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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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無華,白晝奮起

  我說如果讓無雨的季節繼續在乾裂的城市裡苟活,亦或許能夠在血肉被蒸發掉的白骨堆裡找到一朵綠洲馴養的玫瑰。鉛字乾涸在檯燈的冷光之下,若沒有黑色細痕的流瀉便無法持續醒著的姿態在這睡意濃厚的夜裡。這座城市沒有白天,若眼瞳如同過熟果子一般墜落,我們便是在不斷地死去。

  何嘗不是最苦澀的一夜,一座虛晃過的島嶼上頭種植無數彼岸花朵,釀造出厭倦的一片血紅無端地凌駕於上頭,在最為晦澀的時刻裡用早已破了風的喉嚨喊盡無眠且深深凹陷下去的黑夜,那樣流質的空間裡頭聽不見任何聲音,連時間都無法留下跫音,彷彿是將深淺黑色都揉合在一起成了磨過後凝練而透著些潤濕的墨。

  無華的是潛伏在外頭平鋪黑布底下的群山,層疊起來靠近每個將要萎縮的夢的邊陲,起不了顏色而泛白的夢境皆無法撫平記憶中折進了無數夜失眠的皺褶。夜是更深而嘴唇更為乾裂,植入了一片荒漠而仙人掌的刺正穿破血管掙扎向外呼吸,眼前只剩環繞的群山(我竟錯覺它們是沉默的莊嚴實體)還有兩瓣唇含著的乾漠孕育出輪廓細緻的孤寂向我伸出修長手指輕撫──思緒淪陷成眼角無法緊抓而重重滑落的透明。

  一吐便是太輕太淡的乳白色塗抹在粗糙夜色上,剖開深黑的是濃稠深藍的晨風,是說起始之後便在持續死去,然而細活的鐫刻卻是繡出璀璨世紀猶如深夜之死在於白晝奮起。脫去僵硬外衣舔舐柔嫩靈魂,甜美多汁是少女纖纖細手摘下的冬日暖陽,在風裡寫下最細柔的詩句遞給最脆弱的心的疆域。

  白晝奮起而腦海城市終將蒼老凋零成一汪海洋,在雨季來臨之時露出慵懶微笑退回最初的樸實無華。



與另個論壇的文章同步更新,文章更新速度不快。
請多指教,感謝。

[ 本文章最後由 神思者 於 08-12-5 00:44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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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最先進的跳動筆

《籠中鳥》

上千萬隻翅膀拍動,在鐵框上了色澤藍如天空一般的油漆的大籠中。

  我們哀傷,也許是因為被定義了,在這樣色彩繽紛的青春時序。時而會想伸張,對於一些既定的道理跟所以然的眼神。想要反動,藉著話語或行動甚至書寫,什麼東西蟄居體內使我們這樣無懼,即使步伐有些不穩卻仍想在寬廣平原上奔跑,其實只想探尋,在那看似不可變的道理後頭,是否有些靈動的東西跳動著,好比自由。被定義三字如同枷鎖一般套住,渴望解放的心靈不斷地擴張,只是當我們發覺,這階段裡所存在的規定及定義是不可反轉且必須認命接受時,是有那麼些痛的,冥冥之中聽見東西落入湖中沉到最底時的哀號聲,我們失去了一些還無法完全掌握即再也追不回的過去,剩下的美好零碎片段在臉龐上塗抹,一層層濃淡不一的哀傷。

  以哀傷悼念失去的過往。年少輕狂說來是不會畏懼的,因為在心智轉換成熟之時,都想要留下一點什麼,就像在無邊的黝黑中點一點白,僅只是那一點,就足夠我們以青春歲月作為交換之物。生命中是必須留下不同的皺摺,在晚年看來,才突顯其中的不同。之所以抵抗些本質上不該抵抗的、之所以邁開跌撞腳步向前奔馳、之所以在失去什麼後哀傷些許日子,就只因為,我們活在紀錄我們的這個年代裡,每個人奮力地燃燒屬於此生的火炬,那麼歷史的開端便始於此,人們對於生命的執著其追隨。活著,就是為了找尋生命的本質。都必須經歷的年少,都必須嘗試過的抗爭,為了自我存在與否,為了得到日子中的一小點改變。

  常會說:好像不小心,就落入哀傷的氛圍裡了,即便臉上還帶著笑。對於這樣突如其來的悲喜轉換,是有些不知所措的,彷彿牽引的不是自己而是被外在或一些難以辨別的東西給控制。往往在大哭過後感到空虛,但不能說這些哀傷是無意義的,它們可能是內心底層的對外求救呼聲,對於解放、對於一些被否認但卻是我們始終信仰的東西。反覆思索,在如此曖昧不明的階段轉換之中,何謂革命?何謂不該擁有的傷悲?難以定義,我們彼此做過大大小小的辯論,並從中抽絲剝繭卻仍不見真理的雛形。

  寫下這一段時,已跟上一段分隔了些時間。之間經過了生病、承受不住而崩潰及最終拾回快樂。然快樂短暫,就像在論壇上跟人所敘述一般,快樂可謂清晨山裡蒸潤的霧氣,在陽光照射之後便散盡。得要反覆問自己,哀傷之於你,其有無重大意義性可言?若答不出什麼或回答了,卻還是繼續承接哀傷。我想這階段裡的哀傷是最單純最接近靈魂的哀傷,往後隨著年歲增長,那些哀傷都被包覆了現實的不可理喻,卻還硬要裹上一層甜甜的糖衣。

  還記得以前寫過的問句,時勢造英雄抑或英雄造時勢?我想現階段而言,是時勢造英雄,因為在相似環境下一股時代性的意識崛起,我們共屬這個時代,靈魂皆會趨向這同時代的意識號召。標題訂為籠中鳥似乎太死,然我們都是一群活在大氣層包覆之下,欲展翅高飛的鳥兒,確實地被關在世界這個大牢籠內了,但並不因此感傷,因為空氣鼓動之間我們看見了希望,接著,順風之時將拍翅啟程、若逆風也是無法抵擋,青春正沸騰。有信仰者也好、無信仰者也罷,彼此共同之處在於──

  此時此刻的哀傷,是對於日子真誠地反動、對於生命認真思索之後的思緒實體化。

  渚2008.12.20

[ 本文章最後由 渚小迪 於 08-12-30 22:37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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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辨識的情

00

  好遠的一場旅途,是最初也是最後。
  行過漫漫長野,那之後的天空是否會比現在更為遼闊?
  或許都要挨著情感活下去,每個世紀都相同。

01

  井底沉著一片薄薄的金箔,奶奶說那是夕陽帶不走的殘餘,只好在水裡泡著,年久之後養水底的綠藻。難以掩飾的好奇,為何古老未磨製過、上游沖下的大石,要謹守這麼一片幾近淡去的鵝黃,偶爾風大,還脆弱地顫抖。不如金魚身上的衣,如同褪了色的金黃,又不如成熟的小麥散著香氣,它的存有跌落到地平線上,山谷最底。

  我說多久日子以後,誰的口中才喃喃地唸出它的名,幾乎落下熱淚的。

02

  凝成一塊冷冰的玉,用最炙熱的胸膛潤飾。奶奶的搖椅上如今盪著黑影,那切成四格的小窗積了一層陳舊。院子裡叢生著雜草,用手撥開還看得見幾朵罌粟,只不過枯萎了,剩最後一片葉的尖端還泛著青綠,說來詭異,彷彿誰塗上去的。昨夜的夢還未完就化成黎明飛遠的候鳥,遷徙到一個陌生的南方,未曾在我眼底灼燒過。

  嘿,幾個信仰時代都連繫著的,至今都還不曾被遺忘的,那是什麼?

03

  心裡焚著一朵花,還飄著幽香的在濃煙未掩以前。思緒被暈開成繁星點點的夜色,月在何處沉寂,拋竿也勾不回的,似讀唇語逐漸忘卻聲音。延伸進山裡的小路好安靜,除了早晨的陽光灑落發出輕微的響聲。那會是夢囈嗎?輕柔地撫摸著影子,低垂的眼裡,長長的睫毛仍掩飾不了期待。

  蝴蝶的黑羽綴有寶藍色琉璃,輕輕煽動了內心的一場熱帶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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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影之間

  Chris輕輕地伸手,碰觸我熱燙的臉頰,接著又在我的唇上按了按。「跟棉花一樣軟呢。」他始終沒有睜眼,開口說話的樣子彷彿夢囈。我將他拉往自己一點,用體溫烘熱的棉被裹著他。一股溫暖平穩的鼻息吹上我的頸子,他沉沉地入睡。

  昨晚忘記拉上窗簾的落地窗將刺眼的黎明給拉進室內,我背對著光感覺背上一陣燒灼正暈散而開,Chris伏在我透點白的灰影下安靜地睡著,一點也沒有被 陽光干擾到。時而他細長的眼睫毛會輕輕顫動,似乎夢在上頭跳躍。城市還伴著他一同睡著,我呼吸不到一絲甦醒氣味。也許不醒來也好,可以讓自己不要撞見,那 瀰漫整座城市的快速步伐。在這樣的疾走內,我發覺日子脫離掌心,向前滾動到我無法追上的地方,被拋棄的自己陷入莫名的惶恐之中。

  但無論是誰,終究都會醒來。


  「有時候還真討厭你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我對著剛從浴室梳洗完,正要落座餐桌前的Chris說,並將他指定的荷包蛋跟油完全瀝乾的培根遞過去。「我不反駁。」他笑著吃了一口,伸手向我討胡椒罐。

  給他的瞬間,手被牢牢地抓住,冷不防的手背上留下陀紅色的齒痕且泛著疼。「還說你不反駁。」我皺眉,眼裡倒映著他帶有勝利意味的笑容。「早餐吃完就先吃藥吧,瞧你還有點燒。」一反平時有些蒼白的臉,Chris的臉頰上堆滿帶火似的紅。

  「似乎是啊,其實視線也還有點模糊。」他用空著的左手示範給我看,明明是近在咫尺的水杯,他卻花了些時間才抓牢,因為伸手欲抓時總偏了那麼點角度。「這樣就讓我感到好挫折。」今早以來第一次皺眉,他放下叉子,漠然瞪著才吃到一半的早餐,液態的蛋黃映出他頹喪的臉。

  我拉了椅子坐下,拿起擱置在盤子一旁的叉子。「我餵你吧。」我說道,並插了塊培根遞到他嘴邊。猶豫了一會,他怯怯地張開嘴吞了下去。「有沒有一種為人父的感覺?」兩人反覆了這樣的動作幾次,他也就不再感到拘束,釋懷地開我玩笑。「當你父親一定很累。」我將空掉的盤子放入水槽才發覺叉子還給他叼在嘴裡。

  「不曉得,不過父親是沒有怨過我。」他鬆開嘴,讓叉子準確地落進我手中。「現在也不會吧。」他喃喃著撕開藥包,倒了藥丸在手心上,配著我送上的溫水,吞了幾顆不同形狀、色澤的藥丸進腹。「這樣反覆生病,也是在懲罰我吧。」Chris指的是前陣子他亦然決然地離開鄉下老家,隻身一人在家鄉的火車站坐上末班車,凌晨時刻來到我住的公寓,就這樣一待待了快兩個月。

  「等你這次病好,我陪你回家一趟。」將他打橫抱起,過高的體溫令人心疼,我輕將他放在床上,棉被蓋過他的肩頭。「你說我是不是為了逃避什麼呢?當時 的你一定有種收容了隻狼狽小狗的感覺吧。」他垂眼說道。而我不否認,當我打開門他跌撞入我懷中時,的確有了這樣想法。大概是凌晨泛起了水氣,那時他穿著的白襯衫透著點濕,整個身子冰冷的嚇人,天曉得他走了多久才在對於他很是陌生的城市裡,找著了燈火還燃著的,他引頸企盼的我的住所。

  大概是藥的副作用,Chris又陷入深沉的睡眠中。我的眼神自他熟睡的臉龐轉移到放在窗邊,他偕我到花市買的盆景,長青的黃金葛總是很有生氣,此刻的它正仰著臉向陽,背光的葉的下層懷抱住灰暗,這樣的景象讓我不自覺地想起,稍早前我擁著Chris讓他安睡的模樣。此時才發現,Chris始終活在帶有灰 黑影子的生活裡,無論何時,那強烈的光都刺穿不了將他包圍住的黑影,他在裡面蜷著身,眼眸卻也追隨著那跟他僅相隔一道影子所製成的膜,正想盡辦法要照進來 的光。

  他期待著,也僅只是期待。


  「有時會畏光。」末班車內沒什麼人,Chris整個人縮在座位上,拉著我的外套要擋從窗外照進來的燈光。「可是你還是會期待吧?」我起身幫他拉上窗簾,這個剛剛不停扭著身子的人總算是安份了些。

  「嗯,會期待。」他露出一絲煩躁的神情,可能正為著自己的矛盾而生氣。

  「但是Chris,你並不是處在完全漆黑的境地裡。」我輕撫他吹得蓬鬆且柔軟的髮。「你站在光跟影之間,最曖昧不明的地帶。這使任何事情都要分的明白的你產生了不安感,對吧?不曉得自己到底是要向哪邊靠攏、向哪邊尋得依附。」他靠向我,頭埋在我的頸間。

  「不說了,好嗎?」他央求,聲音顫抖得彷彿冬季那些承受不住重量的樹枝,猛然斷裂後飛散的雪花。我猶豫了,最後話語在他閉眼睡去的瞬間消失,像是被捻息的菸頭,猩紅的火光也不過就那麼一刻。

  火車進入了隧道。那些設置在隧道裡的燈光,間斷性的照亮我以及Chris斜倚著我睡著的姿態。正疑惑著記憶中該要竄上地面的路段,卻見火車仍在幽隱像 腸子般的隧道裡奔馳時,恰好瞥見了座椅的置物袋內夾了張報紙,也許是燈光所致,看上去些微泛黃,報上斗大的標題寫著鐵路全面地下化,我才猛然想起前陣子確實聽見了這個消息。

  在尚未察覺的情況下,那段在夜裡搭車,辨不清窗外一片漆黑中的亮點,到底是星子還是哪一戶人家的燈火的時光已風化成過去。漸漸地,我們開始背離了陽光,走入悄然無聲的地下、將心跳聲顯微十幾倍的黑暗中。Chris吐著無聲的鼻息,我想我凝視他的眼神帶有哀傷,哀傷著彼此正向著逆光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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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縱

  燈光將無人來往的長廊刷上一層昏黃,艾特濃倚牆的身影在黃光之中顯得頹然。這過分孤獨的景象,讓方斯特想起從前的自己也曾以這樣的姿態等人,當時心中的焦慮與失望就快如山洪爆發卻又刻意面無表情,因為他不願也不敢面對自己早已被眾人拋下的事實。

  躊躇一會,艾特濃從褲子左側的口袋中拿出一包菸及打火機,偏頭點菸的動作有些僵硬而笨拙,明顯是第一次吸菸。方斯特無法確切知道對方的年齡,但從艾特濃舉手投足間流露出輕佻卻又羞澀的氣息來看,他很年輕。

  方斯特想上前從後頭抱住他,試著用自己滾燙的體溫去使對方溫暖,然而理性卻制止住的自己衝動,僅隔著一玻璃窗看著艾特濃將那根菸抽完,邁開步伐離去。當艾特濃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時,方斯特直覺心中一陣疼痛感蔓延而開。


  他想大步離開這無聊又吵鬧的派對,追上艾特濃的腳步,之後兩人僅在寧靜的住宅區中無目的的亂逛、到酒吧小酌或是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挑些喜愛的零嘴回其中一人的住處看電視,這些都是再好不過的選擇,然而方斯特恨自己只能一邊幻想一邊待在這個眾人皆已進入酒醉狀態的派對中,他得繼續待著看他的好友及同事們是否只是繼續灌醉自己,還是會鬧出事情來。無論如何他都是那個要收拾殘局的人。

  ※

  艾特濃曉得自己正被人盯著瞧,不是那種不懷好意的偷窺,而是情感單純流露的凝視,就算背對著也能指出是從哪個地方在看他──那扇擦得晶亮的落地窗。方才菸的味道還在鼻腔內打轉,味道難聞得令他皺眉,想來是自己抽的第一根也是最後一根菸。艾特濃刻意放慢腳步,且向前走幾步後就會轉頭看一下後方,深藍色眸子在每個轉角來回瀏覽,很可能下一秒衝出一道身影,且是向著自己而來。

  然而期待卻落空,對方大概是無法脫身。艾特濃想起他曾向屋內瞥了 一眼,從外頭向內看還誤以為一群人湊在一塊吸毒,但事實上只不過是群壓力過大而在週末聚在一起開啤酒派對狂歡來紓壓的上班族。下個街角向左轉後的第二間公 寓的三樓,便是艾特濃在這城市的唯一居所,他戲稱它為救生圈,救快在現實中溺斃的自己。

  想起那個男人還不知道自己住哪,艾特濃便露出 勝利的微笑。至今為止,兩人最大的交集是在轉角的那間咖啡廳,當時男人進來點了杯咖啡,而替朋友帶班的艾特濃為他服務,當時彼此噓寒問暖一番,但誰都曉得 那只是形式上的交流。然而兩人分別後卻都懷念起對方,且男人對艾特濃的興趣遠大於艾特濃對他的興趣,幾次藉著鏡子或是車子的後照鏡,看見人群中亦步亦趨的 男人時,艾特濃總是會心一笑,他從不轉身去向他打聲招呼,僅是自顧自地玩著城市裡的小小追逐。

  大門才剛開,艾特濃就感覺到小腿被軟毛 擦過,他低頭看見自己養的貓吉兒正拱著背坐在那兒,牠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是等了主人許久而有的細微舉動。艾特濃輕輕將牠捧起,以臉頰親暱地磨蹭牠 柔順的白毛,「好女孩,不是要你在窗台等的嗎?」吉兒發出咕嚕聲,或許同樣溺愛著主人抑或是對對方的晚歸發出抗議聲。

  艾特濃抱著貓走上樓,樓梯間做的十分狹窄,且每踏一步都會發出偌大的回音,有時一些住客的動作魯莽所發出的腳步聲宛若雷鳴一般,使得慣於睡在玄關附近的吉兒整夜嘶嘶怪叫。進玄關後,吉兒自動從艾特濃的臂彎中躍下,動作輕巧地跑到鞋櫃與衣帽架間所空出來的區域,在那轉了幾圈後懶洋洋地趴下,眼睛很快就瞇成一條線。

  艾特濃笑看吉兒的一切舉動,他有時甚至覺得牠像個倔強的小女孩,自傲的性格卻又不甘寂寞,總在艾特濃窩在靠窗沙發椅上看書時,自動地跑來窩在他的腹部上。「我想你會喜歡他的。」他喃喃著,想像男人進到屋內時,吉兒會有的任何反應。

  他走到窗邊往外看,對街的大樓剛要建起,工地裡擺了幾十條鋼柱,路燈越過鐵皮將昏黃燈光打在上頭,遠看上去毫無生氣、橫躺在那的鋼柱像極了被棄置的巨人肋骨。艾特濃將目光放遠,今晚月色甚濃,遠方的河流閃著銀質的流光,悄無聲息地自鐵橋下穿過,那條河可以承載現實中的船隻,但無質量的夢境對它而言又是何 樣的負載呢?且在這由水泥跟鋼條打造起的城市中生活的人們,還記得自己有作夢的權力嗎?艾特濃無邊際的思緒一旦放出後就像不見線頭的毛球似的越拉越長,而 他也放任這些思索自行生長,他寧願被不斷湧出的想法給淹死,也不願是無趣的城市生活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死亡對自己而言究竟是什麼?原本渙散在艾特濃眼眸中的燈光會聚起來,彷彿兩顆流星各自落入了他的雙眼。追尋死亡的結果是否跟他追尋愛情的結果是一樣的,到頭來是兩敗俱傷的結果?然而愛情有具體的兩者,但死亡似乎是自我面對未知世界的過程。艾特濃想起男人,並在同時否決了彼此間有進展的可能,他只不過是在玩場新的遊戲,他藉著遊戲來讓自 己在這城市中殘喘活下去,事實上沒了這些日子串起、被艾特濃稱作遊戲的生活,他只不過是具空殼,打從他離開靠海的家鄉進入這座遠離遼闊汪洋的內陸城市時, 艾特濃這個人就已經得到了死亡證明。

  現在的自己,不過是維持一種極微小的平衡,一旦他消失不見,這世界的一小部份就會隨之崩解並重 組,那時間看似短暫,但對人類而言是何等的漫長。艾特濃幾乎可以不閉上眼就看見母親悲傷哭泣的臉龐,歲月在她的臉頰上擠壓出宛如深壑般的皺紋,從她延伸出 幾條魚尾紋的眼角流下滾燙的熱淚會像一條條河流流過那些皺紋,落到她的胸脯上。她全身不住地顫抖,而喉嚨因自己所維持的世界崩解(自父親死後,艾特濃的一 切即是母親的一切)而發出沉痛且令人不住掩耳的哀號。

  艾特濃切斷思緒,伸懶腰的同時環視自己的公寓,一張一人坐的沙發椅及旁邊微傾的檯燈、一張長方形白桌上擺著他的黑色筆記型電腦、行軍床擺在靠廚房的那面牆、廁所及廚房沒什麼能在記憶中烙下印痕的東西、玄關的鞋櫃跟衣帽架,還有個專屬 吉兒的小紙箱跟牠的小床。似乎自己的世界就剩這些東西了,艾特濃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新的遊戲,且現在的他甚至是以後的他都會覺得這是最怪異的遊戲--

  他把房裡的東西全丟到樓下去,包括自己。


零九年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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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

  即使身在城市,這住宅區的午後也是靜謐。他將水龍頭轉開,洗了手腳。陽光從未關的小窗灑落進來,將流淌於磁磚上的水照得晶亮,彷彿一地琉璃。他希望可以見到午後陽光將這狹小的一方空間照得金黃,但礙於外頭較高的樓房遮蔽些陽光,最後還是沒能看見想像中的金黃色景象。

  失望的神情顯露在俊俏的臉上,但旋即消逝,像筆記本裡的一頁被瞬間撕去。他無奈地聳聳肩走出浴室。公寓裡沒一處開燈,到處充滿著光跟影的痕跡,他赤腳踩過許多家具投射在地的紛亂暗影,最後停在那間空掉的小臥室裡時,他才擁有了一條長長清晰的影子,他自己。

  他杵在那許久,直到一陣清風吹進室內,吹得他手腳一陣涼冷,他低頭查看才發覺剛剛出浴室時忘了擦去逗留在皮膚上的水珠。

  平時的習慣在這個時候完全忘記,恐怕也跟即將搬出這棟公寓有關。每一個居住過的地方,都留下一點點自己的殘片,他感覺到自己無法再這樣頻繁地更換住所,否則最後他將什麼也不剩。外頭那些即將棄置在樓下回收廠的家具此時黯淡無光,像是時間在它們之上是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奔馳,使得這些家具以一種肉眼不可辨的方式在迅速地衰敗。

  他也許會在老去的時候想起這一天的這一個瞬間,那時候他將會覺得自己就像這些傢俱。

  給太陽曬過的白襯衫散發一種特別的味道,他湊近領口輕嗅,洗衣粉的淡淡香味仍在那裡縈繞不散。從衣櫃裡翻出僅有的一件毛衣擺放在桌上後,他才開始更衣。襯衫穿在身上十分合身,將他的身形完美地描繪而出。他在鏡子前面靜靜地看了一會,偶爾瞥見幾處襯衫貼緊皮膚的地方露出了不明顯的肉色,他的臉將像小孩子做錯事被發現般的瞬間變紅。他趕緊將毛衣罩在外頭,深綠色及淺褐毛線織成的毛衣完全遮去了可供人無限遐思的地方。

  這時他才露出溫和的笑容,感覺一切又恢復了原樣。

  ※

  在店裡,與他一塊工作的女人這般談論他。

  「他高傲的讓人喜愛。」第一個發話的女人不抽菸,只是一直將桌上的啤酒往嘴裡倒。她總說那是水,說夢境裡的水都金黃色的會冒泡。她拋棄過許多男人,原因是他們都是她夢裡的一尊唯美雕像,但沒有一個人真實。

  「那不是高傲吧,」坐在她左側的女人糾正她,「那是害羞。」她的臉頰上泛著青春女孩會有的一種酒紅色,然而眼角不斷變深的魚尾紋卻添增了一道道陰影。

  「他是個有個性的男孩。從穿衣就曉得,他不像其他同年紀的孩子穿得光鮮亮麗卻很俗,走出去沒幾步就發覺另一個人跟自己衣服甚至鞋子的款式相同,差別只在顏色。他依照自己的性格穿衣,穩重又符合他。」坐在另一側的女人這樣提到,當她發表意見時,下巴總是不由自主地抬高,露出白淨的脖子。

  「妳們像一群花癡般地討論一個男孩不害臊嗎?」老闆娘從廚房裡面走出來,她的胸脯起伏得厲害,想必剛剛在廚房裡又是一陣殺戮,廚房大垃圾桶內滿滿都是蟲子屍體,彷彿亂葬崗。「好幫忙關店回家了,要接小孩的快去接、沒小孩的回家陪老公,還以為自己年輕嗎?」說完話的瞬間,老闆娘切掉了總電源,那些流連在女人們身上的燈光瞬間消失,徒留一張張黯淡的面孔。

  她們紛紛走出店外,各自回到城市中某一棟不起眼的公寓。

  ※

  在鄰近他住的公寓的一家全天營業的超市裡,值夜班的女孩安靜地站在貨架前整理東西,然而眼神卻不時飄向店門口。

  十一點整,穿著毛衣而袖口稍稍露出裡頭襯衫袖子的他走進超市內。女孩在瞥見他的身影後迅速地轉頭,正巧貨品已經整理完,她非常小心翼翼地爬下梯子,深怕驚動了正專心挑選牛奶的他。她凝視著他高挑瘦長的背影,腦中猜想他會選擇怎樣口味的牛奶。忽然他轉身,眼光正巧與女孩對上,一方紅透了臉頰一方則是溫和地笑了。

  他的姿態永遠從容,除非女孩藏了一雙眼在他身上,才會看見他在家中照鏡子時露出的窘態。他羞於欣賞自己的體態,殊不知自己在他人心中有著多麼神聖的位置。

  「你都這麼晚才來買牛奶啊。」報了價格之後,她又補了一句。

  他正低頭拿出錢包裡的紙鈔,聽見對方這麼一問,他緩緩地抬頭。「嗯,習慣了。」他接過找的錢以及巧克力口味的牛奶。「每次來的時候都可以遇見妳。」

  他笑著離開櫃台,在走出店門口時慣性地瀏覽了雜誌架上新進的雜誌後才離開。女孩目送他的背影,心裡一陣暖意。

  ※

  「他長得好看極了,像個模特兒走出雜誌似的。看起來冷漠但其實很關心別人,即使是他漫不經心的一句話都可以讓對方覺得非常開心。你可有像他這樣貼心過?」沒有男人陪的女人在夜裡打電話給前一任男友。

  她原本發著牢騷,然而對方毫不掩飾地打了個哈欠讓她非常不高興,話鋒一轉開始針對起隔著聽筒另一端的男人。即使沒見到對方真實面孔,她的下巴仍是抬得老高。

  「妳講那個男孩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男人疲倦時的嗓音非常低沉。「我說親愛的,妳何不去睡呢?已經非常晚了。」語氣中明顯有著欲掛電話的暗示。

  女人率先掛了電話,在對方說完話的瞬間。

  浴缸裡的熱水早已涼透,她百般聊賴地以手撥水,時而使力時而輕弄,使得水面激起大小不一的漣漪。她看著它們擴散到浴缸邊緣時瞬間失去蹤影。她心底翻湧起一陣孤寂,懊悔著不該賭氣掛掉男人的電話。

  再次撥打進了語音信箱,她在留言中道歉且說改天約時間碰面吃個飯。

  當她躺在床上時,她突然想起男人以前曾經就跟男孩一樣令她喜愛著迷,只是慢慢的男人少了當初那份羞赧,且也變得不再貼心,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她或是其他女人身上,而是在那些他喜歡但她卻覺得非常無聊的事情上。

  女人深刻思考關於時間的流逝,這使她徹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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