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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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月夜之王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7-20 14:14 編輯

  泛黃的書頁,夾雜著一種獨特的香氣,書上使用的文字他完全無法理解,但是他卻渴望了解其中的奧秘。凱恩闔上第三本書,長嘆一口氣,皇家圖書管的藏書確實豐富,但是他幾乎無法讀懂。剛剛運氣好選中一本以他所了解的英文書寫的書籍,主要是談論米加斯大陸的文學創作。

  「凱恩,你對這本書有沒有興趣?」疲累的少年抬起頭,艾莉卡笑著走到他身旁,把一本棕色封皮的書放在凱恩面前。現在整個皇家圖書管都被凱恩和艾莉卡包下來了,有種被書本包圍的感覺,凱恩有點勉強的乾笑兩聲。

  「跟著我念念看,米路斯!」艾莉卡柔聲說,凱恩半信半疑的照念,接著他訝異的張大嘴。眼前那些無法讀懂的文字,突然轉變成自己熟悉的語言,他的頭因為剛剛的說出口的話而昏昏沉沉的。這難道是魔法?

  「讀得懂嗎?這是艾克尼西亞帝國發明的翻譯咒語,不過現在的人只記得咒語,卻沒有人施展得出來。似乎是專門設計給人類使用的魔法,只要念出咒語就可以輕易的施展。」艾莉卡解釋道,凱恩還是有點不敢相信,不過他知道自己必須學會相信眼前看見的一切。手中的書誘惑著他,凱恩看見標題,稍微有點愣住。

  矮人門之役

  「這是矮人歷史上最大也是唯一的內戰,除此之外這兩本書應該也很適合你。」艾莉卡說,把「巨龍戰爭」和「聖戰軍西征」交到凱恩手中。艾莉卡似乎對戰爭史特別有興趣,就在他有這個想法的同時,女精靈開始解釋。

  「索巴斯的皇家圖書館大多是記錄工藝方面的知識,除此之外就是史書了。他們對魔法和其他方面的學問不怎麼有興趣。」艾莉卡說,語氣中透露出明顯的不贊同,她坐在凱恩隔壁,用纖柔的手托著下巴。凱恩被她的美貌震懾住,如此的美女即使在精靈中也是極為出色的,艾莉卡的外表遺傳自精靈聖女伊西雅,而聖女的美貌堪稱精靈中的天使。

  「……被流放的杜拉克部族組織軍隊,領軍大戰王國軍,最後敗退。他們被驅逐,朝著孤山揚長而去,自此以『孤山矮人』自稱,斷絕與索巴斯的一切往來……」凱恩不自覺的融入書中的歷史,史書的描寫十分生動,就像是那場轟動世界的戰爭是昨天的事情。艾莉卡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忍不住露出微笑,凱恩專注的樣子多了一種成熟感。

  凱恩翻動書頁的聲音,成了整間圖書館裡唯一的聲響,艾莉卡沉默地陪伴著他,唯一的動作就是專心研究凱恩的神態。後者似乎完全沒發現自己成為注視的對象,只是認真地閱讀手中老舊的書籍,不發一語。

  遠方的古堡裡,伊力薩爾同樣闔上桌上的書籍,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著艾克。這兩個人的表情十分特殊,一個露出滿意的笑容,另一個面無表情,內心掙扎不已。他們兩人坐在密室裡,憑藉著微弱的燭台照明,面對著面對視著。雕刻華麗的木桌上,擺放著一個黑耀石磨製的盆子,裝著一種透明無色的液體。

  艾克疑惑的看著視之如父的男子,後者只是用手指著盆子,臉上帶著鼓勵的表情。艾克雖然認識伊力薩爾很久了,但是他還是無法完全了解這個人,伊力薩爾就像一陣難以捉摸的風。艾克把手伸進盆子,指尖在液體上方一公分停住,並不是因為他畏懼,他的手指似乎接觸到一層難以突破的障礙,無論怎麼使力都無法碰觸到液體。

  「艾德拉米加,這是一種很稀有的液體,只有在極北之地的不凍湖裡才找得到,被當作一種占卜術的材料。」伊力薩爾解釋道,事實上他原本也不知道這種液體的存在,是在一次機緣下偶然得知它的存在及用途。

  那是一個下雨的夜晚吧!第一次踏出多朗姆城,也親眼目睹了歷史……默菲勒.納黎維克,以及路易斯.瑞博德的決裂,伊力薩爾對於自己仍然記得這兩人的名字感到訝異。他依稀記得那場雨中,默菲勒摘下一直戴在右手的手鐲,徹底解放有著「暗黑破壞神」封號的最強刻印,從此成為一名闇騎士,加入惡魔軍團。

  當時我看見默菲離開絕望的路易斯,此時他的頭髮因為解放潛在力量,轉變成一種詭異的銀灰色。他深邃的瞳孔難以看透,但是那張臉,我一輩子也無法忘記:默菲的眼中似乎參雜著淚水,孤單、寂寞的情緒被他巧妙地掩飾,卻無法躲過我的視線。一直以來,我不也是帶著虛假的面具,偽裝成什麼也沒發生的樣子嗎?

  「你是誰?」默勒疑惑地問,那雙銀灰色的瞳孔中不帶任何情緒,但就是因為沒有感情,才格外令人同情。此時的他就像一名哀傷的少年,沒有人知道未來的他會是如何殘酷,他扭曲的心智如何塑造出「納黎維克爵士」的恐怖稱號,光只是名字就讓米加斯的居民畏懼。

  「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字。」還記得我是這樣回答的,露出憂愁的笑容。默勒沒有回應,只是把口袋裡的小瓶子焦到我手中。不小心露出了右手臂上的刻印,被神詛咒的標記,圖案就像一隻燃燒的鳳凰。默勒菲趕緊用衣服遮住刻印,雖然我看見他身上的東西,還是裝出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

  「這是我旅行時找到的一種液體,如果想要跟我聯絡的話,可以使用它。」默勒的聲音平板無奇,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會把如此貴重的東西交給一個陌生人。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吧!

  從那天以後,這兩個人的確使用它保持聯繫,我們最後一次說話是在聖戰軍西征的前夕,默勒菲煞有其事的向我道別。這些日子來,我就像教導艾克一樣指導著他,但是我不知道自己培育出了一名冷血的惡魔,或許到今天我還是很愧疚吧!

  所謂的刻印師,是一種很稀少的職業,他們天生下來就在身上的某個地方有著特殊的印記,這些刻印能夠讓刻印師施展一些異於常人的能力。這股力量和魔法不一樣,而且類似德莫尼克與惡魔的聯繫,不過更為強烈。刻印擁有導引出宿主潛能的能力,讓他們從大自然的萬物中汲取能量,進而轉換成自己的力量。其中默勒菲的刻印是所有刻印中最為稀有的一種,暗黑破壞神的刻印,足以讓他施展出超出負荷的力量,因此他戴著手鐲控制自己。

  「艾克,現在閉上你的眼睛,什麼也不要想。」伊力薩爾把思緒拉回現實,用他甜美的嗓音開口,艾克順從的闔上眼。他不知道剛才伊力薩爾短暫的出神是想起了什麼事,不過艾克很貼心地沒有打斷他的沉思。

  「想像自己的靈魂,脫離凡塵軀體的禁錮。」伊力薩爾的聲音似乎來自遙遠的地方,成為幾乎無法聽見的低語,最後連微弱的嗓音也從艾克的腦海中離去。他感覺自己全身輕飄飄的,自從擁有這副虛弱多病的軀體以來,他第一次感到如此輕盈,彷彿殘破的軀體再也無法限制住他。

  毫無預警的,他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抽離身體,直接衝進盆子裡的液體。伊力薩爾施展完法術,輕柔地扶住軟倒的男子,後者呈現一種失魂的狀態,兩眼空洞無神,但是心臟依舊穩定地跳動,「活死人」是一個貼切的詞語。

  伊力薩爾深深的吁一口氣,難道是因為我老了嗎?竟然連如此簡單的法術都令我滿頭大汗,疲憊不堪。彷彿在嘲諷自己,這名活了上千萬年的惡魔笑了,那是一種毫無克制,接近歇斯底里的笑聲。最近他確實感到無比虛弱,就像是生命的泉源枯竭,精力逐漸被榨乾的感覺。他很清楚這種狀況不只發生在他身上,另外三人一定也感受到這股席捲天地的力量,正一步一步的奪去他們的生命。

  這個想法讓他大笑,身為一名永生不死的人,如今竟然擔憂起自己的死亡了!如果死亡真的降臨,或許也是自己的救贖,拯救自己脫離痛苦且悲哀的凡塵。他抬頭望著窗外,三輪明月高掛夜空,除了法師,沒有人看得見第二顆月亮,其中一顆血紅色的月亮是法師之月,索林納瑞。最後的黑月,羅塔列斯,是惡魔之月。黑月賜予黑袍法師以及惡魔力量,德莫尼克、妖魔人,以及所有惡靈的能量全部來自它。

  敏銳的知覺提醒他有人來訪了,多朗姆城幾乎不會有任何訪客,隱密的城堡一直沒有被外界發現,神之鄉也因此漸漸茁壯。伊力薩爾微微皺眉,他感受到來者的氣息,那是一種純粹的黑暗魔力,比任何他所見過的黑袍法師還要強大。接著他豁然開朗,了解究竟是誰在深夜抵達這座隱密的城堡,以及他為什麼知道自己待在這間不為人知的居所。

  「好久不見了,您似乎氣色不錯。」打破寂靜的是一種低沉有磁性的嗓音,現在即使是感官再遲鈍的人,也可以輕易感受到這股濃烈的黑暗氣息,正常人甚至無法待在這種壓迫下超過一分鐘。伊力薩爾用他纖細的手指敲著桌面,悠然自若地靠著椅背,似乎完全沒受如此強勁的魔力影響。

  「你也是啊!沒想到我們已經這麼久沒見到面了,小勒。」他轉過身面對來者,語氣輕快,聽不出絲毫的擔憂或焦慮。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棕髮男子,有著詭異的銀灰色瞳仁,略長的捲髮自然的垂下,皮膚蒼白到沒有血色,嘴唇也呈現一種不健康的紫色。他全身被黑色長袍蓋住,只露出骨瘦如柴的手指,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黑瑪瑙的戒指。黑色的長筒靴在走動時完全沒發出聲響,事實上他幾乎像鬼魅一樣用飄浮前進。

  默菲勒.納黎維克饒富興味的看著伊力薩爾,這兩個人都有著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年輕外表。默菲勒的樣子極為詭異,他站的姿勢很不自然,就連說話的模樣也和普通人不同。伊力薩爾定神細視,發現他的皮膚太白了,即使是德莫尼克也不會有這種病態的膚色,彷彿長久以來沒有被陽光照射,或許他真的沒待在陽光下。伊力薩爾發現一個很明顯的問題,納黎維克此時應該被封印在滅亡之地的祭壇地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您猜的沒錯,我已經成為一名死靈騎士,以墮入黑暗換取永生。」默菲勒柔聲道,這下子一切的問題都解開了,包括他駭人的蒼白皮膚,以及全身上下不屬於活人的特徵。他已經死而復生,重新獲得行走在天空下的軀體,而且從散發出來的邪氣判斷,他的力量比當年強大太多了。

  「就和當年一樣嗎?你再次解放暗黑破壞神的刻印,是為了什麼呢?」伊力薩爾問,他的語氣有點苦澀,當年指導默菲勒的他,此時心情複雜且矛盾。眼前的人已經不是當年那名憂愁的少年了,此時的默菲勒改變太多,多到幾乎無法從那張冷峻的臉中看出往昔的模樣,只能從難得的笑容中看出一絲殘存的本性。

  默菲勒沒有戴著手鐲,但是他也沒有像上次解放一樣轉變,他的頭髮依舊是原本的淺褐色,而且神智十分清醒,沒有被暗黑破壞神控制。也有可能,他的靈魂已經被徹底同化,看不出差別了。默菲勒的靈魂扭曲變形,原本的光明性格蕩然無存,拯救世界的夢想早已化為破壞萬物的意念,充斥他腦海的不再是理想,而是深沉的憎恨。

  「我得到了您難以想像的力量,那是老師一輩子也無法抵達的境界,現在您的法力在我眼裡根本不值一顧。我將會對這個世界展開復仇,報復這個失序扭曲的世界,讓真正的和平降臨。」冷笑一聲後,默菲勒說出一段驚為天人的話,他認真的神情裡找不出絲毫的猶豫,伊力薩爾絕對相信他有能力,也絕對會達成自己的目標。他可以察覺這個稱自己「老師」的人,早就已經超越自己的實力,用一種受詛的方式獲得別人沒有的恐怖魔力。伊力薩爾曾經是龍神族中前四強的男子,但是如今他的力量逐漸衰敗,連當時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呢?即使你真的毀滅這個世界,你能從中得到什麼嗎?你找到的只會是空虛,這種空虛的惆悵會摧毀你的。你的心中仍然有著一部份本性,那是我認識的小勒,求求你回復成那樣的你吧!」伊力薩爾說,默菲勒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聳肩,他聽出惡魔聲音裡的絕望,但是這點微不足道的內疚感早已被他捨棄。他不想變回軟弱的自己,雖然他內心深處很清楚,那樣的自己才是正確的。

  「你可以走上光明之路的……」伊力薩爾最後一句話,讓默菲勒的臉色變得凝重。這句話在他腦中引起強烈的震盪,熟悉的言詞和神情,就和聖戰軍西征前夕一樣,當時伊力薩爾就是用這句話勸說他的。默菲勒輕咬下唇,眼神逐漸變得深邃,他早已踏上無法回頭的道路。

  伊力薩爾將他纖柔的手放在默菲勒乾枯的手指上,一種屬於惡魔的冰冷從指間傳向全身,讓默菲勒震了一下。即使他是死靈騎士,依舊擁有凡人的知覺和情感。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稱為老師的人,正試圖喚醒體內的一小部分良知,那份屬於純真少年默菲勒的性格。他想勸伊力薩爾這是徒勞無功的,但是他沒有這麼做,老師的手好溫暖,似乎能將他從寒冰中解放出來。那一刻,默菲勒看見了光明,從烏雲的隙縫中射進來的光芒,柔和且溫暖。

  「放棄吧!我已經決定好我的道路了。」默菲勒突然說,將手抽離惡魔冰冷的肌膚,他似乎瞥見後者臉上稍縱即逝的痛苦。默菲勒狠下心,裝做自己什麼也沒察覺,他不能再被這種軟弱的情感絆住。路易斯也好,老師也罷,為什麼他們願意相信我那微乎其微的光明呢?寧願被我一次又一次的傷害,等待曙光穿透黑夜的一瞬間。

  「你變了,原本我不期望在你眼中看見光明,但是如今我辦到了。你的眼神雖然依舊冷漠,但是卻有種專屬於你的溫柔,以及你內心深處的善良。」伊力薩爾用細如風語的音量道,默菲勒的瞳孔突然放大,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彷彿看透一切的男子。伊力薩爾的眼神無比柔和,他一直用這種溫暖人心的視線注視著眾人,無論那個人是善是惡。

  緩慢地,默菲勒笑了,那張冷漠的臉笑起來竟是如此英俊,即使他的外表已不屬於活人,體內流動的不再是溫熱的鮮血。他只是一直笑著,蒼白的皮膚沒有因此增添紅潤,但是這卻讓他顯得更像名活人。默菲勒整理自己的黑袍,接著用右手輕拂過自己的捲曲棕髮。

  「請原諒,我還是比較偏好這樣子的自己。」默菲勒說,他的頭髮在手指的觸碰下,逐漸轉變成和眼睛一樣的銀色,不過比瞳孔更亮些,趨近於銀白色。默菲勒藉著房間裡唯一的鏡子,打量自己的外貌,此時的他就和聖戰軍西征時一模一樣。柔軟的銀髮,略顯黯淡的瞳孔,淡紫色的嘴唇,除此之外都是病態的白皮膚。

  「沒有人可以阻止我的,即使是老師您也辦不到,我早已站在世界的頂端。」默菲勒輕聲道,身為最強刻印師的他,早已超越凡人的境界。彷彿為了展現自己的力量,默菲勒輕揮右手,點亮房裡的所有燈,甚至連唸咒都沒有。他笑著將手臂揮落,伴隨他的動作,數道閃電落在離多朗姆城不遠的森林裡,足以讓伊力薩爾看得一清二楚。他彈動手指,整片森林猛烈地燃燒起來,火焰狂怒吞噬著萬物。伊力薩爾發現自己已經無法掩飾心裡的訝異,默菲勒握拳,一塊遠方的巨石碎裂成沙礫,伊力薩爾根本不想去思考這一招施在肉體上的效果。最後,這名刻印師再次揮手,天空烏雲密佈,降下的大雨及時拯救森林裡的生命,但是他的一舉一動已經如預期的烙印在伊力薩爾腦中。

  「再見了,老師。或許我們下次見面,就是在戰場上刀鋒相對的時刻。」默菲勒說,把注意力從窗外轉回來,後者毫不懷疑他已經徹底掌握刻印的力量,早已凌駕神祇。默菲勒轉身面對他的老師,另一隻手在空中劃開傳送門,兩人眼神交流後,他毫不猶豫地踏入傳送門。

  伊力薩爾軟倒在椅子上,剛才面對默菲勒已經耗盡他的力氣。或許他說的沒錯,自己的確無力阻止他打算做的任何事。默菲勒竟然還稱他「老師」?他還以為這名扭曲心智的惡魔早已遺忘往日的情感。不過這樣反而令他憂心,如果默菲勒是被暗黑破壞神驅使就算了,他今天的模樣完全沒有異常,神智比想像中清楚。這同時代表著,默菲勒是出自於自己的想法而毀滅這一切,想到這裡令他有種莫名的痛苦。

  「為什麼呢?小勒……」伊力薩爾絕望地低語,他已經多久沒有如此悲痛了?此時他的傷心難以言述,他沒有落淚,只是沉默地凝視夜空,三輪明月嘲笑似的回望著他。風中依舊殘存著,那抹淡淡的氣息,被黑夜圍繞的光明……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9 10: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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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最先進的跳動筆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2-7-12 15:13 編輯

  艾克直直朝地面墜落,他完全無法分辨方向,只知道自己已經持續向下落幾十秒,而依照常理判斷這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毫無預警的,他感覺自己碰觸到地面,但是卻感受不到痛苦,撞擊的程度輕微到幾乎無法察覺。他有點狼狽地站起,發現自己身處花海之中,滿山遍野都是幻影花,一種散發醉人香氣的黃花。艾克一直以來都很喜歡與花為伍,所以再次縱身倒入花叢,心情無比舒暢。他的表情突然凝結,因為他看見了一個人,那個人同時也用一種驚訝的神情看著自己。這是夢境嗎?

  眼前是一名有著亞麻色長髮的美麗少女,溫柔的藍眼注視著艾克,輕巧玲瓏的身軀完美得就像天神的傑作,甜美如天使的笑容足以驅走寒冬裡的黑暗。一抹淡淡的紅暈點綴著白裡透紅的臉頰,那雙眼睛,仍然如此柔和。艾克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是無意識地從花叢裡起身,張著嘴卻發不出聲音。

  他感覺自己重新倒回花中,因為那名少女興奮地衝向他,緊緊抱著艾克瘦弱的身體。當少女貼上自己冰冷的肌膚時,沒有露出退縮的神情,反而緊貼著他如大理石般白皙的胸膛。艾克只是茫然地躺著,他突然很確定這是夢境,因為懷中自己日夜思念的少女,散發出來的芳香依舊,卻沒有引起他對鮮血的渴望。

  「娜菲。」輕聲喚出這個名字,自己每分每秒都掛念的人,此時竟然在他懷裡。他深紅的頭髮披散著,深邃的藍瞳因為興奮而閃爍著光芒,一直以來的冷酷面具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張溫柔的笑臉。一名內心無比善良的惡魔,有著天使般的容貌。娜菲莉雅興奮的程度不亞於他,她臉上的笑容就像是見到了分隔以久的親人一樣。

  「為什麼?為什麼要離開我們?」娜菲莉雅在他懷中低語,雙手環抱著冰冷的軀體,此時艾克也環抱著她。他們維持這個姿勢,雙方都沒有坐起來的打算,只是一直擁抱著,彷彿可以這樣持續到永恆。艾克無法回答她的問題,他甚至於法理性地思考,他從來不知道少了德莫尼克的嗜血渴望後,自己會如此沉醉於娜迪菲的外表、她的氣息。

  「不要說話。」艾克同樣低語道,兩人的目光交會,互相凝視好一段時間。幾年不見,娜菲莉雅還是如此可愛,甚至比當時還要美麗動人。她就像是冬日的陽光,拯救嚴冬裡迷失的靈魂,艾克很難克制激動的情緒。他終於向自己凡人的那一面投降,俯身將自己的嘴唇貼近她的額頭。少了德莫尼克的欲望,他沒有攻擊娜菲莉雅毫無防備的身體,只是輕輕的在額上留下冰涼的一吻。深情而甜美,配上他俊秀的外貌,足以使任何女子動容。

  「無論過了多久,時光老人依舊沒有奪去妳的芬芳。」艾克在她耳邊呢喃著,坐了起來,法師紅袍只造成微不足道的阻礙,他還是一手抱著娜菲莉雅坐起身。他伸出如同白玉的手指,輕柔地拂著她的髮絲,然後再次讓她緊貼自己的胸口。後者沒有反對,她依舊沉浸在重新見到艾克的喜悅,那名德莫尼克此時正用一種柔和的眼神看著她,他的臉龐是如此完美,就像是天神親自雕刻的人像,英俊到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

  「你知道嗎?你離開我後的每一天,我都好想再見到你,就算無法交談也好。」娜菲莉雅輕聲說,這句話讓後者一震,原來不只有自己思念著對方……。他低頭檢視著懷中的少女,純真可愛的笑容依舊,但是有些地方變了。艾克也說不上為什麼,他感覺現在的娜菲莉雅已經和當時不一樣,變得更堅強、成熟。這是件好事嗎?

  「艾克,有件事我想跟你說,因為我很困擾。」娜菲莉雅輕聲說,這句話讓德莫尼克的臉變得凝重,大理石像突然嚴肅起來。艾克的眼神再次深邃,聽見她說出口的話後更為明顯。面無表情的他,似乎比微笑的他還要恐怖。

  「亞瑟斯今天向我求婚。」娜菲莉雅的聲音似乎是從遙遠的彼端傳出,很難清晰的傳到艾克腦中,但是它引起的震撼卻讓德莫尼克雙手緊握,力道足以粉碎堅固的鋼鐵,他的眼神似乎可以從身體上燒出一個洞,那種克制不住的熾烈怒火。是嫉妒嗎?為什麼會感受到如此的憤怒?

  一種絕對的靜默包圍著兩人,娜菲莉雅不自覺的回到艾克懷中,德莫尼克冰冷的肌膚無法給予她實質上的溫暖,但是艾克確確實實讓她感受到一種專屬於他的溫柔。娜菲莉雅輕閉雙眼,艾克身上散發出一股迷人的花香,他的衣襟總是夾雜著淡淡的芬芳,「花之革命家」的稱號不是浪得虛名。艾克沒有開口,只是沉默地擁著她,嘴唇抿成一直線。

  「不過我沒有答應他……」娜菲莉雅語音未落,艾克就激動地打斷她,他的眼神又變得狂亂,幾乎無法克制德莫尼克的嗜血本性。就連娜菲莉雅也可以看出他正因為某種她不了解的原因,劇烈顫抖著。

  「為什麼?」這句話幾乎是用吼出來的,艾克的眼中閃著怒火,不過看見娜菲莉雅的表情後稍微軟化,變得比較接近凡人。努力克制住體內的惡魔後,他用一種奇異的眼神打量著娜菲莉雅。艾克一點也無法了解她為什麼拒絕,這對他而言絕對是件好事,但是娜菲莉雅的表情卻透露出她不這麼想。

  「我對亞瑟斯的感情,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他對我而言就像是弟弟,無論再怎麼喜歡也不會到結婚的程度。但是艾克,我對你……」娜菲莉雅的聲音在他腦中迴盪著,音量放大了好幾倍,一字一字被他反應不過來的頭腦吸收。艾克突然不太想聽見答案,他伸出右手食指,輕抵著娜菲莉雅的唇。後者瞳孔放大,艾克同時將她擁得更緊,這是他從來不敢嘗試的動作。如今他不受德莫尼克的束縛,才發現自己多麼渴望這場夢可以持續下去,就算永遠不醒來也好。

  「我不想要妳因為我而死去。」艾克柔聲道,音量輕到幾乎無法辨認。聲音中隱含著惡魔一直以來的孤寂,艾克一直以來不願面對那段往事,就是因為一個如此簡單的原因。娜菲莉雅無法了解他說出口的話,但這卻是艾克深為德莫尼克最大的悲哀與痛苦。惡魔注定無法愛上天使,因為他的靈魂早已被染黑。

  艾克突然被娜菲莉雅抱緊,換作是平常的他,早就因此激發自己的本性,但是此刻的他沒有變成惡魔,只是驚訝地凝視著她。娜菲莉雅的身體好柔軟,他發現自己不自覺的享受凡人的知覺,只有在自己身為凡人時才能體會的七情六慾。這是一種詛咒,不是嗎?身為德莫尼克,對那些不了解真相的人是祝福,得到上天賜予的強大力量和絕世外貌。但是對艾克來說,這是一種痛苦不堪的詛咒,讓人失去理智,失去所有善良的本性。如此黑暗的力量,怎麼可能是祝福呢?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艾克。」娜菲莉雅低語著,再次把臉貼著他令人安心的胸膛,試圖給予那名冰冷的男子溫暖。艾克那雙冷漠的眼睛,無論何時都散發著冷冽的光芒。她唯一的心願,就是讓那雙眼睛恢復往昔的柔和,變回那個快樂的艾克,而不是眼前嗜殺的德莫尼克。

  「留下來,求求你。別把我留在沒有你的深淵。」娜菲莉雅繼續說著,彷彿沒有看見後者呆愣的表情。

  「我的存在,對妳而言重要嗎?」娜菲莉雅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聽見了聲音,因為艾克的嘴唇好似沒有張開,發出來的聲音也如同細針掉落在地面上的音量。德莫尼克蒼白的臉龐,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但是娜菲莉雅又說不出奇怪之處。那個容貌過於完美,似乎不屬於他們生活的世界。她並不知道,這是艾克犧牲自己的靈魂才換來的微薄補償。

  當惡魔墮入凡塵,意外地愛上天使,此乃禁忌之戀……

  「沉默,是什麼意思呢……」艾克柔聲道,後者遲遲發不出聲音,半張著嘴吐不出完整的句子。娜菲莉雅的臉紅得宛如熟透的蘋果,艾克冰涼的手指輕碰她的唇,那張天使般的臉露出溫暖人心的笑容,即使那溫和的笑永遠無法讓他自己冰冷的心得到解脫。

  「妳還是不要回答好了,就讓我這樣靜靜地欣賞妳。」艾克的聲音甜美無比,他向後仰倒,和懷中的少女一起徜徉在繁花的簇擁之中。艾克笑著輕閉雙眼,不知道過了多久,自己已經沒有這麼輕鬆了。如今光只是待在娜菲莉雅身旁,就讓他感覺到一種純粹的舒適,照亮了德莫尼克的內心。

  「唱歌給我聽,好嗎?」娜菲莉雅問,他們兩人相遇的夜晚,在她腦海中依舊清晰。那是個下著傾盆大雨的夜晚,艾克一個人坐在成堆的屍體上,全身上下都染滿鮮血。那時他一個人輕聲唱著歌,那首哀傷的歌曲似乎是獻給死者的鎮魂曲,足以平復任何人的心情,洗滌靈魂的痛苦。

  艾克微笑著看著她,這場夢境是他最渴望的願望啊!此時的他在朝陽的照耀下,身體依舊和凡人一樣,而且腦中嗜血的慾望消失無蹤,簡直就像一個正常人,一個他渴望變成的人。艾克的視線轉到自己白皙的肌膚,他已經很久沒在陽光下看過自己正常的膚色了。這是德莫尼克的另一個詛咒,他們的身體一旦暴露在陽光下,就會呈現一種半透明,宛如幽靈的狀態。陽光可以毫無阻礙地透過他們的軀體,同時散發出七彩的絢麗光芒。正因為如此,他平時都習慣多失一層保護膜,除了阻隔光線,也讓他的軀體看起來更接近凡人。

  娜菲莉雅期盼的眼神令人難以拒絕,碧青的瞳孔散發出興奮的情緒。艾克第一次注意到她的穿著,娜菲莉雅穿著純白的牧師服,不過她增添了一些原本沒有的裝飾,例如淡黃色的花瓣。裙子的下擺被露水沾濕,姣好的身材一直是許多男人幻想的對象,純真善良的她早已迷住了不少人的眼光。艾克調整一下姿勢,讓娜菲莉雅靠著他的胸口,柔聲唱出歌曲。

  她明眸似水 肌膚如雪
  眼中 蘊含何等魔力
  徹底令我 癡心沉醉
  雲雀輕啼 漫步在雲的階梯
  夜鷹高歌 讚頌著愛之美妙
  她的來臨 融化萬年寒冰
  宛如晨曦 輕柔和煦
  我聽見雲雀啼聲 輕拂天地之歌聲
  繁花簇擁 天使美貌如此高貴
  黃鶯柔聲歌詠 生命之美妙
  愛 何等高貴 何等神聖
  她貌美如仙 甜美如蜜
  聲音 具備何等魔力
  完全使我 陶醉於幸福
  聽啊 雲雀輕柔啼音
  迴盪天地 洗滌疲憊心靈
  愛 何等美好 何等瘋狂
  她溫暖如火 柔情似水
  百花盛開 歌詠萬物生命 永恆不滅
  愛 亙古不衰
  神聖光明 指引迷途旅客
  此乃真心之愛
  崇高且神聖

  他的聲音中注入魔力,歌聲依舊悅耳動聽,搭配上那張完美無暇的臉,足以迷倒任何女性。艾克輕聲唱著,環抱著娜菲莉雅纖細的身軀,眼神無比柔和。微風輕拂花叢裡的兩人,娜菲莉雅輕閉雙眼,似乎在祈禱夢境可以一直持續到永恆。但這終究是太過奢求的幻夢,艾克逐漸透明的身體可以證實她心中的不安。

  「看來這短暫的相逢要結束了。」艾克面無表情地說,雖然稍微敏銳的人就能察覺語氣中的惋惜,他巧妙地掩飾哀傷,卻無法掩蓋深沉的惋惜。只要看見他此時的神情,沒有人會懷疑他對娜菲莉雅的迷戀有多深。

  「雖然你即將離去,我仍然很高興今晚能與你度過。無論這是不是夢境,對我都沒有差別。」娜菲莉雅說,她笑得很燦爛、美麗,艾克很確信這副表情會長久烙印在他腦中,陪伴他度過難以沉睡的夜晚。艾克張開雙臂,似乎想擁抱逐漸模糊的人影,但是他已無緣實現這個心願。

  下一瞬間,艾克已經回到了多朗姆城,這場夢境結束得過於倉促,此時縈繞在心頭的惋惜讓他有點後悔做出這個決定。見面卻不能再一起,重逢卻面臨分別,對他而言是如此的痛苦。惡魔終究不該擁有感情吧?伊力薩爾知道他回來了,但是遲遲沒有開口,因為他也和艾克一樣陷入沉思。

  艾克凝視自己視之如父的人,伊力薩爾不知何時換了純黑的服裝,纖柔的右手托著臉,視線不曾離開座位前的空間,似乎專心看著不久前站在那裡的人。艾克微微蹙眉,他感覺到一股邪惡的氣息殘留在房裡,那種黑暗的程度連德莫尼克也難以承受。默菲勒的存在等同於黑夜,他行經的地方,花朵枯萎、生命逝去,只剩靜謐的死寂。

  「老師。」艾克終於開口呼喚他,熟悉的稱呼讓沉思的男子回過神。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默菲勒回到多朗姆城,不過定神細視後認出了艾克。敏銳的他自然沒有漏掉伊力薩爾一瞬間閃過的陰鬱,雖然不太適合,他還是拉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打算提出疑問。

  伊力薩爾的臉龐,有史以來第一次顯露衰老疲憊,就像永恆不變的時間被打破,原本在他身上停止的歲月重新流動。他的右手握著一把水晶權杖,純銀的鎖鏈在他身側擺盪著,漆黑柔軟的披風隨風飄動。艾克認出了這個裝扮,伊力薩爾的胸前戴著一個華麗的首飾,上面鑲著一顆反射七色光芒的耀眼寶鑚,雖然旁邊鑲了一圈寶石,也無法遮掩它的高貴美麗。那是象徵「魔帝」的寶物:神之寶鑚 賀托納,他手上的水晶權杖則是他身為「四守護者」的證明,傳說中的熾焰神杖 迪奧薩特。

  那把權杖散發出來的魔力,足以施展最高階法師也辦不到的法術,水晶在被它認定的主人手上散發出紅光,彷彿永不停息的烈焰,永恆地在水晶中燃燒著。伊力薩爾長久以來把這套服裝收藏著,如今從兩樣神器散發的力量來看,他解除了施在上面的封印。伊力薩爾曾經是名被稱為「魔帝」的男人,是四守護者中唯一不曾習武的人,也是法力最強大的守護者。穿上如此正式的服裝,想當然爾,不會是什麼好事。

  「默菲勒剛剛來過了。」伊力薩爾輕聲道,後者微微一震,對於那名意外的訪客感到訝異。這下子解決邪氣的問題了,不過為什麼穿成要決鬥的樣子,似乎還有待詢問。伊力薩爾的音量很輕,他沒有看著艾克,依舊注視著自己第一個徒弟離去的位置。

  「其餘三人應該很快就會行動了,我不確定月王回歸的時間,也不知道薩克斯羅那傢伙什麼時候會甦醒,不過就快了。我相信我們所有人都感受到劇烈的轉變,預言之子已經降臨了,雖然我還不確定是誰。千萬別忘了,他的到來將會顛覆世界。」伊力薩爾說著說著,視線終於轉向艾克。後者會意的點頭,腦中迅速地架構著計劃,但是他的思緒突然中斷。此時他總算把伊力薩爾的服裝和他所說的話聯想在一起,因此露出驚訝的神情。

  「沒錯,從現在起,我將會親自掌控神之鄉的運作。我仍然不會在教眾面前現身,不過一切政令將由我轉告給米迦勒,由他負責執行。至於你,我的兒子,我想經歷剛才的夢境後,你不會這麼排斥離開多朗姆城了吧?你不應該被這裡束縛住,出去尋找屬於你的一切吧!」伊力薩爾柔聲道,他眼中認真的神情無法讓人懷疑,這位沉寂以久的天才是真的打算親自領導神之鄉,而且衷心希望他視為親生兒子的人,可以放心追尋真正渴望的未來。

  「你是認真的嗎?」艾克問,臉上依舊帶著不敢置信的表情。後者笑著看著他,堅定的眼神說明了一切。伊力薩爾轉過身背對著他,示意這場對話已經告終,而明日兩人將分隔兩地。艾克深吸一口氣,然後緩慢地吐出,他知道自己這次離開,勢必有很長一段時間不會回到這個冰冷的要塞了。

  「再見了,老師。」一句話,道盡了所有不捨,以及無窮的感謝。伊力薩爾笑出聲,此時就像多年前送他離開一樣,不過那次只是出去遊歷。而這一次完全不一樣,艾克很有可能在任務中喪命,儘管如此,他還是沒有轉身與自己深愛的徒弟告別。艾克凝視他的背影,最後轉身離去,踏出門前伊力薩爾開口了。

  「多朗姆城永遠歡迎你回來,這裡是你永遠的歸宿啊!千萬別死了。」伊力薩爾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著,努力掩飾內心的哀傷,以及瀕臨潰堤的淚水。他不知道自己也是會哭泣的,如今與自己的徒弟分開,竟然讓他生平第一次落淚。自己什麼時候多愁善感起來了呢?他自嘲地想著。

  「哪天再一起喝兩杯。」艾克突然說,沒有轉身看他最後一眼。兩人背對著背,此刻他們的心是如此貼近,甚至超越了真正的父子。伊力薩爾舉起手上的權杖,手指不自覺地顫抖著,但是他還是努力不要鬆手。

  「就這樣說定了。」伊力薩爾輕笑著說,靠著椅背,淚水從臉頰兩側滑落。背後的艾克也高舉手槍,這是約定的證明。艾克再次吐一口氣,踏著堅定的步伐離去了,留下空洞的腳步聲迴盪在房中。伊力薩爾的眼神空洞,茫然地望著夜空,很久很久,沒有移開視線。

  你會到達什麼地方呢?我的兒子。我的靈魂將永遠與你同在,直到永恆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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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黑夜降臨

  緩慢地,默菲勒放下半滿的水晶杯,淺褐色的液體反射皎潔月光。他的穿著幾乎和伊力薩爾一模一樣,同樣是純黑的服裝搭配披風,他的手指輕拂柔軟滑順的布料,嘴角揚起一抹微笑。銀白色的頭髮與黑色服裝形成強烈的對比,不過默菲勒似乎是刻意裝扮成這種魔王一般的服飾。

  他再次舉起酒杯,彷彿對著空中某人致敬,然後優雅地一飲而盡。默菲勒靠著舒適的扶手椅背,眼前的辦公桌早已覆蓋一層厚厚的灰塵,房間的角落也佈滿蜘蛛網,無論是誰都會認定它是個久未打掃的廢棄房屋。默菲勒饒富興味地看著曾經無比熟悉的房間,一切的擺設都和他離開那天一樣。他以前一直很想坐在首領的座位上,如今他的確達成了心願。這個地方曾經是他唯一的歸宿,也是他最痛恨的地方。

  難道我是在懷舊嗎?默菲勒自問著,從他踏進這個位在地底下的秘密基地以來,每一個地方都染滿鮮血,儘管噴濺的血液早已乾涸,這副殘忍的景象還是讓人難以忍受。默菲勒望著曾經被稱為「月之影」的組織,不為人知的隱密根據地。不過自從十幾萬年前的大屠殺後,一度是殺手組織中最負盛名的月之影徹底從歷史舞台消失,那場原因不明的大屠殺完完全全粉碎這個組織,沒有留下任何生還者。

  沒有生還者?默菲勒看著鏡中的倒影,嘲諷地笑出聲。也對,他根本不能算是「生還者」,因為那場大屠殺就是默菲勒一手造成的。他向自己憎恨的世界復仇的第一步,瞄準了培育他的黑暗組織。沒有人能夠預料那次事件,即使有人辦到了,也沒有任何凡人足以阻止他大開殺戒,殲滅所有活人。

  「大人,我們已經找出了前往西塔的道路。」一個不帶感情的聲音響起,默菲勒沒有轉過身,只是聳聳肩示意。他之所以回到這個令他厭惡的地方,僅僅是為了取回存放在此的武器,那條由闇黑魔力構成的鎖鏈。剛剛開口的人是一名蒼白至極的男子,身旁站著三名類似的男子,身上都帶著濃重的邪氣。而且四人都有著一致的服裝:黑色連帽斗篷以及長靴。他們是德莫尼克,沒有人了解他們為什麼會誕生,但是種種跡象都顯示出德莫尼克的身分。默菲勒似乎掌握了某種轉化德莫尼克的方式,所以才會詭異地冒出四名有著他們特徵的人。

  「西塔嗎?我已經很久沒回去了呢!」默菲勒自言自語著,揮揮手遣退一旁的德莫尼克。凝視著通往西塔的唯一道路,那條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都無人涉足的道路。默菲勒曾經身為月之影的最高階殺手以及首席刻印師,擁有僅次於首領地位的他,一向對權力不感興趣,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給他最好的房間。因此整個地下組織唯一在地面上的建築,傳說中的月之塔,又被稱為西塔的地方就成為他的領地了。

  西塔擁有著遼闊的視野,而且正好位在整個組織的邊緣地帶,平時不會有人敢冒險激怒默菲勒,所以西塔才能保有最幽靜的環境,完全不受外界打擾。值得一提的是,雖然當時的默菲勒已經是月之影中最強的男人,他仍然沒有解開暗黑破壞神的力量。封印力量的狀態下就已經是「最強」,更不用說解放後的他了。

  「你們先回去吧!我很快就會召集你們,明晚有任務。」默菲勒說,他既然打算貫徹自己的理念,第一個需求就是龐大的軍隊。他的腦中此時正盤算著計劃,默菲勒的臉因此顯得更為陰沉,嘴唇緊抿成一直線。身旁的德莫尼克們恭敬地鞠躬,每個人臉上都充滿著狂喜,他們早就等不及殺戮了。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後,默菲勒獨自一人踏上通往塔內的密道,皮靴踏在破碎的瓷磚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就像是飄過的幽魂。他的動作仍然不像個活人,甚至有時候會忘記呼吸,雖然空氣對已經死亡的他沒有任何意義。他修長的手指拂過布滿青苔的牆壁,月光從天花板的縫隙中透進來,微弱到難以照亮靜默的黑暗。他安靜地走著,空洞的眼神沒有因為外在事物而轉變,依舊是那種孤獨落寞的神情。我什麼時候開始感到落寞了?默菲勒自嘲的想著,路易斯改變我了嗎?這真是愚蠢而且令人羞愧。對於他來說,情感都是無謂的垃圾。

  雖然他專心思考著明晚等同於挑釁的舉動,默菲勒卻沒有撞上任何東西,彷彿自己身上有自動導航系統似的。明天必須提前一步殺死艾克的目標,主要是為了給神之鄉的成員一些警惕。默菲勒已經開始部署自己的軍力了,身為天才的他是名戰略奇才,只要是戰爭方面的事情都難不倒他。

  「終於到了。」默菲勒柔聲道,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廢墟,就和他離開那天一樣。如今因為歲月的侵蝕,毀損的程度比當年嚴重許多,倒塌的石柱幾乎堵住了所有道路,滿地都是建築物的殘骸。月光似乎無法照亮這座死寂的高塔,無論過了多少年,它仍然屹立在險峻的山巔上,冷漠地注視著底下的世界。

  他走近大門,試圖解開腐朽不堪的門鎖,事實證明這些鎖只要輕輕一碰就會化成灰。不費吹灰之力的踏進陰冷的西塔,這個地方瀰漫著一股腐臭的氣味,地上到處都是物品的殘骸。默菲勒沒有多加注意自己昔日的居所,只是小心翼翼地步上古老的階梯。腳下傳來不祥的聲音,讓他不禁懷疑老舊階梯能夠承受的重要。

  默菲勒迅速地瀏覽過一遍,然後踏入曾被稱為「書房」的小房間,積滿灰塵的書本雜亂地攤在地上,剩下的柱子無法支持西塔的架構,這對他而言是個大問題。如果西塔塌陷,他就必須多花一段時間從殘骸中找出他的武器。默菲勒的視線定定的落在牆角的桌子上,那是一個古老的木盒子。他繞過被外力粉碎的床鋪,腳步輕柔的來到桌子前。

  在他拿起木盒的一瞬間,他知道自己成功了。手中這個雕刻精細的小盒子就是他努力尋找的目標,默菲勒的手指拂過表面的符文時,口中輕聲唸誦著解開封印的咒語。即使他厭惡凡人軟弱的情感,此時仍然允許自己露出一抹微笑,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盒中鋪著柔軟的黑色絲娟,擺在上面的東西就是默菲勒來到這裡的原因。

  以不明礦物打造的銀色鎖鏈,有五個可以套在手指上的環,尾端則是一個小錐子,不過鋒利的程度似乎不足以刺穿物體。盒子裡面還有三副手套:一副純黑的手套、一副純白的手套,以及一副不對稱的黑白手套。最後是一個六面體的水晶,鑲在黑耀石製成的圓球上。這些器具合稱「魂之桎梏」,是默菲勒擅長的武器之一,不過因為使用它們會降低戰鬥的樂趣,所以他平時不喜歡使用。

  純黑手套可以讓鎖鏈消失不見,戴著它們時沒有人能夠察覺出鎖鏈上的法力,是移動時的裝備。純白手套則可以讓鎖鏈刺入敵人軀體時,將他們脆弱的靈魂勾出,封在黑耀石和水晶結合的容器中。最後那副不對稱的手套,從某方面來說是最危險的武器,戴著它們時,鎖鏈的能力同樣可以勾出靈魂,不過容器不是那個小圓球,而是另一個人的軀體。也就是所謂的「靈魂互換」,善加運用就成了最可怕的殺戮器具。

  「任務達成。」默菲勒自言自語著,重新關上盒蓋,施完縮小的法術後,將它收在衣服的暗袋裡。默菲勒懶得走回月之影的入口,索性施展傳送法術離開。原本需要複雜的儀式和材料的傳送法術,在這名最強刻印師的眼中只和舉起手指差不多,他的存在可以打破所有的定則。

  「就是今晚了。」默菲勒迎風而立,站在懸崖上望著朝暾從海面升起,驅走了大地的黑暗。不過這份光明卻無法照亮默菲勒身旁的區域,那裡是永恆的黑夜,只有寒冷與死寂。默菲勒揉搓著手掌,席地而坐,等待太陽再次沒入地平線下,那就是他們出動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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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8-16 17:12 編輯

  睜開了雙眼,刺眼的陽光射進他的眼中,讓他被迫瞇起眼。我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他懶洋洋地坐起身,四周的書籍冷冷地凝視著他,似乎正在譴責這名閱讀到睡著的人。凱恩輕聲笑著,隨意地整理自己的長髮,透過大片的玻璃窗觀看索巴斯熙來人往的街道。

  「你醒了嗎?」凱恩轉過身,正好看見精靈少女踏著輕盈的步伐前來,飄逸的烏黑長髮完美地襯扥那張白皙的臉。艾莉卡的美貌不是任何他見過的女性能夠比擬的,凱恩從來沒有幻想過精靈的模樣,對他來說這只是書上虛幻的故事,如今眼前的女子完全令他改觀。

  「昨晚你太認真地閱讀,最後仍然體力不支昏倒了。你竟然可以昏睡到對外界事物毫無知覺的地步,該不會是讀書獨到著魔了吧?」艾莉卡笑著說。她在笑吧?凱恩發現自己完全無力抗拒她燦爛的微笑,那抹微笑足以令他神魂顛倒,完全掌握住他的呼吸。等到他意識到自己忘記呼吸時,已經過了好幾秒了。她很美嗎?熟悉的聲音傳入腦中,讓凱恩感覺很窘。閉嘴,布拉葛。

  看見凱恩大口吸氣的滑稽模樣,艾莉卡掩著嘴笑出聲,銀鈴般的清脆笑聲悅耳動聽。她笑起來很美麗,或許連女神的雕像都無法超越她脫俗的美。或許女神親自前來也比不上她,凱恩腦中升起這個想法。艾莉卡只穿著單薄而且寬鬆的棕色長袍,絲綢無法徹底掩蓋豐滿的酥胸,她的身材好到令人想入非非。凱恩已經不想去理會銀龍的訕笑聲了。

  「我有睡這麼沉嗎?」凱恩頗為無奈地問,藉此轉移注意力,克制自己把視線往下移的衝動。艾莉卡似乎完全沒有看出他內心的掙扎,面露疑惑地走向凱恩。後者似乎成功克制自己,緩慢地平復呼吸。明明過了很多年,為什麼自己還是和當年面對雪莉一樣,對女性沒有絲毫抵抗力啊?

  「對了,我們不是應該去集合了嗎?以克里爾的個性,就算遲到一分鐘也無法忍受。」凱恩突然想起這件事,腦海裡浮現他這名認識不久的矮人,連忙提醒艾莉卡。精靈少女只是「咦」了一聲,從某個凱恩看不見的地方拿出準備好的行李,看見凱恩目瞪口呆的模樣後,再次失聲笑了。

  「你等我一下,我換完衣服就來。」艾莉卡輕聲說,提著行李不知道消失到什麼地方,不過凱恩也沒興趣深入了解。他重新望向窗外,雖然天才剛亮,街道上不時傳出商人的叫賣聲。越來越多人離開下榻的旅店,一起加入慶祝的行列。有些商人根本不了解矮人為什麼慶祝,不過對他們來說,只要有利潤就足夠了。

  一抹黑影從他眼前閃過,凱恩眨眨眼,左顧右盼了一陣子,四周卻沒有任何人影。千萬別告訴我一大早就遇見鬼。凱恩在腦中默默地想著,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好像不久以後會發生什麼大事。而且,最令他不安的是,這種感覺和萊林諾特受創當天一模一樣。

  一隻纖柔的手放在他肩上,凱恩嚇得震了一下,全身僵硬。不過這只是艾莉卡的手,而不是惡魔或鬼魂,意識到這點後他稍微放鬆。凱恩轉身給了艾莉卡一個大大的笑容,精靈少女被他反常的舉動愣住了,而且那張臉讓她不自覺地回想起那個人,那名她朝思暮想的男子。

  「我們走吧!」艾莉卡輕快地說,她換上了緊身上衣和短褲,使得玲瓏有緻的身材更為突出。她牽起凱恩的手,拉著他穿越無數的書架,兩人彷彿置身書海而無法逃脫。艾莉卡仍然踏著輕快的步伐,凱恩被迫小跑步才能跟上精靈的速度。他們走下漫長的樓梯,離開皇家圖書館,凱恩知道路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們身上,不過他已經不想去注意這種小事了。這對他來說,或許是某方面的進步吧!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子穿梭在索巴斯複雜的街道中,這座城市既然是繞著火山建造,街道自然呈現圓弧狀。凱恩從景物的轉換,感覺他們轉了好幾個彎,但是矮人出神入化的建築技術讓行走時察覺不出圓弧的街道,親身經歷的感覺就像走在一條筆直的大道。或許他們施了魔法,凱恩推論著。

  不久,熟悉的叫喊聲傳進他們耳中,他們已經踏上索巴斯的主要大道,一個方向通往城門,另一個方向通往索巴斯皇宮。克里爾站在往城門方向的街道上,雖然身高比四周來往的人矮了許多,洪亮的聲音依舊清晰地穿越人群前來。羅瑞安站在一旁的木箱上,滿臉笑容的迎接兩人。

  「你們總算到了啊!我可是苦等好幾分鐘啊!」克里爾激昂地說著,身上的銀色戰甲在陽光下反射出炫麗的光芒,他把鬍子塞進皮製腰帶中,他總是「宣稱」它是獅鷲獸的皮縫製的,不過這種生物根本不會在迷霧山脈出沒。雖然矮人揚起下巴,露出自滿的神情,羅瑞安還是忍不住澆他一盆冷水。

  「我們明明才來到這裡兩分鐘。」坦尼人低聲咕噥著,這句話換來克里爾凶狠的目光,以及凱恩和艾莉卡同時迸出的笑聲。就連飛到凱恩肩上的布拉葛也噴了噴鼻息,這隻銀龍收起雙翼,如寶石般的銀鱗讓他顯得高貴,銳利的目光宛如獵鷹,不過這隻「獵鷹」多了一條長尾巴。

  矮人就是愛誇大事實。布拉葛用心靈告訴凱恩,他雖然才出生不到二十四個小時,已經能像人一樣溝通,令凱恩不禁佩服起龍族的智慧。他若有所思地看著肩上的小龍,這次換成他主動開啟心靈聯繫,凱恩經過昨天的訓練已經可以自由地開啟和切斷這種特殊的心靈連結了。

  你到底是如何知道這麼多知識的?凱恩問,他不太想承認,但是布拉葛對這個世界的了解或許更勝於他。在他意識到自己還保持連結前,這句話已經傳到布拉葛腦中,使得本來就挺自負的他挺起胸膛,還朝凱恩眨了眨眼。

  我們龍族在蛋裡時就擁有意識,可以得知外界發生的事情,我從龍蛋被產下到現在至少過了七十年,也有可能更久。布拉葛似乎頗為得意,凱恩也因為驚覺自己的年齡遠小於他而說不出話。布拉葛雖然才剛孵化,擁有的知識卻是凱恩難以企及的。喔!幫幫忙,別再笑了。他在心中吶喊著,看在旁人眼中只覺得不可思議,竟然有人可以獨自一人激動到面紅耳赤,不過這僅僅是因為他們聽不見龍的聲音。

  「既然我們到齊了,向陛下道別後就出發吧!」克里爾精神抖擻地說,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符合他的真實年齡。除非是尋寶,矮人體內沒有「冒險」的心,眼前的白髮矮人算是特例。他拍拍腰帶,意志高昂的神情彷彿使他年輕好幾歲。此時一陣輕咳打斷了克里爾的話,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向來者。

  「關於這一點,我奉矮人大帝的旨意前來:因為情況比想像中急迫,陛下希望你們直接踏上前往尼貝爾的旅途,至於皇家圖書館的鑰匙則由我代為奉還。」前來傳話的矮人說著,把印有索巴斯皇家標記的牌子交給克里爾確認,矮人雖然訝異,在確認無誤之後還是接受了「命令」。信差受命之後轉身離去,朝向皇宮前進。

  他們繼續穿梭在複雜的街道中,一行人回到索巴斯雄偉的大門,精鋼打造的城門仍然巨大無比,彷彿世間沒有能突破它的力量。守門的矮人恭敬地行禮,緩慢地開啟城門,與地面摩擦的聲音無比刺耳。因為他們這次的目的在迷霧山脈之外,所以凱恩看見等待在外的是四匹馬時,沒有特別意外。

  他們牽著各自的馬匹,沿著鵝卵石步道往上走,熱氣隨著他們踏出的每一步,逐漸減弱。凱恩逐漸感受到高山的寒冷,裹緊破舊的灰色斗篷,勉強擋住寒氣。雖然身旁每個人都反對他穿得如此寒酸,凱恩還是拒絕換套全新的服裝。穿成這樣比較能躲避不必要的目光,而且這件斗篷和穿在裡面的外套,是萊林諾特留給我的最後東西了。

  羅瑞安總是走在眾人前方,坦尼人似乎有著用不完的精力,他在高處跳躍,棕髮隨著身體的上下飄動著。凱恩抬頭望著連綿不斷的冰柱,他蠻怕那些冰柱落下來砸到他們,可能會砸死人。你怕了嗎?布拉葛的聲音冷不防傳進腦中,凱恩很疑惑布拉葛的嘲諷功力是跟誰學習的。我怎麼可能會害怕!

  他們千辛萬苦爬出火山,回到凱恩昨天的位置,高山上的空氣無比稀薄,而且乾燥得連一點水分也沒有。凱恩絕德每一次呼吸都是種煎熬,現在他開始懷疑昨天是用了什麼方法才熬過來。真是受不了你這個傢伙。布拉葛用心靈力量,盡全力分擔他的痛苦,並且讓凱恩擁有龍族呼吸時的感覺,稀薄的空氣暫時無法威脅他了。龍族的肺活量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比的,凱恩知道自己開著心靈聯繫,還是忍不住想著。

  「我們可要做好長途旅行的準備,今天結束之前要抵達矮人之堡!」克里爾說,翻身躍上了馬背。由於矮人的身材本來就不適合騎乘馬匹,克里爾所騎上的馬比凱恩的還要矮小。

  「不要因為外表而妄下判斷!這種矮人特別培育的馬匹,擁有的耐力與速度可不是你所能想像的!」似乎察覺到凱恩的視線,矮人在馬背上挺起胸膛說著。羅瑞安也在一旁騎上了同樣品種的小馬。

  凱恩雖然很喜歡這裡,但是他心中仍然有一部分是在考慮該如何回家,或許等見到費斯坦後真相就可以大白。我只能這麼期待了,凱恩回頭看著火山口裡的城市,心中暗自想著。

  「今天結束前到矮人之堡?看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趕啊!」艾莉卡說,輕巧地躍上馬背。精靈騎馬時不使用馬鞍,因為他們不想讓馬匹不舒服,這種騎乘方法也只有骨架輕盈的精靈能辦到。凱恩看著她完美的動作,精靈真是群美麗的生物啊!他愣愣地騎上馬,眼光仍然在艾莉卡身上留連。

  早晨溫暖的陽光照到離開陰影的他們,徐徐微風讓人神清氣爽。領頭的克里爾大喊一聲,四匹馬同時蹬地,開啟了漫長的征途。他們騎著馬,離開了位於山脈之中的矮人之都,沿途的景物和凱恩初次行經時一樣壯觀,茂密的樹林很快地遮蔽頭頂的陽光。歐洛因河陪伴著他們,指引道路。凱恩從河的這岸望過去,完全看不見對岸,只看見濃霧漂浮在水面上。這條河流孕育無數生命,發源自迷霧山脈的河流很多,但是只有它流經矮人居住的區域。

  天空從山壁間的縫隙探出頭,他隱約看見一隻蒼鷹呼嘯而過,他悠閒地看著蔚藍天空。我現在真的是在夢寐以求的奇幻世界中生活,我從不幻想自己的夢會實現。經過幾個小時的趕路,他發現矮人之都已經被遠遠地甩在後頭,他把布拉葛放出來,任由他愉快地在空中飛翔,他們盡情地在道路上奔馳,看見光線從眼前射進來,凱恩知道這代表什麼,他們衝出了迷霧山脈,放眼望去是一片無望無盡的大草原。

  「總算出來了!好久沒有看到這麼大的平原啦!」羅瑞安興奮地說,跟在凱恩後面衝出來。坦尼人超越了凱恩,然後盡情地大喊,抒發心中的情緒。雖然以坦尼人的算法,羅瑞安已經成年,但是看起來仍有一股濃郁的稚氣。

  「克里爾,有任何地圖嗎?」凱恩問前面的矮人,後者丟了一卷地圖給他,凱恩將它攤開。這張地圖似乎有悠久的歷史,黃褐色的紙張述說著歲月的侵蝕,上面的圖案已經快要脫落了,模糊不清。他勉強辨識出底下連綿的巨大山脈,那應該就是迷霧山脈了。

  「這是米加斯南部的地圖,這個大陸比你想像的大多了!看見迷霧山脈了嗎?。它的上方就是矮人之堡,再上面來到艾文平原,經過艾文河就會越過矮人的邊界,進入米雷拉王國的領地。米雷拉自古就以龐大的騎士團著稱,因為最近情勢緊繃,所以我們要用非常快的速度通過,往西北方離開它的疆域。大約兩個星期內就可以來到魔人前首領費斯坦居住的地方。」克里爾說,再度向前奔馳,把他們甩在後面。凱恩一邊研究手中的地圖,一邊駕馬追上矮人的速度,這種技術也算是很高超了。羅瑞安因為對地圖的好奇,放慢速度來到凱恩身旁,努力伸長頸部看見他手中的地圖。費力的樣子讓凱恩笑出來,黑髮青年把地圖交給快要跌落馬的坦尼人,他相信如果維持這個狀態,最後羅瑞安一定會摔下來。他們這樣嬉戲著前進兩個小時,太陽已經接近頭頂。

  「空氣很潮濕,看來晚點會有暴風雨。」艾莉卡說,抬頭看著天空。空氣的確凝重得不像話,夾雜著讓人心煩的水氣,這種濕濕黏黏的空氣讓人煩躁。羅瑞安抬起頭,瞇起眼看著遠方的天空,他的眼睛越來越細,最後簡直是兩條黑線。他突然「啊」了一聲,讓其他人在馬背上震了一下。

  「看來艾文迪克的鬍子份上,你可不可以不要天殺的亂叫!」克里爾已經因為沉遲的空氣而心煩,羅瑞安毫無預警的大叫點燃他腦中的火藥,矮人怒吼的聲音甚至可以嚇跑一頭牛。羅瑞安不耐煩地搖搖手,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無辜的神情。接下來他說的話,再次引來咒罵聲,不過這次不只是矮人了。

  「不是『晚點』會有暴風雨,現在我們正朝著暴風雨前進!」羅瑞安充滿自信地說,抬頭挺胸,似乎替自己的發現感到得意。雖然精靈很不甘心,坦尼人的視力確實比精靈好,而精靈已經是所有種族中數一數二的千里眼了。過了幾秒鐘,連凱恩也看見迎面而來的危險,倒抽了一口氣。

  一整片黑影盤旋在前方上空,仔細看後發現那團黑影其實是烏雲的集結體,剛才羅瑞安看了半天的就是這不祥的烏雲。如果是平時,看到一大片烏雲不算什麼壞事,但是對於方圓十里中毫無遮蔽的一行人,這簡直是場惡夢。完全無法閃避,如果他們維持這個速度和方向的話,不用五分鐘就會衝進去。

  「如果我沒記錯,右手方有一個矮人開鑿的避難洞穴,朝那裡衝刺!」克里爾大喊,轉向右手方前進,其他人也跟著他轉向。他們進入了暴雨團的陰影,登時感受到這股恐怖的力量。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落在他們的身上,眼前的視線模糊到了極點,完全看不見路。凱恩以心靈力量呼喚布拉葛,銀龍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降落,收起那雙過長的翅膀是件大工程。布拉葛雖然是龍族,但是畢竟是隻剛出生的幼龍,體力和力量都稍顯不足。進到我懷裡,快一點!布拉葛接收到指令後,迅速地鑽進凱恩張開的斗蓬中。

  從心靈聯繫的另一端,凱恩感受到幼龍的寒冷和無助,以及由自己帶給他的溫暖。將你的話無條件奉還:真受不了你這個小傢伙。疲倦的布拉葛已經無力反駁他,在他胸前捲成一個圈,舒適地閉上雙眼。與銀龍的溫暖相比,直接忍受著狂風暴雨的凱恩似乎更為辛苦,馬蹄濺起的泥濘沾濕他們的衣物,濃稠不已的液體讓他感覺噁心。

  「克里爾,你在哪裡啊?根本看不見路!」凱恩大喊,他眼前所見除了濃霧,就只有滿地的泥濘和草。不得已的狀況下,他只好讓馬停下。一道閃電劃過天空,震耳欲聾的雷聲驚動了馬匹,凱恩差點跌入深厚的泥海。

  「我在這裡,眼前太模糊了,需要會法術的人來幫忙啊!」矮人模糊的聲音從前方傳來,對他來說開口似乎是件困難的事。凱恩突然覺得自己的狀況算是比較好的了,從矮人的咒罵聲和四周的聲響判斷,其他人也紛紛勒住韁繩,停在連站立都無比困難的雨中。

  「我有辦法,你們先不要動,我去找你們。」艾莉卡的聲音傳了過來,過了幾秒她來到凱恩面前,把她纖細的雙手放在凱恩臉上。凱恩看著那張絕美的臉,此時因為風雨而雜亂的長髮,白皙的膚色絲毫沒受污泥的影響,仍然潔白無瑕。艾莉卡沒有注意到他的凝視,專注在她即將施展的咒語上。

  「路依斯‧雷拉米加!」凱恩的臉突然變的很乾燥,雨水完全無法碰到他的身體,視線馬上變得清楚多了。魔法真是神奇啊!凱恩看著雨水以詭異的方式避過他的身體,感嘆地想著。女精靈騎到羅瑞安的面前並做同樣的動作,凱恩發現她的手沒有放在他的臉上,只有放在凱恩的臉上。想到這裡凱恩的臉突然變得發燙,好險其他人沒有發現。我為什麼會因為這種事兒臉紅啊!凱恩趕在布拉葛之前想,免去了銀龍的嘲諷之語。

  「在法術效力結束之前,快點跟我來!」克里爾雄渾的聲音穿越風雨,雖然眼前還是瀰漫著大霧,視線比剛才好太多了。凱恩再次打起精神,駕馬跟在活力充沛的矮人後方,泥濘已經無法構成阻礙了。

  矮人開鑿的地洞,果然具有這個種族的一貫風格:與自然合為一體。要不是有克里爾帶路,凱恩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發現它。矮人拿出一把小鑰匙,走到一塊不起眼的石頭旁,然後用力插進某個凱恩沒發掘的鑰匙孔。接著讓他更為驚奇的是,原本正常的地面,竟然慢慢分成兩半,露出中間的通道。

  「看來今天抵達矮人之堡有點困難,晚點看看雨勢再做決定吧!現在先休息。」矮人用一種惋惜的語調說,那副表情會讓人覺得他是真的打算一天內橫越六百二十公里來到矮人之堡。羅瑞安舒展著筋骨,靠著石壁休息,過不了多久他就開始玩弄手中的小刀,一邊打著呵欠。

  這個地洞比想像中寬敞多了,凱恩原本預期見到潮濕而且布滿青苔的廢棄洞穴,沒想到裡面既乾燥又平坦,簡直就像是有人常常來整理和維護。矮人似乎很常使用這個地洞。你看,燭臺上的火還點燃著,代表不久前才有人待過這裡。凱恩接受了布拉葛的推論,找了一個空地坐下。

  「先吃點麵包,充當午餐。」克里爾說,扔了一些乾麵包給凱恩,還有為布拉葛準備的肉乾。凱恩狼吞虎嚥地吃完這份簡陋的午餐,不過對於疲憊的他來說,即使吃野草也是山珍海味。

  「該做決定了,我們應該繼續前進,還是等到雨稍微緩和後再走?」克里爾問,用手擰乾鬍子上的水,他看起來就像剛剛跳進河水裡一樣,而且那條河還不是普通的髒。矮人的頭盔歪了一邊,臉和斗蓬都沾滿泥土,凱恩覺得自己選擇破舊的斗篷是個正確的決定。克里爾坐在一塊平板的石頭上,把皮靴倒過來,黑水從裡面流出,伴隨著讓矮人咒罵的惡臭。其他人也跟著倒掉鞋子裡的水,至於溼透的衣物,他們已經沒有餘力解決了。

  布拉葛甩甩頭,並且試圖讓翅膀保持乾燥,那副笨拙的模樣使凱恩不禁笑出聲。龍族在空中是無比威風,在陸地上的行動相比之下遜色不少,感覺像隻四肢不協調的大蜥蜴。布拉葛感受到凱恩的想法,威脅地發出嘶嘶聲,不過這招對凱恩沒什麼作用,他還是繼續笑著。銀龍露出利齒,凶狠地瞪視著他。得了吧!你已經嘲笑我這麼多次,這次該換我了。

  「我覺得我們應該繼續前進,因為我們已經有防水的咒語,這點雨構不成什麼阻礙。」凱恩說,同時用詢問的眼神看著艾莉卡,女精靈了解他的意思,輕微頜首。凱恩環視眾人,徵求其他人的同意。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氣魄了?布拉葛的驚訝讓他有種得意的感覺,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消失了。

  「我同意凱恩的看法,而且我們要盡快趕到尼貝爾!」艾莉卡附和著,兩個人的力量比一個人大多了,沒過多久矮人接納了他們的提議。克里爾話一說出口,換來了羅瑞安的慘叫,所有人中最想休息的就是這名擲起飛刀的坦尼人。這一次,沒有人理會坦尼人的抱怨。

  「大家別再以一列縱隊行動了,羅瑞安和克里爾在前面領路,我和艾莉卡在後面,圍成一個方形!」凱恩說,他的提議再次被採用,又引起布拉葛的嘆讚聲。一行人騎上馬,克里爾按下開啟密道的按鈕,緊接著他們兩人就消失在雨中。凱恩和艾莉卡交換一個眼神,跟著衝進暴風雨。

  眼前馬上轉變成為一片霧茫茫的世界,大量的雨水打在他們的身上,凱恩好不容易才跟上他們,他只是在這裡待了幾分鐘就已經全身溼透了,凱恩裹緊了身上的斗蓬,雨水順著他的頭髮流了下來,凱恩看見艾莉卡只穿著一件舊斗篷感到擔心,而且她不停地發抖,纖細的身體被雨水無情地沖打。因為艾莉卡的魔力有限,他們的防水咒語只能維持在眼睛周圍,否則她的魔力無法支撐長時間的旅途。

  「艾莉卡,穿上它吧!」凱恩解開他的斗蓬,然後脫下萊林諾特的外套,遞給艾莉卡。少了那一層保暖的衣物,讓凱恩冷得發顫,不過他覺得艾莉卡比自己重要多了。女精靈訝異地看著他,後者重新綁緊斗篷,等著她接下手中的外套。

  「那你要穿什麼?」艾莉卡問,不安地看著他身上單薄的斗蓬。凱恩聳聳肩,露出毫不在意的笑容,沒有把手收回去的意思。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裝什麼紳士!布拉葛抱怨著,首當其衝受害的就是窩在外套裡的銀龍。晚點貼著我的衣服,互相取暖吧!抱歉,只能讓你將就一下了。布拉葛看著因為寒氣而臉色蒼白的凱恩,把接下來的怨言止住了。

  「沒問題的,我穿一件斗篷就夠了。快穿上吧!都要感冒了。」凱恩說,艾莉卡慢慢地接下外套,再把它穿在斗篷裡。這種感覺,很溫暖……。艾莉卡感覺這件外套上有著兩個人的體香,她曾經多次見過這件外套,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那名棕髮的青年,萊林諾特……。

  「謝謝。」艾莉卡小聲說,凱恩以微笑回應她。艾莉卡發現自己不自覺地騎近凱恩,但是這並沒有讓她困擾。現在充滿女精靈內心的,只有那件外套所帶來的暖意,這種溫暖足以融化萬年寒冰。

  「快跟上吧!我們脫隊了。」凱恩說,兩人騎向前去,繼續忍受風雨的攻擊。他們前進了幾個小時,但是確切時間凱恩無法計算,頭頂上的烏雲彷彿永遠不會散去,永遠跟隨著悲慘的旅人。

  閃電依舊不停地落下,所幸都落在道路外的地方。凱恩伸手撥開他的瀏海,專心看著模糊不清的道路,以免不小心從馬背上摔下來。騎在他身旁的艾莉卡咬著牙跟上他們的速度,凱恩對她的意志力感到訝異。他在心中默默替女精靈加油打氣,艾莉卡努力騎著馬,試圖撐過一次又一次的衝擊。

  道路漸漸變窄,他們仍然以同樣的速度前進,坦尼人很少說話了,因為他已經用盡全力找路,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雨水在他們的腳下匯聚成水流,令凱恩有逆流而上的感覺,他們正朝著風雨最大的地方騎去。凱恩默默祈禱自己不會被風雨捲走,因為四周的樹木已經搖搖欲墜,可見風雨有多大。

  「向右轉!」矮人大吼,凱恩馬上改變方向,躲過一棵倒下來的樹。矮人真是偉大。布拉葛說著,凱恩同意他的說法,對於差點被壓成肉泥,他還是心有餘悸。

  「向左轉後直走!」矮人大喊,被閃電劈中而著火的樹木倒了下來,四周成了一片火海,凱恩連忙改道跟上矮人,克里爾在前面奔馳,凱恩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到了一片森林裡,只是不久後他們又衝出樹林。

  他們持續不斷地在雨中前進,前方傳來羅瑞安抱怨因為矮人說天氣太好,所以現在下大雨。閃電從他們頭上飛過,落在周圍的地方,雷聲隆隆的作響,伴隨著斗大的雨滴落在他們的身上。凱恩的全身早就已經溼透了,而且不停的打顫、發抖,他又聽見矮人的聲音傳過來。

  「眼前有一條矮人挖的地道,現在先進去休息吧!」凱恩騎馬跟隨著聲音的方向過去,發現眼前果然有一條地道,而且裡面可以容納很多人。矮人到底挖了多少地道啊?這個疑問縈繞在凱恩腦中,不過好險矮人建了這些地道,不然他們的下場可能更悲慘。

  「看來只能明天早上出發了。」克里爾惋惜地說,看著外面的大雨,現在想走也走不了。羅瑞安如釋重負地吁一口氣,他最怕過不久又要踏上旅途,這名坦尼人最想要的就是充足的睡眠。

  「艾莉卡,妳還好嗎?」凱恩關心地問,走近坐在角落的女精靈。後者抬頭望著他,艾莉卡出眾的美麗仍然讓他呆愣,全身溼透的女精靈,依舊散發出獨特的魅力。女精靈沒有立刻回答,凱恩突然驚覺她是公主,或許自己放肆的言語侵犯到她了。這個想法令他沮喪,不過凱恩還是很有耐心地等待。

  「我們精靈比你想像的還要堅強,不過還是謝謝你,凱恩。」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艾莉卡說,凱恩笑著把頭轉過去,收拾他的行李。矮人則忙著分配晚餐,同樣少得可憐,看來他們必須勒緊皮帶旅行。

  晚餐只有一條麵包、一小塊乳酪,以及三條肉乾,在這種風雨中無法生火,他們也只好將就著吃了。吃飽後他們各自躺下來休息,只剩下凱恩和克里爾還保持清醒。山洞外面狂風不斷,雨水不停地落下,凱恩看著天空,最後也靠著山壁沉沉睡去。克里爾看著他熟睡的臉,低聲說:

  「凱恩啊!那麼重大的事我竟然辦到了,我讓你再度回到這片大地上,七百年前的事難道就要重演了嗎?第二次巨龍戰爭真的會爆發嗎?」克里爾所不知道的是,等待在他們前方的危險,比第二次巨龍戰爭還要恐怖。矮人閉上眼,最後還是抵擋不住睡魔的侵襲,墜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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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8-16 17:14 編輯

  「現在,你們有誰要和我一起去的?我需要一名值得信任的人協助管理。」迷人的低沉嗓音迴盪著,銀髮男子坐在王座上,看著眼前三名親信。默菲勒雖然不願意倚靠別人,但是他承認自己一個人無法管理整支軍隊,而且他即將建立的軍隊是何等龐大。距離預計的時間只剩一個小時,默菲勒召集目前他信任的三位將軍,來到這個古老的城堡。默菲勒纖細的手指敲著扶手,因為時間緊迫,沒有給他建造城堡的時間,只好臨時找個廢棄的古堡使用。事實上,只要我願意,月之影本部可以讓我盡情使用,只是我可不願踏入那個陰冷的要塞。

  「我對這種無聊的殺戮沒興趣,殿下還是找別人吧!」其中一名黑髮男子毫不猶豫地說,他的頭微微抬高,露出高傲的姿態。這是他們種族的天性,這名男子額上的菱形疤痕是個再明顯也不過的標誌,灰暗的白膚色似乎是長久以來待在地底的後果,他們是被詛咒的種族,被天神唾棄的可悲民族。因為長久以來的迫害以及剿滅,米加斯上已經不存在任何魔族,這名黑髮魔族是遠從西方大陸威靈頓而來的。至於他稱呼默菲勒「殿下」,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迪奧薩特,你也回絕得太直接了吧!」站在他隔壁的銀髮男子笑著說,跟迪奧薩特不同,這名男子的長髮及肩,臉上掛著和洛基相似的放肆笑容,看起來是三人中最輕鬆的一個。蒼白的膚色以及足以遮蔽全身的黑衣,這些細節都足以確認他的身分。他露齒而笑,德莫尼克尖銳的兩顆犬齒顯得特別明顯,這名銀髮男子是默菲勒創造出的第一位德莫尼克,尤利希。

  迪奧薩特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這一眼散發出的冷酷氣息令人退卻。和大多數的魔族一樣,他很少發出猛烈的殺氣,而且總是對周遭的事物感到冷漠,不帶任何感情,臉上的表情只有永恆的陰鬱。他似乎沒有過多的情緒變化,這點和默菲勒倒是很相似。這種沉默寡言的性格,加上以魔族的標準來看,都是頂尖的咒術才華,使他很快得到默菲勒的重用。

  「既然你這麼說,想必你打算跟我來了吧!」默菲勒嘴角微微上揚,他知道尤利希的回答,故意這麼問。接著默菲勒看著最後一個人,那名棕髮的高大惡魔,他用眼神告訴默菲勒自己的決定。默菲勒嘆了一口氣,忽略尤利希支支吾吾的回答,從王座上站起身。默菲勒直直朝著迪奧薩特前進,黑色披風在身後飄揚,他伸出右手,無名指上戴著一枚黑瑪瑙戒指,那是從月之影遺蹟中找到的寶物。那群腐敗的上層人員,恐怕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枚戒指的力量。

  「迪奧薩特,如果我以命令加上請託指使你和我執行任務呢?」默菲勒輕聲提問,他與魔族四目交接,彷彿想看透那雙深邃的黑瞳。迪奧薩特沒有移開視線,這份勇氣讓默菲勒大為讚賞,而且那雙眼中有著堅定的決心。他知道,只要迪奧薩特的目標一天沒達成,他眼中的熾焰就一天不會熄滅。

  「悉聽尊便。」黑髮魔族沒有表情變化,用細如風語的音量回答,他的嗓音給人一種虛無感,好像沒有靈魂的人。若不是路易斯的影響在我身上作祟,原本的我也是這樣吧!沒有心的人,不會感到痛苦或悲傷,只因這些情感軟弱且不必要。默菲勒厭惡自己的轉變,因為他復活時用上了那名封印他的人的力量,現在他的思想彷彿被無形的手指引著,這種滋味讓他感到煩躁。

  「那就這樣了吧!五分鐘後在大門與我會合。」他草率地下達命令,遣退三人,大廳很快恢復成原本的空曠沉悶。雖然陰暗的環境比較適合他的軍隊,他還是看不順眼角落的蜘蛛網,以及厚厚的灰塵。這座芬迪蘭城的前任城主也太不注重乾淨了吧!雖然依照他的判斷,這座城至少荒廢了一千年,默菲勒還是忍不住想著。

  等到他察覺自己在做什麼時,原本髒亂的大殿已經被他用刻印的力量修復得差不多了。默菲勒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成果,精雕細琢的樑柱除去掩蓋它的灰塵,露出原本的光采,其他擺設也一一在神奇的力量下恢復為昔日的模樣。最後她坐回王座,腦海中暗自盤算著下一座居城,他不願再挑選如此破舊的城堡了。難不成到最後,我真的要回到月之影嗎?

  帶著這些揮之不去的想法,他稍微整理自己的服裝,他花的時間不到一分鐘。現在默菲勒除了那身純黑的服飾,完全沒有攜帶任何武器,甚至連一把短刀也沒有。由此可以看出他的自信,不會被任何人打敗的自負表露無疑。無論是什麼人,就算目標不是殲滅一整個村莊,也會準備防身器具。這對前任首席刻印師來說,似乎是多餘的。

  輕輕吐一口氣,遙遠小鎮的鐘聲,穿越萬里,來到他耳中。默菲勒笑了,任務開始。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6-28 15:5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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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8-16 17:21 編輯

  牛羊的叫聲此起彼落,眼前處處可見綑成一團的稻草,放眼望去盡是翠綠的草原,農夫辛勤地忙碌著,斗大的汗水滴落田地。一輛豪華的馬車,由兩匹潔白無瑕的駿馬拖著,接近這個平靜的小農莊。白馬的毛髮因為行走在泥濘中而染上泥巴,駕駛馬車的是一名戴著紫色圓頂高帽的男子,他留著微翹的黑鬍子,帶著一副銀色邊框的眼鏡。他不在乎村民露出的羨慕眼光,專注地駕著車,車輪在潮濕的泥地上留下痕跡。

  馬車的簾子是昂貴的絲綢製成的,那是這些村婦一輩子也無法賺取的財富,因此她們暗自猜測著馬車中是什麼高貴的人士。這個農莊位在少數沒被國王統治的自由區域裡,雖然免除了貴族索求無度的壓榨,仍然沒有過得特別舒適,只比那些沒有人權的「農奴」好一點。這些農民每次聽到有人在領主的壓迫下死去,都慶幸他們擁有自由之身。

  自由的代價是很高昂的,因為塔吉克村位在米雷拉與索巴斯的中間地帶,許許多多的商人經過這些地方,同時引來了大量的強盜。他們被迫繳交一大筆金錢換取和平協定,因為這個村莊的戰力趨近於零,隨便一支流氓軍就可以擊潰它。沒有國王的庇護,意味著他們必須獨自面對所有外敵。

  馬車的左右有兩名全副武裝的騎士,剛好一男一女。他們穿著雪白的盔甲,戰靴和盾牌同樣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們一手持盾、一手持槍,腰上繫著一把劍。背上則背著精靈製作的弓箭和一袋箭筒,村民已經很久沒看過全副武裝的騎士,他們各各章大嘴,驚嘆之情全部寫在臉上。這兩名騎士都沒有帶著頭盔,一方面是因為沒有敵人,另一方面是因為這樣視線比較遼闊。一名距離騎士比較近的粗漢認出他們身上的標誌:一把巨劍刺入純白的祭壇,這是奧爾良公國的旗幟。

  「請問這裡有沒有可以留宿的地方?金錢不是問題,要多少有多少。」一名金髮藍眼的騎士,操著純正的通用語開口,他的聲音帶有濃重的口音,但是仍然無比標準。現今米加斯上人數第二多的族群就是魔人,很明顯這名騎士就是其中一名。

  農民們面面相覷,他們從來不曾替這麼高貴的人準備房間,他們的知識告訴他們絕對不能惹惱貴族。這群農民是芙瑞德人,也是目前人數最多的族群,據說他們的祖先是一群高超的咒術師,擅長玩弄計謀,不過現在的他們大多成為憨厚的農人或漁夫。

  「因為敝村很少有訪客,所以我們只有普通的房間,不知各位大人是否願意?」旅店老闆問,朝著這群來頭不小的人鞠躬,她是一名剛過中年的婦女,與城市裡的柔弱婦女不同,她的手臂因為長期的操勞而粗壯。雖然他們不知道這群意外的訪客為何而來,但是需要搭乘馬車,而且有兩名騎士護送的人,想必不是普通人。

  「沒關係,我們只要有過夜的地方就好了。」另外一名女騎士說,同樣是有著重口音的人。兩名騎士翻身下馬,走到馬車旁,迅速架好階梯,然後打開車門。

  一名有著俏麗短髮的少女走了出來,她的頭髮烏黑發亮,水藍色的眼睛十分清澈。她的膚色白皙如雪,整體看起來給人純潔的感覺,就像是從未遭到污染的白玉,散發神聖的光輝。她看起來約莫十五歲,但是每個人都知道不能光靠外表評斷一個人的年齡。終於踩在堅實的土地上,少女露出燦爛的笑容,春光般的笑靨醉人無比。

  「雪莉小姐,今晚就在這裡休息,明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黑髮女騎士說,他們彼此約定好,不要透漏出真實身分。畢竟公然稱呼她「公主」,引起恐慌是可以預見的。雪莉在不久前剪掉她的長髮,看起來充滿年輕的活力,姣好的身材讓旁觀的人瞠目結舌,深深被吸引住。

  「好的,薇麗諾、雷克,你們先退……去休息吧!」雪莉差一點說出「退下」這個詞,她目前的身分是奧爾良境內的千金小姐,因為某些因素而與兩位騎士一起旅行。如果那個充滿權威的詞彙說出口,身分高低一下就看出來了,這下子要隱瞞公主的身分是難上加難。

  夕陽的餘暉映照著這片大地,將萬物染成金黃色,絢麗的紅霞點綴著黃昏的美景。雪莉踏著輕盈的步伐,跟著村民來到唯一的旅店。農民們殷勤地招待她,但是雪莉明白他們是畏懼自己的權勢,因此她主動與村民攀談,也不管這麼做會不會降低身分。

  很快的,她就和這群仰慕貴族的村民熟絡起來,雪莉堅持拒絕他們獻上的禮物,反而從自己身上拿出大量的寶石。對雪莉來說,戴著這些貴重的飾品感覺很不習慣,倒不如送給這些迫切需要金錢的農人。雖然這群憨直的村人不停婉拒,雪莉還是以「住宿費」為理由讓他們收下這些贈禮。

  「妳為什麼會來到我們這個小村莊呢?」一名年輕婦人問,她的問題符合很多人的想法,大家都很懷疑一名千金小姐來到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地方,其背後的原因。雪莉推托說她出來四處旅行,事實上這和真相相去不遠。

  早在他們回到米加斯之前,奧爾良大公已經派出獅鷲獸來接愛修諾回去。這種詭異的半獅半馬動物,飛行千里的原因只有一個:安全地把愛修諾帶回王城。奧爾良境內的情況似乎十分危急,大公爵需要他的正統繼承人先回城辦理繁複的手續。因為獅鷲獸無法一次運送所有人,大公爵索性下令雪莉在兩名護衛的陪同下,遊歷各地,順便增加她的見聞和知識。雪莉沒有拒絕的權利,而且她也不完全反對,只好聽從父親的指示緩慢回城。

  「對了,今天村裡似乎還有另一名住戶,這還真是少見啊!」雪莉隨便找了一個理由回房休息,在上樓前無意間聽到不遠處的談話。另一名訪客?她的好奇心被這句話點燃,停下腳步。那是兩名男人的聲音,他們仍然大聲談論著這件事,他們宏亮的聲音省去了她偷聽的麻煩。

  「他似乎是國王身邊的大臣,他說話的態度真是蠻橫,果然是腐敗的走狗。」那名男子有著黝黑的皮膚和黑頭髮,留了一叢絡腮鬍。他激動地說完這句話後,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不過接著又閉上嘴。這種話要是被聽到,包准是死刑,這點絲毫不用懷疑。

  「先別說這個,聽說又有一個村莊被毀滅了。」另外一名同樣粗壯的男子說,他故意只說到這裡,引起聽眾的注意。這招雖然老套,但是旅店裡的人的確轉過身看著他。一下受到這麼多注目,似乎讓他有點措手不及,乾咳兩聲後繼續說下去,聲音同樣宏亮。

  「犯人據說不是獸人,因為他們的死法太過悽慘,普通的獸人無法辦到這一點。你知道嗎?許多人被分解成肉塊,也有很多人散成碎肉,血流成河。其中最詭異的是,有一部分的人,全身的血都被抽乾,形成乾屍。」壯漢說著,許多村民倒抽了一口氣,竊竊私語的聲音此起彼落,談論著這件悲慘的事。

  「真希望國王陛下能出面處理,雖然他很殘暴,但是對付這些不明的怪物應該綽綽有餘。我也聽說一件事:安卓斯這幾天有經過這一帶,希望他能幫助我們,畢竟人人都說他是最強的術士。」其中一人壓低聲音說,剛好雪莉離他比較近才能聽見。這群無知的村民,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們所說的悲劇就是這名「最強的術士」安卓斯造成的。德莫尼克原本只打算殺一兩個人,聽見艾克越獄的消息,憤而毀滅整個村莊。

  雪莉不打算聽下去,一個人默默的走上樓,腐朽的階梯在腳下發出嘎吱聲。二樓異常的昏暗,雪莉點亮了魔法燈,走向走道的最後一間房間。她在途中發現有一間房間沒有關門,她輕輕一瞥,看見一名金髮男子坐在椅子上,身上穿著避人眼目的灰色斗篷。那個人看起來二、三十歲,相貌還算清秀,應該就是人們口中的「大臣」。雪莉有點慶幸那個人面向窗戶,沒有注意到門外的人。

  「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到奧爾良呢?」等到她踏入房間,關上門後,雪莉喃喃問著。雖然現在是夏末,但是夜晚的寒氣卻足以和寒冬相比,吐出的氣體化為白霧,凝結在窗戶上。為什麼溫度突然降低了?雪莉覺得空氣一瞬間變冷許多,但是窗外的居民仍然故我,做他們平時作的事,彷彿沒被這股寒氣影響。

  雪莉環視她所在的房間,這裡是整座村莊唯一有兩層樓的建築,而她的房間正好在二樓靠窗,整座村莊一覽無遺。許多村民已經就寢,補充今天喪失的精力。一切是如此平和,但是這股安祥卻讓她格外不安。她呼喚著薇麗諾和雷克,但是沒有任何人回答,他們住的房間明明指在自己隔壁啊!

  開始下雨了,雨水落下的聲響成為她耳中唯一的聲音。雪莉大口喘氣著,一股無形的壓迫感讓她難以呼吸,甚至連移動都有困難。她望向窗外,月亮即將被烏雲遮住,但是她接著發現詭異之處。雨天為什麼會有月亮?而且月亮看起來不像被烏雲遮蓋,反而比較像被黑暗侵蝕。

  很快地整顆月亮消失在黑暗中,但是月光仍然存在,如此怪異的事只是整個夜晚的開端。雪莉顫抖著,她的身體比其他部位還早做出反應。等到她的大腦意識到自己正看著什麼時,戶外傳來尖叫聲,絕望的叫聲。雪莉無法站立,雙腳發軟地跪下,窗外有一個人。那個人就像黑夜的化身,背後有著兩片漆黑的翅翼。此時那名男子沒有看向自己,雪莉勉強看出他的額上有某個標記。魔族!

  迪奧薩特飄在空中,他腳下是二十名由德莫尼克組成的部隊。默菲勒在一分鐘前下達攻擊的命令,指示迪奧薩特和德莫尼克發動攻擊,他本人則去執行暗殺任務。事實上暗殺任務只是好聽一點的說法,以這二十二人的實力,不用五分鐘就能將塔吉克村從地圖上抹殺。

  「盡情攻擊吧!讓這些可悲的人成為大軍的第一個犧牲品!」迪奧薩特下令,雖然他的音量很輕,透過魔法的力量,對底下的德莫尼克來說和大喊一樣。迪奧薩特對於親自去殺戮沒什麼興趣,因此只是高高在上的盤旋夜空,檢視著底下的破壞和屠殺。

  魔族飛離雪莉的視線,那股壓迫感稍微舒緩,至少她可以移動了。雪莉費盡全力站起身,驚訝地看見地上的一攤液體,散發出某種氣味。剛剛魔族散發出的壓迫感令她失禁了,這個想法讓雪莉更為畏懼,從來沒有人給過她這種壓迫,一種對於死亡的恐懼。

  雪莉開始奔跑,她的身體卻無比虛弱,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因素,魔族的壓力對她的效果最大。雪莉回到一樓,毫不驚訝地發現這裡空無一人。一股寒意直通骨髓,她想要走出室內,但是她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再次響起,這次來自四面八方。雪莉無助地跪下,失去站立的勇氣和力量。

  黑,只剩無盡的黑暗……

  迪奧薩特開始吟唱咒語,他施展的法術都是失傳已久的魔族秘術,法力在體內奔騰。隨著他說出每一個
字,一間間茅草屋和木屋著火、爆炸,飛散的木片似乎夾雜著鮮血。緊接著,兩層樓的旅店也被炸毀,雪莉雙手護著頭部,身體仍然止不住地顫抖。

  頭頂的樑柱塌陷,窗戶承受不住壓力而破碎,柱子再也沒有支撐屋頂的力量,倒下時的聲響宛如雷鳴。雪莉手腳並用地爬著,她的左手臂被玻璃割傷,但是她卻毫無知覺地前進。木頭輕易地斷成兩截,充滿小石子、木屑和玻璃的地面磨破皮膚,鮮血流淌著。

  雪莉靠著已成廢墟的旅店殘骸,大口喘著氣,全身傳來的痛苦讓她感覺自己將被撕裂。氣溫低到一種難以置信的程度,水氣幾乎在低溫下凝華成冰。她的位置正好被倒塌的房屋掩蓋,勉強能呼吸,而且還能看見外面的情況。雪莉緊咬著嘴唇,避免自己發出驚呼。

  眼前是一群逃跑的男女,他們身後則是惡魔。每個惡魔都穿著漆黑的服裝,他們的皮膚在詭異的月光下反射出蒼白的光芒。德莫尼克全身染血,伸出舌頭舔著美味的血液,眼神無比狂暴。雪莉完全看不清他們的動作,德莫尼克持續以超自然的高速移動,在空氣中留下殘影。

  「嗚啊!」德莫尼克就像狩獵著,撲向他的獵物,然後撕裂他們的身體。雪莉看不出他們是怎麼辦到的,但是下一秒一名好端端的男子,被肢解成無數肉塊,然後在德莫尼克的手中變成碎肉。獵物的身體就像雪花,四處飛散,鮮血像是炸彈般爆開,流滿一地。

  雪莉抬頭,雨仍然持續落下,但是她突然驚覺一件事,雨水竟然是溫熱的!緊接著,她發現自己一直都錯了,手上的暗紅色黏稠液體根本不是雨水,剛剛如雨點般落下的全是鮮血!接著她看向離自己最近的兩具屍體,淚水潰堤般地流下,她認出自己兩名護衛的服裝。

  眼前一面倒的殺戮持續進行著,最恐怖的事在她眼前發生。原本倒下的屍體竟然站起來,致命傷在血雨中癒合,重新站起來的人皮膚轉為白色,化為嗜血的德莫尼克,加入屠殺。雪莉看見村民一個個死去,剛剛跟自己有說有笑的生命沒有尊嚴地逝去,成為惡魔可悲的犧牲品。

  看到下一個人倒下時,雪莉終於克制不住地尖叫,她的聲音被身旁的殘骸阻隔,接著隱沒在更多人悽慘的叫聲中。雪莉雙手抱著頭部,像名剛出生的嬰兒,蜷曲成一個圓。她從來沒見過真正的「血流成河」,如今以一種令人作噁的方式目睹,讓她把晚上吃的東西全吐出來,嘴裡嘗到膽汁的苦味。

  死亡的陰影籠罩著她,血雨透過縫隙滴在她身上,染紅雪莉的身體。少女早已泣不成聲,全身沾滿自己的嘔吐物,視線逐漸模糊。為什麼我還沒死去?這種酷刑還要忍受多久?雪莉所不知道的是,剛剛一直震懾住她的力量不是迪奧薩特發出的,而是默菲勒殺人時散發出的寒氣。

  銀髮男子的手在空中比劃著,施展高階刻印的力量,徹底粉碎塔吉克村裡的一切,然後讓一切被火海吞噬。默菲勒已經很久沒有動手殺人,此時感受到一種興奮的酥麻感,月之影的最強殺手復活了。雪莉身上的氣味被鮮血和臭味掩蓋,德莫尼克一直沒有找到她的蹤跡,應該說連她的存在都不知道。

  「稟告殿下,目前整座村莊已被我軍毀滅。」迪奧薩特降落在地面上,用平板的語氣說著,好像他說的事與自己毫不相關。默菲勒檢視初次征戰的成果,對德莫尼克的破壞力充滿信心,他的腳步在著火的旅店廢墟前停下。默菲勒微微皺眉,他感覺這裡有活人的氣息,而且是名女人。

  「您在做什麼?」迪奧薩特問,看著默菲勒使用刻印的力量熄滅殘骸上的火。這名黑髮魔族對於管別人的事沒什麼興趣,但是對方畢竟是自己的主子。默菲勒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用刻印搬開雪莉四周的木板,眼神十分專注。此時雪莉早已失去知覺,昏厥倒地。

  「辛苦你了,請你領著目前所有的德莫尼克回去,我在這裡等艾克。」默菲勒用輕柔但不得反抗的語氣說,事實上他根本不打算見到艾克,只是替自己的行為找個藉口。血雨逐漸平息,被黑夜侵蝕的月亮重新出現,默菲勒專心地移開殘骸。迪奧薩特恭敬地鞠躬,然後帶著所有人離開,很快夜晚又恢復平靜。

  默菲勒一直等到四下無人,才用刻印移開最後一塊木頭。他凝視著雪莉驚嚇的臉孔,整張臉皺成一團,身上散發出混雜許多東西的氣味,不過這些臭味對不用呼吸的他沒有效果。默菲勒跪下來,伸出一隻乾瘦的手,原本打算碰觸她的臉,但是突然反悔。

  他輕聲念了某些字,滿意地看見自己的手吸收剛才死去亡靈的力量,變回幾千年前的纖細柔軟。為了避免自己的外表嚇到沉睡的少女,他繼續吸收亡靈的氣,直到自己的外表變得和活人無異。蒼白膚色和冰冷肌膚,這兩樣不可能改變的東西他沒多費心思。

  默菲勒拿出鏡子,看著自己的外表。那是一張俊秀的臉,英俊到讓他認不出來的臉。默菲勒輕聲笑著,原本死灰色的皮膚變成純粹的白皙,紫色嘴唇變得紅潤,灰色的瞳孔散發出迷人的氣息。默菲勒從來沒有仔細看過自己的外表,現在一看讓他有點錯愕。不過他沒有花太多時間在自己身上,默菲勒輕輕把雪莉抱起。

  他專注地凝視著那張臉,以及那頭短髮。一個很久沒聽見的名字從口中說出,默菲勒很清楚,這兩個人不會是同一個人。此時他懷中的少女,只是有著一模一樣的外表,僅此而已。默菲勒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狠下手殺她,就像剛才殺一整座村一樣,這些問題他不想弄懂,他只是抱著她走到附近的小溪。默菲勒繼續做一件他從沒用刻印做過的事,他用手指拂過雪莉的傷口,每一道傷口在他充滿力量的碰觸下癒合,就像從沒受過傷。

  默菲勒皺起眉,他感應到雪莉身上濃重的黑暗氣息,那股致命的邪氣徘徊不去,纏繞著她柔弱的身體。默菲勒知道這種症狀,他毫不猶豫地伸出手。修長的手指輕放在她的胸口,默菲勒閉上雙眼,呼喚著刻印的力量。自古以來,刻印都是被禁止的力量,因為它可以掌握生、老、病、死,時間、記憶,以及許許多多凡人不應涉足的領域。復生術就是刻印師最讓人畏懼的力量,讓生命復活,顛覆所有的定理。

  要是那時候我早點趕到,她就不會喪命了吧……那名我唯一在乎的女孩,就可以活下去,不必為了我而死。默菲勒直到雪莉身上的黑暗氣息散去,才放鬆心情,想著這些事情。只有在那個人身旁,默菲勒才會放下仇恨的心,放下毀滅世界的欲望,但是如今她已死去。

  「伊芙……」默菲勒喃喃說著,那個熟悉的名字。如果任何一個認識默菲勒的人在這時看到他,一定會認不出眼前這名男子。他的眼神是如此柔和,在那一瞬間,默菲勒似乎有了那顆他不曾有的「心」。不過這份柔和很快就從臉上消去,他的神情又變回原本的冷漠。

  雪莉逐漸睜開雙眼,一開始她的視線很模糊,接著逐漸看清眼前的事物。她感覺整個頭脹脹的,一下子反應不過來。村民死前的尖叫聲突然進入她腦中,讓雪莉回過神。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剛剛在極度恐懼下,她吐了一身,而且大小便失禁,幾乎是用噴的。這讓她很窘,臉和蘋果一樣紅。

  「妳已經沒事了,好好休息吧!」默菲勒說,頭偏向另一邊。一方面是不想見到那張臉,另一方面是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就是這場屠殺的主使者。雪莉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子,默菲勒為了不要驚嚇到她而把邪氣封鎖,此時散發出的氣息很平靜、安詳。

  「是你救了我嗎?」雪莉問,同時用一旁的溪水清洗著身體。默菲勒沒有回答,他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該死!為什麼我的心情會因為看到她而起伏?我,應該是個沒有心的人啊……我是為了復仇而活,為了毀滅這個悲哀的世界而活的。

  「我要離開了,勸妳不要跟我靠得太近。」默菲勒冷冷地說,他的眼神讓雪莉很疑惑。明明他說出口的話是這麼冷漠,為什麼我在那雙眼中看見內心的掙扎呢?好可憐的一個人,雪莉在心中想著。

  默菲勒似乎想說什麼,但是最後他還是沒有開口。他輕輕一揮手,在空中劃出一道裂縫,打算踏進去時被雪莉叫住。默菲勒猛然停下腳步,用冷酷的眼神注視著少女。那雙眼彷彿在說:「為什麼把我攔下來?」雪莉吞下口水,在默菲勒的逼視下很難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最後她成功了。

  「我的名字是雪莉,你叫什麼名字?」雪莉問,她看見後者臉上閃過一絲痛苦,但是接著變得比剛才還冷酷。

  「默菲勒,妳只要記住這個名字就好了。」默菲勒說著,頭也不回地踏進時光裂縫,縫隙在他身後關閉。雪莉愣愣地坐著,默菲勒,這個名字怎麼有點熟悉?因為四周無人,雪莉脫下沾滿各式各樣噁心物質的衣服,整個人浸在溪水裡,冰冷的水讓她神經敏銳,同時洗去身上的血腥味。

  雪莉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塔吉克村的廢墟,試圖找回兩名護衛的遺體。她看著曾經的朋友,如今死狀悽慘地躺在路上。好險他們沒有變成惡魔,屍體也沒被肢解,這已經是唯一能自我安慰的想法了。她感覺四周傳來壓迫感,雖然和魔族的恐怖壓力相差很遠。她聽見第一聲狼嚎,緊接著四面八方都傳來這種毛骨悚然的叫聲。

  她發現自己已經被狼群包圍,這群夜晚的狩獵者準備飽餐一頓。雪莉突然察覺自己處境的危險,同時替自己沒攜帶武器感到懊惱。這樣子連我也會成為餓狼的晚餐。五、六匹棕毛的巨狼撲向她,每一隻都比她大上兩倍。雪莉突然看見一道紫藍色的閃電,命中一匹離她最近的狼。接著雪莉看見猛烈的火阻擋在她和巨狼之間,她隱約聽見吟唱法術的聲音。雪莉看著四周的巨狼倉皇逃跑,保護她的火牆才慢慢消失。

  「好險,妳沒有受傷吧?」一個蒼老但充滿活力的聲音說,雪莉看見不遠處有一名老人。那名老人有著長長的白髮,頭上戴著破舊的灰色法師帽,身上也穿著同樣老舊的長袍。手上握著一根木製的簡陋拐杖,不過那似乎只有裝飾效果,因為他完全沒有以靠枴杖,充滿精力地走向她。

  「沒有,請問你是?」雪莉疑惑地看著這名老人,他臉上的皺紋和歲月無情的銘刻訴說著他的年齡,湛藍的眼睛散發出睿智,眼中蘊含著上千萬年來的記憶。老人慈祥地露出笑容,揮揮手中的柺杖,雖然年紀一大把仍然精力充沛。

  「費斯坦.坎德埃斯,請稱呼我費斯坦。」費斯坦優雅地脫帽鞠躬,看起來就像一名老紳士。這名前任魔人首領散發出來的氣勢,跟雪莉曾經遇過的人都不同。他的氣勢不像別人是銳利的、熾熱的,費斯坦的威嚴就像是隱藏著強大力量的冰,即使裡面的氣焰無法衝破冰層,仍然有種說不出的魄力。

  「少女啊!想必妳很疲累了,回答我幾個問題,然後我就可以直接送妳回家。」費斯坦用輕快的語調說,他的真實身分來頭可不小,只是費斯坦不願表明而已。雪莉還是昏昏沉沉的,下意識地點頭,睜大雙眼看著眼前的老者。費斯坦一臉嚴肅地問了剛才發生的事,雪莉努力地完整描述,但是她受到的驚嚇太過嚴重,很難說出完整的一句話。費斯坦頗有耐心的等她說完,緊蹙著眉,最後那名銀髮男子的名字,是默菲勒嗎?

  「依照約定,現在我直接施法送妳回奧爾良公國。」沉默了幾分鐘,費斯坦開口,打算實踐自己的諾言。默菲勒正式行動的消息讓他不安,星辰已經發出警訊,被選中的人即將顛覆世界。那個人的手中,握著世界的毀滅……

  「等一下,您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彷彿突然想起,雪莉提出疑問。老人只是笑了笑,和默菲勒一樣撕裂時空,開啟傳送之陣。這裡我要特別註明,你們千萬不要以為傳送法術是道容易施展的法術。事實上在米加斯,傳送法術是有著死亡風險的極高難度咒語。兩人之所以可以輕易發動,僅僅是因為他們的實力「遠勝於常人」,若非如此,那些騎馬移動的人莫非全是笨蛋?

  「我在等待,等待那個人的來臨。」留下這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雪莉被推進傳送之陣,離開前反覆思索著。那個人,有可能是凱恩嗎?算了,別再胡思亂想,現在我好累……。

  明月高掛,費斯坦獨自靠著塔吉克村僅剩的倒塌柱子,其他柱子都被炸毀了。老人貌似沉思著,但是那雙精明的藍眼卻彷彿在搜尋什麼。他從長袍內袋裡拿出一根石楠木製成的煙斗,那根煙斗上的花紋是他幾千年前自己雕的,就連煙斗都是自製的。他點燃煙草,翹著腳歇息,靈巧地吐出一個個煙圈,小煙圈還能從大煙圈中穿過。

  「你到底要躲多久啊?」老人笑著問,繼續吞雲吐霧,完全沒有周圍的碎肉和鮮血影響。一個黑影從陰暗處走出,動作從容不迫,有種說不出的魅力。深紅色的頭髮就像是血,平靜的湛藍雙瞳注視著他,嘴角勾勒出一抹英俊至極的笑容。蒼白的皮膚就像個死人,但是他身上散發的活力又宣告著他存活的訊息。

  「真不愧是魔人之神,你什麼時候發現的?」艾克笑著問,他一手撥弄著不久前染成深紅色的頭髮,一邊踏著自在的步伐,他的臉讓人猜不出情緒。費斯坦把頭轉向他,仍然沒有停止抽煙,甚至還吐了一堆煙圈在艾克頭上盤旋。

  「早就發現了,你剛才正打算出手幫那女孩時,被我搶先一步。要是我沒發覺你的氣息,神不就白當了嗎?」費斯坦露出得意的神情,看著艾克驅走頭上煙圈的動作,默默想著事情。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既非敵人,也非朋友,頂多算是不厭惡對方。費斯坦發現艾克的神情有異,他的笑容仔細看有點勉強。

  艾克皺著鼻子,牙齒緊咬著嘴唇,雙手不自然地緊握。費斯坦一開始對他散發出來的殺氣感到疑惑,不過當他察覺讓這名男子反常的原因後,老人大笑出聲。德莫尼克的感官本來就比普通人敏銳,這裡瀰漫的濃重血腥味,就算是普通人也難以承受,更不用說這名努力克制嗜血慾望的人了。

  「要不要換個位置說話?」費斯坦提議,因為神的身體與凡人構造不同,他對血腥味敏感歸敏感,聞起來的味道和花香其實是沒什麼差別的。艾克搖頭,他本來就不打算久留,現在只想把腦中的疑惑解開。老人從他的眼中,看出他已經聽到了一切,但是仍有一些疑問。

  「既然你都聽見了,我就簡短地說說我覺得最奇怪的地方吧!」不用艾克開口,費斯坦直接說出他想聽的內容。雖然這兩個人只見過幾次面,他們彼此的默契良好,就像長年生活在一起的朋友。艾克凝視著他,催促費斯坦繼續講下去,神之鄉教主穿著便於行動的黑色服裝,若是把那頭紅髮和會反光的白皮膚掩蓋,可以完美地融入夜色。

  「默菲勒因為某種我不清楚的原因,施展了一種我從沒見過他使用的刻印。事實上,我就連他會使用這方面的力量都不知道。那名少女的身上有刻印作用過的痕跡,我知道這種痕跡沒有任何凡人能察覺,但是別忘了我是神。我稍微逆推回刻印還沒生效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事。」費斯坦邊叼著煙邊說,這個人完全沒有神祇該有的樣子,但是他所說的的確是事實。現任魔人之神坎德埃斯,就是眼前這名抽著煙的老者,他的實際年齡無人知曉。

  「他施展了治癒刻印,恢復了那名少女的傷,而且還不只如此。可憐的女孩中了『魔毒』,她毫無防備地近距離受到魔族和默菲勒雙重闇黑魔力的壓迫,染上這種致命的魔氣。一般來說,染上魔毒的人只有死路一條,但是默菲勒竟然用刻印治好她!即使是刻印的力量,做出這種反自然的行為,就和讓死人復活一樣危險。」費斯坦繼續說著,艾克對於默菲勒如何施展高深治癒能力沒什麼興趣,不過他倒是蠻好奇究竟是什麼人可以讓那名冷酷的殺手不顧一切。

  「如果治療魔毒的刻印失敗,後果可是會賠上性命的。就算默菲勒真的是死而復生,我不認為他會做到這種地步。至少,到剛剛為止不認為。」費斯坦說,無奈地聳聳肩。艾克露出深思的表情,到底是什麼人會讓他即使犧牲性命也要拯救?艾克看著滿村的屍體,心裡微微作噁。那個人竟然是我的……師兄?

  他們仰望夜空,默菲勒造成的破壞,已經在兩人心中留下陰影。黑夜降臨了,它與死亡和毀滅同時抵達,這股席捲米加斯的風,即將顛覆整個歷史。在當時沒有人想得到,默菲勒的所作所為,背後真正的目的。一直到黎明,兩人都沒有開口,最後艾克離開這個只剩死亡的村莊。默菲勒,總有一天,你會為了這一切付出代價。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7-5 14:43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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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初次染血

  凱恩突然睜開雙眼,滿頭大汗地望著四周。沒有任何動靜,剛才他做的夢實在過於駭人和真實,現在仍然可以清楚感受到心臟激烈地跳動,好像要跳出來一樣。凱恩努力平穩呼吸,試圖抹去腦中血腥的畫面,虛弱地靠著山壁。我竟然夢到一整個村莊被黑影毀滅,這是什麼詭異的夢境啊?

  因為剛才被驚醒,現在凱恩睡意全無,伸手抹去臉上的冷汗後站起身。他感覺頭頂受到重擊,頭暈目眩,兩腳一軟又坐了下去。該死,雖然矮人挖的地道很寬敞,這畢竟是為了矮人而開鑿,高度可想而知不會太高。凱恩揉著發出陣痛的頭,這次小心翼翼地彎腰前進,費了一番苦功走出地道。

  早晨溫暖的陽光迎面而來,無論如何,看見朝陽就是一件振奮人心的事。從地平線升起的火球,看起來巨大且莊嚴,晨光就像溫柔的微風,輕拂熟睡的大地,像名慈祥的母親喚醒兒女。翠綠的小草布滿露水,隨風搖曳著,沾濕凱恩的褲管。他大口吸入涼爽的空氣,享受著新鮮空氣充滿肺臟的感覺。

  凱恩有點意外地看見艾莉卡,女精靈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眼睛專注地凝視遠方,烏黑的秀髮隨風飄揚,她的姿態就像是古希臘的女神,莊嚴肅穆,卻同時散發一種純粹的美。凱恩一下子看傻了眼,接著他更為驚訝地發現布拉葛停在艾莉卡的肩膀上,同樣凝望遠方,向大自然致敬。

  他默默地走到他們身旁,艾莉卡接受他加入這個團體,兩人和一條龍就安靜地望著遠方,這種超然的自在讓凱恩感到訝異,不過他很快就沉浸在氣氛中。他們這樣子靜靜地看了十幾分鐘,直到艾莉卡站起身,朝凱恩和布拉葛露出微笑,才結束這個短暫的朝聖。

  「我們先準備行李吧!克里爾發火起來讓人受不了。這是你的早餐。」艾莉卡說,把一塊乾麵包丟給他,後者啃著麵包的同時,丟了一些碎肉給露出渴望神情的的布拉葛,銀龍感激地接住,低頭嚼著碎肉。剛才我跟艾莉卡聊了一下,她真是個不錯的精靈,完全沒有遺傳到那個種族的劣根性。她似乎隱瞞著什麼,不打算讓我知道。布拉葛一邊享用早餐,一邊開啟心靈聯繫,凱恩的動作變得很僵硬。

  你能夠跟我以外的人溝通?凱恩驚訝地問,他從來沒想過這一點,不過現在想想似乎很合理。那還用說,只要對方願意敞開心胸,我也願意跟他說話就可以辦到了。銀龍說得很輕鬆,就像這不過是稀鬆平常的小事。凱恩反覆思索著他說的話,「敞開心胸」,以前這只不過是一種說法,不過跟布拉葛溝通的確要「敞開」心胸才能聽見啊!

  銀龍聽著他的想法,噴噴鼻息,似乎正在笑。凱恩還是很難習慣這種複雜的關係,腦中同時有不同的思考和情緒,一個不小心就會迷失自己的靈魂。精靈的劣根性?凱恩對這種說法表示疑惑,布拉葛吞下他的早餐,舌頭不滿足地青著殘渣。他們是個很古老的種族,擁有凡人難以想像的智慧,因此他們非常自傲。雖然凱恩努力克制對布拉葛的知識感到讚嘆,這是這個想法仍然流進銀龍腦中,布拉葛哼了哼。

  有了艾莉卡的協助,他們很快就把所有必須品整理完畢掛上馬鞍,凱恩很難在艾莉卡身旁保持專心,女精靈的一舉一動是如此優美,散發著令人遐想的美麗。這種情緒衝擊著布拉葛的頭腦,銀龍不悅地用翅膀拍打他的頭,同時以他想得到最兇狠的語氣逼迫凱恩回神。在凱恩發出怨言前,銀龍靈巧地關上聯繫,將凱恩隔在他的心靈屏障外。

  「凱恩,快點收行李!」克里爾邊大喊邊從地道裡衝出來,這句突然插進來的話,讓他們失聲笑了出來。矮人的語氣仍然匆忙,不明究理的克里爾不知道這份匆促是不必要的。矮人因為他們的笑聲疑惑,凱恩盡全力忍住笑,開口喊了一句令矮人錯愕的話。

  「已經收拾完畢,克里爾。」矮人臉上的表情讓人發笑,克里爾搔著頭,不好意思地走進地道。

  幾分鐘後,所有人都做好出發的準備,大家騎上馬匹再度奔向草原。他們一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一連奔馳了四、五個小時,途中沒有休息片刻。太陽逐漸漸西沉,也沒有任何慢下來的跡象,凱恩覺得手腳已經麻痺,冷風吹襲他的手,他的雙手漸漸僵硬,眼皮也越來越重。

  他們已經前進十一個小時,漫長的旅途幾乎磨光所有鬥志。除了韌性堅強的矮人,所有人腦中浮現柔軟的床鋪。他們一直奔馳,直到羅瑞安不支落馬才被迫停止,看起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事後回想起來,凱恩懷疑坦尼人是故意落下馬匹,因為以羅瑞安高超的「睡功」,他可以一邊熟睡一邊騎馬,從來不曾摔落。

  「前進了兩百九十五公里,幹的好啊!」克里爾說,凱恩疲累不堪地翻身下馬,雙腳再次踏在堅硬的地面上,有種不真實的暈眩感。凱恩緩慢地伸展僵硬的身體,一股酥麻感流遍全身,他有預感明天會痠痛一整天。凱恩活動著筋骨,關節發出喀喀聲。他看著布拉葛疲累不堪地降落,這隻銀龍才出生三天,一連飛十幾個小時使他完全累昏。

  好險你中途有停在我肩上休息,不然我看你連抬起翅膀都有困難。凱恩溫柔地拂著銀龍背上的鱗片,幼龍舒服地閉上眼,一天下來的勞累讓他有種虛脫感。不過龍族還真是奇特,剛孵話就可以飛翔,這應該是他們保護自己的本能吧!凱恩今天看他乘著氣流飛行,雖然一開始會不小心捲入氣流,不過接著就慢慢適應不穩定的氣流,甚至藉著它飛行。

  他們合力搭建好帳篷,凱恩在釘下鐵釘時已經完全沒力了,敲了半天才讓帳篷穩固。凱恩頭暈目眩地靠著一旁的岩石,四肢無力到無法動彈的程度。他自己的疲累和布拉葛的疲倦混雜在一起,雙重的刺激帶給他無限的睡意。半夢半醒間,凱恩吞下簡單的晚餐,雙眼無神的模樣彷彿失了魂。雖然地面很堅硬,凱恩還是躺下來休息,此時任何東西也比不上充足的睡眠。銀龍蜷曲在他身旁,舒適地打著盹,他們就這樣旁若無人地睡著。

  羅瑞安同樣一聲不響地休息,坦尼人稚氣的臉被安詳籠罩,想必是個好夢。一直充滿精神的矮人,最後也忍不住倒下,呼呼大睡,完全沒被穿戴的戰甲影響。克里爾連戰甲也沒卸下就睡著,由此可見他的疲倦與眾人不相上下,只是硬撐才沒昏倒。艾莉卡凝視著他們的睡姿,對於精靈來說,睡眠不是必須的事情,充其量只是恢復精力的方法。

  艾莉卡輕聲走出帳篷,皎潔的月光籠罩精靈纖細的身軀,女精靈漫步在空曠的大地上,四周只有岩石和飛揚的沙塵。艾莉卡暗自慶幸今天的風沒有很強勁,否則在這麼空曠的沙地上奔馳和紮營,銳利的沙子能夠輕易割破皮膚。艾莉卡走到不久前凱恩軟倒的岩石,雙手抱膝坐著,烏黑的長髮輕輕披在肩上。

  她的手似乎碰到某種堅硬的物體,艾莉卡疑惑地把手探入大衣口袋,拿出一個海藍色的墜飾。女精靈白皙的臉因為驚訝而泛紅,她伸出顫抖的手指,撫摸雕刻細緻的墜飾,象徵精靈的長春藤,中間那朵淺黃色的玫瑰寶石讓她全身顫抖。輕輕吐完一口氣,艾莉卡鼓起勇氣掀開蓋子。

  墜飾輕輕落在地上,女精靈的手一瞬間失去了握住它的力氣,艾莉卡雙眼無神地望著遠方。墜飾裡的浮雕,以及所有的雕刻,都是奎那提西斯的精靈工匠辛苦工作的成果。這是她送給那個人的生日禮物。如今這個墜飾出現在凱恩手上,只象徵著一件事,而她早已失去繼續想的勇氣。淚水如脫了線的珍珠,不停從艾莉卡美麗的臉上滴落,她跪倒在地,雙手緊握著地上的墜飾,輕聲啜泣著。

  睡夢中,凱恩走在一條陰暗的小巷裡,他感覺一股不知名的憤怒逐漸蘊釀,腦中有著深沉的仇恨。凱恩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如此地憎恨,接著他突然驚覺自己正以別人的角度看著世界。這是夢境嗎?還是說我真的在某個人體內?這種感覺過於真實,就連夜風吹拂的刺骨感就無比清晰,四周的景物就像是他親眼看見一樣。凱恩看見有一群人往他走來,巷子裡的陰影遮蔽他們的臉,但是每個人都拿著武器。

  「你就是那個復活的惡魔吧!殺死你的賞金可不少哇!」其中一人用粗獷的聲音說,他們的語氣充滿信心,但是無論怎麼看都只是烏合之眾。凱恩可以明確看出雙方懸殊的實力差距,如果以物體大小比喻,大概是海洋和細沙的差距,甚至更大。

  凱恩往前走著,應該說是他此時的「身體」正在移動,絲毫沒被那群不速之客影響。凱恩從那個人的腦中得知一個訊息,他渴望大叫出聲,警告那些無知的人,叫他們離開這個危險人物。此時這個人腦中的怒火和仇恨讓凱恩毛骨悚然,他伸出修長的右手,凱恩似乎看見手腕上有某個漆黑的印記。

  無聲地,一股冷顫感流遍凱恩全身,他很確定這股冷顫絕對不是出自這個即將殺人的傢伙。短短一瞬間,原本胸有成竹的人被火焰吞噬,來自地獄的烈焰燒盡凡塵萬物。凱恩閉上雙眼,不忍目睹眼前的慘狀,他知道這名無情的殺手沒有跟著他閉起眼。凱恩稍微睜開雙眼,剛好看見一把漆黑的劍憑空出現在他的右手,他揮舞那把嗜血武器……

  「哇!」凱恩在慘叫中醒來,全身冒著冷汗,心臟劇烈地跳動。這是夢境嗎?它比昨夜的夢還要真實,因為昨天他只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看著一切,今天他自己就是那個冷酷的殺手!凱恩懷疑自己快要發瘋了,那些人是真的死去,還是說這只是我的一場惡夢?他由衷希望是後者。

  剛才的慘叫似乎沒有吵醒熟睡的同伴,凱恩緩慢地平復激動的情緒,接著他發現原本睡在自己旁邊的艾莉卡不見了。凱恩疑惑地站起身,但是被一個聲音阻止。艾莉卡的情緒不太穩定,我比你早一步聯繫她的心靈,結果被驅逐在外。布拉葛張大嘴,似乎正在打呵欠。銀龍看起來依舊無比疲累,而且帶有一種被吵醒的不悅。

  剛才我的情緒波動驚醒你了嗎?對不起。凱恩連忙道歉,布拉葛又打了一個呵欠,他的疲倦毫無保留地流入凱恩心中,增加凱恩的愧疚感。凱恩重新躺下,儘管他是如此疲累,凱恩卻沒有絲毫睡意。事實上,我和你一起經歷了那場夢,我懷疑那不是普通的夢境。銀龍伸展著翅膀和四肢,他的身體已經和一隻老鷹一樣大了,比剛孵化時成長了兩、三倍。

  你覺得那是真實的事情嗎?凱恩輕閉雙眼,想辦法讓急需休息的身體進入睡眠。我不知道,我以前完全沒聽過這種事情,而且我覺得這也不是某種預知。可能是因為某種因素,導致你的心靈與他的心靈暫時性地合而為一,這種情況很詭異。凱恩思索著布拉葛的看法,雖然有點荒謬,不過應該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了。我應該告訴艾莉卡嗎?凱恩覺得女精靈應該會知道答案,銀龍傳來肯定的答覆。一股濃烈的睡意襲向凱恩,接著他就失去知覺了。

  一大早,眾人就在矮人的呼喚下醒來,感到全身痠痛。他們迅速地結束早餐後再度出發,陰冷的早晨打擊他們的意志力。過了不久開始起霧,四周一片霧茫茫,只能靠著馬蹄聲來確定方向,終於在霧中前進了三個小時後來到了矮人之堡成外,他們暫時停下來休息。

  「無論如何,最後還是抵達這裡啦!」克里爾用愉悅的口氣宣佈,其他人則因可以休息而放鬆。凱恩趁機向艾莉卡提起這兩晚的夢境,她對這種罕見的狀況表示疑惑。連最後的希望也毫無頭緒,凱恩只好暫時放棄搞懂這個謎團,是現轉向兩座山之間的矮人之堡。

  矮人之堡與其說是一座城,倒不如說是一個險要的關口,永恆地守護著通往迷霧山脈的道路。矮人之堡兩側都是連綿不絕的高山,群山的高度不是凡人可以輕易跨越的。兩條發源自迷霧山脈的大河,瑞德姆河在矮人之堡西方的山谷形成廣大的湖泊,同樣成為天然屏障的里歐納湖分出細小的支流,穿越群山流向遠方,最後注入海洋。歐若因河則朝著東方流去,出海口的沖積平原成為它對世人最後一項贈禮。雖然米加斯的交通局限在內陸,沿海的港口赫哲夫仍然擁有一定的重要性。畢竟比起長途翻山越嶺,橫跨許多國家,走海路的風險和成本相對降低許多。

  城堡建造在一個很有趣的地方,兩座高山間正好有一塊小小的台地,矮人們善用土地到了極致,完美地建造一個和旁邊的山脈緊密結合的堅固堡壘,矮人之堡就是這樣誕生的。索巴斯境內有著無數的城堡,但是只有這一座最為著名。目前矮人仍然實施古老的封建制度,每個部族依照對皇族的貢獻分封土地,所以他們各自擁有一塊自治區,在那塊區域裡,除了國王,沒有任何人可以違抗該部族的律法和規定。

  儘管如此,索巴斯大半的土地仍然屬於目前統治的伯克夫家族,雖然整體來說採取封建制度,矮人大帝仍然有著至高無上的權力,只要他或她一聲令下,索巴斯所有的軍隊都必須聽命於矮人大帝,完全沒有遭到篡位的可能性。皇族不僅深得民心,而且強大的軍事力量也嚇阻任何反對勢力,目前自然是不存在。

  矮人之堡克連司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堡壘,索巴斯派遣大軍駐守,成為矮人對外的最後一道防線。矮人之堡對於地上經過的部隊產生相當大的威脅,因為它建在比地面略高一點的地方,它的位置連著矮人的城牆,除了唯一的城門之外沒有其他的路,而且城門以外的地方全都是用最為堅硬的矮人鋼所建造成的,連大破壞也沒有損害它分毫。

  軍事要塞和繁榮的城市果然不同,克連司沒有繁複華麗的裝飾,如果比較富麗堂皇的話輸了索巴斯一大截。矮人之堡的外表就像個巨大的鋼鐵牆壁,只有單一的色調,整座城除了銀灰色,很難找出第二種色彩。它給人一種莊嚴的感覺,而且充滿著矮人的性格:永恆不變。

  十幾公尺高的城門也派了不少部隊駐守,只要守住這裡矮人之都就永遠不會被攻下來。但是最大的問題是:謠傳這次大軍集結敵方已經和飛行生物簽訂合約,這樣矮人之堡可能會在一瞬間淪陷,聽說這次敵軍中還有死靈大軍的傳言也似乎不是空穴來風,因此他們依然謹慎地防守著。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一隊矮人士兵在他們要通過時把他們攔下,他們全副武裝,隨時做好戰爭的準備。

  「矮人王子克里爾、精靈公主兼使者艾莉卡、坦尼人羅瑞安以及新任龍騎士凱恩。」克里爾大聲說,守衛們低聲討論一陣子,然後再度抬起頭。矮人們恭敬地朝著他們行禮,似乎同意放行。

  「我們已經接到巴恩陛下的命令,請殿下和各位大人通過。」守衛把通往艾文平原的城門打開,矮人之堡擁有三個大門,左右兩個門是守軍登上城堡所使用的。正中間的大門則是連接兩個平原的通道,旅者將會直接從谷地通過,完全沒有踏進矮人之堡的機會,這也是為了安全起見。

  「那麼,繼續出發吧!」克里爾精力充沛地說,他們緩慢地穿越峽谷,巨大的城門在他們身後關閉。凱恩看著一望無際的平原,不禁替這廣闊的世界感到讚嘆。布拉葛振翅飛入高空,同樣發出讚嘆。即使我飛得這麼高,仍然看不見盡頭,感覺我們是如此渺小。凱恩笑著仰望,看著銀龍在空中盤旋。雖然我們這麼渺小,卻能運用智慧改變世界,從矮人身上就能看出來了。布拉葛丟下一句讓他再次發笑的話後,就頭也不回地飛走了。我看這是因為他們自卑吧!才把建築物蓋這麼高大。

  一行人無聲地趕著路,午後的風比想像中平靜,因此布拉葛飛行得頗為順暢。克里爾皺著眉,騎到凱恩身旁,他認為布拉葛太過顯眼,應該飛得更高一點,才能讓底下的人誤認為他是一隻小鳥。凱恩向銀龍提出這個建議,雖然有點不悅,布拉葛還是同意矮人的想法,幾乎要飛越雲層了。凱恩覺得看著布拉葛成長是一件有趣的事,銀龍成長得很迅速,凱恩認為不用一個月,他就能和一匹馬一樣大。布拉葛的心靈同樣是凱恩感興趣的事情,雖然銀龍擁有凱恩難以企及的知識,他的心智年齡仍然和一隻剛出生的龍一樣,看著他思考是件很有趣的事。

  他們不停趕路,又在矮人的驅趕下一連奔馳了七個小時,眾人再度精疲力盡地倒下,唯一保持清醒的只有耐力驚人的矮人而已,凱恩認為矮人的耐力真是太誇張了。夕陽的餘暉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下,眾人疲累地搭起帳棚,嚼著平淡無味的晚餐。天空被染的緋紅,他從來沒注意過傍晚的天空,仔細一看真的很美麗。

  「照著這個速度,明天中午應該會來到我的領地,到時候可以在那裡休息。然後我們再次前進,預計明天傍晚就可以跨越矮人邊界,進入米雷拉的國土。」矮人自信滿滿地說,眾人只是疲憊地應了一聲,他們的疲累以已經快要超出負荷,此時連開口說話都無比疲累。

  「我說克里爾,以這種速度,我們明天中午以前就會累死了。」羅瑞安忍不住說,這次倒沒有人反對他的說法,因為凱恩已經就快要累倒了,只靠著意志力繼續保持著清醒,其他人也是一樣。

  「這還不算什麼,後天我們還要用更快的速度穿越米雷拉的領土呢!」矮人說,坦尼人忍不住哀號了一聲,凱恩也有同樣的想法。想到這還不是最快的速度,讓他渾身無力。

  「還要再快?你瘋了!」羅瑞安說,搖搖頭躺了下來,右手捲著他的棕髮,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坦尼人有一句俗話:『千萬不要跟一名固執的矮人旅行,你會累慘的。』,我一直以為那只是想像,現在我果然親身印證了這句話。」羅瑞安說,閉上雙眼,不久發出穩定的呼吸聲。坦尼人其中一項特技,就是無論何時何刻何地,他們都可以保持輕鬆的心情,而且能夠輕易墜入夢鄉。有人對坦尼人在血腥的戰場中睡著感到不可思議,但是這對他們來說只是小事一件。

  「矮人也有一句俗話:『睡覺中的坦尼人是他們這一生中唯一安靜的時候。』,說得真是太好了。」克里爾等坦尼人睡著後低聲對凱恩說,凱恩笑著躺下來,很快就睡著了。睡夢中,他又發現自己從別人的角度看著世界,讓他有點慶幸的是,今天那個人沒有殺死任何人,因此凱恩不必忍受再次驚醒的痛苦。這個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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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11-8-16 17:27 編輯

  舒展僵硬的筋骨,凱恩望著朦朧的天空,破曉的光芒仍然微弱。早晨的空氣充滿水分,但是卻不像英國的溼黏,反而給人清新的感覺。凱恩大口吸氣,驚奇地看見布拉葛在他身旁做出同樣的動作,銀龍如寶石般璀璨的鱗片反射晨光,他看起來無比美麗,翅膀完全張開後幾乎和全身一樣長。

  凱恩第一次覺得布拉葛的糧食會給他們造成負擔,雖然他才孵化不到一星期,已經和一匹馬一樣大了。布拉葛一個晚上內成長了兩倍,凱恩懷疑他會無限制成長下去。布拉葛似乎注意到自己快速成長的身體,驚訝地扭著脖子,想要把全身看得更清楚。真是不可思議。布拉葛讚嘆地說,他看起來已經脫離柔弱的幼龍,成為動物懼怕的掠食者了。

  我肚子餓了。布拉葛突然說,凱恩端詳著他的體型,害怕他們所有的糧食會被他吃完。銀龍似乎聽見這個想法,提出一個非常有效的解決辦法。我可以嘗試打獵,這是個不錯的方法,不然你們微薄的食物恐怕連塞牙縫都不夠。布拉葛露出一排尖牙,眼睛炯炯有神,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凱恩看著銀龍興奮地拍動翅膀,終於同意布拉葛進行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的狩獵。得到許可的銀龍直接拍動翅膀,捲起的強風讓凱恩重心不穩,布拉葛升空時還發出響亮的咆哮,只差沒有吐出熾焰。思緒至此,他還不確定布拉葛會不會噴火,或是擁有其他書中看過的神奇能力。但是凱恩得承認,那些資訊貧瘠得讓人無奈。

  龍族的美麗勝過萬物,那和人類的美是完全不同的境界。他們全身就像一個藝術品,無時無刻散發空中王者的威嚴和榮耀。凱恩抬頭看著布拉葛,他正順著氣流飛翔,似乎很享受溫和的朝陽和微風。凱恩研究著他在空中飛行的動作,體積如此龐大的龍竟然能輕盈地飛上天空,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布拉葛很快地離開他的視線,凱恩發現他們之間的連結也隨著距離拉長而減弱,彷彿一直在耳邊的聲音突然消失。凱恩一直到此刻才發現他和布拉葛的聯結是如此強烈,即使他們切斷精神上的聯繫,彼此間流通的情緒仍然真實而且清晰,凱恩閉上雙眼,有種難得的寧靜感。

  他踏著自在的步伐,朝著紮營地前進。凱恩抬頭望著沒有雲朵的藍天,今天似乎是個不錯的好天氣。凱恩輕聲笑著,他從來沒想過自己可以如此放鬆地看著天空。這個世界就像是個避風港,讓我逃離充滿不信任的冷漠世界。雖然表面上這樣想,凱恩內心其實很清楚,無論在什麼世界,人心都是醜陋的……

  「凱恩,你醒了。」艾莉卡充滿精神的呼喚讓他回到現實,凱恩突然驚覺自己已經站在原地好幾分鐘,因為女精靈已經走到他身旁,而凱恩完全沒有察覺。凱恩凝視著艾莉卡白淨的臉龐,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或許會想個歷經滄桑的憔悴旅者吧!

  「布拉葛去打獵了。」凱恩簡短的說明,不過被強風吹亂的大地似乎早已回答女精靈的疑問。凱恩隨手梳順自己的長髮,那頭不羈的黑髮讓他看起來更添幾分憔悴,久未修剪的鬍子給人一種落魄感。即使如此,凱恩身上散發出的英俊氣息仍然沒被掩蓋,就像沾滿污泥的寶鑽。

  「你這副模樣還真狼狽。」艾莉卡笑著說,凱恩完全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是什麼樣子,想必是很糟糕吧!凱恩左盼右盼,想要找一個可以映照自己的水池,但是四周連半滴水也沒有。凱恩絕望地嘆息,看來他只能維持這個令艾莉卡發笑的外表了。

  艾莉卡的手突然接觸到凱恩的肌膚,溫熱的碰觸讓他全身顫了一下。女精靈輕輕拂過他的臉頰,那張徹底屬於克里斯家族的臉,能否看見另外一個人的倒影?艾莉卡心不在焉地幫凱恩整理儀容,後者沒有反抗,只是沉默地任由她的手四處穿梭。我以前一直懷疑,萊林諾特的母親究竟是誰?才會傳給他克里斯家極為少見的棕髮,但是這一切都不重要了。萊林諾特已經不在,還有什麼意義呢?

  「怎麼了?會不舒服嗎?」艾莉卡溫柔地問,剛才她碰到凱恩曾經被德蘭打傷的地方,使他整張臉皺在一起。凱恩搖頭,示意這不算什麼。他希望艾莉卡可以看懂他的暗示,因為凱恩突然不太想開口,破壞這份難得的祥和。

  過了一段時間,艾莉卡運用魔法和手將凱恩徹底改造一番,現在他看起來就像名英姿煥發的王子,掃走了之前的疲累。艾莉卡後退幾步,欣賞著自己的成果,凱恩不太習慣被別人盯著看,但是還是忍住走開的欲望,畢竟艾莉卡辛苦幫他整理面容,這樣子就太無禮了。

  克里爾和羅瑞安懶洋洋地走出營地,看見他們時嚇了一跳。羅瑞安看著凱恩的外表,驚訝地闔不攏嘴,兩眼睜得奇大。矮人則是拉扯自己的鬍子,這是他們表示驚訝的方式之一。凱恩沒有特別在意,獨自走到空曠的草地,延伸自己的意識,搜尋布拉葛的氣息。事後回想,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辦到的,彷彿只是想著「延伸意識」,靈魂就會飛離身體,接近四周散發生命力的生物。

  慢慢地,翅膀的揮動聲變得清晰,隨之而來的聯繫給凱恩一股熟悉感。凱恩睜開雙眼,同時張開雙臂,迎接俯衝而下的銀龍。布拉葛的吼聲雄渾有力,閃耀的鱗片沾上一些乾涸的血液,嘴角的鮮血證明他曾經狩獵。降落時他差點止不住衝勁,還用腳在地方跑了幾公尺才停止,他的每一步都在地面印下深深的腳印。

  打獵真是太好玩了,下次你有沒有興趣一起去?布拉葛興奮地說著他的故事,凱恩充滿興趣地聽他如何追擊一隻後腿受傷的鹿,然後用他天生的「龍威」攻擊獵物。所謂的龍威,其實就是龍族散發出來的壓迫感,也就是俗稱的「殺氣」。照理來說任何人都可以殺出殺氣,但是龍族似乎常在無意識中散發令人無法動彈的殺氣,這就是龍威。

  「好啦!我們現在該出發了,不然肯定來不及。」克里爾悠閒地說,但是他的動作可一點也不悠哉,三兩下就把所有行李放上馬匹,做好出發的準備。凱恩輕易地翻上馬背,他看見有一個銀色的東西掉下來,重新躍下馬背。那是雪莉送他的楓葉項鍊。

  凱恩珍惜地把項鍊戴起來,因為差點弄丟而自責。其他人投以好奇的眼神,但是他沒有回應,只是自顧自地騎上馬。他們知道等在眼前的,是另一段令人心煩的漫長旅程。撐著點,要是你累倒了,我會很頭痛的。這句一語雙關的話讓凱恩發笑,他表示自己精力充沛後,切斷了心靈連結。

  沉默的征途,隨著飛揚的沙塵,繼續進行著。時光,仍然不停息地流逝,將萬物推向注定的終點。他們剛開始的旅程很順利,但是過不了多久,羅瑞安敏銳地發覺風向的轉變,逐漸增強的風速對布拉葛來說相當不利。依照坦尼人的預測,最快一分鐘內就會直接迎向這股強勁的逆風。

  降落,布拉葛,降落!凱恩急忙發出指令,銀龍即使沒聽見,也早已憑著本能準備降落。但是還是太遲了,布拉葛感覺眼前出現一道堅固的牆,他的身體直接撞上這堵高牆,力道之強讓他頭冒金星。布拉葛,收起翅膀俯衝!銀龍腦中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了,他的翅膀彎曲成一種詭異的角度,似乎費盡全力想收起過長的翅翼。

  空曠的草原上,最恐怖的莫過於狂風暴雨,現在凱恩已經充分體會到了。該死!布拉葛,往後飛,順著氣流盤旋!凱恩雖然完全沒有飛行的經驗,但是他曾經讀過許多和龍族有關的書,裡面所有的知識都被他永無止盡的頭腦吸收。布拉葛接受到指示,在空中做出一個驚險的翻身,幾乎是同一瞬間,銀龍被強風吹離他們好幾公尺。

 「天殺的!前面又有更強的風暴!」羅瑞安咒罵著,但是他微弱的咒罵聲很快就隱沒在巨龍的咆哮和矮人的大喊中。所有人同時趴下,就連乘著氣流的布拉葛也立刻俯衝。他沒有止住就直接收起翅膀,因此頭部重重撞到地面,還向前滑行好幾公尺。

  布拉葛或許因此逃過一劫,接下來的暴風威力幾乎是剛才的兩倍。橫掃天地的狂風彷彿宣示著自己的力量,象徵自己是唯一的主宰。在它的面前,沒有任何生命可以倖免,只能俯首稱臣。馬匹受到很大的驚嚇,狂亂地想掙脫束縛,凱恩朦朧中似乎看見一名金髮男子,他的出現讓馬匹平靜下來。

  等到狂風平息時,凱恩想尋找剛才那名男子,但是四周卻沒有任何人。布拉葛傳來痛苦的訊息,凱恩連忙朝著銀龍的方向騎去,他發現其他人也和他方向相同。布拉葛緩慢地站起身,左邊翅膀似乎骨折了,而且全身充滿大大小小被風切割的傷口。我討厭暴風!布拉葛說,痛苦地活動全身。

  「我有方法可以治療他,但是這樣會消耗我很多體力。克里爾,你覺得呢?」艾莉卡說,矮人一向是隊伍裡最趕時間的人,凱恩一定會想治療布拉葛,所以忽略不問。克里爾看著銀龍血淋淋的傷口,嘆了一口氣,最後妥協地點頭。

  凱恩在治療過程中,一直陪在布拉葛身旁,在他耳邊說著溫柔的話,撫摸他的身體。看見自己的龍受這麼重的傷,凱恩非常自責。不遠處,兩名隱藏氣息的男子看著這一切,其中一名是有著燦金色長髮的美男子,也就是剛才凱恩瞥見的人。另外一個人是很衰老的長者,這兩個人曾經出現在索巴斯的屋頂上,如今奉命觀察這一行人。

  「闇聖皇,你明明就可以直接平息暴風,幹麻不這麼做?」老人問,露出扭曲且諷刺的笑容,他嘴上說得好聽,表現出來的又是另一回事。金髮男子聳聳肩,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盯著凱恩的背影沉思。

  「磨練是必須的。」留下這句沒來由的話,闇聖皇逕自走開,讓名為「黑翼的死神」的老人緊追在後,口中喃喃咒罵著。月王,你們竟是如此相像,難道這一切早已注定嗎?凱恩,我很期待你未來的樣子。

  等到布拉葛的狀態好一點後,他們再次啟程,但是速度比起之前稍微減慢。凱恩沉默地看著天空,左手緊握著胸前的項鍊,那是他和雪莉唯一的聯繫,也是凱恩最珍藏的寶物。銀龍緩慢地飛著,小心不讓翅膀的肌肉再次拉傷,魔法的治癒能力令凱恩嘆為觀止,原本血淋淋的傷口竟然一瞬間消失無蹤。

  「艾莉卡,我可以請教妳一些和龍族有關的事情嗎?」凱恩騎到女精靈身旁,因為速度放慢,他才有多餘的精力說話。艾莉卡露出驚訝的表情,不過還是點頭同意。女精靈接著用她甜美的嗓音解釋著不同龍族的差別,就連布拉葛也延伸意識,專注地聽著。

  「龍族最粗略的區分就是以顏色來分別種類,通常龍的顏色就象徵了他們的個性。例如:紅龍天性好戰、藍龍冷酷無情、棕龍平易近人,龍的顏色給予別人對他們的第一印象,其中當然也有例外。其中每種隆誘因外型上的差異更加區分,就算全是藍龍也有長翼龍、夜之皇……如果要把所有種族列出來,一定是個大工程。」艾莉卡仔細說著,精靈自古以來就有很多龍騎士,有關龍的記載自然不少。

  「那麼布拉葛是什麼品種?」凱恩疑惑地問,這也同時是銀龍的疑問。凱恩雖然曾在書中看過龍族的資料,但是他很少看見銀色的龍,至於布拉葛這種純粹的銀色,更是聽也沒聽說過。布拉葛的外表,該不會是白子吧?但是凱恩馬上把這個想法捨棄,他的鱗片是如此耀眼,絕對不可能是白化症造成的。

  「事實上,布拉葛的存在是這幾年才發現的。在這之前,我們甚至不知道他的父母有留下任何子嗣,布拉葛的父母都是龍族裡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是銀色的聖光龍,也有人稱呼他們『帝王龍』或『神龍』,即使在龍族裡都是極為稀少的品種,全米加斯大概只剩布拉葛一隻了。」艾莉卡的話給了凱恩很大的衝擊,他一直覺得布拉葛不是普通的龍,沒想到他竟然是米加斯上僅有的珍貴品種!這個消息讓他大為驚訝,就連布拉葛也嚇了一跳。幫我問她有關我的父母的事。

  「布拉葛的父親也是聖光龍,銀龍是龍族裡備受尊崇的存在,聖光龍更是其中的王者。但是他卻不願接受龍族之王的位子,孤僻地離開龍族的根據地,他的才華和智慧甚至超越年紀遠大於他的龍。你的母親則是當年的龍神王女兒,是一頭金色的神皇龍,金龍長久以來擔任龍族之王的位子,才華比起銀龍輸了一大截,但是更有領導者的架勢。他們的名字分別是『伊睿德』和『思莉娜』。」艾莉卡柔聲說著,凱恩在腦中反覆唸著這兩個名字,這樣一來,布拉葛不就是龍族王子了?這個想法傳到後者腦中時,銀龍嗤了一聲。無論如何,我都是你的龍,不是什麼王子。

  「龍族可以施法讓自己變成人的模樣,只有在那個時候他們才可以決定下一代的未來。不是每一顆龍蛋都可以與龍騎士契合,必須要它的父母在產下它後立下誓言,才能夠開啟與未來將擁有的它的人之前的連結,那個人通常是蛋裡的幼龍自己決定,也有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孵化。我們完全不知道伊睿德和思莉娜有任何孩子,更不知道他們是否曾立下誓約,因為這兩頭龍在巨龍戰爭前飛離龍族的居處,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對他們最後的印象,是某名巨龍戰爭的士兵瞥見空中有兩頭龍發出致命的攻擊。詭異的是,這兩頭龍都沒有與任何人結合,卻願意讓自己的子嗣接下重責大任。」艾莉卡的聲音富有感情,凱恩和布拉葛則是專心地聆聽,完全沒注意時間的推移,甚至連生理的需求都拋之腦後。

  「我們第一次發現布拉葛是在五年前,當時我們已經不對龍騎士抱有任何期望,偷來的龍蛋也沒有任何孵化的跡象。我們各個種族立下協議,輪流保管龍蛋,只要任何人讓龍蛋孵化,就立刻開始騎士的訓練。但是卻遲遲沒有成功,我們發現布拉葛的蛋,重新點燃了希望。但是日復一日,大家逐漸失去信心,甚至有人懷疑它根本無法與騎士契合。就在這個時候,我奉命執行運送龍蛋到索巴斯的任務,途中遭到埋伏,接著你就出現了。」艾莉卡說著,凱恩還是有許多疑問沒搞懂,他思考了一下,挑了一個比較急迫的問題。

  「龍騎士為什麼這麼重要?就算沒有與騎士結合,龍族應該也很強大吧!」凱恩問,他的疑惑很正常,所以艾莉卡很快地解釋,她知道凱恩的理解能力一定很容易就聽懂。布拉葛繼續思考著他的身世,只有偶爾拍動翅膀浮在空中,不然幾乎沒有多餘的動作。

  「差別可大了!一旦龍族與騎士結合,他們的力量就可以無止盡地提升,彼此的連結會牽引出他們體內深處的力量泉源,這將賦予騎士和龍力量。」艾莉卡說,接著她繼續說著有關龍族的故事,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轉眼間,他們已經接近克里爾的領地:杜哈格。

  眼前是一大片農田,夏末的穀物已經逐漸成熟,放眼望去盡是翠綠。牧羊人揮舞著對他而言過長的棍棒,接著任由牲畜享用整片草原。不遠處的農莊冒出屢屢白煙,朦朧中聽見小孩的嬉鬧聲,凱恩望著這幅溫馨的畫面,輕聲笑出來。布拉葛飢渴地看著不遠的牛隻,可憐的牛似乎察覺到不善的目光,蠢蠢欲動著。布拉葛刻意露出尖牙,引來牠們的騷動。別鬧了,布拉葛。凱恩笑著制止銀龍。

  凱恩遠遠就看見一群光著腳的矮人朝他們跑來,他們身上的服裝沾滿泥土,後面跟著一群矮人小孩。矮人小孩看起來就像坦尼人,但是更為粗壯,就連女性也不例外。他們來到一行人面前,他們一一恭敬地鞠躬,口中說著凱恩無法理解的語言。

  「他們的意思是歡迎我們的到來,並且因為沒有事先準備宴席而自責。」羅瑞安輕聲在凱恩耳邊翻譯,坦尼人似乎通曉很多地方的語言。他們應該是克里爾領地的居民,凱恩曾一度懷疑克里爾是否過度剝削他們,不過從他們熱情的語氣看來,克里爾平時都很善待他們。

  克里爾婉拒了他們熱情的邀約,最後不得已只好收下一些穀物和蔬果,這可累壞可憐的馬匹。凱恩一直不太喜歡封建制度,因為領主常常限制農奴的自由,甚至過度奪取他們的權利。每次在書中看到這些內容,都令他咬牙切齒,他有點慶幸克里爾不是這種人。

  「我給他們承諾,只要他們不打算反抗領主,就能自由在杜哈格裡放牧、耕種,或是進行任何行業。至於稅金,我只收全部的十分之一,而且收來的稅金幾乎全都花在領地的建設。」克里爾解釋道,此時他們再次啟程,杜哈格矮人的熱情招待讓他們嚇了一跳,現在攜帶的行李幾乎是從索巴斯出發時的兩倍。

  「凱恩,你會彈鋼琴嗎?」艾莉卡突然來到他身旁,讓凱恩震了一下。他原本正和布拉葛討論有關龍族的事情,此時聽見這個問題,讓他有點詫異。他的想法大概全表現在臉上,凱恩從艾莉卡的笑容判斷,女精靈陽光般的燦爛微笑似乎可以照亮最黑暗的角落。就和雪莉一樣,能夠驅走我內心的黑暗嗎?

  「妳怎麼看的出來?而且,米加斯大陸也有鋼琴?」凱恩問,這他倒是不知道。鋼琴是什麼?布拉葛好奇地問,銀龍的求知欲和他主人一樣強,因此凱恩又花了不少時間向他解釋各種樂器,布拉葛露出十分感興趣的表情,他對知識的吸收能力也讓凱恩驚嘆。

  「看你纖細而且靈活的手指就知道了,那雖然是一雙戰士的手,但是同時擁有一種獨特的纖柔。鋼琴在米加斯上是一種普遍的休閒活動。」艾莉卡回答,凱恩了解地點頭,意外的是,竟然連布拉葛也在空中做出點頭的動作。

  「改天我想聽聽看,可以嗎?」艾莉卡用一種難以拒絕的語氣問,凱恩愣了一下,最後還是同意了。此時安穩前進的一行人,永遠不會知道,等待在他們眼前的未來,是何等恐怖、黑暗。一名革命家、一名為了復仇而活的人,在世人尚未察覺的情況下,逐漸將米加斯推向末日。


  默菲勒獨自坐在書房,翻著那些他早已讀透的書籍,左手指尖敲著桌面,似乎完全沒有心思放在眼前的書上。他蒼白的臉沒有任何表情,要不是那雙眼睛蘊含著無比的憎恨,別人或許以為他已經死了。為什麼?他在腦中反覆問著自己,幾乎快被腦中不同的聲音逼瘋。

  「路易斯,你永遠別想改變我,永遠……」默菲勒一手緊抓著頭髮,另一隻手在桌上摸索著,接著握住酒瓶的瓶口。他大口喘氣著,似乎用盡全力趕走體內不屬於自己的意識,那份他復活時意外融入體內的意識。他用顫抖的手替自己斟了一杯鮮紅的酒,因為手指抖得太過嚴重,濺了不少出來。

  「誰也別想阻止我對這個世界復仇,即使是神也一樣……」默菲勒強迫自己灌下冰涼的液體,這種「馬林丁」是非常濃烈的酒,足以讓一名酒鬼倒地不醒,而且混雜某種毒藥,可以暫時麻痺知覺。默菲勒靠著椅背,輕閉雙眼,麻痺知覺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堂,至少可以驅走惱人的聲音。

  「魅影大人,您確定這副軀體能夠支撐您嗎?」他猛然震了一下,主要不是因為有人膽敢直接走進書房,而是因為那個稱呼。默菲勒惱怒地瞪著銀髮的德莫尼克,尤利希露出一貫的放肆笑容,無聲無息來到桌前,小心翼翼地放下手上的兩瓶酒,然後再度一聲不響地回到原位。

  「我剛才敲了半天門,不過魅影大人似乎沒聽見。果然聖騎士的靈魂影響力還是太大了嗎?」尤利希自顧自地說著,也只有他敢這麼不拘束地說話,有時默菲勒也對他的性格感到頭痛,第一個作品果然不是完美的。默菲勒揮揮手打斷他,努力讓自己的眼睛對焦。馬林丁的效果真是該死地好。

  「你是怎麼知道那個稱呼的?」默菲勒問,尤利希聳聳肩,拿出一本破舊的黑色筆記本。默菲勒只要看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曾經是他的東西,是他擔任月之影殺手時的紀錄本。他記得自己把那本筆記本扔在月之影的廢墟裡,不知道這名德莫尼克是如何找到它。默菲勒記得他曾經把許多自己發明的刻印使用方法和暗殺的守法記在裡面,現在看起來有種莫名的懷念感。

  「主人,這本筆記本的第一頁寫得很清楚:本書屬於魅影,死亡之旋律。我稍微翻了一下,那些筆跡和您的正好吻合。最後,我還發現這個。」尤利希一連串說了很多,最後拿出一個默菲勒頗為驚訝的東西,他自然沒有把情緒表露出來,但是還是微微放大雙眼。尤利希手中是一個純白的面具,可以完美地遮住幾乎整張臉,只露出兩顆眼睛以及左上部份的皮膚。默菲勒望著曾經屬於自己的東西,一時之間忘記了腦中的雜音。

  「我真搞不懂,主人明明這麼英俊,為什麼要刻意戴上面具呢?還擁有一個詭異的稱號:魅影。」尤利希不解地問著,把玩著手中的白面具。接著默菲勒突然伸出右手,後者雖然有點嚇到,但是很快做出反應:把面具交給表情冷漠的默菲勒。他用手指輕拂過面具光滑的表面,上面施的咒語仍然沒有失去效力。

  默菲勒緩慢地戴上面具,那一瞬間,整個房間的氣氛完全改變,似乎在默菲勒散發的恐怖氣息下沉默。尤利希完全無法動彈,他的目光迎上默菲勒的,銀灰色的瞳孔雖然沒有任何殺意,卻給人一種恐怖感,本能地想逃離那雙眼睛。面具完全與默菲勒的皮膚契合,就像量身打造的一樣。

  「現在你知道為什麼我被稱為死亡的魅影了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晚點的攻擊行動希望由你指揮。」默菲勒摘下面具,靜止的時間才繼續流動,尤利希發現自己全身都在顫抖,徹底被他的氣勢壓垮。默菲勒露出淺淺的笑容,十指交纏著,繼續盯著書本沉思。德莫尼克這次沒有拒絕接下指揮權,只是順從地鞠躬退下,離開的速度甚至比進來時還快。

  默菲勒望著天花板,接著看向手中的面具,他把面具放到鼻子前嗅了嗅,希望找到某個人遺留的氣息。魅影,這個名字曾經成為所有人的夢魘,包括月之影的人。我只是個孤獨的魅影,終將被視為威脅,遭到抹殺的魅影。默菲勒又斟了一杯酒,在馬林丁再次麻痺自己前,腦中只想著如何對世界進行復仇。

[ 本文章最後由 月夜之王 於 09-7-28 23:41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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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凱恩遠遠地看見地平線上有條藍色的細線,過不久他才看出那其實是一條連綿千里的大河。歐若因河跟它比起來簡直是條小溪,凱恩讚嘆地想。十幾分鐘後,一行人來到河畔,艾文河近看時給人更大的震撼。站在河的這一岸,完全看不到對岸,就連模糊的輪廓也沒有,不知情的人甚至會以為他看見的是一片海洋。河水源源不絕地奔向大海,凱恩不禁在腦中幻想它出海時的壯闊景觀。

  艾文河的源頭同樣是迷霧山脈,不過和歐若因河的源頭距離幾千公里,迷霧山脈的廣闊時常會讓人驚讚。布拉葛身上傳來和凱恩相同的驚讚,銀龍試圖飛得更高,好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世上竟然有如此壯觀的河流!布拉葛對它讚嘆連連,即使他擁有大量的知識,親眼目睹的震撼仍然影響著銀龍。

  「晚點我們要搭渡船到對岸,那是米雷拉王國的領土。雖然索巴斯和米雷拉之間的關係沒有惡化,但是我還是很憂心,米雷拉很有可能封鎖國境。戰爭的消息總是比任何情報還快,現在米雷拉已經進入備戰狀態。」克里爾憂心地說,眼神在眾人間漂移著。米雷拉王國是個很古老的魔人國度,它以擅長畜牧和強悍的騎士團著名,米雷拉騎士團也是當年「聖戰軍西征」的主力軍隊。

  「而且聽說米雷拉的國王發瘋了,二皇子希拉爾目前掌管大權,因此我很擔憂兩國間的情勢會有變化。」克里爾繼續說著,這群聽眾十分專注地聽,因此矮人也越講越起勁。艾莉卡微微皺眉,露出疑惑的眼神,凱恩不知道她有什麼疑問,但是很快就得到解答。

  「希拉爾掌權?我之前運送龍蛋時進宮過,就我的觀察,大皇子希拉德比希拉爾睿智多了,而且希拉爾的身體一直都很虛弱啊!」艾莉卡提出她的疑惑,克里爾攤開手搖著頭,但是凱恩已經知道答案了。他很厭惡自己得出的結論,但是他腦中某個角落卻告訴他這是事實。

  「因為宮廷大臣認為希拉爾比較好掌握,他們要的是任他們擺布的傀儡,而不是希拉德這種智勇雙全的人。那些人只看得見眼前的利益,又是醜陋的權力鬥爭,我已經厭倦這種事情了。」克里爾頗不以為然地說,從他的口氣可以聽出矮人對這種行為的深惡痛絕。或許他就是為了逃離權力的漩渦,才決定全心全力投入索巴斯的軍隊,不願在王宮中過著虛偽、充滿陰謀的生活吧!

  這種消息讓每個人都心情低沉,就連羅瑞安也難得地閉上嘴。他們安靜地趕著路,沿著河岸前進,尋找目前連布拉葛都沒看見的渡口。河堤的芳草迎風搖曳,放眼望去盡是一片翠綠,充滿生氣的景色陪伴著這群沉默的旅者。布拉葛仍然沒有傳來任何訊息,克里爾最後也承認他們的方向比預期的偏離不少。

  「好吧!我們可能要比預期晚渡過渡口了。」

  矮人兩手一攤,這時候能夠飛翔的布拉葛變得無比實用,銀龍肩負起搜索渡口的重要使命,開始在空中盤旋。凱恩專注在雙方的心靈聯繫,外界的聲音彷彿隔著一層薄膜,就像是在水中傾聽岸上的對話一樣。

  如何?有什麼收穫嗎?儘管從銀龍的情緒可以得知答案,凱恩還是提出問題。布拉葛失落地搖頭,接著突然停下動作。等一下,我似乎看見類似渡口的地方,在那裡!銀龍興奮地說著,傳送他眼中的畫面給我。我把這項好消息轉達給情緒低落的成員,羅瑞安馬上恢復往常的活力。

  「好耶!這下子就能繼續前進啦!」

  「不過能夠偏離這麼遠,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艾莉卡評論著,畢竟渡口與我們目前的位置幾乎是反方向,也難怪布拉葛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克里爾大聲咳嗽,掩飾自己的情緒,然後再次充滿活力地吆喝。

  「全體出發!」我們跟著在空中導路的布拉葛前進,雖然聖光龍的存在應該要儘可能地隱藏,不過現在是特殊狀況,也顧不了這麼多事情了。一望無際的草原,這樣的景色已經跟隨自己好幾個小時,幾乎到了令人厭煩的地步。

  天空萬里無雲,布拉葛的存在顯得格外顯眼,只要底下的任何人抬頭望,想要不發現他也難。凱恩輕輕閉上雙眼,感受著微風拂過布拉葛身體的滋味,與龍的思想合而為一確實是奇妙的感覺,彷彿自己的存在不再只是自己,而是與龍共享所有的感官和情感。

  上面一直是這麼涼爽的嗎?我抬頭問著,銀龍回以我舒適自在的情感。可惜不是永遠這麼舒服,昨天的暴風雨就快把我逼瘋了。他抱怨著,吐吐舌頭,繼續指引方向。羅瑞安一直精神飽滿地全速衝刺,坦尼人享受冒險和旅行的天性表露無遺,因此也有人說他們是「永遠長不大的民族」。

  「等等,前面不太對勁。」艾莉卡突然勒住韁繩,精靈絕佳的視力讓她可以看見我根本連影子都沒瞧見的東西。緊接著坦尼人也在前方停下,以他差點飛出去的姿勢判斷,羅瑞安應該是緊急煞住卻失敗。坦尼人的視力比精靈還厲害,如果有任何異狀,一定是最早發現的。羅瑞安和艾莉卡臉色凝重,凱恩似乎聽見布拉葛在頭頂上怒吼著。

  「怎麼了?」克里爾煩躁地問,因為在場只剩他對情況一點掌控也沒有,矮人可不是會甘願沉默不語的種族。

  「獸人,大概有二十幾人,正朝我們前進。」

  在艾莉卡的宣告後,克里爾咆哮著摩拳擦掌,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只不過這場仗似乎打定了。羅瑞安拋接著小刀,就連艾莉卡也抽出箭矢,流暢地搭上弓弦。

  只有凱恩愣愣地望著不遠處的獸人,他們騎著巨狼,奔馳在空曠的草原上。右手一下子緊握劍柄,一下子又放棄抽出刀刃。我該怎麼做呢?這樣下去,即使我不願意,仍然會發生流血衝突,而這是我一直以來避免的事情。萊林諾特的話再次浮出記憶汪洋,彷彿他就站在我身旁,對著我說話。

  「我不想看見你殺人,凱恩。」

  眼前的畫面一陣暈眩,我重心不穩地癱軟,在狼狽地摔落馬背前被艾莉卡扶住,才發現自己全身是汗,手腳正止不住地發抖。之前好幾次瀕臨殺人的畫面,像是畫廊的展覽般一一流過腦海,用右手支撐頭痛欲裂的頭部,噁心與反胃感向著凱恩狠狠襲來。

  或許是上天刻意開的玩笑,在凱恩從失態中恢復前,獸人已經與遠征隊相遇了。雙方隔著一段距離對峙,獸人用他們原始的語言叫囂著,揮舞手中的武器示威。克里爾也不甘示弱地舞動散發聖光的斧頭,那是伯克夫家族代代相傳的神兵利器。加上矮人大帝的權力象徵「神鎚法嵐頓」,向所有氏族宣示王者的不敗地位。伯克夫家族已經長期高坐王之位,強盛的實力可見一斑。

  「不,我已經決定徹底改變了,無論是什麼也無法阻止我。」凱恩彷彿為了說給自己聽一般開口,神情陰鬱而堅定,他專注地凝視著眼前的敵人。

  對我來說,這是終究要跨越的一步。

  獸人狂野地吼著戰呼,揮舞著武器朝著凱恩一行人衝來,巨狼的利牙彷彿可以輕易撕下一大塊肉。為何要與獸人戰鬥呢?這個疑惑一瞬間閃進凱恩的腦中,下一刻,衝突爆發了。

  「先下手為強!雷依斯!」艾莉卡吟誦著古老的語言,射出搭在弦上的箭矢,精準地命中帶頭獸人的同時,烈焰在眼前迸發開來,在獸人中引起一陣混亂。她這一連串的動作毫無遲疑,彷彿已經習於奪取生命,流暢的姿態在凱恩眼中是如此美麗,卻又無比致命。

  克里爾和羅瑞安接著投入戰鬥中,銳利的斧頭輕易地劈開獸人被毛髮覆蓋的肉體,鮮血四濺的景象令凱恩目眩,遙遠過去的回憶再次躍入腦海中。全身浴血的萊林諾特、有著黑色翅翼的巨大惡魔……

  布拉葛從空中俯衝而下,狂吼著撕裂敵人的身軀。儘管還未發育成熟,銀龍所能造成的傷害已經相當可觀了。讓你們瞧瞧我的厲害!

  羅瑞安流暢地將小刀擲向巨狼的眼睛,另一隻手上的匕首也沒閒著,給予陷入混亂的巨狼與騎士致命一擊。就連羅瑞安也能夠毫不遲疑地殺人,即使血液噴濺也沒有絲毫停頓,我卻只能握著手中的長劍,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劍術卻完全使不出來,只能居於弱勢地格擋著獸人的進攻。因為巨狼的高度比馬匹矮,凱恩必須彎下身體才能擋住獸人兇狠且令人備感壓迫的攻擊。

  「可惡!矮人根本就不適合在馬背上戰鬥啊!」克里爾咒罵著,從他那匹已經比凱恩和艾莉卡所騎的馬要小上一截的馬匹上跳下來,同時順手劈下了一名獸人的腦袋。

  「還是這個高度比較合適啊!」克里爾一踏上地面,感覺連神態都完全不一樣了。凱恩無暇他顧,只能藉由聽覺來判斷其他人的狀況。

  可惡,我不是決定好了嗎?為什麼還是這麼猶豫不決呢?凱恩厭惡著自己的游移不定,模仿著矮人從馬匹上躍下,主動展開進攻,刀刃在空中劃出流暢的曲線,在巨狼的身上砍出一道血淋淋的傷口。

  凱恩在心中下定決心,絕對不能顫抖,一旦同情敵人或是畏懼敵人,下一瞬間死的就會是自己。活著的人越來越強了,只要存活下來就會更強大,我不是一個人盡了最大努力度過那段黑暗的歲月了嗎?

  怎麼可以死在這裡,絕對不行,我還要繼續活下去,為此就只有一條路。沒錯,只有一種選擇了。

  鏘!

  武器相格的聲音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不一樣,此時的凱恩已經沒有猶豫。不,是他讓自己相信自己已經不再遲疑,凱恩的劍隨著每一次交鋒變得越加迅速,同時避開另一名獸人朝肩膀砍來的一刀。對凱恩來說,閃躲這種程度的攻擊比殺死對手容易多了。

  過去也曾經被敵人砍傷而血流如注,那種受傷部位彷彿要斷掉的痛苦,那種驚慌的心情,我已經承受過太多次了,遠超出這個年齡所應該承受的程度。凱恩用力揮砍,擊飛了獸人手中的彎刀,同時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幾乎要失去神智一般,刺出了手中的長劍。

  「呃啊……!」獸人發出慘叫,湯姆替凱恩打造的利劍毫無阻礙地刺穿了獸人的胸膛,鮮紅色的血如同潮水般湧出,甚至噴到凱恩臉上,他就像是後腦勺被捶了一記似地愣在原地。

  我做了些什麼?

  傷口很深,那毫無疑問是致命傷,獸人放大的瞳孔怵目驚心地面對著他。瀕死者的眼睛,彷彿在注視著走馬燈般流洩的過往記憶,失去了焦點。尖銳的刀鋒直接貫穿了獸人。太過容易,就刺穿了。

  這就是,被我我殺害的人的眼睛……

  凱恩使勁抽出長劍,獸人忽地倒了下去,鮮血如同翻倒的牛奶般弄濕了草地,不斷從那無法裝回去的身體中傾流而出。凱恩顫抖著,現實卻不給予他停頓的機會。

  幾乎憑著直覺,他轉身躲過了另一名獸人的突襲,凱恩幾乎沒辦法順暢的呼吸,方才的景象實在太過深刻了。那就是,奪去他人生命的感覺。

  彷彿在那一刻死去的是自己一般,某種類似痛苦的情緒大力堵塞著胸口,令凱恩恍然失神,對自身的恐懼與厭惡勝過了一切。就是眼前這雙手,終結了一個生命,一個本來可以擁有更多美好時光,一直延續下去的生命……

  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終結了。

  無法挽回,這種感覺讓凱恩茫然地注視著自己的手。這雙殺人的手,彷彿連自己也能殺死一樣。這不是成長,也不是墮落,只是讓雙手變得污穢,染上不潔的血液,以及永遠無法抹滅的罪惡。

  出自於反射,凱恩接著貫穿了剛才朝他發動攻擊的獸人的脖子。另一個生命因為我而殞落了。凱恩的心宛如血跡斑斑似地暗沉,剛才的就是最後了,已經一個也不剩了,方才仍在耳旁響著的金屬聲已經停止了。

  「啊,哈,哈……哈,哈……」喘息著,凱恩將手中的劍刺入地面,倚靠著長劍站立著。這種感覺既不是悲傷,也非痛苦,更不是鬆了一口氣。

  他們勝利了,他胸中的什麼卻永遠毀滅了。

  「凱恩……」羅瑞安原本想靠近凱恩,卻被克里爾用手阻止了。矮人搖了搖頭,示意讓他一個人靜一靜,同時開始清理染上鮮血的武器。

  我到底在這裡站了多久呢?

  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唯有汗水不斷從臉上滑落,其中還混雜著血液。但那不是他的血,而是屬於那些被凱恩奪去生存資格的獸人的血。凱恩感覺有人來到他身旁,卻沒有抬起頭。

  「第一次無論是誰都是這樣的。」艾莉卡柔聲道,將凱恩的臉轉向她,那是一張失神而憔悴的臉龐,血液混雜著不知是淚水、汗水的液體,順著臉部的輪廓滑落。

  「艾莉卡,我這樣做真的對嗎?」凱恩問,他的聲音乾枯得連他自己也嚇了一跳。現在的我必須打起精神才行,其他人也面臨和我一樣的狀態,如果因為我一個人而拖累同伴,我不會原諒那樣的自己。

  艾莉卡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環抱住凱恩,他感覺胸中有什麼堵塞住了。凱恩顫抖著,感受著女精靈身上傳來的溫暖,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但他客制住了自己的情感。

  萊林諾特的話語在凱恩耳旁響起,那是在久遠的過去,那個人以兄長的身分告誡凱恩的話語。

  「凱恩,一個人一生只能夠殺死一個人。那是一個人能夠背負的極限,他人的生命是如此的沉重,沉重得只能背負那唯一的一個。一旦殺死了第二個人,那個人的生命就不完整了,殺死對方的同時,也是在殺死自己啊。」

  那番話,對於當時還年幼的我來說,是段無法理解的話語。

  「我已經殺死太多人了,這個生命已經不屬於我自己了啊……」哥哥說著這段話時,到底是用什麼樣的神情看著我呢?是寂寞嗎?還是悲傷?懊悔?或者說,他什麼表情也沒有呢?我已經回想不起來了。

  「所以啊,凱恩,希望你永遠也不要殺人。」最後,哥哥笑著說出這句話,露出那一如往常,能夠令我放心的燦爛笑容。

  那時候的萊林諾特,是真的在笑嗎?

  凱恩輕輕地閉上雙眼,艾莉卡則抱得更緊了,彷彿要藉此包覆凱恩因為初次殺人而背負的痛苦。我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獸人臨死前的神情吧,我也不會容許自己遺忘,因為那就意味著墮落。

  第一次殺人而滿身血污的凱恩,就這樣在艾莉卡懷中捨棄了過去的自己。已經無法回頭了,就只能繼續向前了吧。

  你們要緊緊相擁到什麼時候啊!

  直到布拉葛不耐地發出抗議,他們就這樣緊緊擁抱著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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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現在的我,一定是正在做著誰的夢吧。

  聽見了哭聲,我轉頭看向聲音的來源。事實上我連自己的存在都感受不到,與其說是真正意義上的「轉頭」,不如說是「視界轉換」更為貼切。沒有身體的實感,全身彷彿融入了這片風景之中。雖然不曾見過此時所處的這個地點,但是,這是個相當寂寞的地方。

  灰濛濛的天空,近得彷彿要直接朝我壓來。四周沒有人的氣息,除了崩塌得看不出原本的構造,在時間洪流中逐漸腐朽的廢墟圍繞著我。莫名的悲傷湧上胸口,使我無法自然地呼吸。呼吸?現在的我連身體都沒有,為什麼會因為無法順暢地呼吸而痛苦呢?

  我異常認真地思索著這個問題,再次環視這個寂寥冷清的地方。這裡曾經是個怎麼樣的地方呢?斷桓殘壁、爬滿各處的藤蔓、老舊而破碎的瓷磚,無論怎麼看,這裡都是個從歷史中消亡已久的死寂之處。能夠存在於此的只有亡靈,這是個不屬於活人的世界,我深刻地感受到了這一點。

  我是誰?

  這個問題突兀地浮現在腦海中。是啊,現在存在於此的人是誰呢?既然沒有實際存在的軀體,靈魂與意識這種東西本來已就是虛無縹緲之物,無法作為判斷的基準。不知為何,總有股自己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待在這裡的感覺。

  一個人,彷彿在等著什麼一般地,在這個空無一人的地方任由時間流逝。

  既然沒有眼睛與耳朵,那麼又為什麼我可以凝視著這孤獨的風景,聽見剛才那微弱的哭聲呢?對了,哭聲,我開始在這個地方走著,尋找著那個聲音的源頭。總覺得,不能放著不管。

  我的身體沒有映入自己的眼中,卻又能夠確實地感覺到自己正在前進,這種體驗實在相當奇妙。或許我只是在共用著某個人的視點罷了,不過這種想像與猜測未免過於不現實。我到底身在何處呢?「我」又是誰呢?

  想不起來,思緒一片混亂,卻又異常的清晰。我能夠相當冷靜地思考著事情,並得出自己什麼也想不起來的結論。一切的界線都是如此模糊不清,這裡是現實,還是夢境呢?我理解不了。

  這裡空無一物,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一切。這,大概就是永恆,是世界萬物終結之境。而我,也只是其中終結了的一部分。

  凱恩,這是我的名字嗎?總覺得有些似是而非,因為這不是那個深刻在記憶中,化為自身一部分的名字。儘管如此,似乎確是有人如此稱呼過我。默菲勒?這個名字浮現在腦海中的同時,感覺到了一絲懷念感。啊啊,這是我的名字嗎,不過似乎又不是如此,感覺還是缺少了些什麼。

  接著,我看見了聲音的根源,那是名獨自哭泣著的少女,淚滴輕柔地從她的臉上滑落。我發現自己無法很清楚地辨識那張臉,儘管她就近在眼前,那個女孩的形象依舊模糊不清。她似乎注意到了我的到來,看見了這個連我自己都看不見的身體與面容。

  少女止住淚水,注視著我,我只能從她面向我的臉部判斷她正看著我,因為自己連她的眼睛也看不見,宛如一幅美麗的畫作因為被水潑溼而模糊開來。她發出了微弱的抽泣聲,那聲音,久久地迴盪在我的胸中,撼動著心弦。這是個,相當不可思議的聲音,讓一直如飄浮一般虛幻的我,第一次有了自己正身處此地的實感。

  「你來了呢。我一直,一直在等著你喔,『』。」

  少女開口了,但是我卻無法聽清楚最後的詞語。那是某個人的名字,既不是凱恩也不是默菲勒,而是另一個,讓人感覺相當懷念,又有些許傷感的名字。為什麼我會記不起來呢?為什麼會無法辨認那個名字呢?

  為什麼,我無法清楚地看見妳呢?

  明明,應該是相當重要的人才對,應該是即使犧牲生命,也要去守護的對象才對。但是,此時的我卻什麼也想不起來,腦中一片空白。幾乎要迷失自我的時候,少女嫣然一笑。即使看不清她的臉,仍然感覺得出那是相當燦爛且耀眼的笑容,不知為何胸口一緊,淚水彷彿就要奪眶而出。

  「吶,為什麼不說話呢?『』,我一直在這裡等著你啊,祈禱著有一天你會來到這個地方,結果你真的來了呢。我好高興。」少女柔聲說著,露出安穩而幸福的笑容,和這個死寂的背景相當不協調,卻又完美地融為一體。

  為什麼會有這麼矛盾的想法呢?一定是因為,如果沒有她的話,這個世界本身也不會存在吧。總有種,這樣的預感。明明想要說些什麼話,我卻無法發出聲音,只能彷彿隔著無法跨越的阻礙一般,無力地注視著她。

  少女的笑靨太過於燦爛,美麗到幾乎令人心碎。因為她的心,其實一直都很孤獨,很寂寞,很悲傷,但我卻對此無能為力,甚至連碰觸她都辦不到。我無法跨出下一步,儘管自己再怎麼想超越,仍然只能停在這個讓人感受到距離的位置。不能讓她孤身一人,我的腦中只剩下這個想法。

  眼前的畫面逐漸模糊,宛如老舊的壁畫逐漸崩毀一般,這個悲傷的世界也逐漸離我遠去。不,是我正逐漸從這個世界中消失,從這個不屬於我的世界。我想開口大喊,想要衝上前去抱住那名少女,卻什麼也辦不到。

  在一切徹底消散之前,少女似乎說了些什麼。聽不見,只能依稀看見她的嘴巴無聲地張合著。我試圖從口形辨識出她的話語,當我終於瞭解的時候,世界在我眼前扭曲起來,最後化為虛無之闇。


  「默菲勒殿下,怎麼了嗎?」迪奧薩特的聲音傳入耳中,我猛然睜開雙眼,眼前是熟悉的房間,是西塔裡專屬於我,殺手默菲勒的房間。但是為什麼我會在這裡呢?完全想不起來。

  「沒什麼,只是在想些事情。倒是你,有什麼事嗎?」隨口敷衍著,我努力將自己所處的地方與現實連結在一起。我似乎正在尋找作為新據點的地方,最後和迪奧薩特一起來到了月之影總部,接著我就來到了曾經屬於自己的居處,再來的就想不太起來了。

  「不,沒什麼,只是進來看看你的狀況,因為自從殿下你把自己關進房裡已經過了半天了,什麼動靜也沒有,為了盡到身為屬下的本分才進來看看情況。」迪奧薩特說道。是嗎,我在這裡待了半天啊,完全沒有實感。自從我復活以來,對於這些事情的感覺都變得微弱了。在我眼中,一分鐘、一個小時、一個星期似乎都是差不多的長度,或許是因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麻痺了吧。

  「我沒事,抱歉讓你擔心了。你可以先出去嗎,我還有些事要思考。」我回答道,只有在面對迪奧薩特時,自己不會表現出平時的嚴肅拘謹。現在這個正在成型的組織裡只有他知曉我的真實身分與目的,畢竟一開始他就是為此而遠渡重洋來到米加斯大陸的。雖說如此,太過放鬆仍是大忌,尤其是自己打算做的事沒有全神貫注是無法完成的。

  迪奧薩特在行禮後離開了房間。儘管月之影本部在十幾萬年的時光摧殘下已經看不出往昔的榮華,只有西塔裡的這個房間依然大致保持著原本的模樣,維持著我最後一次踏進此處時的擺設與氣息。我露出自嘲的笑容,當年自己為什麼沒有毀掉這個地方呢?因為那份最後的依戀嗎?

  默菲勒環視著這個留有太多回憶的房間,這裡是他們曾經一起度過的地方,他一輩子所愛過的人,重視過的人全都待過這個房間。而到了最後,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已離開人世,不復存在。

  就這一次就好,讓我稍微放縱自己,沉浸在感傷中吧。默菲勒注視著掛在牆上的一幅畫,那是他唯一深愛的女人,在生命結束前的一個月完成的畫作,畫中的每個人都燦爛地笑著,包括站在整幅畫最中間的自己,那個依然維持著褐色頭髮,喪失一切之前的自己。

  艾德斯、蘭斯諾、路易斯,以及伊芙,這些人就是他所愛過的全部了。追憶往昔,那已逝去的年華再也不會重來。或許自己一直都希望能夠讓時間逆流吧,這樣或許自己就不會踏上這條只通往毀滅與虛無的悲傷道路,自己所愛的人都在身邊,那一定就是無上的幸福了吧。

  不意間,一絲暖意滑過臉龐。原來我還會流淚嗎……這個失去一切,殺死摯友的我,這個連自己深愛的女人也沒有拯救的我,原來也會哭泣,也會感到悲傷啊。這一切,什麼時候才會終結呢?我的復仇,最終能夠帶給自己什麼呢?

  回憶起過去自己曾經在這個地方許下的誓言,那個純粹且美麗的願望,衷心希望能夠給予所愛之人幸福與笑容的自己,已經在遙遠的過去死亡了。是啊,那傢伙也是,到了最後終於得到安息了嗎?自從我再次醒來以後,就不曾看見他、聽到他那熟悉的溫柔嗓音了呢。

  亞諾‧納黎維克,那傢伙終於得到渴望已久的安息,能夠和自己所愛的女人永遠在一起了嗎?真是個任性妄為的傢伙呢,突然地闖入我的人生,最後又一句話也不說地離去。我,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孤身一人了呢。

  回憶起方才的夢境,內容已經殘缺不全,那名少女最後所說的話也已經從記憶中消散,完全想不起來了。只依稀記得,是個相當哀傷的夢。我注視著鏡中的自己,回想起了不久前遇見的那名少女。雪莉,那個他從已然滅亡的村莊裡救出的少女,那個神似自己所愛之人的女孩。

  還有機會見到面嗎?明明很清楚為了達成目的,不應該浪費時間在這種無所謂的私情上,我還是不自覺地許下了願望,儘管自己完全不相信所謂的神。如果神真的存在,為什麼要放任世間的痛苦與絕望,為什麼要無視人們的淚水,我完全無法認同那樣的神祇。

  如果神真的存在的話,那我就殺了神,然後取而代之吧。

  如果這樣一來,可以實現我的宿願的話……


  「看到了,那就是費斯坦的居處!」

  伴隨著羅瑞安興奮的呼喊聲,眾人放鬆地吁了一口氣,因為這表示能夠暫時從馬不停蹄的趕路時光中解脫了。儘管如此,當凱恩遠遠望見魔人首領所居住的小木屋時,心情卻沉重得宛如被陰暗的烏雲覆蓋。

  他在思索著昨晚的夢境。在他初次殺人後的夜晚,他做了一個相當奇特的夢。夢中的自己沒有身體,在一個相當寂寞且悲傷的地方徘徊著,還遇見了一名不知名的少女。他不了解這代表著什麼,但總覺得這個夢相當地悲傷。

  或許見到費斯坦之後,這一切都能得到解釋吧。這片大陸的事、龍騎士的事、克里斯家族的事、萊林諾特的事……如果可以得到解答的話,我想要知道,即使所謂的真實會令人痛苦,我還是想要知道。

  因為,我已經殺了人,已經無法回頭了。

  日暮時分的陽光徐緩傾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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