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之狂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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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清兒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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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站到了,在車票上截了角,走上月台,清晨的空氣裡隱隱有些潮溼的味道。  

「要下雨了!」小雲望向天空輕輕地說著。  

「什麼?」慧慧不經意地問著,小雲卻莫不作聲。  

「嗚.....」火車進站了,乾脆跨上火車,慧慧跟在身後,小雲向又看了幾  
眼,終於走進車廂。  

   火車開了,雨開始落了下來,六年前同樣是這樣的雨,她們在這裡含淚揮別,送  
走了乾脆與慧慧,三年來的點點滴滴在這一日終於暫時地畫上句點,又過了一週小雲  
又在這裡和清兒話別,從此之後她們都就沒有再見過清兒。  

   偶而休假,慧慧與乾脆也難得回家,小雲高二那年因在外過得不習慣,家裡建議  
通車,小雲雖然不大願意,但拗不住家人的苦勸還是答應了,通學後的第一週,小雲  
在這兒看見了相似清兒的背影,從那天後她們都沒有再聽過清兒的消息,學校的生活  
三人一直很忙,乾脆、慧慧都寫過信給小雲,要她去找找清兒,因為信都退了回來。  

   又過了一週小雲登門拜訪,才知道清兒已經失蹤了,清兒的父親坐在客廳仍是一  
言不發,清兒的母親搖著頭似乎早已經絕望了,伯母又多留了一回,小雲點點頭,小  
雲望著伯父,從他的眼神裡小雲知道他同樣捨不得清兒,只不過跨不過自己內心的障  
礙,清兒留下了一封信,信上寫著短短的數字:  

「緣已經盡了,我也該走了,爸媽謝謝你們!還是說聲抱歉!」  

「你那時怎不跟上前去看看?」慧慧說。  

「其實我那時也不是很確定,只是感覺很像,我甚至覺得她回頭看了我一眼,我  
相信她也看到了我,只不過她或許已經執意要離開了!」  

「我想她決定的事,沒有人能改變!」乾脆的聲音有些低沈。  

「誰知道...」慧慧的眼眶又紅了。  

「唉!人生的聚散本來就是非常的短暫,只不過只有真正付出後才知道珍惜!」  
小雲說。  

   清晨的平快車裡,除了她們三人還有一些通學的學生,車廂裡吵嘈的聲音越來越  
大,一位小男生正坐在小雲的身邊,因對著三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小雲腦中仍是轟  
轟作響,但仍是微微一笑向裡頭靠了點,小男生點點頭表示謝謝,上車不久小男生似  
乎累了,不一會就發出細微的鼾聲,小雲卻想起了乾脆,朝她一笑,但乾脆望向窗外  
,並沒有查覺到這個小男生的舉動。  

「輕輕地我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  
.............」身後的一架手提的收錄音機正傳來這樣的歌聲,乾脆  
似有所感,歎了一口氣,這時身後的一個女學生卻抱怨著:  

「這好像是徐志摩的詩嘛!文謅謅的,轉台轉台!」過了一會,收音機傳來一首  
西洋音樂:  

   「你應該知道我們愛的意味著什麼吧  
       這樣的愛將持續到永遠  
       我需要你永遠和我在一起  
       就從這晚開始一直到時光停止的那一刻  
       你就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意義  
       你就像我的靈感  
       你讓我的生命有了感覺  
       我的確需要你陪在我的身邊..........」  

   身後的四個女學生輕輕地哼著,小雲望過去,她們的臉上有著歡愉與青春,或許  
她們的年齡比較適合這樣的歌吧,充滿著夢幻的愛!  

   到了員林,人又多了起來,音樂伴著吵嘈聲,感覺相當刺耳,看看時間已是七點  
十幾分了,應該快到了,小雲這樣想著,果然火車開始減速,終於慢慢停了下來。三  
人站起身準備下車,身旁的小男孩仍做好夢,小雲心想或許尚未到吧,因此也不好吵  
醒他,小心跨過他的身前,走下車廂。  

「奇怪訃聞留的地址怎麼會是在彰化?」  

「是啊,會不會她已經嫁人了!」  

「只是為什麼又不讓我們知道?」  

   小雲搖搖頭,對這一切也不知如何回答,這時小雲的身體冷不防被撞了一下,小  
雲轉過頭有些吃驚不住地呆望著。  

「怎麼了?」  

「沒..沒什麼...,可能一時眼花看錯了!」  

「走吧!」  

   清兒的家距火車站尚有一段距離,三人攔了一輛計程車,慧慧拉開門又立即關上  
,神色有些驚慌,司機瞪了她一眼,有些不悅她說:  

「怎麼啦?」  

「對不起!我以為...」慧慧臉色蒼白,乾脆看了她一眼臉露疑惑,三人重又  
上了車。  

「好了就是這兒!前頭好像在辦喪事,我就不過去了!」  

   到了清兒家,頂篷架起,清兒的照片放裡上頭,一位年約四十多歲的年青的男人  
站在門口,眼眶微黑,眼中滿是血絲,似乎有好幾夜沒睡了,三人說明了來意,那  
人點點頭說:  

「哦是你們!」意思是說早就在期待她們三人。  

「你是...」乾脆問道:  

「我是清兒的..嗯..!」似乎想不出如何形容,乾脆心想或許他有著難處吧  
,因此接著又問道:  

「清兒的爸媽呢?」  

「他們...」搖搖頭往內一指,似乎是在裡頭。  

「我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慧慧的淚似乎又要落了下來。  

「可以,可以,就在裡頭!」  

   進到內堂,清兒的棺木放在裡頭,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扶在棺上不住地啜泣著,伯  
父呆呆地望著棺木,伯母靠在沙發椅上,眼眶紅腫似乎哭過一陣子,這時身子動了一動  
,似乎三人的腳步正好吵醒了她,她張開眼看見三人,急忙起身說:  

「你們...來了啊!」說到這裡眼淚重又落下。  

「伯母你就別太難過了!」乾脆雖是這樣說,但眼淚似乎也是不聽使喚,伯母的聲  
音摻著哭音已經有些糢糊:  

「太...太突然了!我..我..」說到這裡她再也無法接續下去,停頓了許久  
,拿起一個牛皮紙袋,說:  

「這東西是她留下的,上面寫的是你們三人同拆,我們也不知道裡頭是什麼東西?  
希望你們看過後....看過後能...能..」乾脆扶住她,點點頭表示知道她的意  
思。  

小雲接過紙袋,略略摸了一下,感覺裡頭應該有一至兩本書。  

   這時那個婦人也走了過來,身體己經有些搖搖欲墬,似乎是要招呼三人,乾脆心中  
一酸,立即阻止說道:  

「阿桑您別客氣,我們在這兒看看她!」  

   清兒的臉色平和似乎沒有多少的痛苦,雙手交握在胸前,一個年輕的生命就這樣結  
束了,三人眼眶紅熱只不過是極力地克制著,乾脆拉拉兩人向廳裡指指,意思是說還是  
到外頭去吧,慧慧有些執拗,乾脆指指伯母三人,意思是說在這兒不過更惹動他們的傷  
心,慧慧點點頭,乾脆強烈壓抑著自己的心情,平靜地說:  

   「伯父伯母我們先出去了。」伯母與那婦人都點點頭,伯父卻沒有絲毫的動靜。  
   走向客廳,乾脆向門外看了一眼,臉色發白,似乎是見到了什麼,急忙衝了出去,  
小雲、慧慧都跟在身後,乾脆自言自言道:  

「真奇怪!」  

「什麼?」  

「沒什麼?」  

「清兒會不會是自殺的?」乾脆不經意地說著:  

「可能吧!」小雲低聲回答,慧慧聲哽著,不解地說:  

「她..她真傻!」  

「其實每個的生死或許都是有原因的,也不完全是如此!」小雲的眼淚已經落下。  

「看看清兒留給我們的紙袋,裡頭到底是什麼東西?」乾脆說:  

「嗯!」上面寫的是三人同拆,且彌封完整,因此家人應該沒有看過。(12)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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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六張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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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撕開牛皮紙袋,略略看了一下,是一封信,六張畫及兩本日記本。  

   六張畫全是人物素描,畫色灰暗,應該就出自清兒之手。  

   第一張畫畫的就是清兒自己,短髮大眼,略多的瞳仁,瘦削的臉頰,眼中微微閃露  
奇異的光,神態頗是微妙微肖。  

   第二張畫共畫兩人,看年紀似乎是對祖孫,左首是個嬰兒,頭上毫髮稀疏,臉頰微  
胖,張嘴嬉笑,右首則是個約莫五十多歲的老人,前額微禿,鼻子略大,雙眼微瞇,唇  
下留著一撮絡腮鬍,但表情漠然,兩人相距約手掌寬,色調處理更是強烈的對比,右首  
背景顯得過度灰暗,感覺上相當不搭調。  

    翻開第三張畫,三人幾乎是同時嚇了一跳,是一女人及一個小孩,可能是一對母子  
,那女子年紀約莫二十多歲,穿著一襲的黑洋裝,小雲感覺很是熟悉似乎是在那裡看過  
心,乾脆身體則是強烈地抖動著,那小孩年紀約兩三歲大,頭上似被什麼劃破,鮮血淋  
漓,令人頗感心驚。  

    第四張畫則是個三四十歲中年的婦人,臉頰下凹,鸛骨略高,雙唇緊呡,臉色略嫌  
憔悴,但一雙眼卻是泂泂有神,似乎就要穿畫而出。  

    第五張畫的是一男一女,年紀大約都在四十上下,或許是對夫妻,左女右男,女子  
頭髮挽髻,是個頗為傳統的女性,臉頰略豐,神情愉悅,張嘴微笑,男子雙眼略小,滿  
臉鬍渣,神情木然,兩人裝扮都頗為純樸。  

    第六張畫得卻有十多人,只是其中有三人色調卻頗為明亮因此顯得特別突出,仔細  
看便是慧慧、小雲、乾脆三人,其餘人面貌難辨,色調陰暗,輪廊也不是十分明顯,似  
乎是在強調三人的特別性,亦有可能是在表示三人與其他人的不同與重要性,只是三人  
所站的位置與三人平時相處的樣子卻有些差距,小雲是隔在慧慧與乾脆兩人中間,而不  
是慧慧與乾脆互挽,同時兩人的臉互相偏外,不知是有何特別意思?  

    這六張畫除了一、六張上的人物外,小雲幾乎完全不識,只是隱隱覺得其中有著微  
妙之感,但一再細看也看不出什麼端倪。  

    日記略微翻了一遍,時間似乎穿越了十多年之久,並非是日日記載,長度也不是十  
分固定,有些只有一兩句話,筆跡也是潦草工整兼具,或許也代表著當時的心情,最後  
一頁的記述距此約莫十多日,語氣頗為奇怪,上面寫的是:  

    「結局是如何呢?我也想知道!誰又會為它補上呢?」似乎是在期待某本小說或是  
劇集的結束,之後就再也沒有記述了,似乎是寫完這句後就將它封入信封,外頭寫的就  
是三人同拆,但是為何沒有寄出,或許已經沒有人會知道了,三人同收的訃聞,可能是  
伯母根據同學錄上的地址寄出,又或是清兒過世前特別的交帶。  

   打開那封信,三人仔細地讀了下去:  

「慧慧、小雲、乾脆:  
    收到這包東西可能你們會覺得驚訝,只是想想我的過去,最真實的還是跟你們一  
起度過的。  

    還記得第一次認識你們的時候,你們對我恐懼的表情,連我自己都很難相信,最  
終我們還是成了好朋友,而這一切或許是終究的緣份,又或是上天特意的安排。  

    就如你們所想的我很怪,為何我又這麼喜歡講鬼故事呢?或許你們並不瞭解與它  
們在一起,我反而活得更為輕鬆,我的記憶似乎就是這樣編織而成。  

    第一張畫是我十歲那年畫的,每個人都被我嚇了一跳,因為我竟然可以清楚地描  
繪出了自己五六年之後的模樣,同時筆調灰暗,目光詭異,其實這是在我的世界裡我  
所感覺自己的模樣,從四歲那年開始就深深地刻畫在我的腦海中。  

       第二張畫是我心中一直無法揮去的陰影,他們都是因我而離開了這個世界。  

       第三張畫是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兩個人。  

       第四張畫是我一直弄不清楚畫中人是誰,十七歲那年離開家,目的便是要找尋這  
個模糊的解答,一個月前終於弄清楚了。  

       第五張畫卻是我在找到解答時,心中所浮出的兩個人影像。  

       第六張畫如今我還是弄不清楚,為何我的腦中一直浮現這樣的場景,我實在無法  
瞭解。  

       在畫完第六張畫時,我的心情突然感到非常輕鬆,我不知道為何我會有這樣的感  
覺。  
   
    從我四歲那年開始我便活得非常痛苦,弟弟奪去了父親對我的愛,但痛苦的不是  
這個,而是那場意外埋葬我對這個世界的幻想,從此以後我開始害怕雨天,每個下雨  
的夜晚我都會害怕的哭泣,因為那場意外會再度的回到眼前,我沒有勇氣面對它,但  
沒有人會在我的身旁,因為他們清楚地告訴我,我根本不是他們親生的子女,我一直  
是孤獨的,因為沒有人願意讓他們的小孩和我在一起。  

       有一個晚上我竟然發現我的床邊站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孩,他的頭上不住地流著血  
,卻還不停地說著:  

       『吃冰!吃冰!我要吃冰!』他不斷地拉著我的手,我想要幫他擦去頭上的血,  
但他卻搖搖手,似乎覺得那樣很是好玩,對他我有一種強烈而特殊的感覺,他總是突  
然地出現在我的面前,他只喜歡草莓冰,而且除了我似乎是沒有人能夠看見他。  

       他陪著我成長,但卻沒有長大過,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朋友,一直到了我十歲  
那年,我遇見了第二張畫像裡的那個男人,也就是我的老師,是他發覺了我作畫的天  
份,在他身上我竟然再度享受到了父愛,然而夢總是破碎得那麼快,對他我越來越覺  
得恐懼,終於我逃出了那個防空洞,第二天他就永遠永遠的消失了,也在那裡我遇見  
了那個穿著黑色洋裝的女人,我只記得老師倒了下去,滿臉的驚愕,那又是一個雨天  
,我不知道老師擁住我到底是為了我內心的恐懼還是為了什麼?因為我已經記不清當  
時的情況了,只是知道我看見了那個女人的微笑,知道我們都笑得非常開心,但她到  
底是何處而來,我根本並不清楚。  

       從那日起有了第二個朋友,但我們卻很少交談,似乎都是在眼神與微笑中便瞭解  
了雙方的意思,但我卻強烈的喜歡她,我喜愛她的打扮,她的穿著,因為那個樣子似  
乎與我特別契合。  

       但是痛苦並沒有遠離,每個雨天我還是會驚嚇的哭泣,但從那日起她會緊緊地擁  
住,告訴我總有一天我會知道,這一切根本不是我的錯。  

       與她相處的那段日子,我的腦中一直浮現許多奇異的幻像,那些片斷性的畫面幾  
乎都重覆著出現同一個女人的模樣,十二歲那年我終於清楚地畫下了她的樣子,竟然  
是一個我完全不識的女人。....................(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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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故事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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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樣貌、身形甚至說話的聲音都是如此的清晰,從那日起每隔一段日子我都會夢見  
她,每次我都是幾近瘋狂的從夢中驚醒,但除了她卻再也記不起什麼,那對精亮明徹  
的雙眼,不知是看透了什麼,還是要述說的什麼?滿頭的冷汗的我,也分辨不清當時  
的心情到底是害怕還是期待?我一直以為她就是那個遺棄自己追尋幸福的母親,但那  
種感覺卻既不是憎恨也不是渴望,而是一種難以緊握卻又揮之不去的複雜心情。  

   如果她真是我的母親,我將如何面對她呢?那時我看見了明明,明明唯一的希望  
就是找回他的母親,看著他我忍不住淚落了下來,如果她真是我的母親我想這是第一  
次,也是最後一次我為她流淚。  

   遇見你們或許是上天最後一點的眷戀吧!你們的敏銳、純真和率直幾乎完全浸染  
了我。那日她失蹤了,沒有留下任何的訊息,我期待她的歸來,卻也恐懼她的出現,  
真實依然是美麗的,或許沒有夢的夜反而更容易入睡!  

    三年的日子每當想起你們那些渴望、微笑亦或恐懼的面孔時,活在鬼故事中的感  
覺,痛苦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當遊覽車駛入台北市區時,她回來了,在走進旅舍的那一剎那,我才明白原來這  
一切根本都是她刻意的安排,因為我幾乎可以清楚地感覺那種氣氛,緊密而強烈的壓  
迫感,我聽見了她的笑聲,聲音之大幾乎掩蓋了你們的笑聲。  

    透過我的口中她說出了那個故事,接著她開始狂笑,狂亂地在屋內盤旋,似乎一  
切的苦痛都已經完全宣洩,接著她慢慢地靜了下來,兩眼直直地看著乾脆,在同時我  
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場景,原來乾脆才是她真正的目標,但我已經無從阻止。  
乾脆原諒我!我知道當時的你並不相信,但我真的無法預期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  

   六年前的那場雨送走了乾脆與慧慧,那種感覺又回來了,望著全身抖顫的我,小  
雲安慰我說:  

   『很快的,我們會再見面的!』  

   從那一夜起我又看見了那張臉,幾乎每一夜都出現在我的夢中,最後我根本弄不  
清楚到底是夢還是現實,像一個無法解開的魔咒纏繞著我,有一夜我幾近瘋狂的狂叫  
,醒來時全身已經幾近溼透,走進浴室,在黑暗中竟看見了那雙眼睛,我終於完完全  
全地弄明白了,十六年的歲月過去了,終於我再次重新地認識了自己。  

   十二年的悔恨和期待的父愛竟然完全根源於一個宿命,如果可以重寫這個故事的  
話,只希望自己不是主角,但這個故事依然要終結,我必須勇敢的去面對。            」  

   清兒到底看見了什麼?小雲的心中湧現了這樣的疑惑,清兒所說的故事到底又隱  
含了怎樣的真相呢?慧慧低低的啜泣著,乾脆則靜靜地思索著,這時一個稚嫩的聲音  
問道:  

   「你們是姐姐的同學?」語氣帶有幾分的驚訝。  

   三人抬頭一看,竟然就是在火車中遇上的那個小男孩,小雲露出一絲微笑,淡淡  
地說:  

   「是啊!你是?」  

   「我是她弟弟!」他似乎不知如何稱呼,朝裡頭作了個手勢,臉色有些無奈,接  
著說:  

   「我媽叫我要來送她,我也搞不清楚什麼時候多了個姐姐。」  

   三人對望了一眼,清兒的弟弟不是...,那位婦人走了出來,似乎是聽見了小  
男孩的聲音,招了招手小男孩走進內堂。  

   「清兒的弟弟?難道那位婦人就是清兒的親生母親。」這時三人同時都浮現出這  
樣的想法,但為何她的長像與那張畫卻沒有絲毫的相似?清兒所說的勇敢的面對,難  
道就是尋找自己的親生父母?  

   這時伯父走了出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眼神有著莫名的興奮,但隨即一閃而過  
,乾脆看看他搖搖頭,輕輕地哼了一聲。  

   人群漸漸多了起來,小男孩攙著婦人走了出來,伯母跟在身後,三人連忙起身,  
婦人看見伯父,似乎刻意迴避著,表情很不自在,接著門口那個男子也走了進來,接  
過婦人,似乎便是婦人的丈夫。  

   「春子,別傷心了,這是清兒的命!」伯母搖搖頭說。  

   「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找到我,當時我還不肯認她!」那婦人啜泣著,說:  

   「她說她根本不再乎,只是完成一個心願而已,我只想....唉!」她看了看  
伯父一眼,有著強烈的怨責。  

   「其實我從來都沒有怪過她,她實在太看不開了!春子,他是清兒的父親嗎?」  

伯母向那男子指了一指,婦人看看伯父,再看看伯母並沒有回答。  

   作完了簡單的告別式,漫長的車隊中或許只有她們三人是清兒唯一的朋友,但是  
一切根本也不重要了,熊熊的烈火燒盡了一切,故事難道就是這樣的終結嗎?看著小  
男孩捧著的骨灰,三人的眼睛已經再度變得模糊...........。(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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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奇異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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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火車站,熙攘的人群,淚已經流盡,唯一再帶回來的或許是心中的失  
落與迷惑。  

   「慧慧!」一個清朗的聲音,慧慧雙眉間閃露一絲的喜悅。  

   「龔老大!」小雲與乾脆幾乎是同時叫出。稍短的頭髮、T恤短褲,身材並  
不是很高,但卻給清爽健康的感覺。  

   慧慧也不避忌,快步走向前,龔老大向前擁住她,慧慧指指兩人,龔老大輕  
輕一笑,卻沒有鬆開手,慧慧略略一掙,說:  

   「你怎麼來啦!」話聲低沈聲音有些埋怨。  

   「我不是說來接你嗎?」語帶無辜,接著看了慧慧及兩人表情,歎了口氣說:
  
   「回去吧!」  

   「嗯!今晚到我家吧!我們看完那封信,和那本日記。」慧慧說,兩人點點頭。  

   「什麼?」龔老大說。  

   「閉嘴,跟你沒關係!」慧慧斥責地說。  

   「好!反正我只是司機。」  

   乾脆看看兩人,露出一絲的微笑,但隨即黯淡了下來,過了一會似乎想起什麼,  
開口說道:  

   「龔老大,你不是很多朋友在國外念書嗎?」  

   「是啊!我也想出去,只是要看慧慧怎麼樣?怎麼啦?」龔老嘴角帶笑看著慧慧。
  
   「又跟我有什麼關係?」慧慧瞪了龔老大一眼。  

   「我想出去念書,想請你幫我找些資料。」  

   「放心吧!乾脆,有我叮著他。」  

   下了交流道,到了慧慧家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了,吃過飯三人隨即上樓。  

     信中所述,幾是清兒心境的描述,三人的感覺都很是迷惑。  

   「她所說的重新認識自己是什麼意思?」慧慧說。  

   「我想看她的日記應該會比較瞭解吧!」乾脆說。  

    慧慧與小雲點點頭,翻開日記,日記所述也幾是心境的描述,幾乎很是短暫,其中也  
包括了說過的幾個鬼故事,但其中有一篇卻似乎被什麼浸溼過,內容頗為詳細是講述清兒  
的夢境,三人讀了下去,一種莫名的恐懼感正一點一點地漫延開來。  

   那一夜我作了這樣的夢。  

    那是一個好黑好黑的夜,我看見一個面色憔悴的女人,她的雙頰下凹、鸛骨高聳  
,手上的提著一盞煤油燈,天一直下著細雨,她腳下的木屐踩在泥地上,褲上、腳上  
已經儘是泥濘,似乎已經走了很長的一段路,但除了那個女人和那盞燈,眼下幾乎是  
一遍黑暗。  

    遠處慢慢傳來了一個聲音,好像是一隻狗,不...不是又好像一群狗一陣又一  
陣的哀哭著,聲音隨著她的腳步越來越是清楚,漸漸地漸漸地就像在眼前。  

    好暗好暗,似乎有東西擋在前面,是..是一條狗,是一條黑色的大狗擋在前面,  
鼻頭高高的舉起,大聲地哀嚎著,微弱的燈光中雙眼流出淚來。  

    她看了黑狗一眼並沒有理會,接著繞過黑狗又向前走去,她走了一會,竟又看見了  
那條黑狗,就像是憑空出現一樣,體型姿勢都是一模一樣,只是聲音比剛才更是悽厲,  
不知是警示還是威嚇,她蹲了下來伸出手像是要摸摸黑狗的頭,煤油燈向黑狗靠近了一  
點,燈光的映照下,黑狗一雙眼竟流出血來,一雙眼也從漆黑轉為通紅,那女人好像嚇  
了一跳,手一鬆,煤油燈掉落到地上,接著身子向後傾倒,煤油燈正掉在黑狗的身前,  
紅色的眼及眼下的鮮血,映照更是清楚,她有些慌亂,背著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爬行著  

  
    雨水不斷地落了下來,伴隨著這一陣又一陣的哀嚎聲,全身已幾是溼透,寒冷伴隨  
著恐懼,她的身子從頭至腳都是悚悚而動,爬行速度也愈來愈快。  

    爬行七八尺,『沙!沙!沙!』身後有東西似乎正在接近,但她或許驚嚇過度並沒  
有查覺到,又爬行約莫三四尺,猛一抬頭,她忍不住大聲狂叫,一張巨大臉正貼在她的  
臉前,接著頭上臉上感覺一陣冰冷黏膩。  

    宛似銅鈴的眼瞬也不瞬地望著她,頭上突起長出兩隻彎曲的巨角,臉上流出的液體  
正好落在她的臉上。  

    『...你在那裡?...你在那裡?』一個男人的呼叫聲,但前面的稱呼,我卻  
始終記不清楚,聽聲音就在不遠處。  

    以後的影像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只記得那個女人大聲地狂叫著,接著不斷地重覆說  
著一句話:  

    『我錯了!...我錯了!...』但並不懺悔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種莫名的悲哀  
,腦中不斷地重覆著那張瘦削憔悴的臉,那雙滿富哀傷的眼,接著一陣大聲的狂笑,然  
後腦中一陣劇痛,我隨即大聲狂叫,驚醒過來。  

    走進浴室,我感覺自己變成了她,又或她變成了我,因為從鏡中我看見了那雙眼,  
那種感覺也與鏡中我幾乎完全重合。  
                                                                                  」  
   「難道?難道清兒....」三個人互相對望了眼,腦中幾在同時都被擊了一下,  
因為日記的最後一頁寫下了這樣的一句話。  

   「我竟找回了十六年前的我!」  

   「原來這就是她所說的重新認識自己!」三人的疑惑已經同時解開了。  

   翻開下一頁,上面寫著:  

    「無論如何必須重回原處,我必須結束這個夢,也找尋事實的真相。十二年過去了  
,依然喚不回父親對我的愛,這段緣或許真的該結束。                                                      」  

   「我想那是小雲吧!我知道她看見了我,但那又如何呢?如今我與早已是活在不同  
的世界!我想是這裡沒錯,應該就是這裡,我相信我的感覺,真的可以找到真相嗎?但  
這樣的環境我是如此的熟悉,不管如何我相信多少會有結果的,我依然是孤獨的,身邊  
陪伴我的只有明明,他還是那麼愛吃冰,等我找到真相,我想我也該為明明完成他的心  
願!                                                                                                                                              」  

   「原來當天她看到了我,但她到底是去了那裡?」小雲的心中有了這樣的想法。  

    「今日的明明顯得異常的興奮,不知是看見了什麼?難道會是今早要求我幫她畫畫  
的那對母子,或許是她們之親情喚起明明過去的回憶吧!事實上連我自己都有一種奇異  
的感覺,但從明明的表情中我感覺到不是,因為那是一種對親情的眷戀,因此我特意將  
畫留了下來,要他們明日再來,如果那女人真是明明的母親的話,或許我會更孤獨,但  
無論如何這一切也將會結束明明的漫遊,這不是一個美滿的結局嗎?                            」  

(未完待續)  
ps:整本日記,我並沒有看過,但以記憶所並寫出那種感覺和心態,唯有盡力保持真  
實。故事拖了很久,實在很是抱歉,但也或許正因如此,這個故事才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這也是我在近日才有所悉,或許真是事事難料吧!因為當初寫這個故事時並不知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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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悔恨的淚  

   「不...不會...明明居然會是....」  

   底下的話不知是有意隱去,還是結果實在難以置信。  

    「在圖畫的下方,我特意地畫上了明明,如果結果真如明明所預期的,我想  
這樣的安排將有助於解開掩藏的事實,整張鉛筆的素描襯著明明頭上的鮮血顯得  
特別的突兀。  

    當她接到我手上的那張畫時,嚇得倒退了幾步,眼神中除了恐懼,還有悲哀  
和心虛,眼眶含淚,轉身便要離去,我攔住了她。  

   『放了我吧!為何這樣的痛苦不讓它過去?』她的臉極度地扭曲。  

   『我並不需要你承認什麼?只是希望能完成一個心願。』  

   『心願?!』她不斷地反問著。  

   明明一路向著我們走來臉上充滿著對親情的渴望,狂叫著:  

   『媽媽!』我不知她是否真聽見了這個聲音,但全身強烈抖顫顯得相當的激  
動,嘴微微地張開,不自覺地喊著:  

    『明明!』聲音裡仍有深藏的母愛,明明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身體逐漸地變  
大膨脹,在那一瞬間我似乎看見他所有成長中必須經歷的甜蜜與痛苦,等我再看  
清楚時,雖依稀還看得出原來模樣,眼前已經不再是位稚童,而是一張堅毅成熟  
的臉,臉上帶著兩行淚痕感激地說:  

   『妹妹,謝謝你!』他第一次這樣地叫著我,聲音自然而誠摯。  

   她的臉特意地避開了我朝向屋外,嘴唇喃喃地說道:  

    『二十年了,這麼快就二十年了,我雖然強迫自己忘掉,但事情卻反而更為  
清晰。我不知自己為何會受這樣的痛苦,我的兒子就只為了我一時疏忽離開了我,  
我的丈夫雖沒有說過一句話,但眼中卻有著怨恨與痛苦。他卻不知道我腹中又有  
了生命,稚嫩可憐的生命,他終究還是沒有回來,當我對生命的痛苦有了真正的  
體會時,我才又看見他時,但他身上的裝束卻告訴我我們的情份已經結束了,女  
兒注定是必須還給他的,但我卻不讓他知道那是他親生的女兒,復仇已經進到女  
孩的身體,因為那根本便是她一生的宿命。』她沒有收下那一張畫,轉過身推門  
而去,她的話幻成幾百張的疊影,一幕幕清晰地落在我的眼前,我又聽見了明明  
的聲音:  

   『妹妹!原諒媽媽。』但我早已決定不再落淚,我的生命既然植根於一個宿  
命,那親情就根本就不是我所能擁有的。                                        」  

   原來清兒的父親便是她親生的父親,這樣的結果實在令人無法置信。  

    「明明走了,這個故事到此或許也該結束了,所賸下的便只是解開那個夢吧  
,四年的作畫,雖沒有留下什麼,但我的夢在畫中終究還是找到了端倪。  

    看著畫中的場景腦中浮現了一男一女,或許他們也都會是我夢中的主角,臨  
走前我感到特別的孤獨,想起了你們,也為你們畫下了最後的一張畫,結局會是  
如何呢?我也想知道!誰又會為它補上呢?」  

    日記寫到這裡,已經沒有後文,信上的最後一句是這樣寫的:  

    「如果這樣的故事真有什麼值的留戀的話,或許便是我們的友情,雖然我不  
曾珍惜過,但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和你們成為朋友。  
                                                                                                                       清兒      」  
   「為什麼?為什麼?」三人的淚不住地落了下來,既然生命已經經歷如此多  
的痛苦,為何是這樣的結果呢?  

   天已經濛濛亮了,三人對望著靜默了許久,乾脆豁然一聲站起身來說:  

   「來!去找尋真正的結局!」  

   「嗯!」小雲與慧慧也同意這樣的決定,慧慧走下樓撥通了電話。  

   「龔老大嗎?」電話那一頭似乎有了肯定的解答,慧慧繼續說:  

    「你現在就過來!」聲音幾近便是命令的語氣,但龔老大好像沒有絲毫的不  
快,因為慧慧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到彰化!」慧慧這樣說著,三人上了車也都累了,很快便睡了過去,清早  
的路上,車子並不算多,當車子到了花壇時,三人才醒了過來,精神竟出奇的好  
。  

   「要到那裡去玩?」龔老大這樣問著。  

   「玩?!」慧慧瞪了他一眼,龔老大便不說話了。  

   「先去找清兒的親生母親!」乾脆說。  

   「我想也是。」小雲說。  

    棚架雖然已經拆去,但陰暗的屋子裡昨日的氣氛卻始終沒有散去,三人逕自  
走向內堂,小男孩正看著電視,仍是一臉的愉悅歡笑,三人雖是微慍,但也知根  
本怪不得他。小男孩看見三人,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立即將電視關掉說:  

   「你們還沒走啊!」  

   「你媽媽呢?」小男孩指指裡頭作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好像是說自己也不  
知該怎麼辦。  

    昨日的擺設至今仍沒有歸位,那個喚作春子的女人坐在裡頭,低著頭一臉默  
然,似乎還想著事情。  

   「阿桑!」小雲提高了嗓子說著。  

    她微微抬頭,雙鬢灰白臉頰憔悴,兩眼滿佈著血絲,看著她的樣子三人原有  
的不忿這時也完全消失了。  

    「阿桑,清兒在信與日記幾乎已經說得清清楚楚了,只是希望你可以跟我們  
說得更清楚點。」  

    春子搖搖頭說:  

    「唉!清兒會弄成這樣,其實有一半是我的錯,如果我不是那樣的信命,那  
樣的害怕恐懼,又那樣的想要報復,或許清兒的這一切不會有這樣的結果。」她  
又靜默了一會,緩緩地說著:  

    「二十年前清兒出生的前一天晚上,那天一直下著雨,他...(她還是遲  
疑了好一會)還是沒有回來,夜裡我醒了過來,但我卻不是痛醒的,而是一種冷  
沁入了我的身體,一個冰冷身體緊靠在我的身旁,我有些欣喜以為是他回來了,  
但轉過身我卻看見一對眼睛,冷冽哀傷的目光向我望來,一個模糊的女人身形出  
現在我的眼前,我恐懼地想要大叫,她制止了我,說:  

    『別害怕,我不會害你,只是想告訴你,我會將會是你的女兒,只是希望等  
你生下我之後,能將我送還我的父親。』她的眼睛裡幾近哀求的眼神,恐懼迫使  
我點點頭,等我再看清楚時除了門前雨落下來的答答聲,靜得甚至聽得見我心臟  
急速的跳動聲。  

    一開始我也覺得那只不過是個夢,但生下清兒時,看見那一雙眼我便知道這  
絕對不會是個夢,因為那種冷冽感又再度回來了。  

    或許是為了報復的心理,我沒有向他說出實話,當他在門口撿到清兒時,清  
兒對他大聲地笑著,我知道清兒是屬於他的,不管是愛是恨都將與他完全繫合。  

    離開了他,離開了清兒,我的生活也開始一件件的清朗起來,但還是忘不了  
那個夜,那一雙眼睛,也忘不了我遺棄她的臉上露出的悲傷與疑惑的表情,這都  
是我的錯。                                                                」  

    春子說到這裡,再度地痛哭失聲,慧慧握住她的手說:  

    「阿桑,你別難過了,清兒並沒有怪過你。其實我們還想知道,你是在那裡  
遇見清兒的。」  

    「唉!她一直是在路旁幫人作畫,說來也真的很巧,其實第一次看見她時,  
感覺便很強烈,等到她交給我那張畫時,我已經完全確定她便是我的女兒,她的  
眼神已經審判了我,我根本無法面對。」  

   「其實清兒只是將你第一個孩子,帶回來給你,她是想完成他的心願。」乾  
脆說。  
  
   「你是說明明!」  

    三人點點頭,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心中除了悔恨是否曾經想過明明呢,但  
明明這樣一個孩子為了再找回她的愛苦苦地等了二十多年。  

    「好好珍惜你的孩子吧!」三人接過清兒的住址,揮揮手留下這樣的話,春  
子握住男孩的手點了點頭落下悔恨的淚。.............(待續)  

ps:很抱歉,好像每次都要說這樣的話,只是實在不知是否有人還在看這樣的  
故事,但寫到這裡終於也接近了結局,寫這個故事事實上困難度很大,因為要寫  
出一個女孩子的內心狀態並不是那樣的容易,下集將探索清兒的夢亦或所謂的前  
世。明明的堅決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母親,雖然事實未必會如想像的那樣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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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破屋裡的老婦  

   「奇怪這兒的路真亂,還是問問看吧!」龔老大這樣說著。  

   「好!我去問。」乾脆坐在後座右側立即接口說。  

   「還是我陪你去好了,那裡正好有家雜貨店順便也幫你們買些咖啡,我看你們  
昨天好像都沒睡好的樣。」龔老大說。  

   雜貨店門口,一個老人坐在長板凳上用食指與中指夾住香煙,雙眼微瞇仔細而  
用力地吸著。  

   「阿伯!請問這個住址是不是在這附近?」乾脆和氣地問道。  

    「你說什麼啊?」老人停頓了一下撇過頭看了乾脆一眼並沒有回答,不知是他  
的耳朵有些背,還是對乾脆國語式的閩南語難以弄懂。  

    「阿伯!伊是問你說附近是不是有這戶人家?」龔老大提高了音量又說了一次  
,老人終於懂了,乾脆看著龔老大點點頭表示感謝,老人接過乾脆手上的住址,緩  
緩拿起左口袋的老花眼鏡,兩眼瞇得更小了,看了一會說:  

    「又是來找阿儉伊厝(的房子),真奇怪阿儉的厝空了這麼久,這幾年怎麼有  
想要租,破爛爛的厝有什麼好租的?!」老人嘮叨了幾句,走到屋外,食指指向大  
路細細地說了一次,告訴他們先往前走要如何右轉左轉,看到三條岔路後沿著左側  
的路走過去,等看到一排竹林後,就可以看見阿儉的庴了。  

    老人說得相當繁複聲音帶著濃厚的鄉音,乾脆感到幸運還好有龔老大陪來了,  
不然甭說是記了,連聽也是個問題。  

   「阿伯謝謝,順便也跟你買四罐咖啡。」龔老大這樣說著。  

   「奇怪你們為什麼這麼想租阿儉的厝?」龔老大正要否認,乾脆卻阻止了他,  
說:  

   「是有什麼不對嗎?」  

   「沒...沒什麼?」老人遲疑了一下,說:  

   「人老了厚話(多嘴),少年人別介意!」  

   「阿伯,以前你是不是看到有人來租?」龔老大接著問了下去。  

    「有啊!有一個查某囡囝(女孩子)在那裡住了四年,說起也奇怪,伊一來就  
拿了一張畫讓我看,說有沒有看過這間厝,伊的目睛(她的眼睛)全是黑仁(只看  
見黑色的瞳仁),看到就會驚(見到就怕)。一二個月前又有一個查某人來問,伊  
來沒多久,那個查某囡囝就沒看見了。阿儉那麼多年了攏是一個人,孩兒媳婦早就  
搬出去了,都是嫌伊厝破到這個形了也不改,阿儉那個老煩顛(老頑固)真是頭殼  
硬空空(不會變通)。」老人說了好一陣,乾脆卻只聽懂了大概,龔老大又解釋了  
一次,其實這個地方算不得是偏僻,但就老人所述房子早已殘破不堪阿儉卻不願將  
房子改建,因此子女也不願和他同住,他自己個兒到是住相當安穩,只不過清兒、  
清兒的生母,還有他們都為著這房子而來,這便是老人百思不解的地方。  

    「奇怪這個地方還有這樣的房子?」房子著實令人意料,是間相當老舊的平房  
,黝黑腐朽的木門緊緊地閉鎖著,破損外牆裡原該密合的磚塊也有明顯的鬆動,從  
上頭往下看是個左下角有著缺口的正方形,缺口的部份正是屋子的前院,房子的右  
側似乎是事後才加蓋上去,因為與房子的主體比較起來不僅顏色不一,外頭補強的  
也是相當的拙劣,。右側緊靠著濃密的竹林,而往左側望卻是整排四層以上的樓房  
,看起來不僅醒目而且顯然的不搭調,就像兩個不同的時空勉強地擠在一起。  

    房子並沒有電鈴,從外頭望進去烏黑陰暗,不像有人在家,但既然來了至少也  
該試一試。  

    「喀喀喀!」「有人在嗎?」「喀喀喀!」「有人在嗎?」木門伴隨著敲擊劇  
烈的搖晃,似乎再多用力一點,整扇門就會翻倒過去。  

    連續問了五六次,裡頭終於傳來答答的木屐聲,但每個聲音間卻有很長的間隔  
,憑直覺便可知道裡頭的人行動相當的不便。  

    左片的木門向左動了一下,終於露出一條縫來,一個駒僂身子的老婦向他們看  
了一看,門漸漸地開了,但老婦的表情卻始終沒有變過,等門完全開了之後,慢慢  
地又轉過身去,往裡頭走了進去。  

    「阿婆!」小雲立即開口招呼,老人重咳了好一會兒,喉嚨似乎還有著痰,不  
清不楚說著:  

    「取這麼多人來(帶這麼多人來),不會從另一個門進去啊!還要我這個老貨  
仔(老人)來替你開門。」用鼻子哼了幾聲,她的聲音雖不清楚,但小雲是個道地  
的中部人還是聽懂了她的話,似乎是認錯了人。  

    「阿婆!」這回老人根本沒有回答向著大廳的深處走了進去。  

    四人跟在後頭,房子的大廳相當的大,可能很早前有著特殊的用途,只是目前  
已無法分辨了,大廳底正對一個木製的樓梯,可能這裡曾是個大家子,底下一層住  
不下,因此在上頭又隔開一層,只是為了什麼特別因素才最後荒廢了下來。老人在  
右側推開一個布製的簾幔,向著裡頭走了進去,四人隨即跟上,老人行動很是緩慢  
,慧慧有些不忍,伸出手想要扶上一把,老人微微一縮,慧慧還是碰到她的右手,  
但感覺到卻不是老邁所產生的皺折,而受了傷害整隻手掌扭曲而變形,老人抬起頭  
眼皮僅僅露出一條微縫,但還是可以感覺到她心中的不愉快,又哼了一聲,說:  

  「去你自己的房間,到這裡來幹什麼?」  

    老人的話小雲似乎是懂了,原來她將她們之一認作了清兒,只是到底房間是在  
那裡他們並不清楚,但往老人走的反方向看過去,卻是一間廚房,乾脆拉拉其餘三  
人憑判斷應該就是那個方向,廚房的右側是間浴廁,應該也是後來才加上去的,浴  
室的右側便是前頭加蓋的那個部份,拉開門牆上掛滿了畫,原來這兒便是清兒所住  
的房間,房間另外還有一扇門可以通到屋外,難怪剛剛進門時老人會那樣的不愉快  

  
    窗戶外對著竹林,即使在白天也是相當的陰暗,牆上的畫皆是清兒慣有的風格  
,陰暗沈鬱但格局卻顯得相當的成熟,完全不似一個一、二十歲的年輕女孩的畫,  
清兒這四年難道就是這樣度過的,作畫、賣畫替人作素描很難想像日子這樣真的可  
以維繫下去。  

    「吃飯沒?」門開了,老人開門走了進來,這時正好快近正午,老人手上端著  
一碗粥,不耐煩地問著,空氣中微微透著一股酸腐味,四人幾乎同時嚇了一跳,那  
碗粥根本已經餿了,但老人卻一無所知。  

   「阿婆!粥壞了,不要吃了。」慧慧從老人手中接過那碗粥。  

   「你這麼久沒回來,我...我...」老人神情激動,說:  

    「又沒人來幫我煮飯,我的目睛又看沒什麼有(眼睛看不太清楚),我沒跟你  
收厝稅(租金),又讓你吃飯,就是要你幫我煮飯。」老人的生活在沒有遇見清兒  
到底又是怎麼度過的,看著老人的樣子慧慧的眼淚幾乎又要掉了下來。  

    「阿婆!阮不是伊,是伊的朋友啦!」小雲這樣說,老人弄清楚了,有些不好  
意思,語氣也變得客氣了,說:  

    「是這樣哦!那我去煮飯,你們還沒吃飯吧!」老人走向廚房。  

    「我們來煮好了啦!阿婆你坐!」  

    「阿清去那裡了,那這麼久沒回來。」四人沈默了,老人又繼續說:  

    「那個查某人來了以後,阿清就不見了,也沒跟我這個老貨仔說一聲。」  

    四人看看廚房的冰箱,東西到是一應俱全,老人說若不夠,雞蛋什麼的,可以  
叫雜貨店送過來,原來是這樣難怪那個老伯會這麼清楚,一邊作著飯,三人又想起  
好多年前她們和清兒參加的學藝競賽,那時也是這樣手忙腳亂,只是這一次卻已經  
少了清兒。  

    「阿婆!阿清是怎麼跟你租的。」小雲問道。  

    「伊哦!」老人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說:  

    「其實伊看起怪怪,那時候我的眼睛還可以看得清楚點,店仔那個老猴仔(  
雜貨店的那個老伯)還說挺嚇人的,不過我覺得很新鮮,就答應讓她留下來。」  

    「哦,伊是不是每天都出去畫畫?」乾脆這樣問著,老人疑惑地看著她,龔老  
大馬上翻釋了一次,老人說:  

    「是啊!每天都出去,她還畫了一張送給我。」五人已經吃了一陣,老人愈說  
愈是心喜,說到畫起身走到房裡,過了一會拿著一張畫走了過來說:  

    「你們看!」小雲、慧慧及乾脆同時都互望了一眼,因為她們同時都想到了清  
兒提到第四張畫,老人的畫與畫中人雖算不得非常神似,但神氣還是有幾分的雷同  
,除了老人的畫裡雙眼並沒有第四張畫中人眼中所散出那股強烈的意念。  

    「阿婆!這是...」小雲這要詢問,老人的雙眼雖看不清楚,但耳朵卻仍很  
靈敏,接口說:  

    「這是我年輕時的樣子,她是照著我的照片畫的,畫得真像。」  

    原來是這樣,三人心中都有著興奮,只有龔老大一直摸不著頭緒,還是不時為  
乾脆解釋老人話中的意思,但這時老人的眼睛已經看不清楚東西,即使她們也將第  
四張畫帶了過來,也沒法讓老人看上一看。.............(待續)  

ps:文中所用閩南語未免閱讀不易,後頭會儘量少用,只是有些閩南語的趣味可  
能就表現不出來了,一方面也是我對某些話也不知如何用文字表示。  
                                                                                                                 荻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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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謎樣的事實  

    「來!來看電視!我只可以聽聽聲音!所以都很少看。」四人收拾過後,阿婆  
忙招呼著。  

    廚房的後頭,便是老人的房間,裡頭有臺黑白老式的電視機,可能年久失修裡  
頭的影像已只能看見模糊的輪廓,房間後頭便通著後院,四人坐了一會,實在很是  
沈悶,慧慧還是坐不住了,說:  

    「阿婆,我想到後面走走。」  

    慧慧的話,老人頓了一下,臉上隨即變色,說:  

    「後面?不!不行!別出去!」原本和緩的語氣已經變得近似恫嚇,四人都覺  
不知所措,龔老大解圍說:  

    「阿婆,伊是囡囝性(小孩子脾氣),你莫生氣,阮不會去的。」  

    老人也覺剛剛的話實在太過嚴厲,改口笑道:  

    「菜園才剛弄好,我只是怕你們弄壞。」慧慧向後院看了一眼,似乎也沒什麼  
特別,但老人反應的激烈終究使人懷疑,四人互望了一眼,乾脆向裡頭指了一指,  
意思是說還是先到清兒的房間去吧,三人點點頭同意了,小雲忙開口說:  

    「阿婆!我看我們先回阿清的房間,順便也幫她整理東西。」老人點點頭。  

    未免龔老大不懂,三人簡單地述說了一次,只是清兒的父母一事未免繁複便略  
去不講,只說了清兒為何離開與夢中一事。  

    「龔老大你相信這些事嗎?」乾脆隨意的問問。  

    「其實連科學家都承認人對世上事物的看法,常常會受限目前可知的程度,甚至  
用視覺的感觀去認定是否正確,因此懷疑是必須的,不要妄言妄論,也不要全然否認  
。反對唯物論的哲學家更認為,現實所見的物體不過是光線在視網膜上的映象,因此  
可能是經過扭曲或是....」龔老大一陣雄辯滔滔。  

    「好啦!誰有空聽你的大道理了?」慧慧皺皺鼻子打斷他的話,龔老大無奈地笑  
了笑,又看了乾脆一眼,乾脆呡嘴笑著搖搖頭。  

    「阿婆會不會跟清兒的夢有很大的關連呢?」其實四人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應  
該是肯定的,因清兒來到這裡主要的原因便是這裡的環境實在太過熟悉,而這些果然  
在她的畫中呈現出來。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所在的這個位置,也就是房子加蓋的部份,在清兒的畫中是沒  
有的,而屋子的外貌也沒有目前老舊,但竹林的位置、門與窗戶的格局,一眼的印象  
還是認得出便是這幢房子。  

    「你看這一張畫得是不是這裡的後院?」慧慧指著其中的一張畫問道。  

    畫中的左半部是個竹林,中間是個菜園,而右邊房舍相當的簡陋,除了屋頂下面  
的圍牆的部份約只半個人高,畫中後頭的部份看起來像是這幢房子,菜園與右邊房舍  
之間,有個圓形的突起,依猜測是個化糞池,平常的時候可能是作澆灌菜園之用,但  
整個畫也沒什麼異樣,難道阿婆的恫聲嚇厲真只為了不讓他們破壞菜園。  

    「阿婆目前身體的狀況,要照顧一個菜園已是相當的不容易,或許是為了這個吧  
!」乾脆說,只是真要說服自己,慧慧與小雲覺得還是覺得必須眼見為實,而乾脆則  
是想上閣樓去看上一看。  

    「既然來了,那我們就多住個一兩天,就算查不到什麼?至少也通知阿婆的家人  
來看看她,她現在這個樣子實在令人擔心。」乾脆說。  

    慧慧與龔老大家是世交,家人自小便已認定雙方是要結成親家,因此到是相當放  
心,小雲則說暑假在家裡沒什麼事做,電視節目也挺難看,在這裡玩玩也好,乾脆家  
裡一向開明也不會有什麼大問題,只是都決定先跟家裡打個電話。  

    「阿婆,我們想待這多住幾天,不知會不方便否?」  

    「莫啦!」阿婆正聽著電視。  

    「不過我們四人不好住同一間?」慧慧說。  

    「樓上也可以住啦,不過很久沒人住了,要打掃一下。」阿婆正要起身。  

    「免啦!我們自己來。」乾脆說,阿婆聽著她怪腔調的話露出了笑點點頭,說:  

    「上面的東西,你們放旁點,這樣較好睡。」  

    閣樓的部份說要住人實在相當勉強,或許是許久沒用堆了不少的雜物,除了一些  
三字經四字文之類的古書,還有一些大鍋鏟之類的東西。四人打掃之後,將東西堆放  
整齊,雖然上身無法完全立直但前後的空間還算是相當寬敞,就算住上十多個也不成  
問題,但這樣的地方真要住久的確是沒人受得了,難怪阿婆的兒女不願與她同住。  

    微弱的黃燈泡中,四人一邊擦拭著,小雲一邊打趣著說:  

    「龔老大那你跟慧慧就住下面那間,我和乾脆睡上面好了。」  

    慧慧雖總沒什麼心機,但這會也是臉上一紅重重地擰了小雲一把,說:  

    「龔老大你睡清兒那間好了,我們三個都睡上面。」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吃晚飯時,阿婆突然想起一事,臉色有些凝重說:  

    「對了,你們還沒跟我說,阿清是去了那裡?」  

    「伊..伊...」小雲遲疑著。  

    「阿清,有事過一陣子才會回來。」乾脆仍是有著機警,但她的話還是沒讓阿  
婆聽懂,向龔老大望了過來,龔老大趕緊說了一次,阿婆點點頭嘴邊有著笑意說:  

    「你們兩個真的是蠻速配的,一個都會幫另一個解釋。」阿婆的話龔老大和乾  
脆都覺得尷尬,慧慧卻笑了,說:  

    「伊才沒查某囡囝緣(他才沒女孩子會喜歡)!」四人同時大笑著。  

    阿婆看著四人露出甜蜜溫馨的笑容,好像也感染了他們年輕的朝氣,沈鬱的雙  
眉舒展開來,滿是皺紋的臉微微一張,雙眼裡閃露著興奮的神色,但這樣的神態並  
沒有維持多久,老人不知又想起了什麼,眼神隨即黯淡了,接著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低下頭落入了沈思,四周的氣氛一下子凝結下來。  

    「阿婆!你怎麼了?」小雲問道。  

    「沒...沒什麼?」阿婆抬起頭,才發現這時四人碗筷都停頓了下來望著自  
己,眼睛裡都有著關心的神色,勉強一笑,但雙眼裡隱隱卻有著淚光,說:  

    「吃飯啊!人老了心情容易不好,來來來,吃飯!吃飯!」阿婆雖是這樣說,  
但仍然感覺得出來這時心情還是沒有平覆,可能是子女遠離,這樣的情景讓她觸景  
傷情吧!  

    「阿婆!你怎不去找找你的兒子女兒?」乾脆說,老人漸漸也能習慣她奇怪的  
腔調了,雖略略遲疑了一會,還是聽懂了說:  

    「唉!我都這麼老了,手腳又慢,何必去惹人嫌呢!反正兒孫自有兒孫福,我  
早就看開了!」說起子女,老人的語氣平順和緩,心情竟沒有任何的起伏,適才的  
感傷好像並不是為了這些。  

    「阿婆,你待這裡多久了?」慧慧隨意地問著。  

    阿婆有些驚訝,看了慧慧一眼,眼皮的細縫中露出疑惑的神色,不知是有什麼  
難言之隱,還是慧慧的話問錯了什麼,慧慧感到相當不自在,阿婆輕輕地咳了一聲  
說:  

    「到底有多久我自己也忘了,我就是在這裡出生的,我當然也希望能死在這裡  
。」頹喪的臉中顯得相當的固執。  

    阿婆是在這裡出生的,是她寡居後返回娘家,還是阿婆的丈夫是個贅婿,又或  
是阿婆根本就沒有出嫁,只是這樣問題實在不好再問下去。  

    「阿婆,那你不會覺得沒伴麼?」慧慧很天真的問著。  

    其實這樣的問題照說是沒什麼不妥,但阿婆和緩的臉隨即一斂,好像這句話正  
好觸動了她的心結,用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說:  

    「這關你什麼事?」初到老屋時見到的那個執拗不可理喻的老婦這時又回來了  
,阿婆站起身揮揮手,表示想進房了,連客套話也沒說上一句,四人頓覺不知所措  
,慧慧受著氣,又開始報怨龔老大不肯為自己解圍,龔老大知她是小孩子脾氣,微  
微笑著並沒有說什麼。  

    三人收拾過後,決定到外頭走走,四人順口聊著,乾脆想起剛剛的對話說:  

    「剛剛慧慧問的兩句話,好像阿婆都覺得很難回答,我的閩南語不好,倒底有  
什麼特別的意思嗎?」  

    「一般問人家世,通常是問『你們家』,很少用你這個指稱,慧慧那樣的問法  
的確是相當奇怪。」小雲說。  

    「哦!難怪阿婆遲疑了一會,我誤打誤撞正好卻問中了核心。」  

    「那『沒伴』這句話又有什麼不妥嗎?」乾脆又問道。  

    「這對女孩子家最好不要這樣問,尤其對一個寡居的婦人,話中好像暗指人家  
不守婦道,或是問人是否有改嫁的意思。」龔老大肯定地說著看了慧慧一眼。  

    「我又沒這個意思,阿婆好像太敏感了一點!」  

    老人的敏感與這兩句話的意象連接起,一個可怕的念頭在小雲、乾脆與龔老大  
的心中同時浮現了出來,但於背後論人是非,妄加揣度實在是相當的不道德,因此  
三人都是閉口不言,只有慧慧仍是一臉的茫然。  

    「對了!既然出來了,我們順便買些日用品之類的。」小雲提議道。  

    「說得也是,至少該買些蚊香、蠟蠋之類,阿婆的房子那麼舊了,說不定晚上  
就停電了。」龔老大說。  

    「對啊!換洗的衣服就不用擔心了,我都幫你們準備啦,反正我們身材都差不  
多。」慧慧很自在地說著,乾脆和小雲因龔老大就在身旁頗覺尷尬。  

    走到雜貨店門口,除了雜貨店老板之外還有一個年紀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及一個  
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矮桌板凳正泡著茶,老板認出了四人,說:  

    「你們還沒回去啊!這麼晚了,是想在阿儉那裡過夜嗎?」  

    「是啊!」龔老大回答說,其餘三人則是點點頭。  

    「來來來!陪我們喝喝茶吧!」老板竟是相當的好客,拿起茶罐說:  

    「烏龍好嗎?」  

    「阿儒伯,少年人可能會喜歡包種吧!」中年人這樣說著。  

    「包種!老人家喝不習慣,而且我也沒有。」老板呵呵地笑著。  

    「是啊!味道淡了點,我也不愛喝!」小雲附和著,原來小雲對茶也有著瞭解  
,其他三人雖也常到茶藝館聊天,但對喝茶卻沒有太大的興趣,因此也沒表示什麼  
意見。  

    原來中年人與那年輕人是對父子就住在不遠,老板喜歡泡茶,附近人若有空晚  
上通常都會過來坐坐。  

    「阿伯,你在這裡住多久了?」小雲問道。  

    「快四十年了!」老板拿起茶壺在茶海上旋轉著說。  

    「那你是不是很早前就認識阿婆啊?」龔老大這樣問著。  

    「哦!伊哦...」提到阿婆,老板的動作停頓了一下,然後將濾過的茶慢慢  
地斟入茶杯中,說:  

    「是啊,好早前他們是在打麵(製麵),生意好得不得了,後來不小心發生一  
件意外,生意漸漸也就淡了,最後就收起來了。」  

    「爸,傳說好像不是這樣的樣子!」年輕人說。  

    「是啊!說法有好多種,簡直像個謎一樣,至於實情我也不清楚。」  

    「是怎麼樣的傳說啊?」慧慧好奇,年輕人欲言又止看了父親一眼。  

    「阿儒伯,你說給他們聽好了,你想以你的親身經歷應該可信度比較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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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雙生女  

    老板點點頭掏出口袋裡的硬盒長壽,點燃了香煙深深地吸了口氣,讓整個腦  
部產生略微的暈昡,淡淡地說:  

    「要從我年輕時說起了。  

    我是鄉下孩子,很小時便幫著父親種著田,直到有一年發生了一場水災,所  
有的田都浸在水裡,我看著父親望著一遍汪洋所流下的淚,便發下志願如果有機  
會的話,我一定要離開那個地方,不再作這種看天的臉色過活的日子。  

    我母親很早就亡故了,到了我二十六歲那年我父親也過世了,因此我決心離  
開家,當時的我除了體格健碩外沒什麼特別的技能,只能挑磚搬貨,搬人打打零  
工,生活也沒什麼大希望,只是想存點錢,買塊地蓋棟房子,然後娶房媳婦生兒  
育女。  

    阿儉家是打麵(製麵)的,聽說是她祖父那一代開始的,生意雖然不壞但也  
不算上是好,有人說其實她父親--阿元師與她祖父不合,年紀很小時便離開了  
家,店裡人手不足生意也只能小作,一直到了阿元師迷途知返願意回來接管,生  
意才愈作愈大,不知是他運氣好還是天生就是作生意的料子,連鄰近的鄉鎮都指  
名要他送麵。  

    鎮口的那家餐館原先是家麵攤,我們平時打零工的,也沒什麼消遣,只喜歡  
在那裡聚聚喝喝酒罰罰拳,抱怨時機不好賺錢不容易。阿儉家因人手不夠,近的  
餐館、麵店都是由阿元師親送,而且出來晃晃,也可以和旁人聊聊天、喝喝酒、  
解解酒癮。偶爾也和我們在一起坐坐,他說家裡生意忙天天都起得很早,夥計又  
都作得不久,家裡除了自己以外又都是女人,若要到遠處去作生意、批麵粉、送  
麵總是不太方便,生意雖好事事都要親力親為實在非常辛苦。  

    他看我體格不錯人又老實,長得粗粗壯壯的,話談得投機,便說要我早晚到  
他家裡幫忙,幫他運麵粉、打麵、送麵都好,多存點錢可以作點生意,不要老是  
渾渾噩噩的。  

    我看他為人直爽沒點阿舍(富人)的味道,話也說得有理實在該趁年輕多辛  
苦點存點錢,因此也就答應了。  

    第二天天剛亮我就過去了,雞才剛啼過,但阿元師家裡早已是人聲頂沸了,  
大鍋裡水汽正在不住地往上竄,整個房子裡都籠罩在一陣白霧裡,有一個年輕女  
孩子引起了我的注意,年紀差不多二十一二歲,動作非常熟練將鍋裡的麵迅速撈  
起放到竹籠裡,一頭長髮高高地挽起,斗大的汗珠從鬢角髮根不住地往下掉,但  
她表情相當的輕鬆,嘴角泛著微微笑意,似乎屋內的悶溼燙熱對一點也不覺得難  
過,長得並算是十分漂亮,只是一張臉白白淨淨,給人相當好感,應該就是老板  
的女兒吧!我這樣想著,她動作停頓了一下因為正有人喚她的名字,叫做阿儉,  
真是人如其名給人的感覺便是儉僕樂命。                                        」  

    「阿儒伯啊!當時你是不是就愛上她了?」年輕人笑著說,中年人瞪了他一  
眼好像是怪他沒有分寸,但阿儒伯大笑著,說:  

    「泉仔!你以為我像你們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說什麼愛不愛啊!我只不  
過覺得這個女孩子實在很特別。阿元師進來了,他看見我把我叫到後院,後院是  
個菜園,再左點便是倉庫,菜園與倉庫的中間個圓形的突起物,阿元師很是正經  
告誡我小心繞過,千萬不要踩在上頭。  

    一進倉庫時我便嚇了一跳,阿儉竟然就站在眼前,一頭長髮散落下來披在肩  
上,倉庫裡彌漫白色的麵粉灰,這時也沾在她的頭上,烏黑油亮的頭髮已經儘是  
灰白,只是表情十分嚴肅認真,沒有一點適才的安適愉快,阿元師看見我露出驚  
愕的表情,笑著說:  

  『她們姐妹倆是一胎雙生,難怪你會覺得奇怪,她是阿儉的姝妹叫做阿勉。』
  
    仔細再看看,果然有著不同,瘦削的臉頰顯得鸛骨略微突出,一雙眼大而烏  
黑湛然有神,她聽見了父親的話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但一碰上我的目光就馬上  
避開,顯得相當的羞怯,雖說是與阿儉一胎雙生,但臉上卻沒有阿儉的成熟大方  
,感覺像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身材也比阿儉較為單薄,低著頭把束好的的麵  
條齊整地放入袋中。  

    阿儉的爸爸說她們倆的年紀二十有二,早都到了適婚的年齡了,只是還沒訂  
過親事。我覺得納悶,她倆長得雖不出眾,但看起來文秀白細,性情也挺乖巧勤  
奮,難道真是身子單薄兩頰瘦削顯得福薄命硬,因此沒人上門提親。只是口耳相  
傳卻說是阿元嬸特意要將姐倆留住,因為少了她倆生意多數也維持不下去了,老  
一輩人則說要想結上這門親事無非是要入贅,但除了窮人家又有誰會願意,阿元  
師偏又眼界甚高,說什麼就算不能門當戶對,至少家世也不能讓自己丟臉。  

    但瞭解阿元師的人卻都知道,他為人豪爽寬和,對所有人都是客客氣氣,完  
全不像是眼高於頂的人,後來言談之間,發現他總是歎氣,說其實只要男孩子家  
世清白,做事腳踏實地,其他倒不是挺重要,但姐妹倆需一人招贅這點卻是肯定  
的。」  

    「阿儒伯,那你不正符合這個條件嗎?」小雲也隨著泉仔這樣叫著,老板的  
臉微微燙紅,說:  

    「當然我也想過,但我的父母雖早已亡故,生前卻都苦苦告誡為人需有骨氣  
,男子漢大丈夫入贅女方家,不僅招人恥笑,以後在子孫輩面前也很難抬起頭來  
,而且後來...」這時食中指間的煙過一半快燒至濾嘴了,阿儒伯立即捻熄煙  
,喫了口茶,又說了下去,只是已經忘了剛剛後面想說的話:  

    「當時我覺得非常奇怪好好的後園卻種著菜,倘若完全闢為倉庫,不但地方  
大也更為方便,只是一來不熟,二來我只不過是過來幫忙,倒也不便過問。  

    阿儉倆的親事一拖就是兩年,這時鎮裡來了一個外省的年輕人,年紀二十七  
八歲姓張,聽說他原來是位軍人但在大陸念過幾年書,因此便被安排至這裡的學  
校教教漢文。  

    單身一人午晚兩餐和我們一樣,都習慣在麵攤吃飯。雖然我們不常和外省人  
來往,但他人長得斯斯文文的,一臉的書卷氣,年紀也與我們相當,常在一家麵  
攤吃飯,見久了慢慢也就活絡了,他的閩南語雖不是頂好但出奇的流利,不太像  
是個外省人,或許為了這個因素這裡人倒也不排斥他,有空時向他請益,他便教  
教我寫寫字,念念漢文書,說多識點字以後絕對會有好處,不識字總是容易吃虧  
。因此雖是朋友,禮數總不能缺,他教我讀書,我口中便稱他『先生』(日語)  

  
    阿元師生意愈來愈忙,送麵的事大部份的時候只好教給阿儉姐妹倆,阿儉性  
情開朗活潑,一張嘴總是沒有停過,只是我為人老實也不知要和她談些什麼,阿  
勉則靦腆文靜很少開口,但我反而能和她說上幾句,阿勉為人很是細心,每家是  
多少份量都記得一清二楚,出來總是仔細地數過一遍,每天的數量總是絲毫不差  
,阿儉則比較迷糊該送多少麵總取個大概,阿勉通常送過麵後便回去了,阿儉則  
喜歡找些姐妹淘玩玩,送麵的工作有時就交給我一個人。但先生來了後和阿儉便  
很有話說,阿勉也喜歡找他聊聊,可能是他們當先生的不像我們這些粗人,書讀  
得多講起話來,如何應對進退都比較識得大體,所以容易討女孩子喜歡!        」  

    「阿儒伯,那你是不是吃醋了?」慧慧的問道。  

    「是有那麼一點啦!但我想他一人無牽無掛,只要他願意入贅,結成了阿儉  
這門親事,那我反而不是更有點希望嗎?」老人笑了,六人也被他的話逗得很是  
開心。  

    「阿儒伯,你比較喜歡阿勉吧?」乾脆說,阿儒伯看了她一眼不知是沒有聽  
懂還是故意迴避,接著說:  

    「但阿元師對這門親事卻很是反對,其實這也難怪他們外省人隨時都有回去  
的打算,就是招贅也不安穩,同時鎮裡人原本就不太贊同與外省人結親!只是阿  
元師的原因並不是這樣,好像有什麼的忌諱,說話含含糊糊的,而且先生自己也  
沒表明過態度,只不過喜歡找姐妹倆談談,有空時一起出去吃吃冰、看看戲,偶  
爾也拉我和他們同去。  

    阿元師說了很多次要她們和先生少來往,阿勉很是聽話除非我也跟去,不然  
也就回絕了,阿儉卻仍然我行我素,有一回早上我聽見阿元師在房子裡大吼,阿  
儉低低地應了一句接著就沒說什麼了。  

    不久阿儉就說上了一門親事,是個外地人,剛到這裡不久,聽說家裡兄弟很  
多,想學點技藝就在阿儉家裡幫忙,年紀比阿儉還小上五歲,阿儉的父母看他為  
人老老實實的,家裡雖沒田也沒地,到是個清白人家,就想讓他入贅而他家裡人  
也不反對。過了一個月阿儉就嫁了,在那同時先生也失蹤了,我到學校問過,他  
們說老師不過是來代課,至於是去了那裡他們也不清楚。  

    阿儉嫁後,我當時正好也存了筆錢,便請媒婆上門提親,但阿儉的爸爸劈頭  
就拒絕了,說不想一年內連嫁二女,還想多留阿勉一年,我覺得奇怪,阿勉已經  
二十三歲了,再不嫁豈不成了老姑婆,心裡便懷疑是阿儉的爸爸嫌我窮配不上他  
,一氣之下就用那筆錢頂了這家店,自己作老板省得受人的氣。  

    之後阿儉姐妹倆就沒有出來送麵了,通常是阿儉的丈夫--阿耀與另外一名  
夥計負責,聽說是阿儉懷孕了,阿勉工作更忙了因此沒空出來走走。  

    後來...後來...」老板的思緒似乎有些紛亂,歎了口氣接點燃了第二  
根煙,又吸了一口說:  

    「阿儉便生了個男孩,阿元師與阿耀都非常開心。吃過紅蛋擺過了滿月酒,  
阿元師說家裡有後阿儉也作過了月子,可以讓阿勉安心出嫁,便忙著找媒婆辦阿  
勉的親事,當我再看見阿勉時,她比以前憔悴許多,白淨的臉上沒有一點的血色  
,整整地瘦上了一圈,簡直像是生過了一場大病一樣,明澈的雙眼裡滿是疲憊哀  
傷的神氣,或許是工作太忙難得休息吧!                                        」  

    「阿儒伯,那你怎麼不再去提親呢?」這回換上龔老大問了,慧慧也覺得奇  
怪附和著說:  

    「是啊!阿儒伯難道你這樣就放棄了?」...........(待續)  

ps:文中人物的言語少用閩南語的語法,除了免除閱讀的不易外,也減少寫作  
的困難。最近重讀「千江有水千江月」,覺得自己將閩南語化為文字的能力實在  
太低,雖然司馬中原說閩南語系書寫文風一旦流行的話,後果是相當堪憂的,但  
看這樣的文章卻給我相當的溫馨與親切感,這只是題外話了。  
                                                                                                                           荻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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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另一個的事實  

  「是個接近大寒的日子,大家早早都關上了門。我正準備推上門,一隻小
手卻從門縫伸了進來,我嚇了一跳趕緊開了門,一看竟是阿芸,她牙齒緊咬
住下唇,似乎隨時就要哭了出來。  

  『阿芸!怎麼回事,是不是阿海又惹你母親不高興了。』一個十二歲的孩
子還會有什麼樣的苦呢?阿芸搖搖頭,站了一會兒,然後說:  

  『阿儒伯!我走了。』阿芸這孩子很小時便喜歡藏著心事,她的性情脾氣
,包括眼神都像極了阿勉。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想起了十二年前這樣冷的日
子,半夜兩點多突然醒了過來,不久門外就傳來呼喊與敲門聲,阿儒嬸要多
穿一件衣服,但我怕來不及穿著汗衫急忙便出了門。吵醒了產婆,產婆告訴
我不要著急,第二胎的孩子通常會順利些,只是到了阿儉家時,她幾乎痛得
暈了過去,看見了我她才勉強露出了笑容。孩子出生了,阿儉說:
  
  『這個孩子是你救的,你給她取個名字吧!』  

    勉芸!阿勉將阿儉母女交給了我,相信一生一世都會護佑著她吧!阿儉
點點頭,從那時開始我早就把阿芸看成是自己的孩子。只是那一晚後我就沒
再見過她了,一大早阿儉跑來找我說阿芸與阿海都失蹤了,沒有人知道他們
去了那裡,連一封信也沒有留下。
  
    阿儉說阿海說過自己需要一筆錢,但阿儉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揮霍,阿海
大吵了幾句,接著便上了閣樓,阿芸告訴阿儉,自己會勸勸大哥,要阿儉先
去休息,誰知道一早醒來,兩兄妹卻不見了。

    過了幾年阿海回來了,似乎長大了很多,但沒有人知道阿芸去了那裡,
只是阿海對阿儉卻還是有著心結。

    回來住了一個月,跟阿儉又吵過一架,為的仍是改建一事,阿儉依然固
執,阿海說,就是為了祖訓,為了她們的固執,讓他失去了親情,有家歸不
得,既是這樣就讓她守著她的古屋、她的祖訓,孤獨的活下去吧!我勸阿海
說:
  
  『她是你的母親!你為何每次都要惹她傷心呢?』但阿海握緊了拳頭,說:  

  『在我七歲那年,我母親便已經死了,因為她才是唯一愛過我的人。』  

    阿海轉過身頭也不回的走了,就沒有再回來過,到底阿儉守得的是什麼呢
?我根本不知道,十多年就這樣過去了,誰知道她的執拗又為著什麼呢?」
  
  「阿儒伯!是怎麼樣的祖訓難道你也不知道嗎?」小雲詢問著,但阿儒伯搖搖頭:  

  「我和她雖是很熟,但這些事她卻不願說。」  

  「對了,阿伯!那阿婆家的後院是不是有什麼特別?」慧慧受過責難,對此事特別注意。  

  「我在那兒工作了兩三年實在看不出有什麼不同...」阿儒伯遲疑了許久,說:  

  「如果真有什麼特別的話,可能是那個圓形的突起物吧!我原以為會是個化糞池,
卻又不像,可能曾是個水井,但到底是什麼我實在是想不透?最奇怪的是火災後我
勘過現場,好像有挖開及重填的痕跡...其實也是我亂猜啦!」阿儒伯似覺不妥
,還是沒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阿伯!難道你沒找過阿芸嗎?」乾脆眼光閃爍著,似乎想證實些什麼?  

    阿儒伯靜寞了,讓吐出的煙霧緩緩向上飄昇,然後捻熄了煙沒有回答。壺中的
茶葉浸潤過久,茶汁變得苦澀難嚥,但老人卻渾然不知。  

  「阿儒伯!阿儒嬸有沒有回來過?」泉仔突然問出這樣的話,阿儒伯身子一顫,
雙眉深鎖著,抬起頭望向天空,突然說:  

  「很晚了!我想你們也該回去了。」揮揮手表示一切到此為止,四人說要幫忙收拾,阿儒伯說:  

  「別客氣了,一連幾晚都下著雨,還是快回去吧!等落雨了便來不急了。」  

    阿儒伯與阿婆到底為了什麼嚐盡了半生孤獨?是固執,是疏忽,還是誤解呢?  

    繁星已沓,走到竹林時,天果然落起雨來,趕緊進了屋內,阿婆已經睡了,龔
老大依著約定回了房間。三人輕著手腳上了閣樓,微弱的燈光下,小雲點著蚊香,
慧慧與乾脆則鋪著棉被,慧慧忽然說: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什麼事?」乾脆看了慧慧一眼,一臉的嚴肅。  

  「你們記不記得昨天下了火車站時,我打開計程車車門,又關了上去,你們不覺得驚訝嗎?」  

  「你不是原就有些神經質嗎?」  

    小雲想要說笑,但聲音表情顯得相當不自然。  

  「不是!其實...其實我看見了清兒!」慧慧嘴唇發白。  

  「你也..看見了!」  

    小雲一臉驚駭,接著又說:「我原以為是自己眼花!原來不是!」乾脆臉色立即變得蒼白。  

  「難道...難道清兒現在就在我們的身旁!」慧慧聲音顫抖。  

    從獲知清兒過世開始,三人都不曾有過恐懼的感覺。但在今夜回到屋內進到閣
樓的那一剎那,便覺得全身僵硬,細微的聲響便感到心臟急速的跳動,甚至驚跳而
起,情緒變得極度的緊繃,不知是驚恐還是在期待著什麼?  

    捻熄了燈躺臥下來,小雲睜大雙眼向屋頂望著,心情一直無法安靖下來,微弱
的視線下用手描摩頭上木紋的線條,細數落在屋瓦上的拍擊聲,不知是過了許久,
一切似乎回歸了沈寂,雨好像也已經停了。  

  「嗒!嗒!嗒!」耳旁傳來物品的拖動聲,隨即感到身子發冷,溫度一下間驟降
了下來。適才的聲音應該  熱漲冷縮吧!小雲記得以前聽人說過,但忍不住還是向
慧慧靠了過去,慧慧動了一動像是沒有睡著,也向自己靠來,靜寂中甚至聽得見她
急促卻刻意放低的呼吸聲。  

  「嗒!嗒!嗒!」聲音依舊沒有停止,昏暗中身旁的乾脆卻掀開了棉被立起身來
,小雲想要詢問,但乾脆動作快捷站起身,隨即下了木梯,腳步細微顯得相當的小
心。  

小雲已顧不得害怕拉起慧慧,隨在身後下了樓,進了廚房,乾脆站在阿婆房前,掀開布幔左側的一角向裡頭望著。  

「嗒!嗒!嗒!」拖動聲像從阿婆的房內傳來,兩人趕緊靠了過去,房內人影晃動,像是有人走動著,聲音應是從他(她)腳下傳來,廁所前灰黃的光線從布幔中透了進去,那人正好走了過來,映照出腳下的一雙木屐,他(她)的動作徐緩,但聲音卻出奇的大,小雲伸出手來握住慧慧,她的手心冒著汗輕輕地顫抖著顯得相當害怕。  

為何阿婆沒有查覺?還是那人就是阿婆?還是...。屋外的竹林瑟瑟作響,小雲緩緩掀開布幔,這時一陣風從後院灌了進來布幔隨即被大力衝開,後門開了然後碰的一聲大力關上。阿婆輕咳了幾聲,嘶啞的嗓子問著:
  
「誰?」房內的燈隨即亮了,強光照射下一時看不清室內,阿婆像是看見了她們,說:  

「是你們?這麼晚了作什麼?」  

這時乾脆趕緊走進了屋內,扶住阿婆說:  

「阿...婆!你睡吧!沒事。」像是受了害怕喉中哽著東西,聲音有些異樣,阿婆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說:  

「你回來啦!怎麼這麼晚?」乾脆說:  

「睡吧!」阿婆點點頭,表情平靜放心,乾脆的眼中微微有著淚光,小雲和慧慧依舊站在原處,心裡仍有著驚悸,但適才一幕心中突如其來卻覺得感動,兩人的神情親密摯愛像是一對至親的人。  
阿婆終於睡了,慧慧忍著害怕表示要到屋後一看,但乾脆搖搖頭並不同意,作了個手勢請兩人離開,蓋上布幔兩人退出門外,這時龔老大正好走了過來,適才的關門聲也吵醒了他。乾脆又待了一會,才走出門外,請三人上了閣樓。  

小雲正想詢問,乾脆伸出右手掌打斷了她的話:  

「其實我...」乾脆暫停了許久,說:  「我不是乾脆!」  

「什麼?」三人同時驚呼:  

「那...那你是?」  

「難道你們不懷疑為何乾脆的台語變得這樣的差嗎?」乾脆微微一笑說。是啊!  乾脆的閩南語一向挺好,為何突然間...,小雲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奇異的想法,立即衝口而出:  

「你是清兒!」乾脆點點頭。小雲與慧慧臉色蒼白瑟縮著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在一起,像是過度的興奮又像是極度的恐懼,龔老大則呆住了。  

「那乾脆呢?」  

「睡著了,這一切都會變成她的夢境。」清兒說。  

「整件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小雲說。  

「由於你們的幫助,才找到了另一個事實。」  

「什麼?難道你之前並不完全清楚嗎?」慧慧一臉驚訝。  

「唉!怨恨與誤解毀了我...唉!」清兒歎了一口氣。  

「清兒你是不是阿勉?」  

「不...不是!」清兒有些遲疑,說:  

「或許是!或許不是,前半生是,後半生卻不是!」  

意思含糊越聽越是迷糊,她看看三人,說:  

「其實我是阿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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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無月的荒城  


「夢中的那人是我麼?呵...」清兒笑了,依舊是那樣的冷。  

「那年阿儉和阿勉那年六歲,他們看見了一個男人,爺爺說那人
便是爸爸,是個大如天的人,阿公說:  

『你回來後,應該生個男丁了。』爸爸點點頭,又說:  

『木屐聲還在麼?』  

『嗯!...』爺爺肯定地說,又搖搖頭。  

『阿公!什麼木屐聲?』阿儉感到好奇。  

『小孩子別問,出去!阿公和爸爸有話要說。』阿儉很是失望拉
著阿勉走了出去。  

『原來晚上聽見的是木屐聲啊!』阿儉很是聰明一會便猜著了。  

『你是說那是...』阿儉知道阿勉要說些什麼,點點頭,靈動
的眼神轉了幾下,似乎是說。  

『晚上我們去看看!』阿勉點點頭,她一向是幫著阿儉,去年她
們在後院看見一條餓昏的黑狗,阿儉便將鍋裡飯全都倒給了牠,
但她卻不知那鍋飯是要摻著甘薯籤煮成稀稀的稀飯,是一大家子
在配給額下所剩下的最後的一鍋飯。爺爺發現了,竹枝木棍立即
揮擊在阿儉手上、背上、腳上,阿勉緊靠著阿儉替她挨了一半,
兩人痛得翻滾,鼻涕唾液和著泥巴都黏在臉上,連媽媽都嚇得發
抖,兩人趴伏在牆角,一直哭到天亮,不准上床睡覺,那一夜她
們聽見大而清晰的喀喀聲,原來就是那就木屐聲。  

『你是誰?』阿儉看見了一個女人,雖然阿勉看不見但她還是相
信的。  

女人拖著木屐在廚房裡來回的走動著並不理她,阿儉學著她但始
終沒法發出那樣的聲音。  

『我喜歡你!』阿儉說,女人看了她一眼笑了。  

『你要學我嗎?會的,你會像我的!』女人牽著阿儉這樣的說,
阿勉還是看不見,但阿儉學著她,阿勉覺得聲音就像阿儉腳下傳
來。  

『你會跟我一樣愛上一個外地的男人的.....』當阿儉再記
起這句話時,已經二十二歲了,雖然她再也看不見那個女人,但
她們還聽得見那個木屐聲。  

張先生!阿儉發覺自己每個晚上都夢見他,沒法一日不見他,雖
然爸爸不喜歡,但每次她記起這句話,她便相信這是前世的緣份
,沒人能將他們拆割。  

阿勉喜歡阿儒卻怕見他,時時想躲著他,但阿儉相信她和張,阿
勉和阿儒是上天的安排,每次出去都要拉著阿勉,張也故意帶著
阿儒,歡樂與笑永遠會伴著她與阿勉的。  

『為何回來這樣晚?』一直順著阿儉的爸爸已經發火了。  

『阿爸...』  

『你要阿爸還是要他?』阿儉不敢回答,也不知要怎麼回答,爸
爸流著淚說:  

『我是為了你好,不要再見他了。』阿儉想起十歲那一年掉到塘
裡,父親為了救自己差點沒命回來,那時她就已經決定從此不傷
他的心,點點頭流下了淚。  

那天後阿儉就沒見過張,見了人也不愛說話了,經常躲到閣樓上
,什麼人也不想見,終於有一天爸爸告訴她:  

『阿儉!女孩家終究要有個歸宿,我決定讓你嫁給阿耀!我想他
能照顧你的。』  

『不...』阿儉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搖著頭,父親雖是不忍,
仍是嚴厲地說:  

『順從父母,償報恩才是孝!』父親說小時爺爺便告訴他除了天
皇的恩,其次是親恩,是不能違背的,順從父母是自自然然也是
天經地義的,又說:  

『你知道你姑婆是怎麼死的麼?你聽話,阿爸是不會害你的!』  

作個女人原來就是該認命的,但阿儉決定要見張最後一面,告訴
他兩人是無緣的,還是忘了自己吧!  

無月的中秋,阿儉的耳旁響起這首歌:  

歲月如流春已去,消逝花叢裏,狂歡時節最難忘,燕爾新婚時,  

荒城繁華今何在,歡聲已沈寂,悠悠往事如雲煙,朦朧月色裏。  

秋來大地顏色變,披上紅衣衫,雁行成群天上過,年年復年年,  

逝水流光逐飛鳥,明月照高天,月色茫茫城影暗,無語對愁眠。  

仍記得去年中秋教張唱這首歌時,他忍不住流下了眼淚,阿儉知
道他是想起了故鄉,而今年的中秋連月也看不見,阿儉知道天也
掉下了淚珠。  

阿儉想快見他卻又害怕見他,因為相見是為了別離,群狗悲鳴音
調竟也像極這首『荒城之月』。  

『是牠!是牠!』阿儉知道是牠,為了怕牠挨餓怕牠受凍嚐盡了
毒打,她與阿勉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夜!聲音已經幾近哀嗥。  

『不!不可能!十六年了,不可能牠還在這兒!』阿儉快速地向
前走去,但歌聲並沒有遠去,竟又看見了牠,而且聲音比適才更
是悽厲,像要訴說著什麼?  

『若真是牠!是否想告訴自己什麼麼?』阿儉蹲下身子,想要撫
撫牠的頭,時光一下子又像到退了十六年。  

但剛一蹲下身阿儉隨即嚇了一跳,煤油燈也掉在地上,牠的頭左
右不住的搖晃著,血紅的雙眼汨汨地流出血來。  

『為何會這樣?為何會變成這樣?』美麗哀愁的歌還在不斷地吟
唱著,只是這時所有的卻只是冰冷與恐懼,阿儉使力地搖著頭向
後爬行,聲音越來越是明晰,爬行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猛一抬頭,巨大的黑影籠罩在自己頭上,阿儉忍不住大聲地狂叫。  

『是他!原來是他!』是張!堅實的手臂將阿儉緊緊地環在胸前。  

狂野激情的吻,悲苦和狂喜都化為了淚水,沒有恐懼也沒有冰冷。
阿儉想要推開他,卻又想永永遠遠耽溺在這樣的溫暖裡。  

『狂歡時節最難忘,燕爾新婚時。荒城繁華今何在...』當耳邊
的歌聲再度響起時,阿儉猛然驚醒了過來。  

『不!不行!不能這樣。』阿儉想要掙離,但他的手臂如鋼似鐵,
再也無從逃脫。  

『我再也不讓你離開我!』臉上的刺痛漸漸地變為綿密的柔情,她
又沈迷了。  

『阿儉!在那裡?阿儉!你在那裡?』聲音像個永遠都抓不住的夢
境愈來愈是遙遠。  

雨停了!身旁躺著的張正熟睡著,這樣看他還是第一次,他翻了身
低低地叫了一句,像是過份的疼惜又像是極度的珍愛,是他至親至
愛的親人,還是他逃離的故鄉呢?他也太苦了!  

『你醒了?』他睜開了眼。  

『嗯!我也該回去了。』阿儉感到羞澀,還仍是難掩心中的欣喜,
低低的說:  

『你來提親吧!』  

『我...』  

『放心吧!我父親再也沒法反對了。』他遲疑了一會最後點點頭。  

『既然發生了,只有順其自然了,難道真能像上代一樣...,她
是我珍愛的女兒啊!』爸爸並沒有問過阿儉去了那裡。  

等待的滋味實在最大的折磨。  

『他為何不來?他不是說永遠不讓我離開麼?』  

『他走了!不!不會可能,從那一天起我已經是他生命一部份,我
知道不會!我要等!永永遠遠地等下去!』  

『不!不行!不能打掉他,他是我的希望,我的生命,我所剩的一
切啊!沒有他我會死的!』  

阿勉看著阿儉已經下定了決心,說:  

『上天創造了我們這樣相似的生命,便是可以相互替代的。』  

『不!不行,我不能拆散你和阿儒!』  

『難道你又能離去張嗎?我和阿儒還沒有開始,可以馬上結束!』
阿勉堅毅地看著阿儉,又說:  

『就讓後半生的生命互換吧!你變成了我,我變成了你。如果有一
天,你想通了想再換回來,我可以把阿耀再讓給你。』  

『阿勉!我對不起你。』  

爸爸點點頭也同意這場荒謬的錯置,等阿勉代阿儉成親後,幾個月
後假稱懷孕,再讓阿儉代回阿勉,等阿儉順利產下阿海後,再互換
回來,阿耀年紀尚輕,阿勉成親後又刻意避忌,這樣的差別又怎能
發現呢?  

無法割捨是對阿海的愛,若沒有了他〞無月的荒城〞還能再等下去
麼?錯置的災難就阿海被送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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