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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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轉貼】 老君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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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發表於 07-11-22 03:53:43 |顯示全部樓層 大字 中字 小字 正體化 简体化
轉貼自書香小築,作者巫丫(壞丫)

老君厲鬼:

第一章 魔障初現

“在四川省南部屏山縣境內,有鎮名龍華,這是一個有著悠久歷史的古鎮。龍華古鎮三面環水,一面是山。人口不多,主要是漢、彜兩族。鎮集上有三條古街道,均青石爲路,紅瓦白牆,街巷河道綠樹蔭蔭,一派清幽古雅之貌。小鎮四周散佈著大大小小的村落或零星的人家。龍華驛往西去,有山名老君,方圓80平方公里之內皆爲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由於地勢偏遠,極少受到人爲破壞。當地人除了做些小本生意,基本就靠老君山這座天然的寶庫了。采藥草,挖山蘭,揀柴木,遇上雨後,林中到處長出肥嫩鮮美的蘑菇,有毒無毒,自然分辨得出來,隨手拾一些帶回家去,便添了一道可口的菜肴。林中各色飛禽走獸,不時可以獵到,所謂山珍,也不過如此了。”

寫到這裏,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回味想起下午餐桌上那些不知名的野山菌、小動物,只覺得肚子好象一下就清空了似的,再不填點東西進去,恐怕這一晚上都睡不了覺。

美味的佳肴是沒有了,早被許飛洪曉那幾個無恥的傢夥掃蕩了個精光。在城裏不是沒有吃過,可哪里能吃到這麽新鮮地道的呢。我們幾個女孩子還顧忌點形象,那些男生哪管這麽多啊,光看著他們幾個風捲殘雲,還沒口的大呼還有沒有,弄得一旁的主人家一臉尷尬。我趕緊在桌下死命的亂踢一通,幾個餓死鬼才伸伸舌頭,埋頭苦幹,不說話了。

我合上筆記本,把筆往桌上一扔,美美地伸了個懶腰,身上仍然酸疼得厲害。許飛和洪曉這兩個超級瘋子,暑假幹什麽不好,非要到原始森林探險,在學校跳得跟猴似的,還真給他拉到不少人。我活該命苦是許飛的女朋友,不說了;王絮是我最好的妹子,也拉上。應雪和黃夕這對體育系的情侶本來就喜歡四處亂跑;中文系大三著名的才子歐陽方大概是才思枯竭,想出來轉轉尋找靈感的源泉;而顧天——再加一個洪曉——許飛的左臂右膀,當然少不了。於是放了暑假,一隊人馬便浩浩蕩蕩從成都殺過來,轉車、轉車、再轉車,在我已經被顛簸得行將散架的時候,終於殺到了龍華驛。

這裏沒有賓館,甚至連“旅館”也沒有。我們就投宿在鎮上一戶陳姓人家。主人陳大伯夫婦都50多歲了,唯一的兒子出外打工,只不定時的給老倆口彙一些錢回來,小地方消費不大,雖然靠這點錢,日子也能過得挺愜意,但陳大伯還是愛經常進山去轉悠,拾菌子,打些小點的傢夥,回來賣掉補貼家用。我們這群不速之客倒是運氣好,下午到龍華,正碰上陳大伯進山回來,好客的陳大伯還親自下廚,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我們端上了桌子。吃完飯天已經快黑了,幾個男生還拉著我們一溜煙的往外跑,說要瞭解瞭解風土人情。我死活不去,陪陳大娘說了會兒話,就進屋寫東西去了。

想到這裏,我不禁歎了口氣。鄉里人淳樸,不像城裏人,四起的鐵窗像牢籠一樣把人和人囚禁在各自或大或小的牢房裏,看著誰都像賊,有錢沒錢的都以爲自己的衣兜是銀行的金庫,別人就盯著瞅機會上來搶似的。

“哼哼……”我忍不住發出一種表示鄙視但是毫無意義的聲音。

一雙有力的手從背後圈過來,將我攬進懷裏,溫柔地收緊。

“你又哼哼什麽啊。丫頭。”是許飛,一臉的胡茬紮得我生痛。不知道他什麽時候進來的,嚇我一跳,我沒好氣地掙開他:“去去去,警告你,不准再叫我丫頭!”
“是!老婆!”他一個立正,倒是改口得快。

“去你的!誰是你老婆了!”

“啊啊啊!那你讓我叫什麽?我總不可能叫你蕭大小姐、淺淺姑娘什麽的吧?”他搖晃著腦袋,又換上了一臉的無辜。

我快給他氣得發瘋了。從談戀愛到現在,關於“老婆”還是“丫頭”的對白已經重復了N次又N次,每次爭論都沒結果,而他仍然樂此不疲地老婆丫頭的叫。叫得我直想翻白眼。實在惹急了,就拳腳相加,可他還樂得像是我在給他撓癢癢似的。一想起來就恨得我咬牙切齒。

正在這時,那一大幫子嘰嘰喳喳的回來了。我橫他一眼,轉身往外走,他也連忙跟著出來。幾人一見他,頓時咋呼起來:“哈!還說你跑哪里去了,原來溜回來陪老婆了。”絮兒兩步跳到我身邊,抓著我的肩膀使勁搖晃,激動得語無倫次:“姐,龍華太漂亮了!陳大伯一路上給我們講了好多故事啊傳說啊什麽的。姐,明天我們就進山好不好,進老君山!原始森林啊!天啊好期待!是不是啊陳伯伯!”她又跳回去扭住陳大伯。

陳大伯的笑容在一刹那間顯得有些僵硬,似乎有點爲難:“你們真的要進老君山?!”

“嘿嘿,是啊,要不咱們大老遠的上這來幹什麽啊,當然是沖著老君山來的,既然來了,就一定要去。”顧天和絮兒差不多的興奮。

“但是……”陳大伯遲疑了一下,像是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

我沒作聲。不知道爲什麽,本來很喜歡四處瘋跑的我對這次老君之行,一直都提不起興趣。要不是許飛要來,我現在根本就不會和這堆瘋子在一起——雖然我以前也是差不多的瘋。看著陳大伯的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心裏突然湧上一種奇怪的不安,可又抓不住是什麽。一陣涼意襲來,我不禁顫抖了一下。

許飛見狀,走上來將我輕輕抱住,又對大家笑笑:“要不這樣吧,今天大家都累了,早點休息,至於進老君山的事,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也不急在一時,明天再商量,好嗎?”

陳大伯的笑容又僵了一僵,洪曉他們幾個則氣得跳腳,哇哇怪叫。

陳大娘早已經把兒子以前住的房間收拾乾淨,我、絮兒、應雪三個女孩子住,五個男生就打地鋪睡外間,在屋子的結構中也就等於是城裏人的“客廳”。龍華鎮上基本都是平房或者一樓一底的木樓房,比較簡單,但是很古樸。應雪和絮兒剛才還鬧得厲害,一上床就睡著了。按理說我也應該很快入睡的,可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

這幾天快到農曆的十五了,月亮也特別的亮,透過薄薄的窗簾灑進屋裏來,不知是鄉下地方本來天氣就涼爽些,還是什麽緣故,我總覺得身上好象有些發冷。床尾正對著窗戶,我把薄被往身上拉了拉,睜著眼,望著窗戶發呆。窗外的院子裏有一棵很大的柳樹,月光照在窗戶上,清晰地映出柳樹影子。我無聊地看著,也不知心裏在想什麽,好像什麽也沒想,又好象被塞得滿滿的,窗簾微微地動了一下,大概起風了吧,柳樹的條也隨著微輕輕的搖擺著,我看著看著,忽然覺得眼皮跳了一跳,眼看著那柳枝慢慢的越來越快,扭動得越來越劇烈,連粗大的樹身似乎也開始扭曲,柳枝胡亂地飛揚起來,在窗簾上顯出一個張牙舞爪的影像,我嚇得呆了,恐懼排山倒海般的襲來。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很清醒,可同時又感到意識在逐漸模糊,緊接著,柳樹上有幾根枝條如蛇一般蜿蜒著伸了過來,像有生命的手一樣似乎想要推開窗戶。身邊的絮兒嘟噥了一下,翻了個身,我下意識的想喊,可張大了嘴卻什麽也喊不出來,任憑我怎麽掙扎就是動不了。一股大力向我的胸口壓來,在昏迷之前,我只看到紅光一閃,就失去了意識。

“姐,醒醒啊!喂!”

耳邊傳來絮兒的聲音。我模模糊糊地感到她在搖我,又像是在搖別人的身體,頭像快炸了似的,痛得天翻地覆。

“天啊!這樣都弄不醒你。受不了了。”絮兒停止了努力,轉頭向外:“我叫不醒她!許飛哥!”我完全能想象絮兒的聲音有多尖利,可是此刻她的聲音卻好象隔著厚厚的一層什麽東西,根本就觸不到我的耳膜。我儘量的集中精神。有腳步聲傳來。是許飛,我知道是他。由遠及近,由模糊到清晰,我能感到他走到床邊,正俯下身來看我,我使勁想睜開眼睛——就在那一刹那,我只覺心口一陣灼熱,眼前似乎又有紅光閃起,突然間,那種隔膜樣的感覺消失了。我一震,感到失卻的力量重新回到了身體裏,頭立刻也不再痛了。

“老婆,非要我來叫你才起床啊。”許飛壞壞地笑著,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吻。

我睜著眼,還在發愣。剛才的紅光哪里來的?昨晚呢?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夢寐,可那紅光又是什麽?爲什麽那紅光一閃,我的痛楚就消失了?

“你看見紅光了嗎?”我看著許飛,傻傻的問道。

他大是奇怪,回頭望望絮兒,絮兒也盯著我一臉的莫名其妙。

“什麽紅光?丫頭,是不是生病了?”許飛伸手在我額頭上探了探,“沒發燒啊。”

我一陣心煩意亂,推開他的手,坐起身來。可是就這麽一個動作,卻讓我感到渾身的不對勁,好象身體已經不受自己指揮了似的,我不禁愣了一下。許飛和絮兒奇怪地看著我,我一時無語。

等我洗漱好,我才發現原來大家都等著我吃早飯。早飯是稀飯饅頭,還有自製的鹹菜。許飛拉我上桌,我默默的坐下去,也沒有胃口,只用筷子在碗裏有一下沒一下的劃拉著。我腦子裏充滿著疑問和恐懼——那柳樹,影子,紅光,究竟是什麽?!

[ 本文章最後由 藍琉璃 於 08-11-7 11:58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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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第二章 漸入險境

飯桌上大家一直七嘴八舌的向兩位老人家問些希奇古怪的問題。我真的很奇怪他們怎麼能保持著這麼高漲的熱情。沒有人注意到我的異樣,只有許飛不時的望我一眼,他並不問我為什麼。他知道我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如果我不想說,他是絕對不會問我的。他太瞭解我了。

吃完飯,大家就開始商量起進老君山的事。洪曉、顧天和絮兒認為今天就應該進山,而歐陽方則說應該先做好萬全的準備,起碼應該先熟悉環境,不能貿然行事。黃夕應雪支援歐陽。一屋子人鬧得不可開交。但是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是一副興奮莫名的樣子。陳大伯坐在門檻上,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煙,靜靜地聽著,也不發表意見。這時許飛站了起來,說道:“大家別爭了,都冷靜點。進原始森林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們沒有老君山的資料,什麼都不熟悉,還是聽陳伯先把老君山的情況講講吧。”

一時間屋子裏都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陳大伯。煙鍋裏的煙絲已經快燒完了,他也不再抽,默默地磕了磕,抬頭望著大家,歎了口氣說道:“我說你們這些城裏的孩子啊,是生活過的太幸福了,才沒事要四處找玩的。可哪里玩不好,要到這老君山來。”他沈默了半晌,才又接著說:“我就給你們講講老君山吧。”

原來,老君山原名青姑山。相傳宋末時期,龍華驛出了一位女子,名喚青姑。雖是農家女兒,舉手投足之間卻宛然是大家風範。到十五歲,已然是人間絕色。遠近官宦富豪,莫不垂涎三尺。然而任憑媒人踏破門檻,說得天花亂墜,青姑也不為所動。在她20歲那年,本縣的一個惡霸終於按捺不住,想強行將青姑搶走。得到消息,青姑連夜逃進深山老林。惡霸遍尋不著,一怒之下殺了青姑的父母,一把火把房子和屍體燒了個乾乾淨淨。又派人馬進山搜尋。奇怪的是,第一批人進山後就音訊全無,惡霸立馬又派了一批人去。第二批人倒是一個不少的回來了,他們進山後連前一批人的腳印都沒有發現,所有的馬和人似乎都憑空消失了,只往裏走了半裏路,突然便大霧彌漫,嚇得一彪人沒命的往回跑,惡霸隨即染上怪病,一個月後暴斃。後來再也沒人見到過青姑。傳說青姑進山就已經死在了裏面,那一帶的原始森林,根本就從來沒人進去過,野獸出沒,誰也不知道裏面會有些什麼。為了紀念青姑,從此人們就稱之為青姑山。但是自青姑死後,龍華驛怪事不斷,雖然當地人並未受到傷害,然而卻鬧的人心惶惶。人們都說是青姑的冤魂作祟。直到後來,龍華驛來了一位老道長,集官府和民間之力,于青姑山頂建起一座老君觀,並設壇作法,將青姑收伏。接著道長又立下三道規矩,其一,凡進山之人,無論男女老幼,均須纏一紅線於頸項之上,不到家不得除。其二,所有進山之人須結在太陽落山之前出山,千萬不能在山中過夜,有萬不得已者也一定要趕到道觀留宿。其三,也是最重要也最奇怪的一條,山中任何東西都可以採摘獵取,惟獨不能取筍,見到有新鮮的竹筍生長,也要儘快遠離。雖然道長沒有對這三條規矩作出任何解釋,但卻被當地人嚴格地遵守著,流傳了下來。那以後龍華驛風平浪靜,青姑山也改名為老君山。直到民國年間,突然有一個彜族的中年婦女在老君山失蹤,接著進山的人便去一個死一個,而且死狀各異,慘不忍睹,政府查不出原因。只好認定是山中鬧鬼,下令封山。解放時期有部隊過老君,一夜無事,人們才敢再度進山。

陳大伯不緊不慢地說著。卻把我們聽得汗毛直豎。

“不會吧?那現在呢?”歐陽瑟瑟地坐著,聲音都有點發抖。大家都沒有說話。我感到心跳得好劇烈,聯想起昨晚的事,我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許飛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又拍拍我的肩膀,給我一個安慰的微笑。可我還是覺得一陣發冷。屋子裏靜的可怕。

陳大伯突然揮著手中的煙杆,哈哈大笑起來:“好了好了,你們這些小娃子,一點也經不起嚇。老君山名字的來歷是傳說,後面民國死人什麼的,都是我編來嚇嚇你們的,呵呵,免得你們膽子賊大啥都不顧忌。”

“啊!居然是假的!害我快嚇死了!”絮兒嗚嗚的說,這時我才發現她眼睛裏淚水直打轉。緊張一過去,大家立即就放鬆了,嘻嘻哈哈的笑起來,黃夕洪曉一個勁的取笑絮兒,絮兒氣得追著兩人一陣拳打腳踢,詭異的氣氛一下子蕩然無存。

一直沒說話的許飛突然問道:“大伯,那你說的那三個規矩,是真的嗎?”

陳大伯遲疑了一下,答道:“有這個說法,但是……過去那麼久了,誰也說不清楚,前兩條還說得過去,紅線嘛!辟邪。山中野獸多,當然最好是不要在裏面過夜。至於摘竹筍,我在龍華驛呆了大半輩子,還沒聽說過誰出事的。不過,你們進山,還是得千萬小心,不能亂跑,容易迷路的。”

大家都點點頭,許飛拍了拍桌子道:“那就這樣吧。咱們明天進山,今天好好休整休整。對了陳伯,這裏有紅線賣嗎?不管是真是假,帶上總不會錯的。”

陳大伯呵呵的笑起來:“這個還會少嗎?龍華驛家家戶戶都有。”說著拉開衣領,脖子上赫然有一條鮮紅的線。“家裏多的是,明天上山前讓家裏的一人給你們準備一條,放心吧。”

大家嗯哦地答應著。既然今天不進山,就開始商量到外面走走,龍華驛本來就是個古鎮,山清水秀,倒也是平時難得一見的風景優美之地。一群人說著就往外蹦去。許飛拉我起來,我怔怔地看著他,只覺得身體有些僵硬,可又說不上為什麼,早上起來,就一直有這種感覺。他關切地將我擁入懷裏,在我背上輕輕拍了拍。可是就在這時,越過他的肩頭,我看見一直坐在角落裏納鞋墊的陳大娘眼皮抬了抬,望向正出門的一群人,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立即又隱去。我猛地收回目光,將頭埋在許飛的胸口——陳大娘的手裏,一隻鞋墊即將完工,白色的墊胎上,密密麻麻的針腳組成了一朵血紅的花!

七月的天氣永遠都是明朗燦爛的。許飛扶我走出門的時候,我突然看見了院子裏的那棵柳樹。昨晚就是它作祟麼?可此刻在陽光拂照之下,那柳樹像工筆畫中優雅的仕女,婷婷地立著,枝條的翠綠嫵媚的讓人心醉。可是,這美的背後是不是真的隱匿著妖異?我禁不住地胡思亂想。大概是我的眼神太奇怪,許飛朝那柳樹望了好幾眼,可又實在是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丫頭,怎麼了?”他問,語氣裏有些緊張。

“沒什麼,走吧,再不走追不上他們了。”我笑了一笑,平靜地說,拉上他往外走去。我不希望他為我擔心。我寧願相信昨晚的經歷是幻覺,那僅僅是一棵柳樹而已,不是嗎?自己的身體一向不是很好,何況旅途勞累,晚上睡不著,迷糊中做夢是大有可能的。至於那什麼紅光、頭痛又突然消失,也應該是這個原因吧。想到這裏,我撲哧一下笑了出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啊!以前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蕭淺淺哪里去了?

我自顧自的忍不住笑,許飛被我嚇了老大一跳,大搖其頭,不知道我今天又是哪根筋出毛病了。走出院門,我的心情一下子開朗了起來,拉上被我弄得暈頭轉向的許飛,往他們的方向飛奔而去。

這一天我們把小小的龍華驛瘋了個遍,四處鬧得雞飛狗跳,末了還沖到龍華唯一的一條小河裏打水仗,也不顧別人側目搖頭的表情,一個個淋得落湯雞樣的才回到陳大伯家中。這時天色已晚,換了衣服,吃完晚飯,大家又坐到院子裏聽陳大伯侃老君山去了。我一直有晚飯後寫日記的習慣,便獨自回到裏屋。

鄉下地方很少用電,稍微拮据一點的人家甚至還用著煤油燈。陳大伯家的情況算好的,可是用的電燈泡估計也只有25瓦左右。裏屋的情形也差不多。我走進去推開門,伸手在門邊的牆上摸索著開關。就在昏暗的燈光亮起的一刹那,屋子裏似乎有一個黑影一閃而過。我心裏一驚,全身的血液頓時凝固起來,手也僵硬在開關上。我站在門口,緊張地掃視著這間簡陋的房屋,門被我大打開著,整個房間一覽無餘,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把長凳,沒有什麼可藏匿的。

我籲了一口氣,努力讓心跳恢復正常。可就在我準備跨進房間的時候,我突然感到有一陣風緩緩從後頸窩滑過,不是那種陰冷的風,而是帶著一絲濕濕的熱氣,就好象是有人正站在你的背後很近的地方,往你頸子上吹氣一樣。我一陣寒顫,只覺得口唇發麻,那種無以言表的恐怖感立即表現為迅速佈滿全身的雞皮疙瘩,我終於忍不住放聲尖叫起來:“啊!——”

“我的天!你叫什麼叫!”一隻手從背後迅速地伸過來,慌忙地捂住了我的嘴,許飛趕緊摟住我,哭笑不得。我嘴被他捂住,還兀自嗚嗚的叫,腦子已經亂成了一鍋糨糊,哪還顧得上思考。院子裏一干人聞聲也沖了進來,看見我在許飛懷裏拼命的掙扎,還以為我倆又鬧上了。絮兒杏眼圓睜,跳上來就抓住許飛的衣領,一陣亂踢:“啊!你敢欺負我姐!我打死你!”許飛大叫冤枉,顧天和洪曉等人趕緊上來勸架,亂成一團,好不容易拉開絮兒,許飛才喘了口氣,無奈地解釋說是他不小心嚇著我了。給他們鬧一場,我也終於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看著一屋子的人,鼻子一酸,眼淚撲簌簌的就下來了。

大家一看這陣勢,知趣地閃了。許飛把我抱進裏屋,我給他嚇得不輕,可看著他一臉既自責又無辜的表情,又發不起脾氣,只有不停的掉眼淚。許飛委屈地道:“怎麼了啊老婆,我以前不是經常這樣嗎?我沒想到會嚇著你……”

“女孩子家,膽子小是難免的。”陳大娘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門口,手裏端著一個盆子。我們差點被她嚇一跳,她卻徑直走過來,把盆放到桌上,“哭成這樣,洗把臉吧。”她的動作和說話的口氣緩慢得不像一個才50多歲的人,眼皮沈沈地埋著,卻也不望我們一眼。

沒等我們發話,陳大娘又從荷包裏掏出兩根紅線,遞到我們面前:“這是給你們準備的,明天進山纏在脖子上。就剩你們倆沒得到了。”她突然眼皮一翻,望著我笑起來。

許飛接過紅線,連聲道謝。陳大娘重新垂下眼皮,慢慢的轉身,往外走去。我一直瞪著她昏暗的背影,等她消失在門口,我轉頭問許飛:“這個陳大娘,你覺得她是不是有點怪怪的?”

“沒有啊!”許飛頭也不抬,忙著解著那兩根糾纏在一起的紅線。“這顔色可紅得有點奇怪,很少看到這種正宗的血紅色的啊。”

“紅就紅吧,什麼血紅不血紅呢!”我瞪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不知道怎麼聽到這個“血”字,心裏就有種極不舒服的感覺。那是一種很傳統的絲線,是女人們通常用來繡花的那種,質地很好,泛著閃閃的亮光。許飛已經將兩根線分開,揀了一條,就嬉笑著往我脖子上套了上來。

“不要!”我一偏頭,推開他的手。

“老婆,這可是用來辟邪的哦。你不戴的話,要是上山遇見鬼,嘿嘿,老公我也救不了你了。”他拿著紅線在我眼前晃。昏暗的燈光下,那紅線依然泛著亮亮的光。我只覺得一陣噁心。

“不要!我有。”不知怎麼的,我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伸手在脖子上一摸索,拉出一條墜子來。

許飛一看,啊了一聲。嘿嘿地笑著把自己的那條也從衣領裏拽了出來。

大一剛談戀愛時,許飛的母親到青城山住了一段時間,給他帶回了這對玉墜,說是在一個道觀裏求的。玉墜的形狀極少見,玉質也相當很好,兩塊玉合起來,是一個太極八卦的圖形。我的一半是淺綠色的,通體呈半透明,中間有一個點,呈極深的綠色。許飛的那塊剛好相反。許媽媽不知道又在哪里找來兩條極好的紅線,一一穿好,親手給我們戴上,還特意叮囑我們,戴上後不能再取下。玉有靈性,跟著主人久了,會護主的。從那時起,這對玉已經跟了我們快三年了。

我橫了許飛一眼,沒好氣的說:“這不是有嗎?玉該比你那紅線有用吧?何況本來就有紅線系著墜子呢。”許飛連連點頭。順手將手中的紅線塞到桌上的背包裏,說先留著,萬一誰的掉了還用得著。

再晚一點大家七手八腳的開始收拾進山用的東西。睡袋、頭燈、手電、食品、備用電池、水壺、一些小工具等等。檢查了又檢查,確定萬無一失了,才各自休息。我進了裏屋,心裏惴惴的又想起了昨晚的事,趕緊轉身出來,堅持要許飛在外間另外打了一張地鋪,在他懷裏蜷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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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邁向死亡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大家居然都早早的就起了床,不約而同的說興奮得一夜沒睡好。絮兒性子更急,自己兩把洗漱完,就東跳西跳催命似的叫各人快點。昨夜安安靜靜的過了,我的心寬了不少,看著絮兒這麼開心,我也不禁的笑。

早飯時陳大伯突然主動的提出給我們當向導,本來我們是有這個意思,可都不好意思開口,這下倒也樂得省心。一行人收拾停當,大呼小叫的出發了。許飛牽著我的手走在最後面。臨出門,站在門邊的陳大娘突然伸手拉住我,滿臉是笑的對我說:“小姑娘,你們進山,可要多小心啊。”不知為什麼,她的笑容給我一種說不出的淒厲的感覺。我給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僵硬地望她一笑,點點頭,拉著許飛飛也似的逃了。走出老遠,還覺得她的目光在背後緊緊的追著我。

從龍華驛到老君山有五裏多路,並不算遠。道路兩旁或是莊稼,或是草木,倒是一派怡人的田園風光。走了不到兩裏路,樹木逐漸的多了起來,林蔭越來越濃,氣溫也漸漸的低了。一直到了一塊形狀奇特的大石前,陳大伯勝利似的一揮手:“孩子們,這就是老君山的‘山門’,過了它,我們就算進老君山了!”

大家頓時歡呼雀躍起來。期待了這麼久,終於要進入這片神秘的原始森林了。我們幾乎是用蹦的繞過了大石,踏上老君山的土地——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從這一刻開始,我們已經踏進了死亡的深淵。

老君山進山的路只有一條,進山後的路還是只有一條,一直通向位於主峰峰頂的老君觀。我們就沿著這唯一的路向老君山的深處進發。不過陳大伯說,在半路上有一個大湖,叫神泉井,路到了那裏就分叉沿著湖邊分頭行進,到神泉井的另一邊才又彙到了一起。過了神泉井,才算是真正的接近老君山的心臟了。

此刻已接近正午,可是山中絲毫感覺不到毒辣的陽光。無數不知已經生長了多少年的樹木參天入雲,樹冠旁逸交錯,濃密的枝葉幾乎容不得陽光透進來。全然沒有七月流火的樣子。山中四處彌漫著一種濃重的氣味,說不上清新,也不是難聞,反正對於我們這些城裏長大的孩子來說,是完全陌生的,卻又像強烈的興奮劑,讓我們的情緒一直激動得不能自已,一路蹦跳著,在不斷的驚歎和讚美中一步一步邁向老君山的深處。

中午大家停下來歇了歇,隨便吃了點自帶的東西,然後繼續向神泉井前進。路上陳大伯打到兩隻很大的野雞,絮兒和應雪則合力撲到了一隻體形還不算小的叫不上名的鳥兒。越接近森林的腹地,那種森林特有的氣息便越濃厚。樹木的種類開始複雜,灌木叢生,雜草、荊棘也佈滿了道路的兩旁。山路不好走,我們為了照顧陳大伯,特地放慢了速度,再加上不時“有所發現”,停下來鬧騰一番,一直到接近天黑,才磨蹭到了神泉井。

山中易起霧,而且是不分早晚。我們到神泉井時,整個湖面已經籠罩在一片氤氳之中,遠遠的看出去,根本就看不出湖有多大。陳大伯帶我們下到湖邊,那裏有一堆大大小小的亂石,恰好圈出一片空地來,是個理想的營地,而且亂石圈的“出口”正對著湖面,感覺上很安全似的。我們三個女生負責打掃“營地”衛生,男生們分工,許飛黃夕紮營帳,洪曉和顧天拾木柴,歐陽就收拾那兩隻雞,還逗絮兒和應雪說要把她們捨命抓到的大鳥一起剝了,結果下場是絮兒要和他拼命。

不多一會兒,一切就收拾停當了。大家圍坐在帳外,點了一堆篝火,歐陽早把兩隻雞架起來,抹上調好的香油和佐料,茲茲地在火上烤。看著即將到口的美味,大家興奮地搓著手,讒得直咽口水。絮兒不住的叫:“天啊,怎麼好像電視劇裏演的似的,不是真的吧!嘿嘿。”顧天一拍她的頭:“對啊,是假的——你在做夢呢!一會兒烤好了趕緊搶,要不然夢醒了就沒得吃了。”大家被逗得轟然大笑。

我依偎在許飛的身邊,看著大家盡情的談笑,突然覺得有些疲倦,昏昏的想睡。可是肚子沒填飽,卻是堅決不能睡的。我努力撐著不斷打架的眼皮,怎麼辦呢?數人頭吧。我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驅趕著瞌睡蟲。一個,兩個,三個……八個……八個?怎麼少了一個人?!我猛地一激靈:陳大伯呢?!

“陳大伯呢?!”我幾乎是失聲叫道。

大家都被我一驚,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確,這裏只有我們八個人,沒有陳大伯。而陳大伯是什麼時候不在的,誰都沒有注意到。

許飛霍地站起來,四處望瞭望。大家也都起身。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幾乎看不到什麼東西,只有樹木參差的黑影,在黑暗中詭異地若隱若現。

“陳伯!——”許飛朝著林中高喊了一聲。只聽見回音空蕩蕩地飄過來——陳伯!——陳伯!——陳伯!——……

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後,竟然變得尖細起來,像是誰惡作劇似的在學舌——陳伯!——陳伯!——陳伯——……

“姐我怕!”絮兒一下子撲到我的懷裏,埋著頭緊緊地抱著我,渾身都在發抖。

“不怕。”我輕輕地寬慰著她,可自己心裏也說不出的緊張。

誰也沒有再開口喊。顧天伸手拉過絮兒,說道:“怎麼這麼膽小。也許陳大伯追獵物去了也說不定,他認識路,興許一會兒就回來了。”

許飛沈吟了一下,問道:“今天最後看到陳伯的是誰?大概什麼時候?”

大家回想了一下,一致肯定陳大伯帶我們下湖邊後,就沒有誰再見到了。只是當時很興奮,又忙起來,都沒有注意。要不是我想起數人頭,恐怕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發現陳大伯的失蹤。

“會不會陳伯自己回家去了呢?他不是說,當地的規矩,不能在山中過夜嗎?”歐陽說道。

洪曉皺了皺眉:“如果是回家,那他也應該給我們打聲招呼。再說了,要是他怕在山中過夜,怎麼會主動提出要給我們當向導呢?”

“是啊,何況天都黑了,他要回家,應該更早一點啊。”黃夕道。

許飛想了想,道:“陳伯應該不會突然回家。顧天說的對,也許是他追獵物去了,兩隻雞,怎麼夠那麼多人吃。反正他認識路,不像我們不能亂跑。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就在這裏等陳伯回來,一個也不許離開。”

大家都點頭,重又圍坐下來。可是面對著肥美的烤雞,卻似乎都失去了胃口。談笑的心情也沒了。雞烤熟了,陳伯還沒有回來,我們只得先吃。我悶著腦袋啃一隻雞腿,卻像嚼蠟似的不知道嘴裏是什麼滋味。看看他們,大概也是一樣的食不知味。

吃過東西,許飛和顧天又添了不少木柴到火堆裏。,大家早早的就進了帳篷睡覺。嘴上說是好好休息為明天做準備,其實都是為了內心裏那份心照不宣的不安和恐懼。

黃夕摟著應雪已經睡著,歐陽和洪曉、顧天躺在一起。我安排好絮兒睡下,許飛便過來抱著我。躺在他的懷裏,我突然有種什麼都不怕了的感覺,很踏實很安寧。不管發生什麼事,有他在身邊保護我,我還有什麼怕的?我把頭靠在他寬厚的胸膛,幸福地笑了笑,逐漸迷糊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突然被一聲淒厲的尖叫驚醒。外面的火堆還沒有燃盡,我一翻身起來,看見絮兒直直地坐著,手指著帳外,張著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渾身劇烈地發著抖。大家都給她嚇醒了,紛紛問怎麼回事。許飛和顧天沖出帳外,卻什麼也沒有看見。許久絮兒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姐!有鬼!我看見鬼了!”

我脫口斥道:“不許胡說!”

“真的!姐!我沒有胡說啊!”絮兒哭著說,“剛才我被栓在外面的鳥兒吵醒了,我覺得它好象在不停的撲騰,可是又不叫。我還沒睜開眼,就覺得眼前紅光一閃,探頭起來看,就看見一個影子站在外面,像要伸手撩開帳簾的樣子,一下子就不見了!姐!我怕!嗚嗚嗚嗚……”

我只覺得遍體生寒。應雪猛地捂住嘴,似乎是努力的不讓自己尖叫起來。許飛定了定神,轉身走了出去,洪曉和顧天也跟在他後面。片刻,只聽得外面傳來洪曉一聲低呼。

“怎麼了?”我不知道哪里來的膽量,起身跑了出去。

“不要過來!”許飛發現我出現在帳門口,兩步沖過來擋在我身前。“不要看!——”

然而已經晚了。一股血腥味撲面而來,就著火光,我看見不遠處的地面灘塗著一片花花白白的淩亂的東西,那應該是絮兒和應雪抓到的那只鳥——我只能說“應該”——它的肢體和內臟已經全部解散成無數的大大小小的血塊,像是被生生的撕碎一樣,滿地都是從它身體裏噴發出的四濺的血和飛散的殘肢和羽毛!

我一下子軟在了許飛的懷裏。

這一晚,大家都不敢再睡,恐怖的陰影就像湖面氤氳的霧氣一樣,漸漸的彌漫過來,將我們整個籠罩。許飛出去把剩下的木柴都加進了火堆。除了顧天偶爾安慰已經哭得快虛脫了的絮兒,都沒人說話。我閉著眼縮在許飛的懷中,還禁不住有時微微的顫抖。就這樣一直捱到了天明。

早上男生們先到帳外清除了那只鳥的屍體,才讓我們三個女生出來。天色陰沈沈的,湖面和森林都籠罩在濃濃的白霧之中,陰冷的濕氣緊緊地貼在皮膚上,讓人不寒而慄。絮兒和應雪軟軟地靠在一起,臉色蒼白,看來她們的確是嚇壞了。男生們開始默默的收拾營帳,什麼話也沒說。

我呆在一旁,頭腦裏亂糟糟的。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在腦海裏一一的閃現。陳大伯,陳大娘,紅光,黑影……陳大伯到現在也沒有回來,昨晚的黑影會是他嗎?難道一直都是他在搞鬼?我望瞭望四周,遠處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近處的一些奇形怪狀的樹木,像鬼魅一樣在濃霧中站立著。

“丫頭,在想什麼?”許飛看見我在發呆,走過來問我。

“我有種奇怪的感覺。”我突然說到道。“我覺得,陳大伯好像一直在我們附近。”說完,連我自己也不由的一愣,剛才我並沒有這樣想啊!

大家都回過頭來看著我。許飛淡淡的一笑:“不要胡思亂想。”我低下了頭,不再說什麼。

顧天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回龍華驛,就此結束?!”

洪曉和黃夕跳了起來,異口同聲的說:“不行!不能就這樣回去了。”

歐陽也點頭道:“是啊,本來就是出來探險,出這麼一點小事情就往回跑,算什麼探險啊。”

絮兒和應雪當然是恨不得立即離開老君山,我想了想,沒有發表意見。大家都望向許飛,等他開口。

許飛回頭望望我,又看著大家,嘴角泛起一絲微笑:“我同意回去。玩是玩,玩多大都可以。但絕不能以生命為代價——我感到了危險。你們難道沒有嗎?”

大家都沈默了。許飛也有些默然,許久,轉身把我的手牽起來,放到他的兩掌之間,輕輕一吻。一股暖流傳來,我的眼睛有些濕潤了。我知道,許飛不是個會輕易放棄的人,他是為了我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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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迷失陷阱

隨便吃了點東西,我們就開始往回走。爬上湖岸,霧還是很大,能見度大概只有二三十米。我們憑著記憶找到了來時的小路。顧天又找出指南針,以防在大霧中迷失方向。

山中安靜得有些奇怪,一片死寂。尋常林子能看到的一些小動物,在這裏都沒有影蹤。除了偶爾傳來幾聲怪異的鳥叫,便只有我們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的悉嗦的聲響。由於怕走散,大家一個一個都跟得很緊,許飛牽著我走在最前面,慢慢摸索著前進。

沒多久我們就發現,這條路上的霧並不是一直都這麼濃,而是一團一團的,有的地方根本就沒有霧。這多少讓大家寬了一下心。但是速度仍然快不起來。路上有很多灌木叢和橫生的枝葉,再加上霧大,林子裏看起來像剛下過雨,四處濕漉漉的沾著霧水,讓我們不得不小心翼翼。

“奇怪,怎麼昨天進山的時候好象沒這麼多擋道的東西啊?”洪曉一邊躬身穿過一根橫在路中間的樹枝,一邊發著牢騷。

此刻我們剛穿進又一團濃霧中。其實大家心裏其實都有這個疑問,只不過沒有說出來而已。

“會不會走錯路了?”應雪道,聲音有些顫抖。

“應該不會的,昨天我們就是從這個方向進的山,路上有幾棵長得特別奇怪的樹我印象很深,剛才還看見了一棵。何況進山只有一條路。”顧天頗有信心的說。

許飛回頭道:“大家跟緊點,不要散——”話沒說完,我感到他的身體一震,我迅速回過頭來,大家面面相覷,一個可怕的事實呈現在眼前:歐陽不見了!

許飛猛地甩開我的手往回跑去。大家緊跟在他身後,大聲叫著歐陽的名字。我跑在最後,心裏狂跳著,可是剛沖出迷霧,大家立即就停下了腳步,所有的呼喊一下子消失了——因為我們已經看見歐陽。他離開了小路,背對著我們,彎著腰像在掰地上的什麼東西,很費力的樣子。

絮兒捂著胸口不住的喘氣,哭喪著臉大吼:“死歐陽!你幹什麼啊!想嚇死人啊!”

可是歐陽好像沒有聽見,似乎掰了什麼東西下來,又慢慢的站起來,往前走去,也不回頭看看我們。應雪哇的一聲哭起來,撲到黃夕懷裏。

“歐陽!”許飛和顧天同時踏出去,許飛大聲的喊著:“快回來!林子裏危險!”

歐陽仍然沒有理會,自顧自的往林子深處慢慢走去,走出沒多遠,又看見他蹲下去,吃力的弄著什麼。然後又起身,繼續往前走。我們怎麼叫也沒有用,他好象全然不聞一樣。

大家急了,一起追上去,洪曉沖在最前面,邊跑邊吼:“你想死了是不是!給我回來!”這一帶沒有霧,我們的視線沒有障礙。一直沖到歐陽背後,他還蹲在地上擺弄著。洪曉抓住歐陽的肩一提,一扳,歐陽被他旋過身來,一個趔趄摔倒了,抱在懷裏的東西滾了一地。

那是竹筍,一根根新鮮的竹筍。

許飛倒吸了一口氣,怒道:“你掰竹筍幹什麼?知不知道大家擔心死了!”

歐陽翻過身來,愣愣地坐在地上,衣領被洪曉扯壞了,淩亂地搭在胸口。我真擔心歐陽會和洪曉打起來,他在學校是出了名的要面子。可是出乎大家的意料,歐陽一點行動也沒有,只是茫然地望著我們——確切的說是望著我們的方向,我突然感到歐陽的視線像沒有了焦距,眼睛裏空洞洞的,黑色的眼珠像一個死沈沈的無底的深淵,引誘著人往下跳!

大概大家都看出了這一點,驚悚之下全都僵在了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歐陽慢慢地站起來,轉身,朝著他剛才的方向繼續往前走。在那個方向,又有一根不大不小的竹筍。就在他彎腰的那一刹那,我看見他的脖子上,那根紅線已經不在了!

不!他決沒有理由自己把紅線解下來的!我看著遠去的歐陽,腦子裏突然閃過一絲意念,使我不由自主地向歐陽奔去。我在他身旁停下來,怔怔地盯著他,他依舊在掰著筍子,然後起身,繼續機械地往前走——不出我所料,在前方又有竹筍在等著歐陽。我艱難地回頭看去,頓時一陣寒意襲遍全身:果然,歐陽走過的路,是一條筆直的線!也就是說,這些竹筍,排列成了一條直線,歐陽一棵一棵的掰,就是一步一步地被引向一個不可知的終點!

我腦子裏一陣狂亂,伸手試圖拉住歐陽,可是歐陽行動看起來緩慢,卻似乎有著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推動著他向前。我抓到他的衣襟,反而差點被他帶倒,不禁啊地叫出聲來。

大家像被我驚醒了,只聽黃夕一聲大喊:“淺淺快回來!危險!”許飛已經沖了過來。我卻還想追上歐陽把他拖回去。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湧出一層灰濛濛的霧,我還沒看清霧是怎麼起的,薄霧就已經變成濃霧,迅速向我們漫過來,許飛一把抓住我就往回跑。“不!我要把歐陽拉回來!”我死命的掙扎著,不住的回頭叫歐陽,他仍然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慢慢的沒入濃霧之中,等我們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濃霧漸漸停止了蔓延,逐漸變的稀薄,直至消失。

許飛已經把我拖了回去,大家站在一起,呆呆地望著歐陽消失的方向。剛才我們和歐陽的距離並不是很遠,這麼短的時間他絕不會走出我們的視線,可是現在,霧散了,歐陽也消失了!我們就這麼望著,仿佛是想把所有的樹望穿,看歐陽是不是躲在哪一棵樹的背後!可是什麼都看不到,歐陽不在了,被那團霧吞沒了!我恍惚地想到吞沒這個詞,是的,那濃霧就像一個妖魔,一口把歐陽吞掉了!

應雪突然神經質的叫喊起來:“歐陽死了!歐陽死了!啊——”她抱著頭死命地搖,黃夕愣愣地站在一旁,就像沒聽到一樣。顧天大吼一聲:“住口!你胡說什麼!”可是他的聲音也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死了!已經丟掉兩個人了,他們不會再回來了!都死了!被鬼吃了!”應雪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瘋狂地嚷著。顧天滿臉脹得通紅,眼睛裏滿是血絲,沖上去就要對應雪動手。洪曉趕緊將他架住。許飛抬手就給了顧天一拳,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每個人都陷在幾近狂亂的情緒中,我呆立著,腦子裏一片空白,耳旁除了男生們濃重的喘息聲,就是絮兒和應雪努力壓抑著的啜泣。進山以來,兩個人在我們的眼前失蹤,我們根本無法解釋也找不到解釋,從來不信的鬼神,在一刹那間變得好真切,真的有鬼嗎?如果不是鬼在作祟,那麼陳大伯和歐陽哪里去了?難道應雪真的說對了?!

大家就這樣站著,誰也不知道別人在想些什麼。也許每個人的疑問都一樣,可是沒有人敢問出來。不知道過了多久,還是許飛先開口,聲音嘶啞:“走吧。離開這裏,離開老君山!越快越好!”

我喃喃的道:“不!我們不管歐陽了嗎?他沒有死,我知道他一定沒有死的……”我無力地撼著許飛的肩膀。“把他們找回來,找回來呀!”

“丫頭,他們找不回來了!”許飛的眼圈突然變得有些發紅。“我們眼睜睜地看著歐陽在我們面前失蹤,我們根本就沒有能力阻止。我所能做的就是帶你們離開這裏,離開危險!”

我沒有再說話。就算把歐陽找回來了,他還會是歐陽嗎?我突然想起他空洞的眼神和遲緩的行動,那就像……就像一具已經被掏空了靈魂的屍體!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寒而慄。

現在,還有七個人,不能再有人出意外了。可是大家的步子明顯的無比沈重。是為了歐陽吧?我們抛棄了歐陽,不管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們抛棄了歐陽,這是不爭的事實!

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山中陰森空寂,在無數參天大樹的腳下,在這片浩瀚的原始森林,我們這些所謂萬物之主,卑微無比。

這個時候霧已經散去了很多,有霧的地方也只是薄薄的一層。路上的障礙物也像一下子少了——其實我們很清楚,那不是少,而是和昨天進山時一樣。至於為什麼之前冒出那麼多旁枝逸葉,我們都不敢問,也不敢去想。天氣依舊陰沈沈的,腐敗的植物和濕潤的泥土混合著發出腥臭的味道,幾乎要悶得我們呼吸不過來,從樹葉和樹身上不斷滴下的水珠已經濕透了我們的衣衫,連衣服上也沾上了那種怪怪的味道。

我們一個一個的牽著手往前走,不斷的清點人數。再用不敢像開始那樣掉以輕心,速度也不敢放慢,連那麼嬌氣的絮兒,也沒有說一聲累。恐懼已經完全覆蓋了饑餓和疲勞給我們帶來的放鬆的信號。一直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漸漸的轉暗了。慢慢的,我們感到山路的坡度開始緩了,林子也逐漸稀疏,大家沈悶了許久的情緒似乎因為這個即將出山的預兆而振奮起來,步子也明顯的加快。終於,我們遠遠的看到了那塊立在山口的大石,走過這塊大石,就標誌著我們離開老君山了!看到它,我們仿佛就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絮兒首先甩開我的手向前奔去,接著我拉著應雪也沒命的跑起來,只覺得灼熱的眼淚呼啦啦的直往下掉,幾個男生在後面拔腿便追,發泄似的吼叫起來。我們一下子撲到那大石上,緊緊地貼著,絮兒和應雪號啕大哭,我只是靜靜的淌眼淚,許飛追過來抱著我,我伏在他懷裏,感到他緊繃了一整天的心弦終於鬆弛了下來。

洪曉跑在最後。許飛定了定神,又開始清點人數,六個人,加還沒到達的洪曉,七個,總算都跑出來了。我轉頭去望洪曉,卻發現他的腳步突然間放慢了,又變成了走,最後停在離我們幾十米遠的地方,以一種古怪的神情望著我們。我心裏咯噔一下,腦海裏又現出歐陽那種空洞的眼神,洪曉……不會吧?

這時大家都發現了洪曉的異樣,都回頭看他時,卻見他緩緩的抬起胳膊,指著我們的方向,渾身劇烈地發著抖。我們跑過去,他看也不看我們,圓睜著雙眼,手依然指著大石的方向。我們甚至能聽到他全身的骨節因為極度的震驚發出的響聲。

他所指的方向,也就是我們剛才呆的地方,那塊大石,毫無異樣。洪曉究竟看見了什麼?我呆呆地望著,但是,漸漸的,一股同樣巨大的恐懼開始向我進襲,我甚至也無法控制地艱難地抬起右手,指著那個方向——天啊!為什麼會是這樣!!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顫抖著嘴唇,喃喃地說。

為什麼?為什麼會是這樣?!

這根本就不是出山的路!我們明明是沿著出山的路走的,但是我記得很清楚,進山時我們看到的這塊大石,是在路的右邊,那麼出山時它就應該在路的左邊,而現在,這塊大石還是在路的右邊!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過了大石,那景致和進山時的一模一樣!剛才的我們太激動以至於忽略了這個細節,而洪曉發現了!

顧天突然咆哮起來,發瘋似的向大石沖過去,一直跑過大石很遠才轉身,我們呆呆地看著他,多麼希望從他臉上看到如釋重負的笑容,以證明這是我們的錯覺,或者我們的確是走錯了路。可是顧天的表情是那麼的可怖和絕望。我們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天啊,大石竟然還在路的右面!那邊,仍然是那條進山的路!

顧天發瘋似的把指南針找出來,可是指南針的指標卻像著了魔一樣飛速地轉動著,已經失去了它應有的作用。大家一臉的死灰。洪曉在大石兩邊來回地跑了幾趟,但這個難以置信的事實卻始終殘酷地擺在眼前。這就是說,出山的路憑空“消失”了,而不知道是誰,把進山的路“複製”並“安裝”在了原本是出山的路上!以大石為分界線,不管我們往哪邊走,都只有進山,而沒有出山!

這個結論得出以後,我們全都不做聲了。原本滿懷著出山就可以逃脫一切的希望,但現在,我們身前身後,我們的四周,都是老君山!我突然滑稽地想起孫悟空的故事,任他如何的掙扎,也逃不出如來的神掌。那麼此刻,這只掌控著一切的手又是屬於誰的?我們真的也逃不出去嗎?!

這一次連絮兒都不再哭了。遭遇了一連串的怪異事件,好象大家都已經開始習慣甚至麻木。驚慌之後我們很快就平靜下來,在大石旁邊圍坐成一圈。

“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鬼打牆吧。”黃夕道。說完又自嘲地一笑,好象是感歎一群大學生,居然迷信起來了——可是,現在我們遇到的現象,誰又能解釋呢?!

我介面道:“如果是這樣——也應該是這樣吧,那麼現在我們根本無法判斷哪邊是正確的道路。甚至,迷信的說法是不管怎麼走,我們都只是在原地打轉而已,永遠走不出去。”

說完,我感到身邊的許飛明顯地震了一下。他道:“淺淺說的對。但我們不能在這裏耗下去,不管能不能找到出路,總比在這裏等死好——我們只準備了三天的食品,又不能四處捕獵,而這已經是第二天了。”

許飛的話像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顧天驚道:“對了!我說我怎麼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你們發現沒有,進山兩天,除了飛禽,我們沒有看到任何野獸,甚至連小動物也沒有。而陳大伯說的是,老君山裏野獸出沒,多不勝數。這是為什麼?!”

大家都一怔,好象還真沒人去想過這個問題。不管陳大伯說的“多不勝數”是真是假,但少數的我們都應該能看見啊!我心中一動,想起小時候曾聽老人講過,動物對“那些東西”是非常敏感的,它們有著奇特的感應能力,並且懂得如何趨吉避凶,而絕大部分的人卻沒有這種能力——難道從進山開始,就一直有“東西”跟著我們嗎?所以這兩天它們都遠遠的避開了去?

我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大家用默認來肯定了這個說法。此刻,所謂的迷信不迷信已經完全失去了意義,在這片原始的森林裏,“科學”是如此蒼白,我們不再是一群受過高等教育的大學生,我們只想找到一種可以解釋這一切怪異現象的“信仰”,只要能解釋,我們就承認它!

當我們終於抛棄了所謂的“科學”的自尊、“唯物主義”的信仰,在古老的傳說和神秘的現象面前承認並正視了這些原本是那麼虛無飄渺的概念之後,卻仿佛一下子輕鬆了許多。中國自古就是一個迷信的國家,鬼神之說豐富而多彩,像我們這一代,也不免從小就聽到過很多這方面的“常識”。想到這些,我們自然而然地換了一種心理去對待,反而並不覺得那麼可怕了。

夜幕漸漸的籠罩下來,許飛當機立斷,在大石這裏就地紮營。等一切就緒,餓了一天的我們才終於有了一點心情吃東西,並開始討論下一步該怎麼辦。現在最要緊的,是怎樣逃出困境。兩邊都是進山的路,我們無法確定哪一邊有危險,當然也有可能兩邊都是陷阱。討論的最後結果是,分成兩撥,也就是兩邊進山的路各一撥人,既然“它”是針對我們而來到,而且我們無法確定那一邊有危險或者說是危險更大,那麼分開來總比大家一起遇上危險要好得多。這雖然殘酷地考驗著我們的心理承受力,卻是最可行的方法,沈默良久,一致通過,然後分了組。分組顯然是最困難的,大家都讓許飛做決定,他低頭沈思了很久,才開始安排。我本來以為許飛一定會帶著我,可我萬萬沒想到他安排的竟然是他和黃夕、應雪一組,而我和顧天、絮兒、洪曉在一起。那一刹那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想反對,但最後我還是什麼也沒說,他這樣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大家都有點吃驚,但看我沒有反對,便也不好說什麼了。

晚上大家很默契地早早休息了。我躺在許飛懷裏,兩人一夜無語。

這一晚什麼也沒有發生。第二天一早,我們就按照兩個組的情況,把剩下的東西重新分配了一下。整個過程只花了不到十分鐘,一切就緒之後,就是分手了。大家互相望著,不發一語。我牽著絮兒的手,靜靜地立在一旁,也不知怎麼的腦子裏只有一片空白。

這時許飛走過來把我拉到一旁,我望著他佈滿血絲的雙眼,他一定又是一晚沒睡著吧?不覺一陣心疼,鼻子一酸,眼睛就濕了。他深深地看著我,習慣性地露出一個壞壞的孩子氣的微笑,又拍了拍我的頭,說道:“丫頭,好好保重。我不能在你身邊保護你了。”我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什麼這樣安排?你是怎麼想的啊?!”許飛道:“這就和我們為什麼要分成兩組一樣,你明白嗎?顧天和洪曉有足夠的能力來保護好你和絮兒,我捨不得你,可我必須賭這一把。放心吧,一切都會好的。”說著,他的眼圈竟然開始發紅了。

我愣住了,和他認識了那麼久,印象裏都是他嘻嘻哈哈永遠沒個正經的樣子,從來沒見他紅過眼圈。可現在我分明看到他眼底閃動的淚花就快奪眶而出。他低下頭,伸手取下脖子上的玉墜給我戴上,兩個墜子在我的胸前組成了一個完整的太極八卦圖案,我正要反對,他已經搶著道:“你無權反對,反對了也無效,本庭宣判這對墜子永遠屬於你,不得上訴。”末了,很輕鬆似的笑起來,捧起我的臉,溫柔地一吻。

“出發吧。”我聽見他輕輕地說道。

“出發吧!”他一昂首,對著大家響亮地說道。

他的情緒一下子感染了我們全部,是啊,為什麼不開朗樂觀一點呢,也許前路會有危險,但那不一定是生離死別啊!有信心才會有希望,我們的堅強哪里去了?!我看見大家的臉上逐漸蕩開明朗感激的笑容,眼裏卻都噙著淚花。絮兒首先跑過來,拉起我的手對許飛說:“哥,你放心,有我在,我姐一定不會有事的!”我們不禁啞然失笑,絮兒這丫頭,永遠都是這麼單純可愛。

顧天和洪曉也走過來,三個好朋友相視一笑,擊掌為盟:“放心,我們一定會把淺淺和絮兒保護好!”

“放心,我們一定會再見!”

天色已經大亮了,陽光稀稀疏疏地透下來,撒上一地金黃的斑點。不知道這樣美麗的天氣,會不會也給我們帶來好運。

許飛再一次緊緊地擁住我,我能感到他極力壓抑著的劇烈的心跳。“老婆,答應我,不管發生什麼事,未來永遠是美好的。一定要堅強。老婆,我愛你。”我的淚終於忍不住滑落:“我會的,你也一樣。老公,我愛你。”第一次承認了他對我的稱呼,我感到他將我擁得更緊了,耳邊傳來他低低的輕籲。

按照昨天的安排,我們往前繼續走原來“出山”的方向,許飛他們往回走,也就是昨天我們的來路。究竟哪邊更危險,我們根本無從分析。

許飛和黃夕、應雪已經啓程了,他放開我以後,就轉身大踏步往前走去,再也沒有回頭看我一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也轉身,對他們三個說道:“好了,現在我們也出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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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鬼影幢幢

果然,這邊本應是出山的路,卻和進山一模一樣,昨天濕漉漉的植物現在在朝陽下閃耀出美麗的光澤,我們都有點感慨,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力量呢?如果不是它給我們帶來的是恐懼和危險,我們恐怕真的會生出一種探究神秘現象的欲望。

現在我們除了只有四個人以外,其他的情形簡直和兩天前的進山沒有任何區別。那麼現在我們的目的地是哪里呢?神泉井嗎?難道我們真的會走到那裏?!一路上我們就這樣斷斷續續地討論著。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往前走,我們越明白了:是的,這樣走下去,我們會和兩天前一樣,到達神泉井。

我不禁的開始想許飛。伸手握住胸前的一對玉墜,突然想起,許飛把玉墜給我了,那就連脖子上的紅線也就不在了,天啊!陳大伯說進山是必須要戴紅線的!我的眼前浮現出歐陽的樣子,他就是在紅線不在了以後才失蹤的。一轉念,又想起當初陳大娘給我們的兩根紅線還在他的背包裏,可不知道他會不會想到。

大概是我陰晴不定的表情引起了他們三個的注意,我告訴了他們原因,顧天哈哈一笑,道:“不會的,許飛應該不會忘記這個,他平時大大咧咧的,其實很細心,難道你還不清楚啊。”

我苦笑。都怪自己粗心,早想到的話就堅決不要他把玉墜給我了,或者把包裏的紅線給他系上。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但願顧天說的對。

我們就這樣一直的往前走,洪曉和顧天不停的給我們兩個女生打氣,偶爾講上一兩個笑話,以改善一下氣氛。絮兒真是個可愛的丫頭,她竟然真的忘記了恐懼,時常咯咯的笑出聲來,走路也開始恢復蹦跳的狀態了。但我仍然擔心著我的許飛。

中午我們停下來吃了一點東西,然後繼續行進。可是走著走著,我們不約而同地開始放慢了腳步,儘管大家都在儘量掩飾,但我還是看得出來彼此都有了種遲疑的神情——再往前走不遠,就是昨天歐陽失蹤的地方了。這是我們永遠都揮之不去的夢寐。

絮兒攥緊了我的手,埋著頭,一副不敢面對的樣子。顧天和洪曉的臉色有些凝重。雖然我們的速度放慢了,但卻並沒有停下的意思。終於走到了那一帶林子,我還是忍不住望向歐陽消失的地方,昨天的情形還歷歷在目,還有竹筍嗎?我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在尋找竹筍的影蹤。歐陽,你現在是死是活?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機械地邁著步子,正在胡思亂想,卻感到前面的顧天身形一頓,又伸手將我們攔下。

“你們聽見沒有?”停了片刻,他問道。

“聽到什麼?”洪曉也問,而我和絮兒則是一臉的茫然。

顧天沒有回答,像是在凝神聽著什麼。“你們聽,像是有人在呻吟的聲音。”顧天回頭道。我們嚇了一跳,仔細聽去,果然有細微的呻吟聲從前方若有若無地傳來。

“是個男聲。”我差點沒跳起來,“是歐陽!”一想到可能是歐陽,我不顧一切地往前跑去。天啊,歐陽還活著,太好了!

他們緊跟我著追上來。那呻吟聲越來越明顯了,我們也離得越來越近,我幾乎確定了聲音的源頭就在那棵大樹的背後。顧天和洪曉跑到了前面,四個人一路飛奔,大聲地喚著歐陽的名字,突至的喜悅沖淡了我們一切其他的念頭。

然而,大樹背後等著我們的,卻是誰也想不到的震驚——哪里是歐陽!竟然是第一天就失蹤了的陳大伯!

我們愣在了當場。陳大伯倒在樹幹下,閉著眼睛,不停地呻吟著,看起來很虛弱,但是身上並沒有傷痕,兩個男生很快回過神來,連忙扶他坐起來,一邊喂給他水喝,一邊撫著他的胸口。許久,陳大伯的呻吟聲漸漸小了,總算睜開了眼睛。看到我們,他啊啊了兩聲,又有意無意地望了我一眼,那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他半睜著的眼裏有一絲恐懼一閃而過。我有點發怔,難道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不過陳大伯的出現總是給我們帶來了一線光明,畢竟他是本地人,又那麼瞭解老君山,總不會像我們無頭蒼蠅一樣的亂鑽。顧天和洪曉又喂他吃了一些食物,等他他漸漸的看起來好多了,顧天便把這兩天來的大概情況告訴了他。陳大伯只是聽著,喔喔的答應著,不住的點頭,卻一個字也不說。而關於他自己的失蹤,也只字不提。我們急了,看著他虛弱的樣子,卻又催他不得。等到顧天說完,他乾脆閉上了眼。大家一翻白眼,一個字:暈!

無奈之下,我們只好準備帶他一起繼續往前走。正當洪曉和顧天要扶他起身時,陳大伯卻及時地開口道:“等一下。”

我們哭笑不得地望著他。他抬起手無力地揮了揮:“你們都走開,我要和小簫說話。”

大家又是一愣,三個人都轉頭望著我,我也莫名其妙。但還是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暫時回避一下下。顧天極不滿意地遲疑了一會兒,拉著絮兒和洪曉走開了一點,卻還警惕地望著我這邊的動靜。

我走近陳大伯,蹲了下來:“陳伯,你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就在我走近的時候,我注意到他不自在的往後挪了一下,等我蹲在他面前,他竟使勁地把頭往後靠著,像是我會咬人一樣。儘管他在努力地遮掩這種失態,可我分明又在他眼裏看到了剛才那種一閃而過的驚恐和懼怕。

我奇怪地問道:“陳伯你怎麼了?我是淺淺啊!”

“是,是。我知道。”他連忙點頭。明明是對我說話,卻又偏過頭去:“剛才那小夥子說的我都明白,你們是遇上鬼打牆了,我前天本來是想再去打兩隻小東西,也是遇到鬼打牆才回不去的。真是造孽啊!”

“那我們該怎麼辦?”

陳大伯斜了我一眼,乾咳了兩聲,並不回答我的話,卻又叉開了話題:“小簫啊,你是不是戴了什麼辟邪的東西啊?”

“辟邪?”我微微一愣,“哦,我是戴了一對玉墜。據說開過光,但不知道是不是辟邪的。”

陳大伯的眼睛像突然有了光彩:“我可以看看嗎?”

看著他急切的表情,我沒來由的生出一絲厭惡。但也不好說什麼,伸手把玉墜從衣領中拉出來。

陳大伯眼裏的光彩更甚,但同時也夾雜著剛才那種無比的恐懼。他顫抖著聲音道:“我、我是說,能取下來給我看看嗎?”他緊緊地盯著我。

我望著他的眼睛,本想毫不猶豫地拒絕,可是突然間有種眩暈的感覺襲來,就像在陳大伯家住的那一晚,那種熟悉的隔膜樣的意識狀態又來了!腦子像被什麼東西沈重地擊了一下,意識好象很混沌,卻又似乎很清楚。我不由自主地摸到墜子,想把它取下來。陳大伯眼裏的急切和懼怕也越來越盛。

就在我即將把墜子取下的那一刹那,我模糊地聽到有誰大吼了一聲什麼,接著一股大力把我從陳大伯面前拖開,眼前陡然一片紅光大盛,我一聲尖叫,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恢復了一點意識。迷糊中只覺得人中處疼得厲害,我一陣顫抖,啊地呼出聲來。

“醒了!”絮兒欣喜的聲音傳來。我無力地睜開眼,原來自己躺在絮兒的懷裏,顧天正掐著我的人中,看我醒來,如釋重負地露出一絲笑容,而一旁的洪曉則憂心忡忡地望著我。絮兒臉上挂著淚花,又是哭又是笑。

我甩了甩頭,有點奇怪,剛醒來時就像上次昏迷一樣有種虛脫的感覺,可是很快就消失了,頭腦也異常的清晰。“陳大伯呢?”我從絮兒懷裏坐起來,四下望瞭望,發現少了一個陳大伯。

顧天的臉色微微的變了變:“你別問了。我們見到的根本就不是陳大伯。”

“為什麼?”我奇道,突然間,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難道……”

顧天望了我一眼:“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絕對不是陳大伯。”頓了一下,他又道:“至少,不是活的陳大伯。”

原來,在我們找到陳大伯時,顧天和洪曉就覺得他身上像少了一點什麼東西,只是當時沒有多想。後來大伯提出要單獨和我說話的時候,他們就有了懷疑。直到我開始取頸上的玉墜,顧天才猛然想起陳大伯身上少了什麼——是脖子上的紅線!還沒等他有反應,就只見陳大伯突然伸出雙手,像是想抓向我,我卻只是呆呆地在取墜子。在陳大伯的身後,一團奇怪的霧迅速地湧起並向我漫來,而他的臉竟呈現出和那霧一樣極深的醬紫的顔色,眼中凶光淩厲。說時遲那時快,一直保持著警惕的顧天和洪曉不約而同地向我們撲來,就在顧天拉起我,而洪曉踢開陳大伯的手的同時,一片紅色的光芒自我的胸前射出,刹那間映紅了整個林子,卻一閃即沒,光芒消失後,陳大伯也在他們的眼前憑空不見了,而我則陷入昏迷,不過幸好很快就醒了來。

我聽他說到這裏,不由的驚呼起來,“紅光”又出現了!前兩次紅光出現都只是我在睜開眼以前感覺到的,雖然第二次絮兒也說感到了,但這仍不能真正確定有紅光的存在,而這次他們卻是親眼看見的。我感到心跳在不停地加速。

“你們說紅光是從我胸前發出的?那是什麼樣子?”

洪曉道:“的確是,當時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光源我們看得非常清楚。淺淺,那應該是你戴的那一對玉墜發出的。”我轉頭望著顧天和絮兒,他們也肯定地點了點頭。

我低頭一看,玉墜還挂在我的胸前,並沒有被我取下來。而此刻兩個墜子竟然自己合成了一個太極八卦,可是我記得,兩塊玉的接合處非常的光滑,沒有任何能使它們自己契合的設計,現在介面處雖然還有著S形的縫隙,可我試著掰了一下,竟無法把它們分開。

“別動它了,淺淺。”顧天道。“也許正是它在保護著我們。”

我看著玉墜,想起在龍華住的第一晚也是這樣,如果不是紅光出現,我會怎麼樣呢?進山的那晚,絮兒說看見一些東西想進營帳來,也是紅光一閃便消失。想想看,除了是這墜子,的確找不到其他的解釋,何況它本來又是道家之物,也許真能辟邪的。於是我把從到龍華以後發生在我身上的怪事都告訴了他們。本來隱瞞大家是不想增加他們的心理負擔,既然現在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隱瞞便沒有必要了,而且說不定會對我們的現狀有幫助。

“那就是了。”洪曉道。“看來陳大伯和陳大娘都有問題。那麼進山後發生的一切,就都應該是在陳大伯的安排和控制之下的,如果不是今天這事,也許我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發覺。”

“那就是承認,陳大伯不是人了?!”絮兒眉眼一挑,問道。

“呵,算是吧。”顧天道。“雖然我們不能確定那個陳大伯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絕對不會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洪曉皺了皺眉:“難道是幻覺?或者……”絮兒張了張口,像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但是不管‘它’是什麼,看起來,‘它’似乎很怕這個墜子。”我把玉墜托在掌心,現在它已經不是一對了,而是完整的一個。每次紅光閃過,“它”就只能退卻。

我突然明白為什麼我比他們都先遇上怪事了。這墜子有這樣的功能,而我又戴著它,要想除去這層障礙,首要的目標就是我。雖然許飛也戴著一半,但他畢竟是男孩子,不像女孩子那麼好對付。而我頭腦裏也漸漸的浮起一個名詞:“鬼上身”,在陳家借宿的那一晚和早上起床後的感覺,十足像是身體不屬於自己一樣。

事情似乎在逐漸的開始明朗了,陳大伯應該是針對著我們來的,而且是有備而來。我們必須小心。現在當務之急是儘快趕到神泉井。按照我們的分析,“鬼打牆”的情況是在我們回程的路上發生的,那麼神泉井應該不在這個範圍之內,如果不出意外,神泉井就應該是我們能和許飛他們匯合的最近的地點。現在有兩種可能:其一,既然陳大伯跟著我們,那他們便不會遇上危險;而糟糕的第二種可能是,陳大伯在我們這裏無功而返,轉而找上他們,他們又沒有玉墜的保護,那麼處境便相當危急。

好在這裏離神泉井已經不遠。說是不遠,也整整讓我們走了三個小時,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趕到。一路上倒也沒有再發生什麼事,但卻更加重了我們的擔心:陳大伯會不會真的去找許飛他們了?!

夕陽下的森林透著一種妖異的美,每一株植物都在霞光中折射出各自絢爛的顔色,風光湧動,靈氣四溢。而我們卻無心欣賞。此刻,一切屬於老君山的東西在我們眼裏都成了異邪的化身,不得不保持著高度的戒備和警惕。

在神泉井的湖岸上,還殘留著我們第一晚宿營的痕跡,我們的噩夢從那一晚開始,到現在兜了一大圈回來,卻仍然沒有結束,也不知道到哪里才能醒來。

“現在怎麼辦?”絮兒皺著眉頭問道。我有些頹然地跌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許飛他們依然沒有影蹤。走到這一步,好象我們除了等,已經別無選擇。

顧天打開背包,拿出一些食物遞給洪曉和絮兒,又向我走來:“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多少吃一點吧。”見我神思恍惚的樣子,洪曉笑道:“你再這樣憔悴不堪的話,等下許飛看見了,還以為我們欺負了你呢,那我和顧天就算不被陳大伯嚇死,也絕對會被許飛給掐死。”我給他逗得一笑,伸手接過來,卻還是食不下咽。

我們就這樣呆在湖邊,緊緊地盯著來路,一直望到脖子得酸痛不已,絮兒頭靠在我肩上,瞪大著眼睛,顧天和洪曉則不停地走來走去。夜幕開始降臨,就在我們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林中遠遠的出現隱約的人影,迅速地向神泉井移近。

“許飛!”我大叫起來,跳起身不顧一切地向林中沖去,劇烈的心跳幾乎要把我的胸腔撞破。

我們的距離越來越近,對方的身影也越來越清晰。那果然是許飛和應雪——可是,那是怎樣的許飛和應雪啊!

“淺淺!”他也看見我了,嗓音嘶啞,卻掩不住臉上心上那份狂喜,拉著應雪一路向我們飛奔。

顧天他們難以置信地驚呼出聲,我的心臟也在刹那間開始無限地收縮,但我卻絲毫沒有放慢迎向許飛的腳步。許飛放開應雪的手沖向我,緊緊地將我抱在懷裏,像要把我揉碎:“淺淺!我的丫頭,我終於見到你了!”

我在他懷中仰起頭來,看著他,淚如泉湧——許飛的臉上全是血痕,左手的衣袖撕破了一大塊,浸染著大片的鮮血,身上也是血跡斑斑。應雪也好不到哪里去,還沒等後來的顧天、洪曉將她扶住,就已經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怎麼回事!”洪曉幾抱起地上的應雪,幾乎是怒吼道。“黃夕,還有黃夕呢?!”

許飛只是緊緊的抱著我,頭埋在我的肩上,不發一語。我拼命地搖著他:“你說啊!究竟怎麼了啊!”絮兒也哭道:“許飛哥,你倒是說話呀!”

許久,許飛才疲憊地抬起頭——“死了。黃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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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凶靈索命

我們回到神泉井。顧天和洪曉在第一晚宿營的地方紮起帳營,又在附近拾了一些柴禾燃起火堆。應雪仍然昏迷不醒,我們將她安置在帳內,絮兒負責給她清潔身上的血污。我也把許飛拉到水邊,把毛巾浸透了,一點一點給他擦去臉上已經半幹的鮮血。他脫下上衣放在一旁,左手大手臂上斜貫著的一條觸目驚心的傷口頓時現了出來。我望著那仍然往外滲著鮮血的傷口,咬緊了嘴唇,眼淚撲簌簌的直往下掉。許飛故做輕鬆地對我笑笑:“傻丫頭,沒事。傷口雖然長,但並不深,很快就會好的。”說著伸出手來想給我擦去臉上的淚痕,我輕輕推開他的手,轉身找來消毒水和創傷藥給他處理傷口,又仔細的包紮好。

顧天他們忙完了就一直圍坐在火堆旁,一聲不吭。我扶著許飛走過去坐下,跳躍的火光映著我們發呆的恍惚的神情,除了火堆中偶爾迸發的火星和劈啪的聲響,森林裏一片寂靜。

“現在你可以說了吧。黃夕是怎麼死的,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顧天最終打破了沈默,抬頭望著許飛。

我依偎在許飛的身邊。他始終緊緊地握著我的手,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飛舞的火焰。有一種細微的震顫從他的身上傳遞過來,夢魘般的記憶隨著篝火在我們的眼前開始躍動,熊熊燃燒。

和我們分手以後,他們也一直往神泉井的方向前進。許飛早已推測出那對玉墜的作用,所以他才會執意將自己的那一塊也交給我,他沒有忘記找出背包中的紅線給自己系上,但是,他卻完全沒有想到那會有多大的不同。

一開始,行程非常的順利,平靜得反而讓人生疑。許飛和黃夕一前一後地保護著應雪。浩瀚的森林沐在午後燦爛的陽光中,本應是一片美極的景致,可是許飛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像是這環境裏缺了一點什麼,又想不起來。四周一片死寂,除了壓抑著的喘息,就只剩下他們緊張的腳步踩在枯葉上單調的簌簌的聲響。就這樣一直走到了昨天歐陽失蹤的那片林子。

“桀——”身後隱約的傳來一點聲音,遠遠的。

許飛一震,他頓時想起缺了什麼了。這偌大的林子,竟然沒有半點鳥雀和蟲豸的鳴叫。這就好像一個完整的人體,獨獨臉上少了五官一樣!他回憶起我們的推論,前兩天儘管沒有看到野獸的蹤跡,但飛禽還是有的,但是現在……

一種無形的壓力向許飛襲來。剛才的聲音哪里來的?既不像鳥叫,也不像獸類的聲音。他回頭望瞭望黃夕和應雪,看他們沒有反應,心下疑竇叢生,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桀桀——”又是一聲傳來,這一次清晰無比,仿佛這聲音的源頭伏就在他們的背後。

——是笑!是人的笑聲!

“桀桀桀——”

“誰!”三個人猛地回頭,許飛和黃夕同時一聲大吼,笑聲立即嘎然而止。

背後依舊是一棵棵的樹木,詭異地立著,暗綠的枝葉微微地抖動不已。午後的陽光正毒辣,可是這無數的參天大樹遮雲蔽日,竟似乎一點也透不進來,林子裏突然的顯得有些昏暗。許飛只感到頭皮一陣發麻,一股寒意瘋狂地襲透全身——這分明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的笑聲,卻陰森尖細又充滿著惡毒和嘲弄!

“是誰!出來!”黃夕擋在應雪身前,對著空空的林子喊叫。聲音蕩開去,顯得無比的渺小和無力。一切都顯得那麼正常,只有那些樹亂擺著枝葉,仿佛這笑聲是它們發出的,此刻正努力地忍著不笑出來。

“誰!是誰!給我滾出來!”黃夕繼續朝著林子大吼。應雪在他身後,瑟瑟地發著抖,臉色蒼白。四周都是高大的樹木,誰也不知道那聲音的源頭正藏在哪一棵樹背後,甚至是正在他們頭頂的濃蔭之中。三個人立在原地,背靠著背站著,死死地盯著各自方向的動靜。

“嘿嘿嘿——”

又是一陣陰笑,空蕩蕩地在寂靜的森林裏四下游竄,聲聲刺入他們的耳膜。這一次,滿林子都在漂浮著這聲音,完全分辨不了是哪個方向傳來的,似乎四面八方都是聲源,又仿佛是發出那聲音的嘴唇正輕輕的湊在你的耳旁,根本就不需要分辨方向!恐懼排山倒海般地向他們撲來,他們只感到周圍的樹木開始旋轉,頭腦也沈重得一片混亂。應雪突然兩手捂住耳朵,失控地尖叫起來。

“不行!快走!離開這裏!”許飛一把拉下應雪的手,對黃夕吼道。

“快走!”

黃夕猛地回過神來,兩人拖起應雪撒腿狂奔。應雪一路踉蹌,還是止不住地尖叫著。混亂中那陰陽怪氣的笑聲不停的從他們身後傳來,竟仍然無比的清晰,淒厲的聲線絲絲都勒在他們的心上。那個時候他們已經無法思考,腦子中只剩下一個念頭:跑!拼命的跑!

他們就這樣不停的跑下去,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出了出遠,一直到再也沒有聽到那鬼魅般陰魂不散的笑聲,他們仍然不敢回頭,不敢停下。直到最後三個人都已經筋疲力盡幾近虛脫,才終於東倒西歪地倒了下去。應雪和許飛靠著同一棵樹,黃夕則落在後面,離得有點遠,也貼著一棵樹滑坐在地,兩個男生閉著眼睛調勻呼吸恢復體力,應雪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嘴裏卻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

在我們這一堆人當中,許飛雖然不像黃夕和應雪是體育系的,但身體素質卻完全不輸於體育系的尖子,再加上他出色的心理素質,遇到緊急情況總是他最先恢復鎮靜,此時,第一個調整過來的也是他。他疲憊地睜開眼睛,望瞭望身邊的應雪,這才覺得口幹得厲害,連忙找出水壺,喂應雪喝了,自己灌了幾大口,又爬起來準備向黃夕走過去。可還沒等他邁步,一種輕微的有節奏的響動傳進了他的耳朵——唰、唰、唰……

許飛剛剛鬆弛的神經立即又繃緊了,他警覺地巡視著四周,卻什麼情況也沒有。那聲音卻還在,漸漸的清晰,也漸漸的近了。近了?許飛心頭一陣狂跳。是的,聲音來自他們的來路,一點一點的向他們靠近。那聲音像是腳步聲,可是又比腳步聲的頻率要慢。如果是腳步聲,那麼為什麼又看不見人?!——不好!黃夕!許飛拔腿就向黃夕跑去,黃夕顯然也發覺了,瞪大著眼睛看著發出聲音的方向,許飛想喊,可是隨即眼前那怪異的景象就讓他張著口,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在那條他們跑過來的小路上,正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奇怪的凹陷,伴隨著那有節奏的聲音,一直從林中延伸出來,每隔一步的距離,就出現一個斜斜的小坑。他們驚呆了,那是什麼?又是怎麼出現的!林子裏一片死寂,只有那唰唰的聲音漸漸的向他們逼近。許飛在自己濃重的呼吸中努力保持著思維的順暢,如果要把那凹陷的情形形容出來,那就像是有人踏著緩慢而又沈重的步子,使林中鬆軟的泥土受不住重壓而出現凹陷的腳印,可是那腳印又是如此的怪異,不僅排列在同一條線上,而且只有一半,斜斜的,像是走路的人是用腳尖在行走,並且一步一步深深地插進泥土中所形成的凹陷一樣!

許飛和黃夕簡直已經無法思考了。眼看著那凹陷一個一個的出現,一點一點的向他們逼近,卻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嘿嘿嘿嘿——”淒厲的笑聲在此刻又冷冷地響起。

應雪一下子彈起來,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它來了!它又跟來了!”黃夕如夢方醒似的爬起來,一把將許飛推開:“快走,快走!”許飛轉身拉起應雪就跑,可是黃夕卻沒有跟上來,許飛回頭大喊黃夕,卻看見他瘸著腿,一個趔趄撲倒在地,許飛放開應雪,想回去扶他,黃夕撐起身子,朝著許飛怒吼道:“我的腿抽筋了。快走!把應雪帶走!不要管我!”應雪已經完全呆了,一邊搖頭,一邊喃喃地叫著黃夕的名字。看到許飛還在遲疑,黃夕又是一聲大吼:“快走啊!我死不了!”可許飛卻分明看到他眼裏淚光一閃,他心裏一陣收縮,終於狠下心拉起應雪,往神泉井方向跑去。他不停的回頭,只看見黃夕掙扎著坐起來靠在一棵樹上,喘著氣,嘴裏像是在咒駡著什麼。可是接著許飛卻再也無法把頭回過來,他看見黃夕的四周募地暗了下來,一層薄薄的黑霧圍繞著他開始旋轉流動,黃夕伸著雙手在空中亂揮,似乎想推開什麼東西,在他的面前漸漸的顯出一個模糊的黑色的影子,又隨著黑霧開始圍繞著他旋轉,逐漸的加快,眼看著黃夕的雙眼越瞪越大,手不再胡亂揮動而是使勁地抓扒著自己的脖子,身體僵挺著,雙腿也拼命地在地上亂蹬,漸漸的慢下來,軟下來——那是被勒住了脖子才會出現的情況,黃夕會被勒死的!許飛並沒有跑出多遠,他幾乎就想沖回去,可是就在那一刹那應雪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臂膀,眼睛直直地盯著黃夕的方向,人已經快昏過去了。帶她走,帶應雪走!許飛的腦海中又響起黃夕的聲音,和他眼裏閃動的淚花。

“我們不能都死在這裏!”許飛心裏被一種異樣的東西堵塞著,“我一定要把應雪帶出去!”

黃夕,黃夕!

許飛拉著應雪踉蹌地跑起來,心裏瘋狂地大喊著。可是跑出一段路,他最不願意聽到的聲音又從背後陰森森地傳來了——能跑出去嗎?能擺脫它嗎?許飛完全顧不上去想了,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把應雪帶出去,至少應雪不能死!他們必須跑!

詭異的笑聲不緊不慢地一直跟在他們身後,像是想活活地摧毀他們的神經。許飛再也沒有回頭,現在只有向前的路。他從來沒有這樣的絕望和充滿希望過,絕望是黃夕的死帶來的,而希望是他自己根本就不信他的生命會於今天終結在這裏,不會的!絕對不會!許飛混亂的想著,突然聽到哧啦的一聲,左臂一涼,他抬手一看,衣袖被撕破了,手臂上被斜斜地挂出一條大口子,鮮血立時湧出,流滿了整只手,衣服上也滴濺得到處都是。可就在此時,那笑聲突然停止,陽光像一下子振作了起來,林中忽然恢復了明亮。許飛愣了一下,隨即想起民間的一種說法,血可以辟邪驅鬼,不知道此時是否正合這一回事,當下伸手將手上的血給應雪和自己抹了一頭一臉。原始森林中的樹木常寄生著巨大的藤蔓植物,它們纏繞著樹幹向上生長,有的有著鋒利的尖刺,許飛的手臂就是被這樣的藤刺挂傷的,他也不管情況如何,忍著疼痛堅持往神泉井跑來,果然,那“東西”就再也沒有尾隨著他們了,他大舒了一口氣,可也沒有想到真的能在神泉井見到我們。當時看到我們的身影,他腦海中只有兩個念頭。

我終於把應雪帶出來了。我終於又見到我的淺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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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無形魔手

夜晚的神泉井又開始醞釀起氤氳的霧氣,夜幕已經完全降臨了。我緊緊握著許飛的手,說不出一句話。空氣中只有大家沈重的呼吸和焰火的舞動,眼淚無聲地在每一個人臉上流淌著。這究竟是為什麼?!我們憑什麼會遭遇這樣的事啊!陳伯失蹤了,歐陽生死未卜,黃夕死了,應雪現在昏迷不醒,接下來,接下來還有什麼在等著我們?下一個又會是誰?!

下一個又會是誰!!!

然而此刻已經容不得我們去悲傷或者恐懼,我們還面臨著另一個嚴峻的問題:我們自己帶的食品已經吃完了,從明天開始我們必須冒著危險尋找食物,可是矛盾就在這裏,如果真的如我們的推測,那“東西”一直跟著我們,使得所有的野獸都退避三舍,那我們還能找到食物嗎?!這個季節植物的果實幾乎沒有,可是在這原始森林裏,那些希奇古怪的植物就算結了果也不敢亂吃,這樣下去,我們該怎麼辦?還有,應雪現在昏迷著,可是她醒來了呢?誰也不知道她在目睹了黃夕的死亡後是不是能承受得住這樣殘酷的打擊。

森林裏沈寂得可怕,連一點微風都沒有,遠近的樹木陰森森地矗立在黑暗中俯視著我們。火堆漸漸的熄了下去,洪曉伸手添了幾把柴,拍了拍手,沙啞著聲音道:“先休息吧,晚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說。”沒有人回應。絮兒昏沈地靠在顧天肩上,閉著眼睛,臉上的淚痕映著火光,把她美麗的臉龐顯得更加蒼白。我和許飛一樣的發著呆。洪曉也不說話了,大家就這樣低著頭,各自默默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許久,許飛才輕輕地推了推我:“去休息吧。”說著拉起我往營帳走去。顧天也起身將絮兒抱進營帳,洪曉在後面又添了添柴,才走進來躺下。應雪靜靜地躺在最左面,她還沒有醒,我去看了看她,聽著她細微的呼吸,只感到一陣揪心的疼痛,她醒來後會是什麼樣子?我倒寧願她這樣昏迷著感受不到痛苦。

大家都已經睡下了,我回到許飛身邊,他往右側躺著,避免碰著受傷的左臂。我知道他沒有睡著。我太瞭解他了,他一定認為黃夕的死是他的錯,如果沒有把大家分開也許這樣的悲劇就不會發生。我輕輕歎了一口氣,閉上眼,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可是一直睡不好,迷糊中只覺得好象有什麼毛聳聳的東西在眼前晃,趕也趕不走,我只好跑,可腿像灌了鉛一樣怎麼也跑不動,那東西一直跟在我後面追,我拼命地跑啊跑,可是跑起來就像電影的慢鏡頭,一格一格地動,我感到那毛聳聳的東西已經追上我了,回頭一看,竟然是一顆披頭散髮的人頭,人頭上一張恐怖的臉正對著我猙獰地笑,露出兩顆尖尖的獠牙,一口向我咬過來,我狠狠地揮拳打去,只聽見一聲悶哼,哈哈打中了,我再揮拳,卻感到手被什麼東西捉住了,怎麼也掙不掉,這時許飛的聲音低低的響起:“丫頭,怎麼了?”我猛地睜開眼,看見自己還在營帳中躺著,原來剛才做了噩夢,打到了許飛。天已經濛濛亮了,我看見許飛一臉的倦容,憔悴得像變了一個人,大概他也沒休息好。“我做噩夢了。”我輕輕地說,生怕把別人吵醒。“疼嗎?”我看他扶著左臂,一定是打到他的傷口了。許飛淡淡一笑:“不疼。”頓了一下,又說:“我也做噩夢了。”我一驚,他道:“沒什麼,就是夢到有人老在外面走來走去,像是個女的,又看不清樣子。”我愣了愣,下意識地往應雪的方向看去,這一看不打緊,應雪的睡袋竟然是空的!我驚得說不出話來,指給許飛看,他也驚了,趕緊把大家叫起來。出了帳篷,只見湖面上飄著一團一團的霧氣,天色還沒有大亮,根本就什麼都看不清。

“怎麼辦?”絮兒焦急地說。

“應雪身體現在那麼虛弱,應該不會走遠的。”洪曉道。“可是她單獨離開很危險,現在怎麼找?!”顧天皺著眉頭,許飛也沒有說話,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時候,只聽見身後帳篷的簾子嘩啦的一下被掀開,大家回頭一看,應雪的身影搖搖欲墜地出現在門口。

“你們怎麼了?”她蒼白著臉,神情恍惚地問。

我張大了口,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天啊!怎麼回事!剛才明明看見她沒有在帳篷裏的!洪曉只說出個“你”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了,5個人就這樣僵在原地,應雪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眼看著虛弱的她再也站不住了,軟軟地靠著帳篷滑坐下去,我們才如夢初醒,趕緊上前將她扶回帳裏。大家不約而同地保持沈默,誰也沒有在應雪面前發問。

是幻覺還是真實現在已經不重要了,應雪在清醒過後才逐漸回憶起昨天發生的一切,她開始絕望地大哭,縮在帳篷的一角發瘋似地用雙手捶自己的頭,並拒絕我們近身,甚至我們一出聲她就會尖叫起來,無奈之下,許飛示意大家都出去,讓她自己呆一會兒。我們走出帳篷,到湖邊各自找地方坐下來。清晨的陽光已經灑下來了,湖面上波光粼粼,倒影參差,如果不是這一切正在自己身邊和身上發生著,誰能相信如此美麗的青山綠水間竟蘊藏著這樣的陰魅和邪惡呢?我歎了一口氣,抬頭看許飛正望著我。一夜之間,他的眼窩已經深陷。我心中一痛,別過頭去,想打破這可怕的沈默,卻問了一個最該問也最不該問的問題:“現在該怎麼辦?”

顧天抬起手,毫無意義地在空中揮了揮,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樣讓應雪恢復過來,然後是食物,我們必須得生存下去——”他一停,又加了一句:“至少我們現在必須得生存下去——不管最後等待我們的是不是死亡。”

“是啊!”一邊的絮兒挺了挺身子,鼓起勇氣道:“現在不是我們悲傷的時候,我們得盡最大的努力去尋找逃脫的路和方法,誰的心理承受能力強,誰就能支撐得更久。只要我們還活著,就有希望,對不對?”

我們都有些吃驚地看著絮兒,平時嬌氣膽小的她一直都是我們照顧和保護的物件,沒想到此刻竟也變得如此堅強,大家的鼻子都酸酸的,可是應雪呢?她能承受得住嗎?一想到這裏,大家又沈默了。還有食物,這是我們最頭疼的問題。

大家都是面對著湖面坐著的,許飛突然從地上彈起來:“笨!我們守著這麼一個天然食品庫,居然還會為尋找食物發愁!”他指著湖面,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我們也都跳了起來,是啊!怎麼會把這個忘了!洪曉更是激動,大叫一聲:“我有釣魚杆!我帶了的!”轉身就往帳篷沖去。應雪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來了,站在帳篷前,也沒有哭泣,呆呆地望著我們。一接觸她空蕩蕩的眼神,我心中咯噔一下,隨即注意到她換了一件半高領的短袖上衣,及肩的頭髮也放了下來披在肩上,仿佛很冷似的縮著身子。我知道這件衣服是黃夕買給她也是她最喜歡的,難道她……我不敢再想下去,暗裏告訴自己要時刻盯著應雪,防止她做傻事。我走過去想扶她,她卻緩慢但堅決地一退,進了帳篷。接著狂喜中的洪曉舉著他那小巧的折疊式釣魚杆又沖了出來,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應雪。這下大家又忙開了,許飛把我拉到一旁,說讓應雪自己靜一靜吧,我們沒有辦法幫她的。“我怕她會想不開。”我道,許飛笑笑:“我們會看好她的,別擔心了。”我跟他回到湖邊。洪曉竟然還帶了仿真魚餌,看著大家欣喜的神情,我多少有一些安慰了。可回頭望了帳篷一眼,總覺得心中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擔心和煩躁。

接下來洪曉負責在湖邊釣魚,絮兒陪著應雪,我、許飛和顧天就在附近拾柴,儘量保持著高度的警惕。還好,我們順利地拾回了不少柴禾。我看了看表,已經是早上8點。見洪曉的魚還沒有釣上來,顧天和許飛就先去拆帳篷,收拾東西。應雪被絮兒攙出來,依舊是瑟縮著身子,卻遠遠的坐在一旁的湖邊,不肯和我們坐到一起。絮兒則兩步跳了過來。許飛他們收拾完了,大家就坐下來苦中作樂地聽洪曉講釣魚經。我卻一點也聽不進去,不斷地回頭注意著應雪,她開始還茫然地抬著頭,抱著雙膝望著遠方出神,一會兒就看見她漸漸的把頭埋到膝蓋上,一動不動。我突然想,如果昨天是許飛出事,那麼今天的我是不是就像應雪現在的樣子?我轉頭望向許飛,眼淚頓時湧出,大家看我突然哭了,正想問,我搖搖頭,輕聲道:“沒什麼,我去看看應雪。”許飛站起來:“我也去。”

許飛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可他握得越緊,我的心就越痛。我們向應雪走過去,她依然深深地埋著頭,連我們的呼喚也不應,我走到她身邊,輕輕扶住她的肩搖了搖,令得她柔順的長髮順著肩滑了下去。應雪像驚醒似的猛地抬起頭,卻是一樣的木然的表情,身子又縮了縮。我一呆,這情景似曾相識,可又想不起什麼來。剛想說話,一陣風吹過,應雪的長髮隨風而起,一線紅色從她半高的領口中顯露出來。原來應雪的紅線還身上,我還正怕她給取掉了呢。我在她身邊蹲下去,應雪卻一歪頭,又耷拉在了膝蓋,頭髮淩亂地垂散著,我心痛得難受,伸手把她的長髮往另一邊拂過去,還沒拂到一半,我的動作就停了下來,僵在她的後頸上。

我難以描述那一刻的感受。應雪的脖子上根本就不是什麼紅線,那是一道整齊的切口,沒有流溢的鮮血,沒有皮開肉綻的血腥,那就是一道簡單的整齊的傷口,窄窄的一條縫隙,卻不知道有多深,只透出妖異的鮮紅。這是什麼?!怎麼回事!我只感到天旋地轉,腦海裏和胃裏都不停地翻湧著,接下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了,一把推開應雪,自己也跌坐在地,想喊卻發不出聲音,雙手拼命地揮舞著,已經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識和行為。一切發生得太突然,站在後面的許飛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我和應雪都倒在地上,他才大喊著跑過來將我抱住。大家都被驚動了,顧天首先奔到我們身邊,看到他準備去扶應雪,我一下子喊了出來:“不要!——”

“她不是應雪!不要碰她!”我聲嘶力竭地喊著,渾身發著抖。應雪的身體側倒在地,眼睛仍然茫然地睜著,喉間的傷口也顯露了出來。絮兒啊地尖叫起來,幾乎昏倒在洪曉懷裏。我這才看清,那傷口一直從後頸拉到了前面,不!不是的,那是環繞著她脖子的一個完整的圈!此時她的頭倒在一旁,深深的傷口張得更大,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只想讓自己昏迷。渾渾噩噩中,我似乎聽見一些存在或者不存在的笑聲,又看見了那個夢中追逐我的人頭,然後就是不停晃動的應雪的臉,應雪頸上的傷口,那血紅的傷口越張越大,越來越深,像一條噴著火焰的巨大的裂縫,要將我徹底地吞沒……灼熱的氣浪向我撲來,可我卻跑不了,正在這時,一陣冰涼從額頭傳遍全身,我一個激靈,終於清醒過來。許飛正抱著我,在我頭上敷了一條冷毛巾。

“我昏過去多久了?”我問。

許飛道:“1個小時。但對我們來說,你們經昏迷得太久了。”

“我們?!”

“還有絮兒。她比你先醒一會兒。”是顧天的聲音。絮兒正縮在他的懷裏,半閉著眼睛。

“應雪……應雪呢?”我抑制不住的顫抖。

三個男生不約而同地沈默了。

“應雪呢!”我再問。雖然明知道答案也許很可怕,可我還是堅決地繼續問道。

“應雪已經死了。這你是知道的。”許飛緩緩的說,別過臉去不願正視我。

“那她的……她的身體呢?”我實在不想把那個冰冷和恐怖的形容詞用在曾經美麗活潑的應雪身上。我掙扎著從許飛懷裏坐起來,可是在剛才出事的地方,什麼也沒有。“難道你們已經……”

我還沒說完,洪曉就粗暴地打斷了我的話,道:“不是。是沒了。”

沒了?這是什麼意思?我本來就還沒完全清醒的頭腦又開始昏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知道。”許飛心疼又不忍地看著我。

“我必須知道。”我望著他,我的倔強他是知道的。我必須知道。

“顧天,你說。”許飛伸手將我攬住,似乎不願自己親口告訴我。

顧天沈重地歎了口氣。

“你們昏過去以後,我們檢查了應雪的傷口,可以確定地說,應雪早就已經死亡。她的傷口是完整的一圈,卻沒有流血,傷口的肌膚也沒有翻卷而是奇怪地平整。接著我們發現從一側的傷口裏露出一截絲線,是她戴的那根紅線。我看過,紅線沒有斷裂的跡象……也就是說,她的傷口極有可能就是這一圈紅絲線造成的,如果是的話,那就是活活的收緊,一直勒進去的,一直勒到頸椎骨……”顧天喘著氣,艱難地說著,而我則腦中空白一片。“你和絮兒昏迷,應雪的身體也開始變化了。我們……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在短時間內迅速的乾枯,萎縮,最後化為烏有。烏有……什麼也沒有了。什麼也沒有剩下……”顧天斷斷續續地說完,聲音已經哽咽。

“不可能!怎麼可能這樣!”我神經質地喊起來,“衣服呢?頭髮呢?難道都會化為烏有?!我不信!不信!”

許飛緊緊地抱住掙扎不已的我,也喊起來:“淺淺你冷靜點!這是事實!我們也不能解釋不能相信,但這都是我們親眼看到的事實!”

我終於不再掙扎,抱住許飛放聲大哭。“丫頭,振作點。”許飛也有些哽咽。“現在,我們必須離開這裏。”

“往哪里走?”洪曉的聲音也透著一些茫然。

“出山是出不了了。現在,我們只有唯一的一條路可走。”許飛道。

“老君觀。”許飛、顧天、洪曉,三個人一字一頓,異口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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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魔一體

神泉井處於山口和老君觀之間,也就是說,此去位於老君山主峰峰頂的老君觀,還有著一天的路程,而這一天當中會發生什麼,我們完全無法預料和想象。來不及悲傷,來不及恐懼,一重接一重的死亡狂濤已經將我們拍打得習慣於冷靜甚至麻木,互相扶持著站起來,偌大的林子裏就剩下我們五個寥落的身影。陳伯、歐陽、黃夕、應雪,一個一個神秘地消失或者死亡,而我們即將到來的命運,是否也會像他們一樣呢?

早餐是沒法吃了,就算有胃口吃,也沒有任何食物。許飛低頭看著我,問道:“能堅持嗎?”

“沒問題。”我努力擠出一個輕鬆的表情,回頭望向絮兒,她咬著嘴唇,使勁地點著頭。洪曉道:“現在又到選擇的時候了——我們走哪一邊?”去老君觀的路到神泉井是分了叉的,若沒有發生這些事情,走哪一邊是完全不重要的也沒有什麼區別的,但是現在我們真的不知道該走哪一邊,連續的驚嚇已經讓我們知道自己的身邊危機四伏。

許飛往四周看了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緩緩地道:“”當初我們選擇分開,卻兩邊都遇上危險,是不是意味著,其實我們無論怎麼選擇都是一樣?既然如此,那我們現在也無所謂選擇了。“

“呵呵,是啊。”顧天也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就隨便吧。我們該出發了。”他轉身揀起放在地上的背包背好,頭也不回地走上左邊的路。許飛牽過我的手,也跟了上去。

“等等!”我突然想起來,那一對我們認為有著奇異作用的玉墜還在我這裏,我趕緊將玉墜取出來,想把許飛的那塊給他。雖然上次看見玉墜合到了一起,可是還有著縫隙,男孩子的力氣大些,一定能掰開的。但取出玉墜一看,我們都愣了,托在我掌心中的玉墜儼然是一塊完整的玉,絲毫看不出有任何縫隙的痕跡。“這——怎麼回事?”我抬起頭,迷惑地望著許飛,又試著掰了一下,沒有作用。許飛仔細的看了看,最後道:“也許這是好事也說不定。既然這兩塊玉墜合成了一個完整的太極八卦,說明它也許在自覺地保護我們。它本來就是屬於你的,不要把它們分開。”他複又望著我,嘴角輕輕地泛起微笑:“而且,你也分不開了。”

我心中一暖,又覺得鼻頭酸酸的想哭,趕緊一推他,向他們追去。

分叉以後的路一直貼著湖邊蜿蜒而進,我們完全可以透過右面稀疏的樹木看到陽光下乾淨碧藍的湖面,因此不再像進山的路那樣顯得陰氣重重。然而,此去的一切對於我們來說是絕對陌生的,我們沒有向導,沒有在原始森林中求生的經驗和技巧,更沒有與邪靈對抗的能力,不管這條路是生路還是死路,無奈的我們都只能前進。現在,一起進山的九個人,只剩了我們五個,許飛,我,絮兒,洪曉,顧天,我們必須吸取這幾天來的種種教訓,盡最大的努力不讓悲劇再發生。一路上,我們不再像以前那樣沈默和驚恐,而是儘量輕鬆地分析討論我們目前的處境,尋找解脫的出路以及調整慘然的心態。不管怎麼說,這樣的轉變對我們來說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恐怖和死亡的陰影沒有像之前那樣在我們的內心猖獗橫行。

一直這樣走下去,到了正午,我們才覺得饑餓難忍,畢竟從昨晚到現在我們基本上沒有進食,這個時候我們已經快到了神泉井的另一邊了。洪曉主張停下來到湖邊休息一會兒,順便釣點魚填肚子。大家一致通過,離開小路下到一處平整乾淨的湖岸上。洪曉翻出魚杆和魚餌忙乎起來,我則靠在許飛懷裏,這兩天精神一直高度緊張,乍鬆懈下來,就感到昏昏欲睡。絮兒也一樣,顧天抱著已經睡熟的她不住的打著哈欠,只有許飛還挺精神地和洪曉討論著什麼。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聽見洪曉壓得低低的歡呼聲:“有了!”

我聽到他的聲音,不禁一振,許飛也把我晃了幾晃,睜開眼只看見洪曉正在小心翼翼地收線,魚杆已經被拉成了弧形。洪曉喜形於色:“許飛快來幫忙,好沈!是條大的!”許飛連忙上前去,兩人忙而不亂地操作著,與水底的大魚周旋起來。絮兒也醒了,我們幫不上忙,只能圍上去看熱鬧。洪曉道:“遇到這種大傢夥,就得和它耗,不把它累死,也要把它玩昏。”看來上釣的魚的確塊頭不小,只一會兒工夫,兩人便滿頭大汗,又不敢輕易提杆,生怕魚杆承受不住拉力而斷裂,落得兩頭空。

“已經誘到淺水區來了,許飛讓,我把它弄上來。”洪曉示意許飛不用幫忙了,我們緊張地看著魚線入水一帶的水域,果然,儘管湖水反射著強烈的陽光,一個黑黑的影子還是隱隱約約地在水下現出來。洪曉全神貫注地為最後的勝利做著準備,眼看時機漸漸成熟,洪曉運足了力道,剛要提杆,突然覺得手上一空,剛才巨大的拉力刹那間消失殆盡,他一聲“不好”尚未呼完,人已經被作用於自身的力道反彈得失去平衡,跌坐在地。我們錯愕之餘,還沒來得及去扶他,只聽嘩啦一陣水聲,一個黑色的物體猛地從水下騰出湖面,水花四濺。

“人!是……人!”不知是誰驚恐地喊起來。可是此刻,再也沒有一個詞比這個“人”更可怕了。我們第一個反應便是想逃,可是大家卻都像著了魔似的,死死地盯住那“人”,誰也邁不開腳步——那是歐陽,竟然是進山第二天就已經失蹤了的歐陽!

嘩啦啦的水聲漸漸的平息下來,我們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歐陽一動不動地站在水中,上半身露出水面,胸口插著一根完整的竹筍,破爛的衣服濕淋淋地挂在身上,手指節已經被啃噬得露出了森森白骨,眼睛的部位只剩下兩個大窩,洪曉的魚鈎正鈎在他的左頰上,把他的臉撕扯出一個支離的大洞。我們真的想逃,卻無法將視線從他深陷的眼窩移開,他已經沒有眼睛了,可我們卻知道他在冷冷地注視著我們。那種眼神,讓我們在極度的恐懼中顫抖不已。

“嘿嘿……”他突然發出一聲怪笑,搖搖晃晃地掙扎著向我們撲來。我已經被眼前的景象嚇呆了,只聽絮兒不斷地尖叫著,然後是三個男生的大吼:“快走!”我感到有人拉起我的手臂就往林中狂奔而去,身後是歐陽的怪笑和滴答不停的水聲。我們不敢回頭也不敢停下來,沿著上老君觀的路沒命地瞎跑,直到累得沒有力氣再挪動一步,才七歪八倒地栽倒在地。空氣中只有我們粗重的喘息聲在回蕩,這個時候除了呼吸,我們的身體已不能再有任何的動作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才一點一點的滲回腦子中,我只覺得胸口火辣辣地痛,喉管也似乎快被燒裂了。耳邊是他們此起彼伏的喘息。我快死了嗎?還是已經死了?我幾乎連思考都不能了,僅有的一點意識也被用於胡思亂想。昏昏中,突然心中一揪: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喘息聲?那絕對不是我們5個人所能發出來的!我一下子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昏暗,正在此時,一個模糊的人影在我的前面跳起來,接著傳來許飛略帶顫抖的聲音:“這是什麼地方?!”

我們都清醒過來了,大家靠到一起,值得慶倖的是五個人一個都沒有少。當我們的眼睛漸漸適應昏暗的光線,才看清楚,我們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跑進了一個山洞,洞口叢生的雜草遮住了大部分光線,所以顯得特別昏暗。

“姐……”絮兒無力地抓著我的手,我知道她很怕,我自己也是一樣。誰知她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頓時不寒而慄:“姐,你有沒有感到像有很多人在看著我們?”我還沒出聲,一旁的顧天就已低聲答道:“是的,我也有這種感覺,大家小心。”我明顯感到絮兒渾身都在發抖,自己也感覺到了,似乎四面八方都有眼睛在暗處盯著我們看,卻沒有動靜。三個男生護著我們,儘量地靠到一起,摸索著朝一面洞壁退過去,卻仍抵擋不住從內心深處彌漫開來的寒意。沒退兩步,突然間一陣涼風襲過來,山洞之中一般不會有太大的空氣流動,我向洞口看去,那些叢生的雜草居然一動不動,那麼風是哪里來的?我心下一駭,竟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大步。可是沒等我站穩,我便感到有一隻冰冷的手從背後搭上了我的肩膀。

“啊——”

我失聲叫出來,一下子向前撲去,跌到他們中間,聲調都變了:“有人!”我聽見他們倒吸了一口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空氣一下子凝固,我第一個反應就是歐陽追來了,可是接下來卻沒有一點動靜。半晌,顧天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啪的一聲,一點火光從他的手上燃起,那是一隻打火機,光雖然微小,卻足夠我們將周圍的環境看個清楚了。借著這光亮看去,大家不約而同地啊了一聲,原來,這並不只是一個山洞那麼簡單。

山洞的空間並不大,可是貼著洞壁全是一尊尊泥塑的道家神像,都是真人大小,我也看到了,剛才我後退的方向有一尊伸著右手的塑像,搭上我的肩膀的也就是這只手了,難怪如此冰冷。這些塑像顯然是當地農民自己修建的,劣拙的工藝和大紅大綠的顔色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越發的透出一種陰森和詭異。不知道是因為偷懶還是因為什麼原因,所有的塑像眼睛都很奇怪,沒有一個有眼珠,整個眼眶內就是一片白色,或圓睜,或半閉,可是就是這樣,我們仍能感到仿佛它在看著我們。

“難怪我們都有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原來是這些塑像。”洪曉道。

我一個個的看過去,又把這山洞整個打量了一下,皺著眉頭道:“奇怪了,這山洞並不大,而且是個死洞,剛才我怎麼感到有風呢?而且風好象不是從洞口刮進來的。”

剛說完,許飛就道:“有風嗎?我怎麼沒感覺到?”他們三個也看著我,點頭說明他們也沒有感到有風,難道是我的錯覺?我甩了甩頭,也許自己是精神太過緊張了吧。洪曉舉著打火機,慢慢走到那些塑像面前,我們則站在山洞中央沒動。洪曉沒走幾步,突然低頭去看他的腳下,像是踩到了什麼東西的樣子。

“這是什麼?”他蹲下去,火光照亮的地方,地面有一個小小的坑洞。顧天也走過去,看了看道:“是一個小洞,有什麼好奇怪的啊。”

“不是,你不覺得這個洞的形狀很古怪嗎?”洪曉撓了撓頭,一付若有所思的樣子。又指著地面道:“我有種感覺,好像在哪里看到過似的。”我感到身邊的許飛震動了一下,他兩步搶上前去,拉開圍在那坑洞旁的洪曉和顧天,臉色頓時大變。

“黃夕死的時候,地面上一個一個出現的坑洞,和這個一模一樣。我是跟你們講過的。”他盯著地上的那個坑洞,緩緩吐出這幾個字,臉色鐵青得怕人。

洪曉跳起來道:“難怪我覺著眼熟!”他舞著打火機,又躬下身去四處照著。“你們看,這裏還不止一個。”他在洞裏兜了一圈,最後回過頭來,望著許飛:“每個塑像的周圍都有5個左右這樣的腳印,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什麼?哼!”顧天咬著牙,狠狠地道:“說明了這個山洞早已佈滿了那惡鬼的足跡,我們的一切行動,都在它的算計之中。”

我道:“那為什麼它還沒有出現?它在等什麼?!”

“還記得我釣魚的時候說過的那句話嗎?這和釣魚一樣,可是現在我們是獵物,它在和我們耗,不把我們累死,也要把我們玩昏。”洪曉盯著深深插進地面的腳印,也惡狠狠地道。

“那現在我們怎麼辦?歐陽將我們逼到這裏,還不知道他追上來沒有,洞裏和洞外都有危險。”我道。許飛沒有回答我的話,卻突然問了一個我們一直沒有注意的問題:“你們覺得,我們看到的歐陽是真的歐陽嗎?還有你們看到的陳伯,他們都是失蹤後一段時間才又以某種形式出現,而我在另一條路上遇到的害死黃夕腳印又是什麼東西?我對照過,你們遇上陳伯和黃夕死亡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生的,我覺得很奇怪,以前陳伯說過,就算有冤鬼,而且這冤鬼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的話那也只有青姑一個,假設他說的都是真的,那為什麼我們會遇到這麼多?會不會其實惡鬼就是青姑,歐陽和陳伯只是被她引誘後失去心智來加以利用的工具?”

他一口氣說完,顧天也恍然大悟地道:“不錯,陳伯和歐陽的失蹤的確非常蹊蹺,這麼說來,我們遇到的一切都是青姑在作祟。”我突然介面道:“其實她在我們到了龍華的第一天就已經盯上我們了。”大家吃驚地望著我,我平靜地把第一晚住在陳伯家和第二天的事說了出來,又道:“我也是後來才想到是玉墜保護了我,大概這太極玉墜是她最大的絆腳石,所以她最先就找上了我,女孩子陰氣總是要重些的。我也很奇怪,照現在看來,她的能力似乎很強大,可為什麼當初卻不能抵擋半塊玉墜的紅光?可是到後來,她終於找到了一個有效的方法,就是把人一個一個地單獨引開,避開玉墜再下手。她甚至成功地讓我們分成了兩批進山,歐陽和陳伯只不過是她的嘗試,而黃夕則是第一個慘死。”許飛的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看著他,不忍心再說下去。洪曉卻接著道:“於是在重新分路進山的時候,她就操縱著陳伯來取淺淺的玉墜,而自己則直接找上許飛他們,害死了黃夕。陳伯因為玉墜的功力太強而沒有成功,她便又害死應雪,再驅使已經被淹死在湖中的歐陽追殺我們,而她,早已在這裏布下陷阱,等待我們的來臨。”許飛失神地笑起來,道:“那麼,真正的兇手已經現形了,那就是這些腳印的主人——青姑。”

絮兒突然啜泣起來:“我們沒有做什麼壞事啊?為什麼她一定要害我們,非要讓我們死不可?難道我們就沒有辦法回去了嗎?我們跟她什麼關係也沒有啊!”

我抱著絮兒,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說不清楚怎麼心裏一下子變得很平靜,一直以來的困擾著我們的謎團終於解開了,好象就沒有了那種深深的恐懼感,剩下的只是現在該怎麼辦而已。

“這裏不能再呆了。看樣子,青姑很快便會來了。”顧天頓了一頓,補了一句:“說不定,她一直都在,只是沒有動手而已。”一陣涼氣從腳底直往上漫來,我道:“那我們現在還是往老君觀去?”

“聽陳伯說,老君觀上是一直有道士的,這是我們唯一的希望了。”許飛道,“只要堅持到老君觀,我相信會有轉機的。另外,如果在外面再遇上歐陽,大家只管像剛才那樣跑,千萬不要停下來。”

我們應著,突然洪曉手中的打火機火苗歪了幾歪,噗地滅了。山洞中重歸於黑暗。我們聽見他啪啪地打了幾次,卻半個火星也沒有。我正想說話,只覺得胸口一痛,隱隱的有一種燒灼感,低頭一看,襯衣裏面現出一團微弱的火紅的光芒,逐漸變強變亮,也越來越熾熱。是太極玉墜!我驚呼起來,大家也都發現了,我把玉墜從襯衣里拉出來,只見綠色的玉墜已經變得通體火紅,像煉透了的金屬,發出的光芒更甚,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不好!玉墜在給我們示警,快離開這裏!”許飛大喊起來。然而已經晚了,在玉墜強烈的光芒照耀下,洞裏隨即發生的景象讓我們目瞪口呆。

玉墜發出的光芒映紅了整個山洞,顔色濃得像要滴出血來,所有的塑像沐在這血海之中,咧著嘴猙獰地笑著,只有一雙雙沒有眼珠的眼睛卻慘白如初。我們感到腳下的地面傳來細微的顫動,一種類似轟鳴的低悶的聲音從地面傳來,我不自覺的低頭下去,眼角的餘光卻似乎瞥到一尊塑像的頭晃了一晃,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抬頭看去時,那幾十尊塑像竟真的在活動,片刻間便揮舞著各自手中的利器從神座上一躍而下,蹣跚地向我們逼近。一時間,山洞中充滿著它們淒厲的嚎叫和怪笑,隨著它們的走動,塑像身上斑駁的泥土一塊一塊地脫落,而露出來的,竟然是一具具已經腐敗了的人的屍體!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立時撲面而來,幾乎讓人不能呼吸。可我們竟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突然間像被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我的心瘋狂地跳著,腦子裏閃過無數的亂七八糟的畫面,我們該怎麼辦?怎麼辦?我的玉墜,快救救我們呀!救救我們!

這個信念迅速地充盈了我的整個思想空間,我幾乎感到自己快要大喊出來。正在這危急的時刻,太極玉墜的光芒突然更甚,滿目的血紅中,一個小小的光圈從我的胸口透出,迅速的變大,懸浮到山洞中央,那是一個由炫目的白色光環和黑色陰影形成的巨大的太極八卦。接著只見太極八卦光環突地迸裂,化為道道隱約的白光往我們的四周飛散開去,一瞬間,那些屍體像是被白光無形的力量紛紛震飛,猛地彈到洞壁或神座之上,有的屍體立即碎散,而殘缺的肢體卻仍然不停地掙扎著,蠕動著,有的屍體則又爬起來,挪著步子,揮舞著兵器,似乎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在支配著它們一定要置我們於死地。

從塑像活動開始到這一刻,其實只是極短的幾秒鐘,錯愕之間,我們幾乎已經忘記了害怕,直到那些恐怖的屍體再度向我們進攻,我們才回過神來,而此時,身體的麻痹感也突然消失了。

“快走!”

三個男生在第一時間咆哮起來,拉起我和絮兒就往洞外沖去。洪曉護著絮兒跑在最前面,顧天拉著我,而許飛則跟在我身後。沖出洞口,強烈的光線頓時讓我們睜不開眼睛。我下意識地用手遮住雙眼,任顧天拉著往前跑,只感到地上的草木荊棘呼啦啦地從腿上刮過,傳來一陣陣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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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絕境逢生

我們不知道那些惡鬼跟在身後多遠的地方,又不敢回頭去看,總之那種難以形容的腐臭一直若有若無地縈繞在我們周圍,我們能逃出去嗎?能嗎?玉墜究竟能不能保護我們到最後?我在心中狂亂地問自己。而剛才危急之中,玉墜發出的太極光環是因為我強烈的意念而形成的嗎?它能感應到我的呼喚?如果是這樣,我們是不是就有救了?腐臭的氣息似乎在越來越濃了,我幾乎快被憋得喘不過氣來。沒跑多遠,我突然感到胸口又開始隱隱發燙,而在無邊的腐臭之中,莫名地好象又多了一股腥臭。這種感覺很奇怪,也許在平時,這兩種臭味也許都差不多,可是聞久了其中的一種,另一股稍微不同的臭味若加進來,立時便能分辨出來。我暗叫不好,一睜眼間,透過指縫望去,當下驚得大喊起來:“絮兒小心!”

絮兒跑在我的前面,我睜眼時,正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從她和洪曉前面的荊棘中閃出來——赫然是我們以為已經擺脫了的歐陽!他幾乎沒有任何轉折的動作,一出現,就直向絮兒撲來,一手抓向自己的胸口,猛地拔出那根插在心臟部位的竹筍,瘋狂地揮舞著,準備刺向絮兒。

“絮兒——”幾個人同時驚叫起來,正在奔跑中的洪曉和絮兒眼看就要和歐陽撞上,卻一下子無法收住身形,而歐陽則呵呵地獰笑著猛撲而來,高舉著竹筍,如同舉著鋒利的刺刀,無論是絮兒還是洪曉,幾乎都無法避過他勢在必得的殺戮。絮兒!怎麼可以!我拼命地往前沖去,不,我絕不能讓絮兒受到傷害!然而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見洪曉突然伸手將絮兒推倒在路邊的草叢中,自己則被慣性推動著又往前踉蹌了幾步,而同時我的身邊兩道人影迅速地掠過,顧天和後面的許飛已經沖了上去。

此時,我胸口的玉墜也越來越紅,越來越燙,天啊,快救他們,快啊!我急得直掉眼淚。然而剛才太極光環的景象卻仍然沒有出現,前面的洪曉剛站穩,一抬頭時歐陽已經刺到了他的近前。電光石火之間,顧天一個飛身將洪曉撲倒,壓在身下,而已經撲到他們面前的歐陽高舉著的竹筍,也在那一刹那狠狠地刺了下來。

“不——”我和絮兒的驚叫響徹了整個林子,眼看著慘劇就要發生,我們卻無力阻止,玉墜已經紅透,可每次都拯救我們于危急中的紅光卻始終沒有閃現。為什麼?難道我們注定命絕於此?絕望間,只見顧天猛然被身下的洪曉推開,那根邪惡的竹筍當空刺下去,直直地插進了洪曉的胸口,鮮血頓時飛濺開去。得手的歐陽匍匐在洪曉身旁,貪婪地注視著洪曉汩汩直淌的熱血,接著又仰天大笑起來,腐爛殘破的臉頰上沾著斑斑血跡,看起來無比的可怖。

洪曉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雙手握著那根插進自己胸口的竹筍,拼足了最後的力氣叫著:“你們快走!快走!”此時被他摔出去的顧天已經翻身爬了起來,許飛也已奔到他們身旁,兩人悲憤地怒吼著,幾乎是同時撲向已經化為惡鬼的歐陽。天啊,他們想做什麼?我呆立在原地,再也沒有力氣動彈,眼前血腥恐怖的場面和他們不計後果的行動讓我的思維完全停止,我只能這樣看著,甚至無法閉上眼睛,任由事態瘋狂地發展。

正在這時,一道熱流從胸口注入我的體內,我猛地一顫,全身的血液頓時如沸了一般翻騰起來,我不由自主地揮起雙手,感覺自己像要被這熾熱的溫度燒毀,而雙手一揮起,我看到眼前自己的雙掌竟不知什麼時候已變得通紅,就像那玉墜通透著紅光時的模樣,甚至連手臂也隔著衣袖透出隱約的紅色來,歐陽面對著咆哮的顧天和許飛,正作勢欲拔起洪曉胸口的竹筍,再度用它來作進攻的利器。說時遲那時快,數度出現的紅光再度陡然大盛,短暫的失去視覺之後,歐陽已經在紅光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顧天和許飛一下子撲空,都跌到了地上。而我則呆呆地站著,茫然地望著他們,頭腦像經過了一次洗滌,變得空白一片,直到遍體的灼熱漸漸冷卻下來,才渾身一軟,倒在地上。

絮兒已經昏了過去。許飛和顧天頹喪地坐在洪曉的身旁,洪曉的眼睛仍然怒睜著,已經停止了呼吸,半張的嘴唇似乎還在艱難地說著讓我們快走。我的思維逐漸的恢復,卻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幕,不可能的,洪曉怎麼會死呢?剛才還好好的人,怎麼會一下子就死了!我看著洪曉慘白的臉,無意識地拼命搖著頭。歐陽已經消失了,那恐怖的一幕就像是一個噩夢,而我寧願相信那是一個噩夢,可是深深插在洪曉胸口的竹筍卻又昭示著那不過是我的自欺欺人,洪曉死了,鮮血流淌了他的一身,他死在了歐陽手裏,不,他是死在青姑的手裏!死在了那個已經冤死了千百年的厲鬼手裏!

我的眼淚瘋狂地滴落,顧天也是滿臉的淚痕,伸手為洪曉闔上了雙眼。許飛一直看著洪曉的臉,握著他沾滿著自己的鮮血的手,他沒有哭,可我知道他把眼淚都咽進了自己的肚子裏,我知道他此刻有多麼的痛苦和悔恨,洪曉和顧天是他最親密的朋友,現在洪曉不在了,顧天呢?甚至還有我和絮兒呢?誰也不知道青姑又會在什麼地方窺視著我們,策謀著用什麼樣的方式來奪取我們的性命!

危險終於過去,卻再一次付出了生命的代價。我們守在洪曉的身旁,每一個人的心都在巨大的痛苦中接受煎熬。許飛和顧天一動不動地坐著,緊咬著牙關,臉色發青。我無力地摟著絮兒,淚水無聲無息地濕了整個臉頰,剛才的一幕幕不斷地在眼前重現,如果我的信念再強一點,如果紅光早一點出現,如果我們沒那麼大意地忽略來自歐陽的威脅……洪曉是不是就不會遭到這樣的不幸呢?太多的如果讓我的悔恨瘋狂地膨脹。如果我們當初沒有選擇老君山,如果沒有住在陳大伯家中,如果玉墜最初發出紅光示警時我們就離開龍華,如果……那麼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陳伯,歐陽,黃夕,應雪,洪曉,他們就不會一個個的離我們而去,死亡是完全無法挽回和後悔的,決不可能再重新開始,這才是我們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如果沒有當初的選擇,我們一定不會踏上這樣的不歸路!

我的眼睛已經完全模糊了,腦海中混亂地翻騰著無數思想的片段,我真的不願想,卻又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麼久沒有進食,沒有好好地休息,連續不斷的來自死亡的恐怖和威脅已經讓我精疲力盡。現在洪曉也死了,我突然有些木然地覺得,死亡其實也不是想象中那麼可怕,死就死吧,人一生下來就一步步邁向死亡,既然一定要死,還不如早點死掉,總好過在這樣的境地裏承受這些可怕的東西!我不想動了,也沒有力氣再動了,就這樣吧,就在這裏等死,反正都是要死的,我受夠了!我抬頭望著模糊的天際,毫無意義地發出一聲冷哼。

就在這時,懷裏的絮兒輕輕地動了一下,呻吟起來。這呻吟讓我一個激靈,在混亂的意識中一下子清醒了。

“絮兒,絮兒。”我搖了搖她,聲音好象已經不再屬於自己。

她慢慢的睜開眼,無神地望著我,許久,她的表情才從茫然轉為迷惑,再由迷惑變成驚惶,變成恐懼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猛地坐起身來,緊緊地抓著我的雙臂:“洪曉死了!洪曉死了!姐——為什麼?為什麼?!”她拼命而又無力地搖著頭,淚水奪眶而出。我一下子抱住她,心口卻像被堵塞了一般,哽得我什麼也說不出來。然而我立即想到,不能再讓絮兒看到洪曉的屍體,她承受不了的。是以我更緊地將她摟在懷中,不讓她有機會轉頭望向他們的方向。而我自己則向許飛他們看過去,卻沒料到,這一看之下的景象,讓我駭然大震。

許飛和顧天仍然守在洪曉的身旁,但許飛卻不再握著洪曉的手。他們的臉上的神態也摻雜著難以描述的複雜表情,我看著許飛的眼睛,知道一定會有什麼即將發生,或者正在發生。果然,洪曉的身軀似乎動了一動,或者之前就在動,只是我沒有注意到而已,慢慢的,他的全身似乎都有那種細微的動作。洪曉不是已經死了嗎?難道他還活著?我吃驚地睜大了雙眼,可為什麼顧天和許飛卻沒有任何高興的神情和舉動?但是緊接著我就知道是為什麼了。洪曉並不是在動,而是一種變化讓他的屍體出現了“在動”的情形。在極短的時間內,洪曉的身體像是被突然抽去了所有的水份,逐漸變得乾枯,並迅速地萎縮,這種萎縮引起了衣服的塌陷,這也就是為什麼剛才我以為他在動的原因。此時,洪曉的屍體看起來就像是一具木乃伊,然而卻並不僅止於木乃伊,他還在繼續地萎縮,連衣服也開始皺成一團,卷在一起,不斷地縮小,縮小,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呆呆地看著,忍不住渾身發抖。天啊!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當初他們不願告訴我應雪是什麼消失的了,剛才的洪曉,一定和應雪消失時的情形一樣!如果不是這幾天來我的神經已經變得足夠的堅強,這樣的景象一定會讓我瘋掉的。畢竟那不是什麼動物或者植物,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是我們朝夕相處的最好的朋友!而我們卻什麼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然後結束!

許飛失魂落魄地站起來,顧天卻仍坐在地上,癡癡地看著剛才洪曉躺過的那片土地。如果不是洪曉在最後的關頭推開他,那麼此刻坐在這裏的人就應該是洪曉了。絮兒還在我的懷中嗚嗚地哭著,我緊緊地摟著她,多少有一些安慰,幸好剛才沒有讓絮兒看見那一幕,否則我真不敢想象結果是什麼樣子。我扶起她,跌跌撞撞地向他們走去。

“姐。”絮兒突然站住,問道:“洪曉……他的屍體呢?”

我一愣,我不願意讓她知道真相,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許飛抬起頭,緩緩地道:“我們已經把他埋葬了。”說罷朝我望來,嘴角牽動了一下,似乎是想擠出一個笑容,卻歸於失敗。而我卻明白,他一定是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才會這樣騙絮兒。絮兒是我們彼此最喜愛的妹子,我們都必須竭盡全力去保護她。

許飛轉過身去,對還發著呆的顧天道:“我們走吧。”

顧天仍然一句話也不說,許飛伸手去拉他,他也不動,最後還是許飛強行將他拽起來,我們才能重新往要去的方向前進。我們都知道顧天在想什麼,他心裏難受,我們也一樣。然而事已至此,我們惟有選擇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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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望的勇者

黑山姥姥門下二弟子

第十章 一線生機

此去老君觀,估計還有一半的路程,太陽已經開始西斜了,如果在天黑之前趕不到老君觀,我們就只有露宿在森林裏。可我們攜帶的所有東西,帳篷,工具,衣物等等都已經丟得乾乾淨淨,就算沒有青姑,在原始森林裏露宿的危險也是不言而喻。更何況,在青姑越來越倡狂的情況下,單單指望玉墜能保護我們是不太可能的。所以,無論如何,今天我們必須要趕到老君觀。

然而,很快我們就知道這個目標是實現不了的了。

危險帶來的恐懼和失去至友的悲傷一旦稍稍退減,饑餓與疲憊便瘋狂地襲來。好幾天粒米未進,在巨大的驚恐和悲痛中疲於奔逃,我們的體力和精神都已經一而再再而三地透支,此刻,洪曉的死亡帶給我們的前所未有的打擊,使得支撐著我們的信念開始搖搖欲墜,許飛和顧天已經明顯的步履艱難,而我和絮兒兩個女孩子,更是在堅持著走出一大段路之後,跌到地上,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我走不動了,走不動了……”

絮兒軟軟地倒在地上,閉著眼睛喃喃地說著,乾裂的嘴唇一片慘白。我靠著一棵樹勉力坐著,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看著她,自己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現在,我連將自己的脖子支起來的力量都沒有了。

許飛攙著顧天也終於停了下來。自從洪曉死後,顧天就完全失去了生氣,一直都這樣失魂落魄地,一句話也不說。許飛扶著他坐下,才轉身踉蹌地向我走來。

“丫頭,沒事吧?”他伸手撫在我臉上,心疼地看著我,我翕動了一下嘴唇,努力地想擠出幾個安慰的字,卻完全發不出聲音來。許飛的手上傳來一陣微微的顫抖,接著將我攬進懷裏,良久不語。我們真的太需要休息了,哪怕是一小刻的鬆懈都好。這個時候,什麼青姑,什麼厲鬼,統統的滾開去吧。我昏昏地想,就算是青姑真的追來了,自己能死在許飛的懷裏,也沒有什麼不好。

我們就這樣相互依靠著,不知道究竟在這樹下呆了多久,力氣慢慢的回到了體內,儘管饑餓仍然折磨著我們的神經,但比起剛才來,確實已經好多了。可是我仍然不願意動,如果這一切只是一場已經過去了的噩夢,那有多好,我就可以這樣一直地賴在許飛懷裏,能賴多久,就賴多久。

我迷糊地想著,突然聽到身旁的絮兒喃喃地在喚我,許飛抬起頭來,問道:“怎麼了?”我轉頭看見絮兒,她正掙扎著想坐起來,許飛趕緊去扶住她。

“姐……水……我想喝水……”絮兒努力地睜開眼睛,視線卻在空中遊移著,集中不起來。我一陣心酸,又是茫然,道:“水……哪里去找水呢?”本來是低低的自語,不料絮兒竟似回答我一般,軟軟地抬起手臂,往前路一指:“水……那邊……我聽到了……”

我有些吃驚,望向許飛,他正皺著眉頭,凝神聽著,我也靜下心來仔細聽去,果然,絮兒指的方向,有絲絲細微的流水聲傳來。在此刻,這聲音簡直比仙音神曲還動聽,我的精神頓時為之一震,許飛也顯然聽見了,本來鐵青的臉色一下子因為激動而紅潤了起來。

“走!去找水源!我們快走!”許飛幾乎是跳著去將顧天拉起,我也扶著絮兒站起來,對水的渴望像一線生機注入了我們的身體,如果不是有了這動力,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拖動沈重的雙腿繼續往前走下去。

我早就注意到,在越過神泉井之後,山路就已經開始崎嶇了,坡度也明顯的增大,這便是登頂的信號。路的兩旁,嶙峋的怪石和枯瘦怪異的樹木越來越多,氣溫也越來越低,正是流火的天氣,陽光覆在身上,竟是涼涼的感覺。而這山中也像突然之間冒出來無數此起彼伏的陡峭的山峰,腳下的路不再是在森林灌木中蜿蜒,而是在險峰疊嶂中迂回,這和先前的景象,是完全的兩樣,在這樣陌生的環境中一路磕磕絆絆地走著,我們既緊張,又滿懷著對生的渴望。

我們沒有聽錯,那流水聲是實實在在地存在的,我們一步步往前,水聲就一點點增大,而更令我們驚喜的是,從我們聽到的聲音來判斷,水源並不是我們最初想象的小溪之類,而極有可能是一個瀑布!

許飛的腳步明顯的加快起來,一路拖著顧天往前走,絮兒的臉上也有了些神采。路兩面都是陡削的山崖,使得我們像置身於深谷之中,轟鳴的水聲仿佛就近在咫尺,可是幾番峰回路轉,仍然不見蹤影,只覺得路逐漸的難走起來,空氣也越來越濕潤。直到在一個山峰腳下猛地往左一轉,狹隘的視線才陡地開闊了,我們尋找的水源也已毫無遮攔地現在我們的眼前。

那果然是一幅中型的瀑布,從左邊的峰頂飛瀉而下,彙成一個不大的湖泊,貼近瀑布處的山壁一帶灌木叢生,卻絲毫擋不住我們的視線。只見瀑布入水處陣陣白色的浪花翻騰飛濺,而離瀑布稍遠的湖水則清瑩透徹,我們幾乎是歡呼著奔到湖旁,拼命地將水捧入口中,澆到臉上,身上,生怕這水原來是幻覺,轉眼就不見了。

“魚!姐,好多魚啊!”絮兒簡直像是恢復了平時的精神,興奮地大叫起來。

我睜開被水迷糊的眼睛一看,腳下的湖水中,果然有無數半大的魚兒在遊弋嬉戲。我一陣激動,還沒來得及開口,許飛就已經跟著叫起來:“快抓!快抓!我身上還有打火機和刀,今天有得吃了!”我和絮兒又是一陣歡呼,幾個人跳進湖裏折騰了好一會兒,終於抓起了不少魚。在絮兒和許飛忙亂的當兒,我才注意到,顧天喝了幾口水之後,就一直坐在岸邊,面無表情地看著湖水發呆。我心裏一沈,走過去坐到他旁邊,看看他,又看看在湖邊忙碌的絮兒和許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沈默了許久,最終我還是開口了:“顧天,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歐陽,黃夕,應雪,更多的是洪曉。我們也想,可是這些天發生的事,根本不是我們所能理解和掌控的,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哪怕最終是死,我們也得盡自己的努力去抗爭。現在只剩下我們四個人了,你這樣子,我們很擔心。這不像我們熟悉的顧天,你知道嗎?”

水流的聲音太大,我不敢確定他究竟聽清楚沒有,我一直望著湖面,靜靜地說,其實連自己的頭腦裏也是一片空白,說完了,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這些話,有說服力嗎?連我都覺得那麼蒼白無力。轉頭看他,還是那麼的面無表情,一種渾濁從他的眼神裏彌漫開來,灰暗得可怕。我突然有了一種寒冷的感覺,這個顧天,還是顧天嗎?他究竟想要怎樣?!我仍然坐著,卻不能控制身體微微地開始顫抖。我不再開口,顧天也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夜晚又要來臨了,在解決掉饑餓之後,我們才終於有了精力去思考和討論目前的處境。顧天在我們的逼迫下勉強吃了一條魚,接著又是沈默,只有我和絮兒、許飛在不停地說著。

“現在不知道離老君觀有多遠,如果天黑之前能趕到,那是最好。就怕天黑前趕不到,路上留宿,又不知道會有什麼事發生。”許飛的眼神有些閃爍,語氣沈重。

我道:“多耽擱一晚,便多一分危險,何況,現在我們什麼宿營用具也沒有了。”

絮兒道:“我也想早點到老君觀,可是天快黑了,想走夜路也不行啊,我們不熟悉路,又沒有可以持久照明的東西。”

許飛抬眼望了我們一下,欲言又止。我道:“你有什麼話,就說吧。”許飛無意識的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朝瀑布的另一邊走了幾步,道:“來,看看我們的處境吧。”

看著他的表情,我突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幾步追到他身旁,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剛才找到瀑布的喜悅使我們完全忽略了這裏的地形,只覺得眼前一下子開闊了起來,卻沒有去注意和想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開闊。我們來的路上,山腳一帶幾乎都是峭壁,忽地往左轉了一個大彎,左面和後面當然仍是高高的山壁,前面也有大片綿延的群山,但是,現在我們才發現,這群山是需要我們俯視的!站在許飛的位置,我們看清了,越過這瀑布和湖泊,路竟然轉而延伸到了左面的峭壁之上,右面,赫然是深不見底的懸崖。

許飛苦笑道:“我也是剛才揀柴木的時候,才發現的,可是我當時沒有告訴你們,我希望我們僅有的一點喜悅和希望長一點,再長一點。但是,再大的喜悅和開心,總有過去的時候,何況我們的苦中作樂。”

我木然道:“那現在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許飛轉過身來,看了我半晌,一把將我攬進懷裏。“對不起,丫頭。我是不是讓你很失望?這幾天來,我做得太糟糕,太糟糕……”他喃喃地說著,我抱著他,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沒有,你已經做得夠好了。真的。”我一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

絮兒也走了上來,怯怯地拉我的衣服:“姐,我怕。我們怎麼辦啊?”我從許飛懷裏抽出身來,正要和她說話,猛然間看見顧天站在絮兒身後,一抹笑容正在他臉上一閃而過。我心裏一驚,可他的眼神又越過我們,直盯著那萬丈懸崖。那一刹那,我終於明白他在想什麼了。

“顧天!”我失聲喊道,可接下來我該說什麼呢?我說了,有用嗎?自從洪曉死後,顧天就一直沈默不語,可現在,他的眼裏竟充滿著一種詭異的熠熠光彩,看著他的眼睛,我不寒而慄。但這種光彩也如他的笑容一樣,瞬息即沒。

“怎麼了?”許飛問,他和絮兒顯然都沒有看到剛才顧天的表情。

“沒什麼。”顧天突然開口說道,隨即又沈默了。我看著他,也不再說什麼。

許飛抬頭看看了天色,歎了一口氣,道:“看來,我們今天只有留在這裏了。在峭壁上走夜路太危險,恐怕不用等青姑來,我們自己就沒命了。”我點頭道:“也是,既然如此,我們還不如留在這裏,正好恢復體力,我們太需要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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