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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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許許多多的人在問著,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也常在想,自己這樣究竟

算不算是個人,活在人世間的每一天,哭與笑都還太清楚,在這個被掩蓋、唾罵的過

去中,似人非人的存在。



序曲【遺忘最初】



被遺落在水中的是誰?這拾不起的記憶,無法回想,究竟曾發生了什麼事,銀色的花朵
灑上了鮮紅,如此景緻,為什麼有著恐懼的滋味,又攙雜著濃濃的悲傷。為何過了這幾
千年,腦中徊蕩的依然只有那開滿山谷的銀花,與花上的鮮血珠露。

從前的自己一直在等待,只因為相信約定的人會來,即使早已忘記是與誰下的約定,帶
著滿滿的懷念與信任,靜默的歲歲年年,不知秋冬的守著約。看過了山崩、地裂、天塌
與水患,我依然望著天,請求這樣的震撼能夠讓回憶更清晰,但結果總是失望,開始害怕
這種永恆不死,卻又無可期待的生命。

絕望與悲哀侵蝕著思緒時,究竟是何處流瀉著,這時而澎湃如怒濤,時而潺潺若小溪的
琴聲。竟讓我如死水般的生命,激起了一波波的漣漪,曲聲中有著對各種生命的詮釋,
我開始一天天、一天天的戀慕起這迴蕩著山谷的悠揚樂聲,也越來越想離開這裡,踏
入傳頌美妙樂曲的聚落。

等待的心已經改變,當琴聲又再度響起,一顆跳躍不已的心,已承受不住好奇與思念
的衝擊,即使已了解冒著何等危險,也已暗自下了決心。

我掙脫千年來保護著自己的石壁,輕輕跳上數百呎的懸崖,靜靜的聆聽;假想自己被樂
聲擁抱,多想再靠近一點、多想再聽一點,就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踏入人類疆土的
第一步時,琴聲停歇了。

拖著失望與無奈的腳步回到石壁,武羅已在石壁旁等我了,武羅是岐山的山神,自祂將
瀕死的我由水中救起開始,這千年是祂一直照顧、守候著我;祂不是女神,卻比任
何一個女神都美,嬌柔的聲音,纖細柔美的五官樣貌,充滿野性的豹皮裹身,襯得祂白
晰的肌膚更加明亮,每當有人接近山中禁地,或是我棲身之石壁,祂就會變化為獵豹或鬼
魅將之驅離。

我時常問武羅,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生物,為何與山林中其他的動物
如此不同,那麼我跟人類,又有何不同?武羅卻總是什麼都不肯說,只告誡著我:「
人是可怕的生物,他們以狩獵為樂,會殘酷的殺死所有在山裡的動物。」

我知道武羅總為我好,才會諄諄告誡,這樣的行為,必然讓武羅生氣了,但就
算是愧疚、難過...心中卻依然堅定無比的想著,明天、明天一定要再近一步。

我又離開了石壁,躲在懸崖邊的石亭後,總算能夠看清是誰彈奏著悠揚的音符;他
端坐於竹席上,前方放著一個木製的長盒子,上頭嵌了幾條絲線,聲音是從盒子中
溢流出的,飛逸的紫衣,彷彿配合著音符跳動;俊秀專注的神情,似乎也在雙指勾
勒之間或傾或仰、或哭或笑。

就這樣過了一年、兩年....,我天天站在懸崖旁等待,紫衣少年也從未讓我失望,卻
在那天後就未再見過武羅,或許武羅覺得,我不值得祂擔心而離開了吧!然而這也有些
許的異樣,即使武羅正生著我的氣,也不該離開祂所守護的岐山,不辭而別,我有些略
的慌張,也更加發現自己的無能,失去了武羅,我什麼都做不到,這種無力感,在深夜
靜心自省時越發明顯。

距離武羅消失,已經六年了,紫衣少年亦五天未曾出現,我的生命成了一片荒涼,好
想好想聽聽少年的琴聲,好想好想能再次靠在武羅懷裡,滿山滿谷的空洞,裝載著我
深深的寂寞。

我離開了石壁,卻不是前往懸崖旁等待,這是我第一次步下岐山,卻是帶著心慌與
茫然,連自己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最初只是一陣帶著白砂的風,沒有形體,也不知何
謂樣貌,然後在路上看到各種形態的獸,我就變成了那樣的獸,直到遇見下一種為止,
直到那一天,我終於再次看到人類,他們讓我想起了紫衣男子,還有最讓我掛心的武羅。

岸邊有許多女子蹲坐著,用木棍垂打著衣物,這可真是有趣極了,我忍不住好奇的想一窺究竟,
卻在水中驚見了武羅,這當然令我狂喜不已,未曾細想,雙手一張便撲向武羅,
武羅當然沒抱著,我卻反落入水中搞得全身濕透,還清楚的聽見婦女們輕蔑的笑聲,
那樣可真狼狽不堪啊!或許是太想念武羅,不知不覺中,我竟化成武羅的樣子,
卻完全都不曾發覺,還將水中倒映的自己,當成是武羅,如今想來,
時的傻樣還真是愚蠢得可笑!

不久之後我就發現,原本就是雌性的我,似乎比武羅更加嬌媚、纖柔,那時的我,
當然是快樂的,且開心的決定,要使用與武羅相同的這副樣貌,開始了一段嶄新的生命。

從那天起,我開始進入人類的領域,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村落,人們的眼光充滿了複雜
,每個人都不一樣,這種感覺很討厭,有些男人的眼,像看見食物般的饑渴,卻更多的是失了神,有些女人的眼,充滿了嫉恨,恨到骨子裡的眼神叫我發麻,但更多的是羨慕。

武羅很美,我知道,但是從未想過人是這樣複雜的動物,山裡的動物是不會對武羅
有種情緒的,是我小覷了人類,他們的心思比我想像的還要深,還要多變。

--序曲--


[ 本文最後由 宇文曦 於 06-7-10 01:46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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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吾為蘇女】



忘記走了多久了,只記得是有點漫長的時間過後,我來到了一個不算大的村落,小小的土屋、簡陋的石牆,不是個富裕的聚落。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地方,美麗的女子很多,他們也自我冒然闖入村莊開始,就展現著熱情與溫馨,從未對我感到敵視或排斥,這種感覺很好,我好像終於遇到了值得停駐的村落,友善與歡樂讓我感到舒服,這裡的女子充滿熱情與活力,於是我做了武羅最討厭的事-交朋友,武羅討厭跟人類打交道,但是我卻用祂的面容交了朋友,或許武羅會生氣吧!但我喜歡這裡,也想讓武羅喜歡,好想讓他知道,我在這裡的生活很快樂,雖然跟我所走過的許多村落相比,這地方用人類的話語來說,應該叫蠻荒,但是我喜歡這樣,沒有太多心機與深遠的眼神,每個人的眼神都是映著蒼穹的明朗。

那時的我,不太會說人類的話語,也沒有名字,除了笑與各種表情,可以表達我的心情之外,就只能跟著她們跳舞,舞出我滿心的歡樂,其餘沒有其它能與他們溝通的方式,於是她們圍在我身邊,告訴我,她們要為我取一個名字;我從來都沒有名字,武羅叫我「狐」,但山裡還有其他的狐,那不會是我的名字,不是專屬於我的,我很想要專屬於我的名字。


她們願意給我一個名字,一個只屬於我的名字,這或許是我數千年來最值得歡喜的事了;她們說我很美麗,要給我一個代表著美麗的名,她們告訴我,「妲」在她們之間代表著無與倫比的美,她們要將「妲」這個字送給我,作為我的名,而我是無依的,只能靠自己,所以「己」是我的姓,於是「妲己」成了我的名姓,那讓我覺得自己真的像個人,實實在在的存活在人群之中的人。

族長說這裡的每個人都該有父母,就算父母去逝,也知道自己所該繼承的氏族,沒有子女的他願意成為我的父,而我也必需誓言為他盡孝,我不懂孝是什麼意思,但是我知道,當他百年作古之後,我還是一絲一毫未曾改變,所以竟應允了這樣的荒唐,對我而言當時的所有,皆是一閃即逝的星光,無需掛心,卻忘了星星之火亦可燎原,在不知不覺中,我已踏入了陷阱,一張命運羅織的黑網。


這個部落稱為「蘇」,成為族長的女兒後,我的名字上又多了一個稱號,於是我成了「蘇妲己」,不是討厭的事,但是不能明白為什麼稱號一定要擺在名之前,我喜歡我的名,那是稱讚著武羅之美的字,稱號不該超越它。

我的人類父親、母親,教了我許許多多的事,包括語言,還有充滿歡愉與美感的舞蹈,也賜給我每一餐的溫飽;其實我不需要食物,在石壁上過了數千年餐風飲露的生活,我依然存在,但是我喜歡父親、母親,喜歡他們所為我準備的一切事物,所以我願意為了他們,吞食那充滿死亡氣息的肉類、包括狐肉,我的獸族們,請原諒我這帶著血腥的自私。

如果不要讓我看到那殘暴的戰爭,我會對人類一直保持著美好的想法吧!但是那一天還是來臨了,因身為族長的父親大人,拒絕再對需索無度的商國繳納貢品,於是鮮紅的血、瀰漫風中的腥味,伴隨著商國大軍來到。濺灑在面前的朱紅,與淒厲的叫聲,叫我心驚膽跳,而那皆來自於我的好友們,還有我的...母親。

---吾為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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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在劫難逃】



這個部落原本就不富裕,因為偏遠貧瘠的緣故,每年能夠生產的作物寥寥可數,商國卻又像個無底洞般不停需索,迫使大家只能食用乾肉製品,或是劣質農作,或許是人民的憤怒已達到了極限,父親亦再忍無可忍,便群起反抗,期望讓帝王聽到人民的悲鳴,但這已證明是個錯誤的決定,我們的意念也許傳達不到商帝王耳中,也或許這便是商帝的解決之道,總之,怒鳴換來的是無盡的殺戮。


在染滿鮮血的大軍面前,我看到父親悲哀的眼神,或許他正在後悔,後悔自己未仔細衡量骨氣與血肉之間的重量,後悔衝動與血氣方剛;若不反抗,即使再難過,總是大家都還活著,彰顯了心意,卻換來一具具的屍體,究竟值不值得? 但那都不重要了,因為重要的事物已被毀壞殆盡。

我看到父親的視線轉向我,我很想撇過頭不要看,或者回歸沙塵隨風飄散,但是終究還是無法這麼做,友誼與短暫的親情,讓我的腦失去了運作的功用,只是靜靜的站在他的面前,耳裡聽著商軍在毫無作用的石牆外叫囂,眼睛直視著那曾經把骨氣看的比性命更重要的父親。

父親跪坐在我的面前,請求我的原諒與幫助,他看起來很悲傷,而我只覺得一切變得很詭譎,無法相信自己能夠給予什麼樣的幫助。


「救我們吧!妲,請求你為了這個村落,成為帝王的妾。」

自那句話從他嘴裡說出口,而我含著淚,輕輕點下了頭,這個時代也就此開始異變,我們踩進了陷阱的腳已抽不開,人世間的萬般劫難從此而生,然而或許,在我踏出石壁之時,命運就已展開運作,織成一張張綿密的網,要這深陷網中的一切,萬劫不復,如果這場殺戮皆是天意,而我注定成為拜天的祭品,那麼這場血腥,必然就是讓祭品走上祭壇前的階梯。

「請讓我們與妲姐姐一同前往吧!絕不能讓妲姐姐一個人為我

們冒險。」在迷亂中,我聽見嬌柔而堅定的聲音,這美麗的聲音,

現在已經成為我這千萬年來,不能忘,也忘不了的天籟。


是琴心與荷雪! 我在蘇部落中最要好的朋友,亦是為我取名的重要推手;她們能夠在漫天血海中逃過一劫,實在讓我開心不已,而她們的堅定與重情,更是讓我感動至心,只是這樣的兇險,又怎麼能讓她們與我一同承受呢!人生短短不過數十年,對我而言,就算須伴商帝終老,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然而她們花樣年華如此短暫,怎堪與我同赴宮闈,可知這一去,或許再無回頭之時。

我噙著淚,用迷茫的眼看著她們堅強的眼神,竟輕輕挑起我心中的最無助的那一環,是的,我需要朋友、需要陪伴,而且是迫切渴望脫離孤寂;只因為一念之間的自私,便讓他們也陷進了這場漫天捲地的風暴中,我知道自己這麼做是有罪的,然在當時,我只是單純的期望有人相伴。

我們相互為對方穿戴華美的衣飾,我輕輕搽上桃色頰彩,抿著櫻紅的雙唇,穿上如茵碧綠的長掛、戴起嵌著翠玉的額飾,琴心穿著雪白的絲衣,紅通通的臉頰,折射在她滿身的銀飾上,將白絲染成了一片淡淡的紅粉,看不出心中是羞怯或是憤恨,荷雪舉起銅鏡,上面倒映著的,是我與琴心冰冷的表情,我默默看著穿著一身紫衣的雪荷,她雖嬌柔如昔,卻多了一份堅強的光芒;鏡光照耀著我們三人的美豔,也照映著我們的未來,多希望那時緊緊握著的手,永遠都不必放開。


坐上被商軍團團圍住的紗轎中,看著這個曾經帶給我歡樂,也是推我入地獄的地方,百感交集卻再無法眷戀,當感受到腳下正開始緩慢移動之時,即使無懼,看著遙遙未知的朝歌,也難免有著淡淡的愁悶,琴心緊握著我的手,也因滲著汗而微濕。琴心與荷雪想來也是與我相同的心情吧!但從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愁容,比起來,我這個活了數千年的狐,反而是比她們更加怯懦了。

軍隊、馬車、紗轎,一路風沙飛揚的往朝歌前進了,由遠方的一處小點,直到停止在高築的城牆之下,我們三個人總是緊緊牽著手、繫著心,不敢浪費一絲一毫相處的時間。

---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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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朝歌之舞】



進入帝宮已第九天了,除了第一天面見商帝之外,再無看過商帝,甚至連他的名都不知,那匆匆相見的一刻,我也未曾正眼看過這個令我害怕的人。

很幸運的,琴心與荷雪都能夠在我的身邊,為我的徬徨無助支撐了一些力量,我們緊緊擁抱的溫暖,是直傳入心的熱量,套句人世間的說法,正是:「有友如此,夫復何求。」

那夜黃昏,琴心在房內幫著荷雪梳頭,不知為何的,自從進入朝歌後,總覺得心情煩悶,我信步踏出房外,很想看看漫天霞彩,我抬頭望向天,不知道多久、多久沒有這麼望著天了,天還是這般遙遠,而我亦還是無所期待;不知過了多久,雙耳忽然聽見遠方殿堂傳來幽軟樂聲,或許是自從離開部落後,已很久沒有跳舞了,身體竟不知不覺隨著樂聲綿綿起舞,我柔柔舞動手掌與轉腰,輕輕旋起腳,和著樂聲跳躍,忘情的跳著。一曲舞畢,猛然聽見後方有鼓掌聲,我又羞又怯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急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拔腿就跑,卻被身後之人一把拉住,並勾回懷中摟著,他一手攬著我的肩、一手摟著我的腰,在我耳邊輕輕呵氣,輕輕說道:「可人兒,你叫什麼名字啊!」我被搔的發癢,什麼都不想回答,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人的身邊,掙扎卻讓我被摟的更緊,他的雙手更進一步,放肆的托著我的胸不停揉搓。我氣得全身發抖,腦中早已一片空白,不顧一切的使出我全身上下所有的力量,猛力將那惡徒撞開,這才終於脫離了登徒子的魔掌。

我驚魂未定的逃向自己的宮女小房,荷雪與琴心見我驚慌的樣子,連忙上前探望,或許我真的是被嚇得厲害了,關上房門後還一再確認是否安全,琴心與荷雪被我嚇著,一再探問究竟發生何事,我只是張口結舌的總說不出話來。

喝了荷雪倒來的熱茶,琴心也不停的為我拍著背順氣,總算情緒上有些許的和緩,但總仍然氣憤難平,畢竟是差點遭到非禮的大事,要一時間放鬆心情總是無法太容易。

過了半刻,正當心情已平復許多,欲說出事情經過之時,突然有人急叩房門,琴心上前應門,竟是一大群內宮侍衛站在門前,內侍不分由說,一把衝上來,將我們三人脫個精光,矇住雙眼、用毛毯捲起後,就這麼扛著走。 我想琴心與荷雪,必定也像我這般驚慌失措,若是因為我做錯了什麼,就請讓我自行承擔,我不想、也不能讓她們為我再付出任何代價了。

轉過了一段漫長的迴廊,我覺得四週的腳步聲似乎越來越多,而我的心跳聲,也明顯得愈發響亮,我們被拋在一張鬆軟的大床上,琴心與荷雪就在我身旁,這使我安心了不少,卻也更加擔心她們倆的安危。

很快的便感覺到,有人迫不急待的打開我所裹身的毛毯,我可以變化的,但我不敢,這麼做是否會傷害到琴心與荷雪,我不知道、更不敢嘗試,空有著千年的修為,在這樣的時刻,卻反而慌亂顧忌的不知如何應用,或許是我最大的悲哀吧!

我的毛毯被急速的掀開,在我面前出現一張略顯老態的臉,但他眼神所展現的侵略感,卻絲毫不遜於青壯之年的男子;他一見我的臉,便笑得極為開懷,這是一個可怕的人,從他的笑聲中就可明顯感覺,是個兇暴且又孔武有力的男子,他的聲音,更是讓我毛骨悚然,是的,就是他,那個無恥的登徒子。

他開始肆無忌憚的撫摸我每一吋肌膚,那種感覺實在噁心至極,這人的笑容也叫我作噁,我痛苦的轉頭看著兩旁的琴心與荷雪,她們光著身子,綣縮在角落發抖的樣子令我不忍,為了她們,我可以忍的下來的,絕不允許這惡人碰到她們純淨的身軀。

他又在我耳邊輕輕呵氣,對我說:「美人兒,即使你不說你是誰,我也必定找的到你,如今,你可相信?」

我閉上眼,輕輕的別過臉,流下了一滴眼淚,心想:「你這不是已找到我了,再問我信與不信,豈不是侮辱我。」

他輕輕攬著我,又親又抱、又撫又逗,我知道他在竭盡所能的討好我,卻只覺得胃海陣陣翻湧,但我不能反抗,因為從門外的侍者眼中,我已知道這個人是誰了,是帝王,是手染蘇部落鮮血的王,是掌握天下的王,是我不得不服從的商帝。

即使如此,我還是湧起了無盡的憤怒與不甘,偽裝著勇敢的眼神,迎向商帝那充滿侵略氣息的雙眼,就算不能抵抗,我也要瞪視著他,將恨意傳達。

突然間,他左手抓著我的肩,右手將我的臉用力托起,用卑劣的笑容邪惡的說:「你的眼,真是美麗啊!猶如銀器般純淨,又若鑽石般閃耀,配上這舉世無雙的臉蛋與身材,任我後宮千百佳人,又有何女可敵。」帝辛抱著裸身的我,走下黃金鋪成的短階,耳中聽到他對著內侍官狂妄的喊著:「將蘇氏妲,晉升為妃。」然後接著的,就是裡裡外外迴響不停著同一句話。

我在銀鏡中看到自己的眼,那與銀鏡相互輝映的銀眼,在昏暗濁黃的燭光之下,閃閃發光,是啊~那是我,真正的我,有著銀色雙眸的狐,因憤怒的驅使,讓本性不受理性駕馭的脫出了。商帝托著我的臉,任憑我的眼神如何憤恨,他也總只是靜靜笑著,看了好一陣子,才將我抱回軟床之上,當時我完全無法理解,為何會有如此驚人的轉變。

商帝召來琴荷雪,我看的出琴荷雪兩個人,還是不住的在發抖,但依然應著帝辛的召喚上前,我想靠近,卻被商帝大聲喝止,商帝看著琴荷雪,二話不說,便脫掉自己的長袍,琴荷雪亦步亦趨的貼著商,順從的服侍著,但商帝,卻只是要我在旁觀看,他與兩位妹妹的交合,我閉上眼,關上耳,不想聽到妹妹們的淫聲浪叫,那在我聽來,比之哀鳴差不多。

自那一夜之後,我開始被稱為妃,商帝要我稱他為辛、或者帝辛,讓我與琴荷雪搬入一座外觀貼滿銀箔,內殿有著許多翡翠與綠玉裝飾的大宮房『銀月閣』之中,而帝辛,也從那夜之後,每晚都來到,夜夜也需與琴荷雪兩人翻雲覆雨一番,卻未曾再碰過我一絲一毫,對我做出最無理的要求,也不過是令我即時跳舞,而舞蹈與音律,或許也正是在這個碩大的皇城之中,唯一能令我感到歡愉的事物;即使是這般受寵,我依然總是覺得自己、琴心、荷雪,或許該說這後宮中,上至皇后,下至宮女,都只是帝辛的玩偶,沒有自我,也沒有真正的生命,只有盡情的跳著舞,才能夠讓生命再度甦醒。

有一晚,帝辛要一位名叫師涓的樂師前來彈奏,是種很綿很柔的音樂,輕輕軟軟的叫人不經意就會鬆懈,很舒服的旋律,但在帝辛的耳裡聽起來,似乎不是那樣的舒服美好,他只是想著如何宣洩自己的慾望,而且正迫不及待的要表現。

帝辛回去時,我總會深思,卻也不能明白琴心、荷雪心中怎麼想的,與帝辛肉體交歡的是她們,為何只有我受帝辛獨寵,會不會有些不甘心,是不是覺得恨我?她們的笑容雖是一樣的溫暖陪伴,但我總覺得有些不踏實,是我自覺對不起她們吧!

---朝歌之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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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摘星華樓】





在銀月閣住了一年後,一天,帝辛與我對坐著喝茶時,興奮的說已為我蓋了一座奢美的華樓,那時還以為,這只是君王一時開心的玩笑話,再說,我向來厭惡鋪張,對於華樓自是絲毫提不起興趣,但經過了一年多的歷練,我當然也越來越懂得如何應付這個喜怒無常的帝王了,明白在這樣的時後,只能以笑相伴,否則惹惱了他,便辛苦了荷雪或琴心了。

怎知,只相隔了數月,一日,本該是上朝的時間,竟看到帝辛興沖沖的衝入『銀鸞宮』,一見著我的面,便開心的抱著我旋轉,轉得我暈頭轉向,不知所以。

他喜不自勝的笑了許久,才對我及琴心、荷雪說:「摘星樓落成了,建了一年多,終於落成了。」

帝辛單手抱著我走出銀鸞宮,一手指著遙遠的那一端,對我說:「妲,妳看,這是妳的摘星樓,專為妳所建造的,取名叫摘星,是因為妳的眼,如天星般明亮,這樓建得如此之高,便是為了讓妳能與天星共映,妳喜歡嗎?」帝辛溫柔中,帶著些許得意的在我耳邊輕語。

我很難言喻喜不喜歡,因為摘星樓是許多奴隸、犯人用生命建造而成的,這些魂魄飄散哀號,心中雖無所懼,但仍深深感到自己的罪孽深重,卻又不得不接受這樣的好意。

在我就要搬進摘星樓的那晨,姜皇后差人傳我過去,我在這宮中近兩年,卻只在進入後宮的第一天,與姜皇后見過一面,對於那是個如何性情的女子,全然不知,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在宮女的簇擁下,走向朱后所在的『金鑾殿』。

姜皇后,她是個美麗而莊嚴的女子,帝辛第一個妻子,也是最具有權力的女人,那充滿威儀的眼神,令我感覺她真的與帝辛十分相配,不茍言笑的言語、冷淡的表情,也讓我充份看穿她的敵意,這是個可怕的女人,我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

她瞪視著我,有很久很久的時間,我亦被她的眼神盯視的渾身發麻;然後,她走下了金階,望著我的臉,舉手便是給我一巴掌,將我打倒在紅毯上,兩旁的侍者突然圍上來,手上舉著木排,起落就是一陣猛打;其實我並不痛,這個身體原本就是虛幻的,雖也有感覺,但那是心理的不痛快,擊打肉體對我並不會造成任何傷害。

這樣的行為,讓我對這個女人好奇了,她究竟這樣殺害了多少無辜的女子,來鞏固自己的地位,又傷害了多少女子,來排除自己的嫉恨,我聽到她在咒罵著我,即使侍者喝聲震天,依然可以清楚聽到她心底的恨意與咒罵,我知道她恨我擁有摘星樓,知道她怨我得到帝辛的寵喜,於是,我將瞳仁變化為可以看透世間、有形與無形的銀瞳,不是因為無辜受怨的憤怒,而是因著對她的好奇驅使,我不能明白一個已有了如此華美宮殿的女人,為何要恨著我能得到摘星樓,變回銀瞳才能更清楚看著這世界、這女子。

姜后,果真是個可怕的女人,她的身後,有許許多多的女魂纏繞,而且大部份死狀淒慘,幾乎未看到一個完整的魂魄,每個魂魄都在哀號哭叫,穿著舞衣的怨魂失了手腳,像顆球一樣在她身邊環繞,穿著歌姬服的侍女,扯著發不出聲音的喉龍,盤踞在她的頭頂哭喊,還有許許多多與我相同的宮娥,滿身是血的抱著未成形嬰孩,眼神懷怨,這些缺手、缺腳、失眼、黥面等等的無數悲魂,站在她身後無時無刻張著手想捉住她,這是個只有外表美麗,心底卻醜惡無比的女人,就像這奢華豪美的朝歌一樣。

被打了不知有多久,我想是我太用心在研究姜后這個女子了,倒忘了裝痛或哀叫,侍者以為我已昏厥、或是死了,便停手不再打了,我想,吐些血會逼真些。

然後,就在我逼真的揣摩著怨魂們哀叫的樣子,吐些血,也讓身上出現一些皮開肉綻的傷口時,我聽到了帝辛氣極敗壞的聲音,又聽到琴的哭喊,是琴去找了帝辛來的吧! 我真感謝琴心,否則這齣戲不知要上演到何時,莫非真得演成死了,讓姜后將我丟進古井才得以收場?

帝辛抱著我,不住問著我是否清醒,聲音有些哽咽,琴心用手絹輕輕的擦拭著我身上的血與傷,我有點感到愧疚,騙人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因這場意外,延遲了搬進摘星樓的時間,我在銀月閣休養的時候,帝辛每天都親自來照顧我,為我衣不解帶,眼泛紅絲,許許多多珍貴難採的藥草,此時都進了我的口中,就算那不能化成我的血肉,帝辛的心意,依然讓我感激肺腑。

在我受傷的第五天,帝辛突然整天都未曾出現,我以為是他倦了,但依然有些不安,我猶裝虛弱的問著照顧我的荷雪,想知道帝辛去哪了。

荷雪搖搖頭,只說帝辛今晨什麼也沒交待,為我蓋好被子後,就默默離開了,她也不知道究竟怎麼了;我有些擔心,有些緊張,也突然感到害怕,畢竟帝辛是如此反覆無常。

突然,琴飛奔入我的房中,氣喘噓噓的說:「姐姐,帝王今晨將發佈旨意,將姜后連誅九族,並改立妳為后,從今以後,妳就是蘇后了。」

我是蘇后,從今以後,我是蘇后?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也不知為何會演變成如此,心情總是不安定;那晚,帝辛來到我的病褟之前,柔柔的撥著我散亂的頭髮,輕輕撫著我的臉頰,對我說:「妳知道,妳對我有多重要嗎?很重要、很重要,妳是我心上的一塊肉,沒有人可以將之奪去,我知道姜姬背著我,殺了多少受過我臨幸的女子,她的父親是三大諸侯中的九侯,我總必須重視她,以往,她殺了多少人,我可以完全不在意,但她碰了妳,就是不行,姜姬敢要妳的命,我就要她全族的命來賠,就算是我自己的兒子,也不能留他們。」帝辛即使是帶著憤怒的語意,口氣卻依然溫柔。

帝辛倚著我的床背,將我摟在他的胸前,輕輕撫著我的背,細細的說著遙遠的往事:「我七歲時,有一年隨著父王前往西岐尋視,卻因貪玩好獵,在岐山之上愈玩愈過,為了射獵一隻翱鷹,竟踩空墜下了懸崖,就在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後,有一道白色光芒包住了我,像風、像沙塵、又像毛皮的觸感,輕輕的包覆著我,將我送進一個巨大的山洞中,然後,白色的光芒就漸漸從我身邊散去,在前方聚合成像成人般高大的白點,我覺得自己很害怕,害怕白光離我而去,但是它一直在我身邊,我在山洞之中過了兩天的生活,哭累了就倚著它睡覺、餓了它就採集果子給我吃,冷了它就包覆著我,帶給我溫暖,而我至今仍不知道它是什麼,但在白點之中,隱約有看到,如同銀星般的瞳孔,那是我對它唯一的記憶。」

他像是說出了積壓在心底已久的秘密般,深深吐了一口氣,但我卻是冷了半截心,那是我,是我救了兒時的太子辛,原來這個轉輪在四十年前就開始運作了,從我救了他的那一刻起。

帝辛繼續輕撫著我的傷,靜靜說道:「你的眼,就像那道光,就算是平常的黑色瞳孔,眼神也充滿了那樣的味道,起初我覺得,自己有了報恩的機會了,但是現在不只想報恩,我愛上妳了,與妳的銀眸無關,我就是愛上妳了,即使妳再也不會變化為銀眸,我也要照顧著妳一生一世。」那一夜,是他在這兩年來,第一次吻了我,而我內心的防備,也幾乎就要被帝辛融化。

傷好後,我便搬進了摘星樓,以蘇后的身份,成為摘星樓的主人,我穿著紫紅色的絲袍,頭戴金縷小冠,耳上綴著碧中帶紅的青玉,亦有琴與荷雪隨侍在側,在兩旁銅鐘、皮鼓夾雜,琴弦、笙竹躍動的沸騰中,風風光光的,以母儀天下的神采搬入摘星樓。

摘星樓真的很美,我喜歡在『觀星臺』仰望滿天星斗,有時帝辛也會陪著我在觀星臺對坐乘涼,自從我受傷後,帝辛就未再要求我跳舞了,他總是像呵護著孩子一樣,用溫柔的胸膛緊緊的擁抱著我,有一瞬間,我幾乎以為自己會愛上帝辛了,但是他那殘酷的一面,也是我永遠揮不去的夢魘,總在我迷醉於帝辛的溫柔之時,又狠狠的將我拉回現實。

帝辛從不說自己的心事,除了我受傷的那一天,他主動說起兒時的往事,其他的大小事,無論我怎麼問,也無法得到答案,他總是如此堅強,堅強的如此令人心疼,但堅強的另一面則是殘酷冰冷,他不只對別人殘忍,對自己也是一樣的冷酷。

雖然過著安逸的日子,但我總擔心著姜后的身後事,幸好琴的活潑外向,與朝中許許多多官婢極為要好,見我擔心著姜后的後事,主動幫我打聽到了有關於姜后的一些消息。

姜后畢竟是國母,她與九侯全族的死,在商朝造成了極大的反應,其餘兩大諸侯一一進諫反抗,而帝辛也將其堅強、殘酷的本性發揮的淋漓盡致,他將九侯剁成了肉醬,而仗義執言的鄂侯被做成了人乾,倒掛在朝歌城門示警,剩餘的西侯,自然也不敢多言,但仍因為此事嘆息而被帝辛關入天牢。

---摘星華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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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知音相惜】





在西侯被關入羑里的第五天,他的長子姬考,帶著珠寶與奇珍異獸,前往覲見帝辛,我從琴口中得知了這個消息後,便急急前往大殿,只想請求帝辛別再濫殺,放西侯一條生路,不要再讓我掀起的這場風波,繼續撩蕩下去。


即使身為國母,大殿之上,依然是女子不得進入的禁地,只能在後殿靜候帝王的退朝,就在我靜靜坐著冥想時,被一陣輕柔樂聲悄悄闖入耳中,好熟悉、好懷念的音律,讓我不經意的就想起岐山、想起武羅、想起了那彈琴少年。


是他嗎?我不禁偷偷問著自己;一想到有這樣的可能,我覺得自己正高興的發顫,已經六年了,多麼的想再見到他,多麼的想再聽他撫琴一曲,這六年我的心靈是這般的孤寂,宮中的樂曲再美、再繁壯,也比不上過去山林空谷的幽幽琴音。


早已忘記了有多久、多久未曾如此暢意,我在飛舞著,即使肉體仍是端坐於蒲團之上,但心已然附和著樂聲翩翩起舞,如同過去在岐山那樣的悠然自得。


約一柱香的時間後,琴音緩緩停歇,我聽見帝辛走向後殿的腳步聲,然後看見,許許多多侍者與官將簇擁著帝辛退朝,我在人群中,發現了熟悉的身影,是他,紫衣少年,不止琴技變的純熟,連長相也變得更加成熟,六年未見,他變得多了,讓我不知不覺就看傻了眼,想起岐山,想起過去那飛舞的紫衣,與微漾的笑意。


但如今想起,仍會感嘆,如果沒有那一天,如果我不曾再見到他,那麼多好?但是我還是見到他了,就算當時如何心喜,我們的世界因此而反轉、毀壞,這仍是不爭的事實;我、姬考、帝辛、琴心、荷雪,都因這一天,被牽連著墮入無間地獄。


我請求帝辛放了西侯,畢竟西侯與姜姬之事,原本就毫無關聯,帝辛也非鐵石之人,很快的就答應我,會讓西侯無罪釋放,但仍需再關一些時日,以示懲戒。


或許是因著今晨姬考那悠美樂聲的引領,整日帝辛的心情都充滿了愉悅之氣,看帝辛心情大好,我也變的膽大妄為了,竟纏著帝辛,要求向姬考學琴,而帝辛也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笑容滿面,且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第二天姬考就受帝王之命,前來摘星樓中的『棲鳳軒』教導我琴藝,他是個很有趣的老師,總是害羞著不敢抬起頭,但只要手一碰琴弦,卻專注得無視於旁人。不論我懂不懂這些高深的樂理,這些日子總是快樂的,聆聽著昔日迴響於山間的琴音,心亦如同回到了過去,超脫宮中的陰霾,我彷彿得到了新生。


學琴的第三日,姬考突然對我說:「皇后娘娘,您是否曾居住於岐山?」聞言,我開始有些慌亂,不知姬考為何會如此問。


姬考凝視著我,看得我滿心揣測不安,又突然低著頭默默的看著琴弦,傻笑著說:「皇后娘娘,您真像屬下的一位朋友。」見我呆頭愣腦的看著他,他又繼續看著琴弦傻笑著說:「說是朋友,其實我從沒看過他,亦不知是男是女,只是一種感覺、一種溫暖而已。」


我打從心底笑了出來,真是可愛,這樣也是朋友嗎?


姬考看著我笑,似乎也覺得自己有些癡傻,不由得也笑了出來,又隨即低下頭,害羞的看著白玉鋪成的地板,說道:「屬下還在西岐之時,總愛在岐山中練琴,不知何時開始,一直有一種感覺,在每天練琴時,似乎總有人在懸崖邊看著我,屬下從沒看過那個人,也許是我胡思亂想的也不一定,但這幾天,皇后娘娘在一旁聆聽屬下彈奏時所散發的感覺,總讓屬下想起懸崖邊的那位知音。」


是嗎?我就是那位朋友,每天每天,我站在懸崖上聽琴時,他都知道嗎?原來我不只是一陣風,是有感覺的嗎?那時,好想好想告訴他,是的!是我!我就是那陣風,就是那個朋友,是伴了他六年的知音;但又怎麼能說的出口,人是不可能會站在那種地方的,他知道我不是人,會不會怕我、懼我、離開我。


我搖了搖頭,笑著說了謊,說我不但沒住過岐山,更是連去都沒去過,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答案,姬考也深信不疑,畢竟一個女子,要在四年內經歷如此漫長的旅程,自岐山前往有蘇、再自有蘇進入朝歌,根本是不可能。


即使已不認為我是岐山上的朋友,姬考還是經常在學琴的空檔,對我說起岐山、西岐的種種美好,喚醒我在岐山的種種快意;他與我相同,都想著岐山,想著有一天回歸那清秀的山林,但身為人質的姬考,與身為國母的我,亦同樣的,不知歸期。


我開始幻想商朝的破滅,只要商朝毀滅,姬考就可以回到西岐,我也可以回到岐山化為一陣風,飛翔在無憂的山林之野。雖然是小小的一個念頭流過,但已在心中種了一顆種子,毀滅朝歌、毀滅商朝的種子。


學琴的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我開始害怕自己,有一種感覺,在胸口悶著,不願意與姬考分離的情愫越來越明顯,在乎他的一舉一動,揣測他的所有心情,害怕分開的時刻來臨;聽荷雪說,這就叫做愛,但我能愛人嗎?我只不過是一隻狐、一陣風,一個人世間的過客。


今天,我們都很安靜,姬考不像平日那樣只默默著看著琴弦,而是正眼凝視著我,而我,心跳如同大鼓敲擊般劇烈沉鳴,我輕輕揚手要侍者退下,僅交待了琴音與荷雪為我守住門口。


姬考靜靜的走來,一把將我抱住,這一切都很突然,但不知為何,我的身體像是早有準備般的迎了上去,我們失去了理智般的狂吻,從來未對彼此表達情意,在此刻盡情的流瀉,我知道,這是愛情,帝辛沒辦法從我這裡要到的愛情,我卻給了姬考,一種很真很深切的感覺,從他的吻中傳遞過來,縱然我心中有萬般擔憂流過,也無法再細想,我們就要萬劫不復了吧!看著姬考溫柔的雙眸,我有種罪惡感在心頭盤繞,但比不上擁抱傳來的溫暖、吻中撩繞的纏綿。


他輕輕摟著我坐下,要我坐在他身旁,笑著對我說,要為我譜一曲歌,只為我彈奏的歌。

琴聲緩緩奏啟,輕輕柔柔如若一陣風,風中帶著溫柔與笑意,又似正輕巧的旋迴著山林,我隨著樂聲,飄飄起舞,就像從前的那陣風,柔柔的拂過『棲鳳軒』的每個角落,第一次在朝歌,有這樣幸福的感覺,那一定是因為有他在,樂聲是開啟回憶的鑰匙,亦是情感的門窗,我願意為他開啟鎖著的每一扇心窗。


曲畢,我悠悠倚在他身旁,看著他鋪起竹簡,我們共執一筆,要為這曲起個名、填上詞,他說,期望在千年之後,我們還能共擁回憶;千年,多麼遙遠的名詞,千年之後,是否只有我能記得?

這世間若真有輪迴,行過奈何橋,執起夢婆湯,會否洗去前塵,遺去這心中曾有的悸動與狂野,那時,姬考也許早已忘了我,遠遠的將我拋在前世的記憶之中,這就是命運嗎?一個不該存在於人世間的狐,愛上了人類的男子,竟相約千年再憶,多麼諷刺,想來又多麼可怕。


但我忘了太多,也不願想起太多,只能冀盼在這一刻,我只是個人類女子,用短短的人生,去愛上一個生命同樣短暫的愛人,朝歌、帝王、皇后、臣子,此刻都失去意義,我們不敢想,也不願想,憂憂擾擾,在這幸福的時刻,就請准予我暫時遺忘吧!


我們過了許多個充滿笑容的日子,姬考擁著我共譜情曲,琴弦流露出甜甜的笑意與幸福,我們一曲一舞,歡笑溢滿了這短暫的時光,或許在當時,彼此心中都清楚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常在,所以都用盡心力燃燒當時的每一吋光陰。

---知音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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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碎玉斷腸】




愛情若能使人盲目,那麼一定也會讓人毀滅。



我愛上了姬考,在心情上,自然也冷落了帝辛,即使我從不曾愛過帝辛。那日,帝辛送了我一隻美麗的五彩鳥,笑著解釋此鳥的種種珍奇之處,與如何得來不易,那一天,他究竟說了什麼,早已完全不復記憶,當時聽到的一切,如若馬耳東風,我心中想的,只有今日與姬考纏綿的種種;帝辛是個容易自殘且敏感的人,很快的,就讓他發現了我心中的秘密,但自小的帝王教育,讓他習慣了不輕易表達情緒,即使發覺了我的改變,也未曾再我面前皺過一絲眉,我被包覆在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假象之中。

直到那一天,姬考擁著我在他懷中,低著頭正想吻上我的唇,突然間,軒門被狂暴的踹開,我看到面紅耳赤、滿臉青筋的帝辛,帶著充滿殺意的眼神站在門外,門口的琴心與荷雪,像是昏迷的倒在地上。

當時,我只想到害怕、不安,姬考感受到我的顫抖,將我摟的更緊,卻也更加觸動了帝辛的憤怒,帝辛一把衝上前,強而有力的雙手將我與姬考分開,斯文瘦弱的姬考,怎堪得起帝辛揚手變是陣陣毒打,我與姬考原本緊緊交握著的手,就在失去力氣後分開。

帝辛的這雙手,曾經如此溫柔的撫著我,而如今,卻又如此強烈的撕裂我的愛情,將我自心愛的人手中分開;我淚眼矇矓的看著侍者將昏迷的姬考抬出,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卻被帝辛擋住,帝辛冷冷的對我說:「你想再見他,就跟我來吧!」我流著淚,輕輕的點點頭,還抱著一絲希望,但願帝辛能憑著對我的那一點愛,放我與姬考自由。

帝辛領著我,走上了大殿,這原是女人的禁地,我不能明白為什麼,帝辛要把姬考帶來這裡,還有我,為什麼要讓我進來。

帝辛坐在他的王座上,示意要我坐在他的身旁,為了能再與姬考回到西岐的那一點契機,我順從的坐在他身旁,此時的姬考也已醒來,帶著深怨的眼,看著摟住我的帝辛,帝辛充滿血絲的雙眼,與微揚的嘴角,都在宣告著他的勝利,我也不禁湧起些許的恨意。

看著姬考被五花大綁,當時的心情是一片空白的,質疑的是,是否真能與姬考再續情緣,帝辛似乎沒有一點,想要放過姬考的心意,一直到侍者推出了裝滿滾熱湯汁的大鍋,那冒著陣陣白煙的湯鍋,心中突然有一種預感,但又害怕成真。

帝辛突然張手摟住我,摟得的好緊好緊,緊的像是個箍,讓我無法掙脫,我抬起頭看著帝辛,想告訴他這樣讓我難過,卻看到,帝辛冷冷的眼中含著笑意,從上揚的唇間,緩緩的吐出一句話:「丟下去。」我轉而看著姬考的方向,只見姬考毫無招架之力的,被丟進熱鍋之中,掙扎、平靜、飄浮、沸騰,一切都只在一眨眼間。

喉嚨在尖叫著、我知道,銀色的雙眸充滿了憤怒的閃亮,我掙脫帝辛的緊箍,衝向熱鍋中的姬考,熱鍋還在沸騰,侍者架著不讓我上前,我張手一揚,侍者便往兩旁飛開,此時,已不再顧及其他了,是人、非人、那又如何,有時人,還不如獸來得慈悲。

我舉起雙手結印,口中喃喃唸著:「吾於壇間向拜火,降灼天時冷凝霜。」自手中之印冉冉升起一團銀光,飛昇自大殿之上後,散開在大殿之中每個角落,室內驟然絳起飄飄大雪,瞬間將整個大殿結成冰宮,我摸著結成冰的大湯鍋,轉頭恨恨的看著呆住了的帝辛,眼神中想傳達的是,其實我想殺他多麼的容易,一直都是如此,只是我從不願這麼做。

「救命啊!皇后是妖怪!」侍者驚恐、又連滾帶爬的狂叫聲傳入我的耳中,只聽見自己一聲冷笑,誰才是殺人的?救人的是妖怪又如何?都能毫不猶豫的殺死自己的同類了,難道還怕妖怪殺人?可笑的人類,可悲的人類。

我跳上冰涼的湯鍋之上,手指輕輕滑過冰塊,冰塊馬上溶成冰水,姬考的屍身也隨著冰水的溶解而開始載浮載沉,我跳入冰水之中,緊緊的擁著姬考的屍體,屍體已煮得潰爛了,面目也早已模糊不清,我將自己的生命力分了一些給姬考,希望那能再讓他活過來,可惜人類生命的消逝與創造,原就不是我能力可及的,我的生命力只能讓他的屍身,變回原來飄逸瀟灑的模樣,但那羞澀清淡的微笑,卻再也不會展現了,手指雖亦恢復纖細有力的曾經,但迴響幽林的琴聲,卻永遠自世間消弭了。

飄雪的殿堂之中,唯一的熱氣,是來自於我的眼淚吧!是啊~我在痛哭,在心中某個很深很隱密的角落痛哭著,溫熱的眼淚落在冰水之中,馬上被吸收同化,或許也正好隱藏著我情緒的濤浪。繼續站在這裡,我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又要如何面對帝辛,抱著姬考的屍體,我化為一陣風,輕輕包覆著姬考,只想快速的飛離大殿,遠離那個被嫉恨矇蔽心智的暴君。

離開皇城後,我卻不知道該往哪去,茫茫然的心思,亂得理不出一點頭緒,想回到岐山,但抱著姬考又飛不遠,只好再化回人形,拖著姬考的屍身,一步一步慢慢走在朝歌的市井之中,即使因姬考體內尚有我的生命力運作著,暫時無屍身腐敗的問題,但繼續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也會腐壞的,必須在那之前安葬,找尋安葬之所固然重要,但更加憂心的是,不論我用銀眼如何搜尋,就是找不到姬考的魂魄?琴心與荷雪也不知現在情況如何,讓我越發焦燥不安。

我用玉換來一臺拖車,推著姬考的屍體,在炎炎烈日下,漫長的走著,一步行、一步悲,渡過了孤寂的千年,心中積存的苦,卻不及這短短的一天;我淡淡步行在街道上,朝歌的市集很是熱鬧,聚集了許許多多的人類,許多傳來轉去的真實與虛偽,也都在這擁擠的地區流動著。

有一些言語在這小小的市集中傳播、發酵,蘇后是妖物這件事,已很快的傳遍朝歌了,聽著人們口口聲聲傳罵著那讒媚、淫蕩的蘇后,彷彿帝辛所有的殘酷都是蘇后造成的,商朝的腐敗全該由一個未曉人世的妖女承擔,心中有些酸楚與不甘,但這並沒有什麼好在乎的的,皇后之位不值得留戀,而且我也未曾打算再回皇城,除了救出琴心與荷雪,我永遠都不想再進入那腥紅的禁區。

---碎玉斷腸---


[ 本文最後由 宇文曦 於 06-7-1 02:17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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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三界遺者】

人的生命就像曇花一現,生與死都在短短的一瞬間,即使不知生存的意義,庸庸碌碌便能了卻;但我,為何不知自己因何而生,又何時得亡?
聽聞琴心與荷雪被處斬的消息,草草將姬考埋葬後,急忙趕回皇城的我,卻還是只能站在摘星樓底下,雙手摟著她們的頭顱痛哭,風吹得如此急,卻吹奏不出我心中的悲淒與痛鳴,夢醒得如此快,怎麼能捉得住失去的種種。

擁著她們的頭顱,我緩緩的走入摘星樓,短短的兩天,失去了三位最重要的人,痛與切,早已說不出口、無法形容了;是我的愛情害他們失去生命,是我的自私要他們陪我墜入地獄,不能抑制的眼淚,在心底漾成一片汪洋。

帝辛因我的離去而瘋狂,將整個摘星樓的宮女與侍衛全數殺害,現在的摘星樓就像一座鬼塚空城,既冰冷,又腥紅;或許,帝辛現在也許正坐在他的王座上跺著腳狂怒,但我又能如何呢?我的恨!又該如何尋找出口?

站在有著我與姬考美好回憶的棲鳳軒外,耳邊不自覺得響起過去的音律,卻再也舞不起輕盈的腳步,被血染的心與衣,像木樁釘住般沉重,明明不敢在鳳軒多做停留,頻催促著自己必需快步離開,無奈腳步卻越來越沉重,心中敲擊著的怨念,痛恨自己的軟弱與無能,在此刻更加明顯;我可以感覺得到琴心與荷雪就在我身旁,她們的魂魄並沒有離我而去,但是姬考呢?他恨我了嗎?不願與我相伴了嗎?

棲鳳軒之鄰房,便是我的寢室『景凰軒』,我倚在軒門外,悽悽的看著帝辛所送的九色鳥,或許是我與帝辛皆已無心飼養著牠,九色鳥如今已不復初來時的豔華,不但骨瘦如柴,更是毛色黯淡脫落,眼神無光,牠也正用著無奈的眼神看著我;我心想著,帝辛說過祢是神的使者,那麼,神秘如九色鳥啊!祢該當知道,當一隻狐學著成為一個人時,牠該當做什麼吧?我在心中暗問著。

「汝很恨吧!恨商帝?恨天意?如果恨了,就該想辦法把恨了結,相信自己,汝有能力改變一切的,就這麼把商朝滅亡,就隨汝之心意把天意顛覆吧!」一聲沙啞虛弱的微音響起。
我抬頭望向四週,空無一人的景凰軒,是誰在說著這般悚然的話語,空寂的大廳,除了記憶中,我與姬考在此共飲時的身影,就再無他人。

「是吾,九色鳥,亦可以叫吾『九尾雉雞精』,但吾特別准予汝稱呼吾之名,汝就稱呼吾為『彩煉』吧!」我吃驚的看著五色鳥張口吐出人語。

「汝詫異什麼,汝不也是一隻會說人話的狐,難道鳥就不能說人話嗎?」自稱彩煉的雉雞精拍拍翅膀,抖抖精神,自顧自的說著。

我沉默著看這齣奇怪的表演,不能明白究竟為什麼,牠要對我曝露身份,又說出方才如此驚人的言論。

「你是誰?」我重複著心中的問題。

「那麼汝又是誰?」彩煉也隨口反問。

「我想應該是隻狐,但我當過人,也像陣風。」我輕輕思考著許多似是而非的答案。

「汝不是一般的狐,也不會是個人,更不是一陣風。」彩煉很快地反駁我的答案;見我眼神中的疑惑,彩煉虛弱的閉了閉眼睛,張口道:「汝與吾同樣,都是三界遺者,非神、非妖、非人。」

「那麼我是誰?三界遺者又是什麼?」這可笑的疑問,卻是我想了千年的謎題。

彩煉清清喉嚨,盯著我看了許久後說:「汝的本質應該是仙吧!但是不知為何沒有進入神界?也未墮入妖群,反而是進入人間,這違反了一般仙者的定律,但汝也未因此遭受追殺,真是奇蹟啊!」

「你也是嗎?」或許是好奇,又或許是想尋找有著相同命運的同類。

「或許是,但也不是;吾本為神族,跟隨女媧煉石補天,卻只因為貪戀彩石耽誤了工作,就遭受封形這種嚴厲的處份,自千年前靈魄被封印在這雉雞的體內後,就一直以雉雞的模樣活著,空有一身法力,卻只能這樣了卻餘生,恨吶!吾好恨!在吾這身體即將破滅之前,吾要用僅存的力量詛咒商帝,就是因他起了貪念,將吾捉之來此,害吾不能吸食日月靈氣,即將魂消魄滅矣;怨吶!吾更怨!吾要用最後的生命為天界種下毀壞的種子,要把死亡之氣降臨於世。」於彩煉沙啞的喉嚨中,激烈地吐出這一連串的怨言恨語。

「我現在帶你出去曬日光,那麼你就不會死了!」我天真的想著。

「哈……咳……咳……現在已經太遲了,吾已經太虛弱了,汝想救汝之姐妹們嗎?」彩煉站得有些歪斜,也許真的時日無多了;我急切的點著頭,太想、太想了,想得可以不顧一切啊!

「那個叫荷雪的小姑娘,前世與吾有過數面之緣,吾魂滅後,靈魄有三天的時間尚聚合著,汝可以將荷雪姑娘之頭與屍身,置於吾之屍身旁,唸咒助她吸取吾之靈魄,待吾靈魄與荷雪之魂完全聚合,便是這小姑娘重生之時。」我撫著荷雪的頭顱,滿懷期待的聽著這逆天的回生之術。

「琴心姑娘與吾無緣,吾之靈魄亦於她無助,但倒是知道個東西可以幫她。」真希望彩煉說話能快些,我已等不及要知道了。

「還記得前些日子,商帝送汝的玉石琵琶嗎?」我搖搖頭,那時我與姬考正在熱戀之中,帝辛送我的東西,早就拋在九霄雲外了,怎可能記得什麼玉石琵琶。

「那是補天所餘之五色石所雕而成,蘊藏靈動的白石在千年粹煉與日月精華滋養下,充滿著強烈但溫和的靈氣,更是晶盈透美啊!吾亦便是為了追尋此白石,才不慎被補捉,淪落至此地步。」彩煉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後,繼續說著回天之法:「將琴心姑娘之血灑於玉石琵琶之上,然後將琴心姑娘屍身置於玉石琵琶下,並唸咒幫助琵琶吃食屍骨,七七四十九天後,若是靈、體結合成功,會有汝想要的結果的。」
彩煉說完後,搖搖晃晃的倒了下來,躺在籠子之中奄奄一息,卻仍喃喃碎唸著:「汝可知道,荷雪姑娘的前世可不是平凡人呢!美得猶如五色石般,是唯一能讓吾為之瘋狂、心醉的人類女子,汝可知道她是誰?聽過前朝皇后,施妹喜嗎?美麗的妹喜啊!讓吾心醉的妹喜啊!吾就要與妳結為一體了,哈……哈……哈……」
看著彩煉在自己沙啞的笑聲中失去了生命,我徵得荷雪魂魄的同意後,便急忙將前往摘星樓前,抱回荷雪與琴心的屍身,再回到景凰軒,將荷雪的頭與身體用絲帶綁合接好,放置在彩煉屍身旁,運起全身靈氣,唸著彩煉所教導之迴天禁咒:「吾以日月煉形,令神鬼速退卻,此將度命延生,魂魄聚首化為精,息息不盡。」

靈氣化為咒文,飄散在整個景凰軒,金黃色的光芒有些柔和,卻又透著幾許刺眼,金色咒文緩緩化為金粉籠罩著荷雪與彩煉的屍體,荷雪的魂魄也在金光籠罩之下被回歸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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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急忙再去收藏寶物的『聚珍館』,那是收藏帝辛賜給我物品的地方,我向來不愛奇珍異寶,許多東西連自己都沒印象,只好憑著對靈氣的感應,在斗大的聚珍館尋找玉石琵琶。

很快的,就在角落發現一道溫柔的白色靈氣,輕輕飄流在一個黑布覆著的木盒上,我連忙掀開木盒,刻功精巧細膩,大約只有三個手掌大的白玉琵琶就在眼前,淡淡的白色靈氣在琵琶之上若有似無的飄浮著,必是五色石所刻製而成的白玉琵琶錯不了。

回到景凰軒,我將琴心屍身上僅存的暗黑色血液,灑在琵琶上,琵琶竟像個海綿,肆無忌憚的大口吸著琴心之血,我有些害怕,開始覺得不安,但並沒有停止手上的動作;自私是一個很可怕的行為,此刻,我正被自私控制著心念與良知,就算知道這麼做會改變天命,還是一意孤行。

琵琶很快的便將琴心的血液吸得精光,將琴心的頭與屍身用絲帶接合後,我咬著牙,剖開琴心的屍身,將白玉琵琶放在臟器之上,琵琶開始用很快的速度吞食著琴心的屍體,我不忍看,只得滿懷歉意的看著琴心之魂,琴心的魂魄看來有些痛楚,或許是融合的方式過於激烈,但仍勉強含笑著向我道謝,然後緩緩的走入白玉琵琶之中。

我繼續運起氣唸著迴天禁咒:「吾以日月煉形,令神鬼速退卻,此將度命延生,魂魄聚首化為精,息息不盡。」
我將手放在琵琶及琴心之上,自我口中吐出的迴天禁咒,化為金粉灑落在兩者之間,雖然沒有加快琵琶吞食的速度,但或許可以幫助琴心與琵琶的結合,要七七四十九天,這段期間若讓其他人看到就前功盡棄了,幸而摘星樓現在形同鬼樓,既不會有人想一探,帝辛也無心再來,但仍要阻擋一切可能。

入夜,我走上摘星臺,雙手結印,口中唸著:「百里之靈該當速應吾之喚,承吾之名,為吾之業,不得有二心。」
藍光自手中激射而出,飛散入帝城的每個角落,我知道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就要墮入魔道了吧!但無妨,這是滿腔恨意唯一的出口了,我要向命運報復,亦會是毀滅商帝國的最好方式,既然命運要安排我墮入魔道,那麼就墮落吧!
自姬考飄浮在大鍋上的那一刻起,我的恨意就已滿盈,更因琴心與荷雪之死而無法抑止。

想著這些事之時,很快的,四面八方湧上的怨魂與妖靈聚集至我面前,都在謹聽差譴,小小的摘星臺,被這數萬妖魂包圍著,更顯得詭譎妖異,摘星樓的天空也湧著奇異的藍色漩渦,像要吞沒整個朝歌,這是我的野心與自私造成的漩渦,它要吞食朝歌,也想吞食著我。

我看著四周滿滿的怨靈、幽魂、妖邪、魍魎,他們都是對商帝國有怨懟之魂,因我所令,受召而來,以摘星臺為中心,對著天地淒厲號叫,我以清靈的銀眼看著這可怕的場景,竟發現自己在微笑,而且是打從心底的冷笑著,想著就要把這一切的錯誤導正,心中不由得感到快意,愉悅中,又漾著一絲悲愴,就算喚回了琴心與荷雪之命,姬考呢?
姬考究竟在何方,為何我已回到皇城,亦不肯現身見我,是怕了?懼了?怨我了嗎?
但就算姬考之魂現在站在我面前,我又該當如何?
失去了彩煉的幫助,我能再逆一次天,再續一次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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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覆商之芽】

黑暗站在高塔唱著歌,恐懼的耳語將重新喚回已消弭的真實。

一切已沒有回頭的餘地了,眾邪魂已承我之名,在殷商各地散發死亡之氣,再也不能停止了,我亦回到了帝辛身邊,既然已決定走入魔道,心裡就再無顧忌,當遺忘的咒文從我手中散發開來,皇城中便再無人記得,我曾離開過、曾經在大殿中使用法力,妖靈化為摘星樓侍從,填滿了摘星樓失落的那一段,亦為我保護著正在重生的琴心與荷雪。

我讓帝辛以為,這失蹤的數天,我是回鄉省親了,當然也讓他忘卻我與姬考的一段情,但我卻不讓他忘記烹煮姬考這件事,這是恨怨的來源,當然要他也好好記住,當我要追討回來時,帝辛就再無資格喊冤,而喜怒無常的帝辛,原本就經常無端殺人,倒也不曾細想為何殘殺姬考,卻還留著那口大鍋,與鍋中殘留著姬考血肉的湯汁。

姬考的父親,西伯侯姬昌,還被監禁在羑里的天牢之中,必須要救出姬昌,這是唯一我能為姬考做的事了。

我向帝辛求情,請帝辛放過姬昌,帝辛原本面有難色,我知道,喜愛血腥的帝辛,必然在盤算著他所認為有趣的制裁方式,折磨姬昌後再放人。但這樣不行,我在心中對姬考承諾過,要他的父親平安回到西岐,絕不能有任何損傷。
於是我提了讓自己,也讓姬昌最痛苦的方式,要姬昌喝下烹煮姬考的湯汁,以示忠誠;看著帝辛開心的拍手叫絕,欣然接受這樣的提案,我更進一步的要求,必須由我親自去執行,帝辛亦爽快的答應了,我的心中在滴血,但這已是惟一,惟一可以讓姬昌完整無缺回到西岐的辦法。

揮去侍從,我獨自一人端起溫熱的湯汁,手在抖著、心好痛,淚也流了不少在湯水之中吧!
看著湯碗中,淚與血肉的融合,能不能為我證明,那曾經愛過的痕跡與傷痛,腳步緩緩前進,通往天牢那長長的地道,昏暗的四週,充滿了死靈的味道,在這之中,有沒有我的姬考呢?

走到了牢底,見到了姬考的父親姬昌,雖已是遲暮之年,眉宇之間依稀透著與姬考相似的英氣,讓我的堅強不知不覺崩潰,淚水如洪水般決堤,哭倒在姬昌跟前。

姬昌靜靜的看著我,或許正在等待我的解釋,我默默的抬起頭,向他解釋姬考已死,我手上這只金碗中的湯汁,便是姬考的血肉所烹煮,只要他喝下這碗湯汁,就可以得到釋放。

總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物,姬昌雖面有悲慟之意,但情緒上卻感覺不出有太大波動,只是冷靜中帶些哽咽的問我:「身為一國之母,為何是娘娘您親自端湯前來?」語氣中帶些質疑與不滿。

「這是我的主意,是我要求帝王讓你喝下這碗肉湯。」我強忍著淚水,說出最痛的解釋。

姬昌的表情有些憤怒,但很快的又平息下來,他是個不簡單的人物,雖有著與帝辛相同的陰沉,但姬昌更加冷靜,也更加有條理,有著成為王者的胸懷。

姬昌接過金碗,不發一語的凝視著碗中的波動,和緩的問我:「娘娘提這殘酷的方式,有理由,對吧?娘娘跟考兒之間,似乎不單純。」

我靜靜的點點頭,說道:「只有這樣,才有可能讓你全身而退,伯邑考因我而死,我必須保你周全,才算對得起伯邑考。」我想略去我與姬考之間的情感,但很顯然我的偽裝,對這位歷經風霜,又善於筮卜之術的老者並沒有作用。

「娘娘對伯邑考有情?而且甘為他的死,覆商滅朝?這令老朽萬分感動,伯邑考既是為情而亡,人生有情,就已值得,但娘娘這麼做會造成多大的傷亡,這些顧慮,娘娘您可想過?」姬昌雖悲慟得全身發顫,仍力持像個和藹的老人,輕輕的問著。

我當然知道會造成多大、多嚴重的傷亡,但不想承認,便岔開話題問道:「你為何知道我想滅商?」

「老朽昨夜心有所感,為商朝國運卜了一卦,離下坤上,是地火也,業障之火漫延,恐已是避之不去,而這一切,乃由離坤晉卦為源,此一晉卦乃主陰女得志之象,必是女子主導燹火,且正在等待機會,放眼天下,除了娘娘,還有哪位女子有此能耐?」

姬昌忽然停口,想必是在觀察我的神態,要我自己承認野心。見我依然沉默不語,又道:「若真是娘娘,便請求娘娘為蒼生著想,放棄復仇,放棄情愛吧!」

姬昌溫和的眼神,帶著嚴厲的色彩,我知道他想勸服我,但是我怎能甘心,不甘啊!
姬考的死狀,還在我的腦海盤旋、我的懷中,還有染著琴心、荷雪兩位妹妹鮮血的手絹,怎能甘心、怎能放棄,這染滿鮮血的皇城,該滅、該毀滅啊!

其實早在第一眼見到姬昌時,就知道自己更改不了天意了,天意便是要我覆商,要我扶助姬昌為王,因為他是姬考的父親,上天知道,我不會倒戈的;但這多卑劣,我像是被天意操縱著的玩偶,喜怒哀樂都由祂安排,逼得我入魔道,還要為祂們賣命。


[ 本文最後由 宇文曦 於 06-7-1 02:18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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