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子之手

小月兔

　　五、四、三、二、一……

　　倒數著秒數，終於、終於又可以再次見到你。

　　汗水順著臉龐滑下，外頭喧擾的追趕聲忽地變換成電視雜訊般模糊，接著只剩一片寂靜……

　　我爬出躲藏的地點，焦急地尋找著能夠確認此時此地的東西。

　　2012年4月5日，找到了。

　　我看著路邊電子廣告看板上的跑馬燈，忍不住鬆了口氣。

　　太好了，沒有錯過時間。

　　我是一個時間浪人，從我22歲那年生日那天開始，在我被那輛裝著炸彈的卡車撞上的瞬間開始，我就在時間中不斷的漂流。

　　對我來說，時間像是一班班列車，只要在對的時間及地點，搭上正確的時間流，就能抵達想要去的時空。

　　然而因為體質的關係，我沒辦法在同一個時空停留太久。

　　我是個漂流者，然而這樣的能力並不如幻想那般讓人興奮……

　　我順著路標找到了那盞仍為我亮著的燈，他果然沒有忘記。

　　一邊小跑步想早一步撲入他那溫暖的懷抱，一邊整理著剛才逃命而凌亂的頭髮，我這頭髮始終是那樣難以掌控，真是令人困擾。

　　才跑到門前準備敲門，就聽見客廳傳來爭吵的聲音，我停下了動作。

　　「……你打算等幾年？等多久？等到你老死嗎？你確定她有一天會停留在你身邊不再消失嗎？兒子，我不是沒見過她，你不怕嗎？你想想，你已經三十二歲了，上次你見到她是兩年前的事情，但是兩年前你見到的她還只有二十三歲……你要等到她能停在這個時空陪伴你，你們之間該差幾歲？」是他母親……那個從我們還是小小孩時就溫柔陪伴我們的阿姨……

　　「媽……我當然懂妳說的，我當然也知道妳的意思，我當然……也怕……」他哽咽的聲音讓我心頭揪了一下。「可是媽……她……她一定比我更怕啊，不管走到哪邊都要小心翼翼的，只怕不留神就被時間流給沖到別的地方去，即使睡在我身邊也總是睡不安穩，有一點動靜就驚醒，每次都那樣緊緊抓著我……如果……如果我現在就放棄她……如果……如果我沒有等她……如果等她回來，等她回來發現所有事情都不一樣了……發現我不再等她了……她會死掉的……媽……她會死掉的，那麼恐怖那麼孤獨的世界……她一定會受不了的……」

　　聽著他的話，臉上突然一熱，我這才發現淚水已佈滿雙頰……對啊……如果沒有他等著我，我會去哪呢？

　　想想不管到了哪個時空，總是會有相愛的人相擁相依，我也多想……多想執子之手……

　　用髒了的衣袖把整個臉抹了一下，然後敲了敲門。

　　裡頭的聲音停下，過一會兒門開了，他帶著溫柔的笑容站在門內，眼角仍有一些紅，他張開雙臂：「妳回來了，寶貝，等妳好久了。」

　　我忍住酸上鼻頭的感覺，笑著撲進他的懷裡。

　　「妳去哪了？怎麼弄得這麼髒啊？」他母親笑著走出來，卻掩飾不住笑容後的複雜。「給我們說說又見識過些什麼吧。」

　　夜深，他的雙臂仍緊緊的抱著我，我翻起身，映著月光細數著他的眼、他的眉。

　　我們多好，從三歲起就一起長大，時間真好，給了我們二十年緊緊相伴，卻又剝奪了咱倆牽手一生的誓言。

　　看著看著我的眼淚便從鼻側滑落：「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親吻了他的額，親吻了他的唇。

　　然後偷偷地爬出他的雙臂，再過五十分鐘有一班大流要經過，每當大流經過，我幾乎都無法避過，一定會轉移。

　　或許這樣也好，我抓緊時間給他寫了封信，告訴他我不會回來了，要他別再等我……多捨不得……但是我怎麼捨得他一個人等著……我還是可以偷偷回來看他結婚……看他生子……偷偷地看著他的孩子長得有多像他……看著他老去……看著他……幸福的過完一生……

　　執子之手，所以要的不是他的等待，而是幸福……

　　與子偕老，所以可以看著他好好的活著，好好的老去。

　　把信封上，放在他可以輕易發現的地方，然後感覺的周遭開始模糊且泛起雜訊，最後看著他，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下。

　　突然覺得好害怕，我爬上床再次抱住他，然後親吻他快消失的唇：「我永遠愛你……」所以，你一定要幸福。

【END】