模糊。整個房間像是個三百六十度旋轉的圓球,雖然我坐在圓球當中,可是旋轉的只有圓球而已,我一樣穩穩的坐著。

房間旋轉了一陣子之後,開始變成收縮、放大,一下子房門距離我很近,一下子又變的很遠。我起身走動,卻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飛起來了,腳步輕飄飄的。我飄到房間裡,又飄回客廳,然後我旋轉身體,轉呀,轉呀,不停地轉。

突然之間,無意識的開始哼唱起來。

【從地獄到天堂 我走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里路
 經歷各種苦難與折磨 測試與鍛鍊
 頭上的魔鬼的角 被磨成只剩平滑的腦袋
 這樣 我才能偽裝成凡人 騙過天使 走入天堂

 從天堂到地獄 我張開翅膀奮力飛翔而下
 穿過如刀割體的寒風 炙熱如地獄火的太陽
 背上的天使的翅膀 被切割燃燒而消失
 這樣 我成了罪人的姿態 大搖大擺 走進地獄

 輪迴的人間 無法超越生死
 選擇的權利也被剝奪
 上天堂或下地獄 決定權在上帝和撒旦手中
 我要尋找一種自由的狀態
 不受控制的 自由狀態
 不被掌握的 自由】

我隨手拿起一捲錄音帶放進錄音機裡,按下錄音鍵,錄下了這首歌。然後,我的腦袋裡面再也沒有任何東西跑出來。不知道經過了多久之後,我醒來。那盞小燈泡依然盡職的亮著。我拉開窗簾,窗外已經一片燈海。

我打了電話給團員們,請他們到錄音室見面。我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我在迷幻狀態下完成的作品給大家聽。

我到的時候,珍珠和小寶正在廚房裡準備晚餐,阿泰則坐在吧台前喝酒。我想要到廚房幫忙順便偷吃,因為肚子實在太餓了。可是卻被兩個女子擋在廚房外面不得其門而入。走到吧台前,只見阿泰用一種‘早就告訴你了吧。’的表情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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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的寂寥三十

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在阿泰旁邊坐下。

『腸胃藥準備好了吧?』
「有那麼恐怖嗎?」
『你沒看到這兩個女人在廚房裡那快樂的模樣嗎?』
「那又如何?」
『根據某暢銷小說作者他老媽告訴他的話,在廚房裡會有快樂表情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第一次做菜,一種是被廚房油煙燻的臉部表情變形。所以,我大膽推測她們兩個是屬於前者。』
「凡事有慣例就一定有例外。說不定她們兩個就是例外。」
『等著看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這段等待的時間裡,我總共看了七次手錶,阿泰看了五次。終於在我舉起手來準備看第八次手錶的時候,小寶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自己來端晚餐吧!』

阿泰和我走進廚房,只看到廚房裡乾淨整齊,絲毫沒有任何‘打鬥’痕跡。流理台上整整齊齊放著四盤看不出是什麼的東西。我和阿泰對望了一眼,阿泰露出一種‘嘿,我沒說錯吧!’的眼神,而我只能回以一閃即逝的苦笑。

『請問一下,這四盤是什麼東西?』阿泰不懼生死的問了我也很想問的問題。
『你看不出來這是義大利肉醬麵嗎?』珍珠似乎開始醞釀著某種情緒。
『哦,那覆蓋在上面的彷彿應該就是肉醬囉。』阿泰不知道是不是沒有察覺到漂浮在空中一絲不安的氣氛,還是真的不怕死的繼續說。
『不然你以為是什麼?』連小寶的口氣都帶著一點殺氣。
「先把東西拿出去再說吧,吃完我們還有事要做呢。」我一邊說一邊拉著阿泰往外走,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我一面很安靜且快速的把眼前的‘義大利肉醬麵’吃完,一面注意著阿泰的一舉一動,深怕他會因為任何‘不當言行’而導致‘終身殘障’。小寶和珍珠看到我清光盤中的食物,都露出駭然的表情。從她們每一次用叉子從盤裡挑起麵條的緩慢動作就可以看出,連她們自己都覺得難以下嚥,而我卻可以吃完。也難
怪她們會露出驚駭的表情了。

阿泰終於還是放下叉子,高舉雙手,『我投降,要殺要剮隨便妳們了!』
『算了,等等再去吃宵夜吧,我也放棄。』小寶如釋重負的把叉子丟到盤中。
『小馬,你還好吧?』珍珠放下叉子,一邊問我。
「嗯,沒問題,我是鐵胃。」
『走吧,上去聽聽小馬的歌。』阿泰說。

我把錄音帶放進卡式錄音座,按下播放鍵。我因為陷入迷幻而顯得狂亂的聲音從揚聲器裡流洩出來。

聽完之後阿泰首先發表意見。『我想我們可以先來加上一些編曲,看看結果會如何。』說完阿泰拿出吉他走進練團室。我和小寶也走進練團室,珍珠把錄音設備調整好後也走進來。

阿泰的吉他飆了起來,整整兩分多鐘的吉他Solo,然後小寶的貝斯和珍珠的鼓,也抓住吉他的節拍,在適當的時候加入。然後,我開始嘗試抓回那種迷失卻清晰的感覺,唱了起來。

歌曲到了第二段結束之後,吉他和鼓靜止,貝斯Solo了十六小節,鼓再次加入。我在鼓聲敲打八小節之後,開始唱最後一段歌詞。唱到最後三句的時候,阿泰的吉他再次響起,然後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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